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晚安,親愛的

第二天賀冠宇給我打了電話,大概是酒醒了,打算說些什麽。我沒接,覺得和他有話說不清楚。

然而鈴聲停止的那一刻,往事種種走馬觀花般在我腦中浮現,我試圖從他曾經對我說過的話裏尋找些蛛絲馬跡,來摸清他究竟如何看待我或者蕭朗,再想想,也許真的是我闖入了他們的友情。

表麵上蕭朗和賀冠宇的人際關係都很好,但他們都不同程度的對其他人保持距離,也許在賀冠宇的心裏,蕭朗是他以為的知己。我曾經覺得他們默契無比,也對,多年的相處,他們的確在生活習性上了解彼此,一個眼神,便明瞭對方所想,然而,賀冠宇並沒有他自己想象中的了解蕭朗。

蕭朗的驕傲和自尊,讓他將所有的心思秘密都藏在心裏,但同時他也渴望被理解,希望被分擔,有的時候他更像是個渴望被愛的孩子,然而母親的出軌,父親的別戀,都讓他傷痕累累,這種話聽起來也許太世故也太場麵,但一帆風順的賀冠宇不會懂。

或許蕭朗說的對,我也許會懂,並非我自以為是。我們都曾經敏感過,也曾兩看相厭,但在他對我訴說他的經曆後,就好像能明白他的所作所為,便少了些針鋒相對,緩和了態度。也許正是因為這樣,賀冠宇才會覺得不安,因為他曾經篤定的東西,變得有些不同。

至於賀冠宇對我的感覺,我想那肯定錯綜複雜,自嘲的笑笑,或許我應該慶幸我的與眾不同?還是套用誰誰的說的劣根性,得不到的永遠最好,導致他心裏不平衡,反而加深了印象?

想我牧小楓竟也能成為最好的女人。隻是最好又如何,總有更好。這也是我所擔心的,我之於蕭朗,新鮮度又能維持多久?

心裏不踏實。不禁歎氣,既然如此,又是什麽維係在我們之間?昨晚蕭朗問我對他有什麽感覺,不過是想求個安心罷。但我始終覺得,有時喜歡也是一種承諾,喜歡他,會讓所有的付出變成理所當然,我果然還是個自私的人,有些東西掂量著,不讓自己有理所當然的理由,飛蛾撲火的衝動。

事實上蕭朗也在避免著同樣的話,或許是在避免俗套?喜歡,愛,衷情——曾幾何時這些讓人感動的詞語竟成了一種蒼白無力?當一段段愛情前赴後繼向時間宣戰,卻依舊論不了成敗,辨不出輸贏。所以開始有人失去挑戰的勇氣,或許是我,又譬如蕭朗。

我突然想用垂死掙紮來形容我們倆,又或許太嚴重,究竟有幾個人能成功書寫自己的童話故事,擁有幸福美滿甜蜜?而在故事的結局,如果換做是我,是否會去試穿那雙玻璃鞋?突然想起很多童話的結束語——從此王子公主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然而“從此”之後的事情,又有幾個人能擔保?

但無論如何,蕭朗對我來說,至少是特別的,我想親近他,陪著他,為他做點什麽,即便他想親吻我也好,擁抱我也好,我想我也不會排斥。我骨子裏還是寂寞,也渴望被愛,但同時也拒絕相信。我就是個矛盾糾結而且反複無常的隱晦小女人,那又怎樣?

總之說不清楚對蕭朗的感覺,有些東西太複雜也太深刻,非我等能力可及,我想還是那四個字:順其自然。

我想也許,蕭朗也會懂我。

**

那晚的事並未對我造成太大的影響,一切都和從前沒什麽區別。直到有天傍晚,一個陌生的女生來敲門,對我說了一句很熟悉的話,她說你是牧小楓嗎?樓下有個男生在等你。

我第一反應就否決掉了蕭朗,他要是找我,寧可扯著嗓子吼。那麽答案隻剩下一個,賀冠宇。他還是沒有放棄啊,我當真鬱悶了,如果他還弄那一套十五分鍾的遊戲,別說他了,我也受不了,換好鞋拿了鑰匙出了門。總得把話說明白。

一見果然是他,我招呼也沒打,直接往一旁的校道走去,說了句,“別在我宿舍樓下,邊走邊聊。”進進出出的人太多,不喜歡。

他便跟在我後邊,走著走著人少了些,見他還沒有開口的意向,停住腳步,“說吧,找我什麽事兒。”

賀冠宇的聲音輕輕的,“那晚失態了,抱歉。”

“沒啥,喝醉的人最大。”我回頭輕輕看他一眼,眼神飄到校園漫步的一些人身上,才回過神專心看他,“你找我就是為這事?”

然而賀冠宇看著我,很是認真的模樣,這樣的他與往常有些不同,他說,“你喜歡蕭朗嗎?”

“……”又是這個問題,他究竟要確認多少次?“如果你是指上次我吼的那句話——”我直視他雙眼,“你就當女人是善變的吧。”

“那你愛他嗎?”

“……”我反而笑了,是啊,有時候,愛和喜歡是不一樣的,望著他的雙眼,“知道這個答案對你有意義嗎?賀冠宇,我不愛你。”說完了我向咱家雞皮疙瘩致歉,是我狗血了。

“那你喜歡過我嗎?”

電視裏有句什麽話來著?你是個好人。我又搖搖頭笑笑,“一樣的,”也是認真的看著他,“沒有意義。”

“如果沒有蕭朗,我們可能嗎?”

他的樣子,似乎想將他心裏的問題一次問個明白,但對我來說,都一樣,我說,“賀冠宇,所謂的如果其實是空談。我現在是蕭朗的女朋友,你來找我,是希望能聽到怎麽樣的答複?”

他突然輕輕的笑了,眼神卻透露著哀傷,“我們之間,連如果也不可以存在?”那雙眼眸已不如從前那般澄淨,或許這是伴隨著一個人成長而必然失去的。但至少依舊黑白分明。

我不擅於麵對這樣的氛圍,唔……明媚而憂傷……好吧,我被自己雷到了,雙手放在大腿兩側輕輕拍了拍又看著他,轉變了話題,“馮瑞嘉喜歡你,對吧。”

“……”賀冠宇並未有這個準備,因此微微一怔看著我,才道:“也許。”

我抿抿嘴笑,“為什麽不答應她?”

賀冠宇頓時明白我的用意,微啟唇卻不答,而後他長長的籲一口氣,視線落到一旁的樹上。在M市,看不到秋風掃落葉,然而明明是綠色,又分明透著種蕭瑟,亦或者,現在已經是冬天?這個城市秋冬兩季並不分明,混混沌沌的,轉眼就是春天。想起從前所謂的入冬來的第一場雪,已經好多年沒有感受過了。

聽到賀冠宇再次開口,“一定要這麽類比麽?”也不等我回答,他又繼續,“其實我從來沒打算逼迫你什麽,我隻是……”他似有似無的翹著嘴角,“隻是覺得難受……”

“你還當蕭朗是朋友嗎?”我突然問。

“……”他看著我,又輕輕的籲口氣,“牧小楓,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麽答?”

我靜靜的看著他,笑笑,“那從現在開始你放棄我吧,沒什麽好執著的,你我都不是彼此等待的那個人。”

“蕭朗是嗎?”

“我不知道。”我重重的歎了口氣,“但我希望他是。”

他深吸一口氣,“牧小楓,以後會接我電話嗎?”

我看了他一眼,“可以,隻要你允許我隨時掛電話。”隻是……我接電話真的要錢!

賀冠宇這才笑了笑,看起來稍微放鬆了些,然後看著我,似乎經過一番考慮才問,“牧小楓,你也覺得我和馮瑞嘉相配嗎?”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這個很重要嗎?”如果不喜歡,相配不相配根本不會構成問題。

他看著我,“其實馮瑞嘉很漂亮,我媽媽還說她很乖巧。”

“然後呢?”是在故意刺激我嗎?

“願意聽聽我和她的事嗎?”

“你說吧。”靠一下,我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善解人意?

“還記得你離開前有次馮瑞嘉失控哭嗎?”

“有印象,幹嗎?”

“從那之後你就沒來上課,”他似乎在回憶,“我想了想,其實那個時候是我不對,我畢竟答應過她,然後,那段時間我開始想我為什麽要答應她,接著,發現會想念你……”

呃,老兄你說馮瑞嘉的事幹嗎又扯到我身上?

估計是發現我眼神不對勁,賀冠宇有些無奈的笑了笑,“你突然離開讓我覺得很意外,因為我一直覺得時間還有很多,事情總有解決的一天,隻要慢慢來。但我錯了,有些東西不會一直滯留在原地,一如有些人不會等你。後來因為種種原因,我和馮瑞嘉出雙入對,也許是因為你的離開,她沒有再和我計較那次,慢慢的,所有人都覺得我和馮瑞嘉很相配,事實上她很多地方很優秀,所以迷迷糊糊的,我就默許了。”

耶?“原來你默許過……”那為什麽又和我拉上了關係?

“但和她相處的過程我很被動,沒有牽腸掛肚,沒有念念不舍,到後來她不說話也覺得她煩,也慢慢的拿你們作對比,也許不在身邊的人,牽掛會讓記憶更美好,我發現,我的情緒,應該是喜歡你……”他也沒等我說話,“所以明明沒有正式的開始,我卻和她宣告結束。她沒說什麽,沒有竭斯底裏,沒有哭喊鬧跳,她顯得很平靜。填誌願的時候蕭朗報考M市,我也填了,但最意外的是,馮瑞嘉也填了,我們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她告訴我她的理想是考上B市。後來不長不遠的距離,簡單的見麵,偶爾的電話,但我卻覺得她如影隨形,我身邊的人一些人開她玩笑,她也默認,這一切都讓我不自在……”

“你們也沒有把話說明白過嗎?”

“……”賀冠宇愣住看我,然而望著天空,“我想我真的不太懂得拒絕。然後和你重逢,我就確定了我的心思了。每天在你樓下等你,想著你今天會不會下來見我啊之類的,就是很簡單的幸福,我隻是不想把你逼太緊……”

“賀冠宇……”

“在M市我和阿朗聯係並不多,見到你我突然猶豫了,我沒有告訴他,我想他在幾年前已經領先我一步,我想我是不是可以把距離拉近點……”

我感覺有點別扭,“我以為你在說馮瑞嘉的事……”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是啊,在說她的事。”

我歎口氣搖搖頭,“馮瑞嘉之於你,和你之於我,我想沒有區別……”事實總是殘酷。但也許賀冠宇的優柔寡斷,或者是他所謂的體貼,給了馮瑞嘉一些錯覺,結果便是換來她那句“你不是男人”。

“……”見他低了低頭,良久後感歎,“我明白了。”

真明白就最好了,不過以我的身份,並不適宜對他們的感情做任何實質性的指導,事實上我自個也是半桶水,所以我沒搭話。

他也沒再說些什麽,我們相對無言了一會,離開。

***

十二月下旬四級考試,我把蕭朗送上了戰場。像我們學校的規定是大二下學期統一報名,但四級這種東西,早死早超生。

四級是周六下午,沒多久又是聖誕,大家情緒都很高昂。突然想起很早以前某個平安夜也是和蕭朗一起渡過,倒是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蕭朗邀請我去座落於M市郊區的遊樂場一日遊,為了避免人流高峰期,我們選擇了禮拜一,大學唯一的好處也就是這個了,輔導員基本上不會過分詢問理由,批假很爽快。當然這不是良好的習慣,請小朋友不要隨意模仿。

說起來不怕笑話,我長這麽大還沒去過遊樂園,了不起就是小時候跟爸媽去附近的公園坐碰碰車,所以見到那種幾十米高還甩來甩去的大家夥,我亢奮了。

去得早加上非節假日,人不會太多,排隊的話頂多兩三輪,一路瘋狂玩樂,過山車,海盜船,高空滑板,一路玩過來,我簡直玩瘋了,摸摸肚子還沒餓,一瞧跳樓機在前麵,咻一聲蹦躂上去排隊。

蕭朗也是興致高亢,碰巧今天天氣不錯,那啥,太陽公公還衝我們微微笑,啊啊,多麽詩情畫意的**人生。

人慢慢升高的時候蕭朗坐我旁邊握著我的手,遊樂場全景漸漸盡在腳下,但因為腳懸掛在外邊,我就開始想鞋帶係好了沒,怕鞋子掉下去,萬一掉下去還砸死人了怎麽辦……入眼處是剛才玩遍的大型機動,攢動的人群,再遠處的市區建築群,還有更遠的山……

沒多久上升停止,我感覺那一刻就要來臨,沒由來的緊張起來,就在快下墜的那一刻,懸空在跳樓機上邊的人發出一陣陣尖叫,有夠撕心裂肺的……

但也正在下墜的下一刻,耳邊聽叫一句傾盡全力的大吼:“牧小楓我愛你——”

身子在急劇下降——

靠,太突然了!!

整個人呈失重的狀態,尖叫聲源源不絕,這麽短的時間內我什麽都來不及想,隻能感受到手掌那邊傳來的力量……

我想起電視裏的一些畫麵,人在高速下墜的時候,表情多少是扭曲的,我不曉得我現在的樣子好不好看,我甚至沒來得及尖叫,沒來得及驚慌,然後山看不見了,市區看不見了,別的大型機動再一次阻擋了遠眺的視線,身後好像被氣墊卡住,驟然慢下來,緩緩的降低。

蕭朗還是沒有放開我的手,緩了會神,才漸漸覺得有幾分驚心動魄,其中更多的感覺來自剛才聽到的那句話——人家玩跳樓機是臉色發白,我逆襲了,臉直發燙……

趕緊抽回自己的手,解開安全帶,想到剛才那句話,匆匆的瞥了他一眼,又趕緊收回,等安全護肩自動上升,一個小躍離開座位,沒頭沒腦就往外邊走,走啊走,走啊走,著走著撒腿就跑。

蕭朗緊隨在我身後,我跑的時候他也和我固定在一個距離。沒多久他猛的揪住我手臂將我攬進他懷裏,說是攬還不如說撞,我……我微微覺得暈眩,感覺到他的雙臂緊緊的擁抱著我。彼此的呼吸都有點急促,我聽著他的心跳,感覺呼吸聲此起彼伏,然後慢慢的同步。

才意識到平日我們都沒怎麽擁抱,也沒有太多的肢體接觸,真是的,不接觸怎麽促進感情?我囧囧的想著。然後輕輕的回味著他剛才那一句大吼,不可否認,心裏還是挺美的……

蕭朗便是輕輕摟著我,不久他似乎拉開些距離低頭看我,一望進他今日略顯熾熱的雙眸,我又莫名其妙的緊張起來,瞥見他的臉慢慢的靠近我,慢慢的,越貼越近,想起火車上那匆匆結束的嘴唇交接儀式——

然後輕輕的,他吻上了我。

他的唇瓣,此刻竟柔軟得不可思議,我能感受到我的心跳不受抑製的砰砰直跳,我卻嫌那心跳吵著了我,說不清楚那種感覺,纏纏綿綿,一腦子空白。

直到我們緩緩的分開,他的呼吸離得我那麽近,我輕輕的看了他一眼,便埋頭在他的胸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蕭朗摟著我,聲音沉澱著些沙啞,言語卻透露著堅定,他說,“牧小楓,我是認真的。”

“嗯……”我輕輕的點點頭。

“那你呢?”他又問我,他的下巴枕在我額前,略帶**的摩挲。

“……”也許是方才那個吻,讓我無意識的點點頭,喜歡嗎?喜歡吧……既然蕭朗肯用這種方式大大的往前跨一步,那我又有什麽怕的?

能感覺到他下顎貼在我額前傳遞過來的弧度,他在微笑。也便是這個笑容,讓我先前的不踏實在此刻竟一下子散開來,他在意我吧,喜歡我吧,甚至是……愛我吧……如果不去計較未來,在這個時候是可以相信他的吧……

但事實我也來不及多想,蕭朗再次吻上我的唇,那溫柔的觸感,竟教我沉溺其中,我靠,我他媽的也小言了一番!

……

晚上回學校,車上手一直沒放開,倒是蕭朗枕在我肩膀上睡著了。回到宿舍我身子是累極,但精神卻特別的好,一整個晚上都在夢裏坐雲霄飛車,但人總不可能一直處在雲端吧,我想。

**

平安夜是外國人的節日,學校照常上課,但終歸是半個情人節吧,玫瑰花脫銷。但自從法律係那家夥強勢告白兼玫瑰的攻勢,我對玫瑰花還是敬謝不敏了。

這天下了課,跟著人群往外擠,基本絕大多數女生經過教學樓的大門,視線都統一往右邊望,還有誌一同的發出感慨聲。我多少也有點八卦精神,還想著什麽事,結果一出去瞥見蕭朗拿著一大束玫瑰花百無聊賴的站在那兒。

橫條高領毛衣配卡其色的長外套,加上俊俏的臉,倒也人模人樣的,然後我把焦點放在那束玫瑰花上邊,這是什麽意思……

蕭朗也不曉得是不是耍帥,漫不經心的樣子,甚至是有點晃神,並沒有高度警覺的看著門口。但卻似乎和我有心電感應,幾乎在我確定這個雷人的小夥子是他的時候,他精準的發現我的存在,並連同那一紮花一並朝我靠近。

Oh,no!我心裏大吼,感覺到羨慕的,好奇的,愛心型的,純粹無聊的,還有不解的視線從四麵八方朝我們看過來……我就快被射死在這種交集的視線中,趕緊走,接過花就趕緊走!丟人啊!

蕭朗倒是不緊不慢的跟著我,他有啥本事,了不起就腿比我長點唄,走到校園東麵的小林子裏邊,瞅著人少了,我還沒開口,他突然蹦出一句,“瞧把你興奮的……”

我二話沒說把玫瑰往他手裏一甩,“這東西你拿回去,我不要。”宿舍也沒地方插。

他估計是瞧我憋紅了臉挺樂,臉部表情卻是柔情萬千的,靠一下,這家夥自從上次歸來,時不時就弄這麽個表情來蠱惑我,隻聽見他開了口,“親愛的,你就忍心拒絕?這算咱倆正式定情信物。”

我沒好氣的瞪他一眼,“送玫瑰花定情寓意凋零的感情是吧,你真夠創意。”

蕭朗看了我一眼,然後從外大衣的袋子裏掏出個小盒子。一眼瞥過去,白癡都知道那個用來裝戒指的。

我突然有點緊張起來,“不過咱也沒這打算,滾一邊去,本小姐要是瞅你不順眼了,也好光明正大的甩了你!”

“真傷我心……”他大概是習慣我說話方式,也沒放心上,但將盒子握手裏的時候,蕭朗明顯是有點緊張了,這家夥有的時候臉皮比紙還薄,有時又比辭海還厚,你還真看不透他。

我便瞪著他,蕭朗也是才被我瞧得有些不好意思,整一別扭的樣子,才清清喉嚨咳了咳,道,“我隻是以為,送戒指一定要配玫瑰才有誠意……”然後就自己打開來輕輕定在我麵前,靜靜的等著我的回答。

我才微微有點蒙住了,好一會沒反應,他便突然伸手拿起其中小的那枚,然後一邊去抓我的手,邊說了句,“我不管……”

我突然縮回了自己的手,然後半開玩笑的口吻嚷了句,“戒指能隨便戴的嗎?”那是允諾。

然而蕭朗有些急了,“你二十一世紀一知識分子,思想怎麽這麽守舊啊?我了不起也就在你身上做個記號,怎麽扭扭擰擰的,太不象話了!”

我哼了聲,“我不樂意,這跟黃狗撒尿有什麽區別,我又不是柱子!”

“這也不是貴東西,我也沒跟你求婚……”說到婚字我們兩個都頓了頓,他又開口,“就覺得你手指漂亮,找個東西裝飾下。”

“不要。”借口無效!戒指啊戒指,我還是承受不起。

“一句話!你戴不戴?”蕭朗居然直接吼上了,“你戴不戴?你說,你不戴待會你後悔也不給你。”

我白他一眼,“那你趕緊收起來。”

蕭朗輕嚎了一下,改為哀兵政策,又給我裝委屈,“要不我先戴,然後你就勉為其難?現在年輕人手上都戴著這個。”

“幹嗎非要我戴?你送個項鏈什麽的我也就戴著招搖下,不送我也不會說你小氣。反正,”我突然有點心虛,“我也沒給你準備禮物……”其實腦子裏根本就沒這個概念,我當真沒動過要送蕭朗禮物的心思,汗,我都忘了,戀愛中的人大多興這套。

“你說的?”蕭朗突然看著我,然後將手中的盒子放進口袋,僅留著那隻戒指,又從另一個袋子裏摸出條沒包裝的銀鏈,一邊絮絮叨叨的,“就知道你不肯,還好我留了手……”於是輕輕的將手中接戒指穿起來,才溫柔的看著我,兩手分別輕撚著銀鏈的兩端,慢慢朝我靠近。

我看了他一眼,感覺到他的雙手慢慢繞到我頸後,他的外衣時不時摩擦著我的臉,但動作卻很輕柔,接著他低下頭來,輕輕的吻了我一下,帶著命令的口吻說,“弄丟了我跟你沒完啊!”

我下意識的摸了摸吊在胸前的墜子,其實它也就是枚戒指,卻是沉甸甸的,除了一些些感動,一絲絲沉溺其中,還有一點點無法說清楚的迷惘,準確來說,那興許是一種不確定感——我當真在考慮我和他的未來。

**

一個學期很快就過去了,賀冠宇除了偶爾幾個問好的電話,不再有其他的舉動,我自然不會答應和蕭朗同住,但周末會去他那裏打掃一下,或許是過去給他當模特,讓他把我的臉畫到畫紙上。

蕭朗那間倒不是什麽公司,也就是間小工作室,準確來說,一間小有名氣的工作室,關鍵是那工作室的名字叫“暮楓”。自從他參加全國廣告設計大賽奪冠一舉成名後,他便迅速組辦了這間工作室,平日裏接點小廣告之類的,倒也混得風生水起。

無論如何,那個楓字,多少讓我體會到了一點點甜蜜,讓我確定,在沒有我的那段日子裏,蕭朗的確惦掛著我,無論開始如何,過程怎樣,我們至少現在走到了一起。我開始學習去依賴他,開始擔心刮風了他有沒有添衣服,晚上睡覺會不會又踢被子,蕭朗在我心中的比例開始越來越重,一如墜掛我胸前的戒指,沉甸甸的。

戒指的款式不過是一個簡單的圓,越簡單越圓滿,這是我一直所相信的。

蕭朗有時會因為工作需要請假回W市處理些廣告文案之類的,但還是一天一個電話,聊點有的沒的。接著很快就期末考試月,各科基本停了課,生活又開始重複三點一線,圖書館,宿舍,飯堂。

停課這段時間蕭朗需要處理他的專業課,說是和幾個同學去冬天的大海邊寫生,離開了些日子,不曉得是不是複習得悶,老是想他。

我們學校放假在同類學校算是蠻早了,隻是係與係之間因為課程有點差異而相差個兩三天吧,但C大藝術係比我們放得更早,考完公共課就直接走人了。大概課程不難,蕭朗從海邊回來也一副不緊張的樣子,卻還是捧著書陪我一起上圖書館,沒多久他考完了我考試表依舊密密麻麻,他便說陪陪我,我才意識到他得回去,我們得分開。

寒假差不多六個禮拜的假,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我想也行,讓彼此把對對方的感覺都沉澱一下,認真考慮要不要就這麽走下去。蕭朗上火車的那天我去送車,站台上回家的人形色匆匆,這還不是春運高峰期,他倒是走得很輕鬆,隨便一個行李箱。

上車前他把公寓的鑰匙給了我,說我離家出走的時候可以回去小住一下。

我接過鑰匙,突然有股衝動,於是主動親吻了他一下。他微微一怔,隨之柔和了整個臉部線條,笑得很溫和,眯著眼彎彎的弧度,宛若冬日裏的太陽,暖洋洋的。蕭朗這家夥越看越好看,這樣的男人,很容易花心……又有點不甘心,捏了他一下。

眼看大多數人都上了火車,他揉了揉我的頭,又低頭親了親我的嘴,說,“記得想我,我老擔心你忘記。”

我笑笑,“行了,回家的路上小心點,要是被扒了錢包別承認是我男人。”

“遵命!”他唰的一個軍禮,然後又匆匆的在我額前印下一吻,又幫我拍了拍外衣上的雜物,才轉身上了火車,驗票後又回頭朝我揮揮手,咧嘴笑

我看著他在車廂內穿梭,他也時不時望出車外來看看我,然後他找到位置坐下,見火車還沒開,便在窗上哈了口氣,白霧遮住他的臉,見他用食指寥寥幾筆畫了片楓葉,然後又哈口氣,添了兩顆小小的心。

蕭朗無名指上一直戴著那天盒子裏裝著的另一枚戒指,其實我覺得那和他很相配。很快的,霧氣便淡去,他的臉再一次清晰,我眯眯眼笑。直到火車一聲長鳴,然後緩緩的移動。

我站在原地,看著火車的離去,啊啊,怎麽辦?我已經開始想他。

沒多久我收到信息,蕭朗說:親愛的,真後悔剛才沒把你帶上車。

我便是然後摸了摸頸上掛著的戒指吊墜,我想也許有一天,我會把它戴上。

**

隻我沒有想到,他回M市之後,很多事情,一下子就變了。

其實日子也很簡單,大學的寒假沒有任何作業,而考試很順利,也根本不擔心哪一科會被當掉的問題,陪著楊洋那小家夥,稀裏糊塗又是一天。

但蕭朗回到家的當天就要求我買個攝像頭,還有麥克風和他語音兼視頻。想了想也就答應了,去電信把上網套餐改成包月,然後等候他大爺的上網指示。

你想,既然都語音兼視頻了,他的電話費也就省了下來。這本來是一件好事,用特別狗血的話來說,一處相思,兩處閑愁,所以理當愁也沒了,相思也省了。

然而第三天發現蕭朗看起來一副很累的樣子,還關心著出什麽事了,他就說是和朋友聚會去了,接著就關了視頻爬去睡覺了。從那天開始仿佛開了個壞頭,晚上好容易上線就說和朋友出去玩啊聚會去了,有時索性告訴我他就要出門。

白天呢,他就堂而皇之的睡到十二點,吃了午飯下午就窩在家裏打遊戲,要不就是忙他的廣告案子。男生麽,打起遊戲來總是一副忘我的樣子,一下子就把我給冷落了。

就這麽過了四五天,離過年還有十來天,心情突然一下子變得十分糟糕。

我畢竟也就是個小心眼的女人,這種落差我覺得非常合理,但因為是異地,也不能當麵說他,隻是突然覺得有點難以接受,有時想著想著就會鑽牛角尖,一低頭楊洋那小兔崽子還到處給我添亂,但對著小孩無從發泄,無名火直攻心。

但他這天弄了個小視頻什麽的來哄我開心,我靠一下,老娘要是那麽容易被騙我還混個屁,就索性懶得再上Q,即便他有時發個短信什麽的過來讓我也直接當看不見,還直接關機。

又或許是和自己鬥氣,我把他送給我的戒指也從脖子上取下來,擱我書桌上的一個音樂盒裏,那是劉敏送給我的禮物。

這麽一想我也不是沒朋友的人,就主動給劉敏打了個電話,恰好劉敏這土生土長的M市人正在去旅行社交錢打算去Y市看冰雕,我讓她緩一緩,和媽子一說,媽子很爽快答應包下所有費用,我一聽樂了,當即就拿著錢和劉敏交錢旅遊再一起買羽絨去了。

因為還得趕著回來過年,那行程很緊,五天四夜,後天早上就出發,確定了這一切,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告訴蕭朗,免得那家夥又說我拋棄他。

但上了Q那家夥沒在線,我兩天沒上網,他倒給我留了不少留言,免不了還是他認識錯誤,申請悔改機會之類的。隻是我這人做事還蠻徹底,這兩天手機真鐵了心關機,這才把手機打開。

開機後沒多久我手機那是滴滴滴滴短信聲響了個沒完沒了,總數六十七,全是他發過來的。

我才想起他並不知道我家裏電話,他聯係我一就手機二就宿舍電話,他大概也忽略了,所以要找我隻能通過手機,這回他看來是有點急了。

我承認我就是一壞女人,心滿意足的把所有短信都看了個遍,然後帶著笑意給他撥了個電話,電話響了很久沒人接,我就知道他大概也鬧脾氣了。

等了會,我又給他撥了個,響了老半天還是沒人接。嗯,好吧,就當他大概是沒聽見。算了,我兩天沒理他,就讓他發泄下。

於是跑客廳去看電視,還把電腦開著音箱開著,他要是Q我了我也能聽見。

但一直到晚上十一點,還是沒反應,我想按照一個人的正常習慣,如果要找一個人,那肯定會時不時看看手機,免得錯過,我那個電話都從九點等到了現在……而且他手機又不是沒電!

我又有了點火氣,但還是給他再撥了一個,俗話說得好,事不過三,這次他要是不接我也懶得再理他,管他去死。

仿佛是理所當然的,他沒接,我不服氣,再撥,沒人接,再撥,沒人接,如此反複,一直到十二點,媽的,灰姑娘的魔法也就持續到十二點,你給我接電話!!!

啊啊啊啊——

也不管是不是三更半夜,我一聲尖叫,撥得我那個火冒三丈啊,直接關手機關電腦睡覺,誰要是再找他誰就是小狗!!

好吧我承認我在賭氣,去旅行那天,我並沒有帶手機,反正手機裏人也不多,會找我的更少,既然沒人找,家裏人又都知道劉敏的電話,還有導遊的,也沒我手機什麽事,索性就不帶了,輕裝上陣。

其實我穿的那個厚度啊,榮登我這輩子之最。

我聽說Y市有些荒山野嶺的雪能積到三米高,又聽說那邊人在野外小便,會變成冰柱子,聽說那邊的河一到冬天就能結冰,而且人還能在上邊溜冰。想以前在M市即使看到雪也不能看到這樣的場景,所以我也興奮了。

人嘛,出來玩就得開心點,把過去的一切都拋到腦後,否則怎麽可能叫散心?

我生平第一次搭飛機,和跳樓機那當然不是一個地平線上的。春運似乎並沒有影響到航空線,至少我們去Y市的這天沒有。劉敏雖然挺陰沉的一個女孩,但明顯的她也很是期待,在飛機上背誦起了《沁園春•雪》,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啊!我來了!

跟著旅遊團先是入住酒店,然後次日開始滑雪,看冰燈,雪雕遊園會,還有冰雪民俗風情等一係列活動,還去看了東北虎,再一片白皚皚的世界裏,從視覺上那真叫一個享受,但人裹得跟粽子似的,行動沒以前方便。

然而每天一到晚上無論我玩得多累多疲倦,總是睡不著,躺在酒店的大**,其實暖氣很舒服,但腦子就是抑製不住開始想蕭朗,想著死蕭朗啊臭蕭朗啊,怎麽就不接我電話?

我腦子暈暈的,第二天滑了雪,別看滑雪滑的時候那個瀟灑,就我這麽有運動天賦的女同誌,在滑雪的時候還是猛摔,而劉敏自顧不暇當然不可能理我。

蕭朗你不知道有男生向我搭訕了吧,你不知道他想手把手教我滑雪吧,你是不是嫉妒了你是不是鬱悶了?

想著想著我覺得真不像自己,劉敏已經在身旁睡得呼呼叫,而胳膊以及下半身都麻麻的木木的,很不舒服,但我怎麽就睡不著?旅遊啊,說難聽點,就是花錢買罪受,那我幹嗎受這份罪……

碾轉難眠,蕭朗你在幹什麽呢?你之後有沒有找我?

想著想著我就覺得難受,一難受心裏就憋,一憋就把眼眶給憋紅了,我吸了吸鼻子,酸酸的,我想你了,蕭朗……

我至少可以把蕭朗的電話號碼背下來,但我怎麽就沒有背下來呢?

迷迷糊糊的入睡,蕭朗,我好想你。

好想見你。

好想你跟我說聲晚安。

晚安。

親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