第五十八章 【酒館-2】

說時遲那時快,忽的有一枚長箭直直朝我們射來,被負重童子靈機一動,往左一歪,才堪堪躲過。

我驚魂未定,回頭望去,隻見得一名黃袍貴公子站在轎盯上,手上拿著弓弩,氣焰囂張。

嬌娘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從軟綿綿的墊子下掏出了一管黑炮(……),她抬在肩上,翻身躍到負重童子的肩上,將碗大的炮口瞄準那名囂張的少年……

她如同夢囈一般道:“5,4,3,2……”

砰——

那炸彈劃出一道炫目的金光,直直砸在了傲氣少年的頭頂,引發了爆炸,與此同時升騰起一朵不大的蘑菇雲……

而嬌娘似乎並沒有被黑炮的威力所影響,吹了吹管口冒出的灰色煙霧,心滿意足回到了步輦上。

我還在方才的那一場驚嚇中欲仙欲死,歪在了軟墊上不動彈。

我好想是剛剛才察覺,嬌娘可能是幕後boss,因為她殺人滅口的姿勢太自然,太流暢,簡直是與生俱來的技能。

我不由地想到,如果木葉還活著,他殺人滅口的技能也不能太讚了!

如果,不過也隻是如果吧?

我心裏涼颼颼的,忽然覺得腳上也一涼!

抬眼望去,腳踝處被一隻不知哪來的手死死攥住,那罪魁禍首才剛剛探上頭來,就被嬌娘用一把利刃狠狠插了下去,鮮血四濺。

劇情太血腥,我不想多說話……

此時此刻,我站在軟墊之上,睥睨蒼生,隻見得,大家都蠢蠢欲動,人人拿著刀槍棍棒打算衝殺上來。

嬌娘似乎是忍無可忍,抄起一把弓弩,上係十八發箭矢,她五指握住這一把神箭,朝天狠狠拉弓開射!

嗖嗖嗖——

這箭矢形成漫天迷網,將追殺的人統統籠罩在鋒芒之下,它們像是長了眼睛一般,將四周蠢蠢欲動的老板們挨個射倒在地,精準地直刺心髒,一時間,鮮血逆流成河……

世界清靜了,於是我和嬌娘就在眾望所歸之下成了領隊之人,一路往山上的祭台飛去。

至於妖怪究竟會不會死這個話題,大概是……看它們的意誌力吧。

祭台處於山頂,那是一塊荒蕪的山坡。

由祭台為中心,木板搭建的台子正中有一根粗壯的柱子,以其為圓心不斷延伸起了無數根串了燈籠的綢帶,另一端拴在周邊的樹木上,像是一朵正盛開的稚菊,火樹銀花般,金光璀璨。

我從軟榻上落地,融入身後尾隨而來的妖怪們。

人海潮潮,險些把我淹沒,要不是嬌娘追上來將我拉到祭台的位置上,我就差一點葬身於妖怪們匆忙的步伐之下了。

祭台上忽的立起一枚繪著人臉的紅色皮鼓,那皮鼓開口道:“請,領隊之人,上前擊鼓宣布本次聚會的召開!”

我被嚇了一大跳,回過神來,就隻能硬著頭皮在眾人期待豔羨的目光裏走上台去擊鼓。

鼓聲一響,簾後就有舞女執扇湧出,將我團團圍住,擺出個眾星捧月的架勢。

我像是特殊領導見平民百姓那般揮手致意,隨後尷尬地笑了一笑,退到一邊的位置上欣賞開幕式的舞蹈。

聚會原來就是個燒錢的宴席,所有妖怪都席地而坐。森林暗處,時不時有提燈小童手捧托盤,將一樣樣精致的菜肴點心端來。

自從沒有木葉掌廚,我的食量小了很多,所以再怎麽美味的菜色擺在麵前,我都不能打起精神,更何況是跟嬌娘那樣,見什麽都垂涎欲滴了。

原來平時殺人不眨眼的嬌娘,命門居然是在吃的上麵嗎?

那可想而知,如果要攻略下她,滿足得了她的胃就行了。

我百無聊賴地看著台上那些典雅的舞蹈,台下的妖怪們正被那舞姿迷得如癡如醉。

也不知發生了什麽,忽的人潮開始洶湧了起來,一排排綢羅裙裾從我眼前一晃而過,竟然是一群姑娘?!不對,是一群女妖怪,她們正你爭我搶要往台上爬呢!

我嚇得心肝一顫,難不成接下來上場的唐僧?即使這次他出場是個衣果的,女孩子家家也不該如此……如此,那什麽,不矜持啊!

我扶額表示苦惱,真是丟進了我妖市之大臉。

台上的人施施然喚了一句:“哦?可不要爬上台。”

他的嗓音低沉,像是隔了一夜的酒,少了幾分剛啟封獨有的辛辣清朗,卻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沉澱味道,帶了三四兩甘醇,僅僅吐露了幾個字,就讓人回味無窮。

就好比,木葉釀的陳年美酒。

我不由抬頭看去,那人端正坐在台中,臉上是紅線金邊的狐臉麵具,一襲長袍及地,那長袖、襟口都是難以言喻的華麗紋路。

我啞聲道:“他是誰?”

不知何時湊上來一名妖市專場報道的小記者,他道:“大人不知道他是誰?!”

“他很有名嗎?”

小記者狐惑地看了我一眼道:“我還以為這個人在妖怪圈裏有名,在人類圈裏也有名呢!”

我豎起耳朵聆聽,似乎抓住了什麽不可思議的字眼,一時間瞪大眼睛:“等等,你說什麽?他是個人?!”

小記者無奈道:“大人是真的不知道啊?這個人是這幾年最有名的藝伎團裏麵的老板!這個藝伎可不是你們想的那種呢,是純屬的藝術表演,也不幹什麽黑色勾當。”

他低頭,神秘兮兮補充:“據說他每年都帶著自己的團隊雲遊四海,到了一個地方,無論是妖怪還是人類都給他們表演,而且老板常年都是戴著麵具,從不以真麵目示人,可聲音又低沉有磁性,凡是聽過他聲音的人都覺得此人非常之……非常之什麽好點呢,有魅力?不用我說,你看看那些女妖怪家家的,真是……”

我點點頭:“說不定對方是江洋大盜呢?”

小記者覺得我這個推論十分之好,讚同地點頭,轉身在自己本子上寫下:少女偶像——老板戴麵具的秘密,實則是一名江洋大盜?小陽報社獨家報道,盡請期待。

我回頭看去,那老板還正襟危坐在台上,而少女們搭建的人牆早就能夠籠罩住他整個人了。

位於老板最前麵的少女癡漢道:“老板,你幹什麽不摘下麵具給我們看看啊!”

“是啊!是啊!”

“老板來嘛,可沒有妖怪會吃掉你喲!”

“來嘛來嘛!”

諸如此類的放|**言論,言簡意賅,赤果果的,還帶著一絲勾|引。

老板沉默了很久,輕搖了搖頭,似乎能想象出他麵具之下的表情有多無奈。

我有一刻的失神,總覺得那一舉一動,似曾相識。

和誰相似呢?

是木葉嗎?

我說不上個大概,心口又逐漸抽疼了。

他的軟肋,仿佛都包在麵具之下。

隱隱約約,讓我有些摸不清,又不敢去觸探。

台上的人忽然低笑了一聲,無奈道:“那麽,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我抬頭望去,隻見得那老板伸手,徐徐摘下臉上的麵具。

而麵具之下,是那熟稔的眉目,濃淡正適,清風朗月。他眼裏像是有星火點綴,盈盈的,顫動著,些微一點,也能燎起我心中草原。

是木葉!

還隻是,和木葉一模一樣的臉?!

我忍不住熱了眼眶,像是許久未曾碰麵一般,潸然落下眼淚。

真好啊,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一麵。像是滿足了心底最炙熱的期盼,自從我從夢裏醒來,就不敢再去回想的,那一點留戀。

也無法去接受現在這個,已經沒有了木葉的世界。

我的木葉,是回來了嗎?

“哦?你為什麽單單看到我的臉就哭了?是喜極而涕嗎?”他目光溫柔地望向我,一步步朝我走來,突然伸出溫熱的手指,觸到我眼睛底下的肌膚。素白的指節正好攔住了我意欲下滑的淚珠,鹹澀的眼淚滲入皮膚,酥酥麻麻的,有些刺痛。

我忍不住,又想流淚了。

他無奈道:“別哭啊。”

“你會心疼嗎?”我脫口而出。

“別哭啊,我心疼。”

我止住了哭泣:“你是木葉嗎?”

“木葉是誰?”

我呆了一秒,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也是啊,木葉是鬼,沒有了草燈就沒有存在的意義,肯定是消失了。又怎麽會變成一個普通的人?

而我身邊的嬌娘就好似全然不認識他一樣,一點反應也沒有。

那他又怎麽可能是木葉呢?

可是,我的心髒,卻因為這個和木葉一模一樣的人的出現,而開始恢複了生氣,開始急促地躍動,如果是用心去看,他又怎麽不是木葉呢?

“也許是我認錯了吧。”我開口答了他一句,又落入座裏。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又回到了台上,答謝各位來賓後,隱入後台。

我忍不住問嬌娘:“你不覺得這個老板像木葉嗎?”

嬌娘愣了一下:“木葉老板?可這個人是人類,沒有老板的味道,又怎麽可能是老板,何況,這個人早就在妖怪圈裏混了很久,不過是一個皮相略有點相似的人類而已,絕不可能是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