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美食大賽-3】

等到早上了,木葉敲門將我喚醒。

他尋了一套狐毛紅披風給我搭上肩膀,確認這樣出門不會受了風寒才安穩拉著我朝深山裏去。

柔軟的白狐狸毛帶著一點類似膻味的悶臭,好在不是很濃鬱,並不會讓我反感,還有些皮草的厚重感。據說這是很久以前,木葉上山打獵獲得的,由於毛色發亮,密散適中,他就留在倉庫裏作為收藏品。

倒是小狐狸看到同伴的屍體,眼睛都直了,半晌張了嘴,一個字都吐露不出來,隻能痛心疾首道:“你這個挨千刀的木葉!”

不過再怎樣,他都不會把罪過歸到我的頭上,這點甚好,至少我沒有什麽心理負擔。

本來打算和狐狸分道揚鑣,另辟條路去妖市,免得眾妖以為我們私底下有不同尋常的勾當。但是我忘了他有分|身術,一路上就以和我捉迷藏為樂。

“阿渡,我在這裏哦!”狐狸不知道從哪塊石頭後冒出來。

我白了他一眼,不予理會。

“哈哈,現在在天上了。”他果然又化作一隻鳥一樣浮在樹枝之間

“還有這裏這裏!”

我總算能理解到神煩的含義了,有無名火告訴我:神煩的意思呢,是現世裏流傳的說法,就是那種煩躁指數好比天神的懲罰一樣,無法消除,這就是神級別的煩躁了。好比有人想熄滅無名火本來就不旺盛的火苗一般,這也是神煩。

於是木葉麵色黑了下來,一把抓住神煩的狐狸的尾巴,讓它無法化形,然後狠狠揍了一頓。

常言道:大蛇打七寸,狐妖抓尾巴。

尾巴對於許多妖怪來講,尾巴都是必死的命門呢。

吃到苦頭的狐狸總算安靜下來,嘴裏叼著根枯草跟在我們身後。

我問道:“這次妖市又搬到什麽地方了?”

木葉回答:“並沒有搬家的說法,妖市的地方一直沒有變化,隻是對現世的人做了很多障眼法,所以看起來好像四處漂浮一樣。”

我恍然大悟:“那現在的障眼法又做了多少?該怎麽進去呢?”

木葉眯起眼睛,忽的豎起食指示意我噤聲。

我忍不住問:“怎麽了?”

木葉側頭,深深看了我一眼,專注的目光讓我有些發怵。

而狐狸則一反常態,歡喜道:“是阿狐要回來了嗎?”

我隱約有些不安,輕聲問:“阿狐?是上次那個人嗎?”

“嘖。”木葉抿唇,臉色有些不好看。

風像是得勢一般,迎麵襲來,稍微脆弱的雜草都能被攔腰吹斷。

我望著眼前一望無際的森林,好似能聽到野獸稀疏的**,是風雨欲來嗎?

我胸腔裏忽然有一點暖意,不知為何,心跳也驟然加速,仿佛興奮,抑或是,害怕?

總覺得要想到什麽了,可這樣纏綿不去的,究竟是什麽呢?

我握緊木葉的手,低聲道:“我怕。”

木葉反手撫了撫我的發梢,有意無意用指腹蓋住我的雙眸,溫柔安慰道:“不怕。”

由遠及近,散發著腐爛的果實一般的甜腥味,又像是帶著些微刺鼻的酸味。

狐狸帶著一絲迷戀的眼神,他看著我,目不轉睛,近乎癡迷道:“我的阿狐,是要回來了嗎?”

木葉將我攔入衣袍內,神情淡然,似對這一切習以為常,也沒有絲毫驚訝,仿佛早就預料到一般。

他斜睥一眼狐狸,厭惡道:“雜碎。”

我閉上雙眼,隻敢緊緊依附著木葉。

這樣僵持了三四分鍾,卻沒發現任何異常,直到身後有人喚道:“閻王大人恭請阿渡,木葉,以及狐狸大人入場。”

待得我們轉身,方才那點**就**然無存,好似一切隻是虛幻的錯覺一般。

不過這樣也好,看來對方還並不想聲張吧?

即使哪種情況,都讓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不安。

好似分水嶺一般,那陣腥風背後是難以預測的暗潮洶湧,而妖市入口卻又象征著溫馨日常,猶如現世生活。

我被木葉牽著入了那道散發著光彩的縫隙之中,又忍不住往後看了一眼,疾風勁草之後,好似站著一個人,影影綽綽,看不清楚。

托閻王大人的福,此次光是評委就來了五十一人,簡直可以搞聯誼舞會了。擁擠的人群將賽場圍上了好幾圈,還得保鏢護航才堪堪能擠入人。

等木葉尋到自己的位置,剛圍好圍裙準備動工之時,一把菜刀就直直飛釘在他的砧板之上,正好削下木葉那幾根黑漆漆的側發。

我循著飛刀的方向望去,正是那日被欺負的狗崽子,它正麵無表情洗魚,好似和它全無關係。

誰承想,木葉揚手將刀柄握在手中,朝左邊順勢一摔,那刀就順著勁道,直勾勾插在狗崽子腦殼上。

一時間,血流成河。

不過好在,妖怪並沒有命門,所以不會鬧出狗命。

木葉風輕雲淡道:“咦,我的刀為何在你頭上了?嘖,罐頭搶了也就罷了,連我的刀都喜歡放頭上把玩嗎?”

狗崽子聞言,又吐出一口狗血。

於是悲慘的狗崽子,成了第一個在賽中受傷被請下場的選手。

“阿渡大人,前些日子忘了說,您這屆也被閻王大人邀為評委呢!”山貓畢恭畢敬道。

我懷疑它根本就不是忘記說,而是怕提前說了,木葉會讓我給友情票,這才臨時做些手腳,拖延到現在才來請我,以示比賽公正公開!

我默不作聲,隨著山貓坐上評委席。

閻王大人站起身,慷慨激昂道:“第三百四十一屆美食大賽正式開始,由於前三百屆比賽的成功舉辦,妖市的所有商戶對此次比賽都非常期待,而且各位選手都是不遠萬裏自發趕來參加的,這腔對世間佳肴的熱愛實乃難得啊!”

話音剛落,底下的選手們就紛紛露出了死魚眼的表情,並且竊竊私語——

妖甲:“我是被綁過來的,你呢?”

妖乙:“咦,那我還好,我是看有龍角才來的。”

妖丙:“我是說能減刑才來的呢!”

妖丁:“我是誤打誤撞進來的,碰巧被抓來湊數。”

某個不知道序號的妖怪:“唔,據說之前開了三百屆?怎麽沒聽說過?”

於是下麵討論的選手們,也興致勃勃議論著,雖然感興趣的點兒有點偏。

閻王大人聽著這群選手們散發的不滿,隻能幹咳一聲,訕訕道:“第一道菜就是以‘月落竹間影’為主題的菜肴,食材身後的閣子裏都有,各位請自行發揮。時間為三炷香,比賽就此開始!”

我原以為木葉會再做那道清爽可口的竹筒飯,但見他抄起魚生,居然是換了個花樣,難不成是怕我當評委,吃了同樣的會膩歪,以至於不給他票?

不過這狐狸又該做的什麽菜?

當然,下麵做菜做得熱火朝天,上麵的評委也嗑瓜子聊天,還專談了八卦。

我一手撐著下巴,百無聊賴,隻能喝了一小壺茶,肚裏水脹脹的,幾乎都要八成飽。

不知打哪來的無臉男道了句:“你們說,這閻王大人的龍角是哪來的?”

我豎起耳朵湊過去,插話道:“你們知道什麽隱|情?”

文鳥道:“嘰。你們難不成不曉得,閻王大人也是有正宮娘娘的?”

山貓補充:“啊?還有這等事?我就曉得他和前任輔佐官錦鯉大人有一腿。”

白澤道:“無知的小輩,閻王大人的正房,可是早幾千年前就定下了,這可是在現世裏都有記載的。”

腹黑的老板:“哦?還有記載?白澤,我怎麽都不知道?你給我說說?”

白澤怒道:“你怎麽陰魂不散?誰要說給你聽!”

我道:“這會兒還打情罵俏嗎?既然知情,何不說來聽聽?”

文鳥興奮道:“嘰。是呀!白澤大人,這可是一等一的秘密啊!”

白澤惱羞成怒道:“倒是從前聽說,閻王大人一生下來就是當孤魂野鬼頭目的料,那時候還沒有鬼府,也像是現在這樣,在各個山頭劃分地盤,那時候妖怪可不好惹,所以閻王大人要立足隻能靠那些生性懦弱的鬼怪,結果一來二去……”

我和眾評委異口同聲道:“一來二去到底怎麽嘛!”

坐在眾妖之間的閻王大人表示壓力好大,這樣明目張膽說別人閑話,是要下拔舌地獄的!

白澤眼珠子咕嚕轉了一遭,喝口茶清清嗓子道:“一來二去,時間一長,自然就養不起手下了呀!”

閻王大人握拳掩唇:“咳!”

我與眾妖又默契地無視掉閻王大人,繼續問道:“可別說一句話掉三個包袱,繼續啊!”

“就在此時,出現了一位非常有錢的小姐!她願意花錢養活閻王大人的手下,並且獻上龍角給閻王大人當禮物,不過條件是,必須和她成親。這可高興壞了又胖又醜的閻王大人,當下他就同意了!”

我腹誹:白澤,你知道閻王大人如今勢力有多大嗎?你真不怕他手伸長一點把你那山頭也給攻略嗎?除非你仰仗腹黑的老板,否則就是分分鍾被逆襲的事情哦。

腹黑的老板仿佛聽見我的心聲,他遙遙朝我點點頭,豎起了大拇指。我歎氣,估計他又是使用了讀心術。

白澤繼續道:“可惜啊,就當閻王大人和小姐拜堂以後,那小姐便無影無蹤了。有兩種說法,一種是‘小姐其實是夜行女,隻有在晚上才能看清別人的模樣,白天就是一個瞎子,結果沒料到傳說中英偉神武的閻王大人又醜又胖,等到要洞房才反應過來,結果憤然離開’,這第二種嘛,則是‘小姐原想用龍角哄閻王大人拜堂,然後把閻王大人燉了煮火鍋吃,結果沒料到被他發現,險些被揍得命喪黃泉,這才惶惶逃離’,總之無論那種,都是讓人始料未及的結果啊,所以說,做人呐,最重要的就是活的開心咯,醜一點胖一點也不用太在意,總會知道自己到底有多醜多胖的,不急於那一時來證明自己。”

“正是正是,白澤大人果然睿智!”

我和眾評委恍然大悟,原來傳說中的閻王夫人,還有著這樣一遭怪誕的故事,不過真實情況到底是如何,閻王大人是死都不肯說了呢!

我們不約而同看了閻王大人一眼,表示深切慰問以及同情,閻王大人身上,忽然就插入了好幾把羽毛箭,遍體鱗傷,可謂是會心一(幾)擊。

一場閑聊下來,選手們幾乎都做好了菜肴,按照排序一個個端上來,不慌不忙。

清一色看過去,絕大多數都選擇在盤子裏擺幾塊竹子,表示貼切主題。

這次的評委都比較有水平,可以說是吃貨裏的狀元。我不大會點評,隻能跟風說個好還是不好,但是發現,凡是我點頭說好的,剛下場都會被一把神秘的菜刀釘到腦子。

我猜想,這可能也是某種特異功能吧?索性就不去理這謎之菜刀事件。

等輪到木葉和狐狸的菜擺在我麵前時,我就犯了難了。

因為情況比較複雜,這兩道菜是他們直接錯過其餘評委,擅自擺在我麵前要一較高下的,我沒有其餘好或者不好的借鑒,一下子也說不出的所以然,也不敢輕易下筷,這可是他們之間的生死之戰啊。

木葉溫柔道:“隨意選吧,沒事的。”

我見他如此善解人意,想著平時覺得他奸詐腹黑一定是我涉世未深,沒看清楚,其實木葉是一個極其體貼的人啊!

他又笑道:“即使答案一定是狐狸君的比較難吃,它也是欣然接受的,畢竟,我對它,還是比較了解的。”

我繃緊臉,連一聲幹笑都笑不出來:“……”

狐狸也冷哼一聲道:“你這樣逼迫阿渡,算個什麽樣子?”

我又滿懷期盼望了狐狸一眼。

它無奈道:“我啊,最見不得你為難的樣子了!就隨隨便便選個我的好了,省的要這樣麻煩!”

我憋了半天,連個屁都放不出來:“……”

我眼珠子咕嚕轉了一遭,盯在兩道菜上:一道是魚肉混竹筍,看不出做法,但清清亮亮,並不顯得油膩。另一道是清蒸鯉魚,但魚被翻過來,破開的魚腹內塞滿了亮瑩瑩的碎豆腐加一些野菜,聞起來居然有著野花雜草的馨香,很是可口。

兩道菜都各有各的好,這讓我犯了難。隻能這邊夾一小筷子,那邊夾一小筷子,再怎麽人間美味,我懷揣心事,嚐得都是食之無味。

我幹咳一聲道:“木葉麵前這道做得甚好!”

見狐狸欲語還休的模樣,我急忙補充:“當然,狐狸的也不錯!”

就這樣寥寥幾句,又把局勢拉回了平局。

我暗暗在心中衡量了一下利弊:如若狐狸取勝,那就是得遭到木葉的謎之報複。若是木葉取勝,狐狸非但打不過木葉,還更加委屈了,不行,我還是得照顧照顧狐狸。

於是我咬牙道:“可,狐狸麵前的這道菜更好一些!”

狐狸眼裏泛出兩滴淚水,他看似喜極而泣道:“當……當真?”

我堅定道:“當真!”

隻聽得木葉笑了一聲道:“果然好眼光,那道菜,正是我做的!”

我啞口無言:“這,這是怎麽回事?”

狐狸解釋道:“原來他早有預謀!我原先還想,這樣調換一下菜正是能更好分辨出誰的菜肴比較美味,卻沒料到……”

此時此刻此景,我也隻能幹幹笑兩聲。

於是第一回合,由於其他選手受傷,最後獲勝的選手就是——木葉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