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結婚
媽子把我拉到房間說，“小楓，媽子打算和楊叔叔結婚。”
毫無預警。我愣了好半晌，聽見她說她和楊叔叔相識一個月，覺得感覺不錯，昨天他向她求婚，想想也是快四十的人了，索性爽快點，想給我和老姐一個完整的家，今晚聖誕節，帶回來給我看看。
久久後，我哦了一聲，再望了望那個坐在客廳裏的，頭發梳得齊整，坐姿一絲不苟，西裝筆挺的男性，而後望著媽子說，“你還打算結婚？”
媽子認真的望著我，沉默了好一會，點點頭，而後又難得的有些羞澀，卻是笑得有些幸福的味道，“是啊，結婚。”不久又默，“不過你知道，你馮叔叔去世不久。”
七月份到現在，也五個月了，我便再問，“那馮瑞嘉怎麽辦？”
媽子便是蹙了眉，“她愛怎麽辦就怎麽辦吧，她爸留給她的錢我不動，該給的贍養費我也給。隻是如果結婚，我會和你楊叔叔到M市去，當然，你也跟著去，你姐我隨便她。而嘉嘉的話，我尊重她的選擇。”
M市啊，隔老遠。
隻是這瞬間拋卻所有外在的理由，我真的很想離開這個地方，去一個新的地方，從頭開始。
我就比了比楊叔叔，“他有沒有孩子？”我不要再多幾個所謂的兄弟姐妹，太累。
“沒，他單身。”不久媽子又補了一句，“這些日子我也明白你和嘉嘉並不會太親密，所以這也算是我考量的範疇。”
“哦。”我腦子裏其實還有些空白，有些惘然的望望四周，刀鏟鍋瓢，結婚啊……
我深吸一口氣，徑直走回客廳，在他對麵坐下。
隻見他還正襟危坐了一下，我突然有種想笑的衝動，就直接付諸行動笑了出來，多少有些諷刺，“楊叔叔，你不用緊張。”
他有些錯愕，不一會揚了揚唇，“好的。”笑容相較於我，很坦誠。
老實穩重。這至少是我對他的第一感覺，隻是和以往媽子帶回來的有區別，他長得不好看，扁平的臉，鼻子塌塌的，小眼睛薄嘴唇，外貌上著實是配不上我媽子的。隻是媽子拖家帶口的，想想大概也就扯平了。
我猜想這大概就是媽子領悟的一個道理，那就是長得好看的男人不可靠。至於馮瑞嘉她爸爸我的繼父，原諒我並未能用時間去證實。
我點了點頭，“楊叔叔以前戀愛過嗎？”懂得珍惜麽？
“嗄？”他一時愣住，剛好媽子也走了過來，他就望著她，有點尷尬的笑笑。“小楓是嗎？”
我點點頭，盯著他。
“我是你媽媽的小學同學。”
“唔，那楊叔叔為什麽會去M市？”
“這個……”他思詢了一會，“我博士畢業就去了M市工作，後來技術入股進了一家公司，工作很忙，婚姻大事就耽擱了下來。不過現在工作穩定了下來了，一個月前回老家看看的時候重遇你媽媽……”
這樣——我眼睛一直沒有離開他，“所以你就向我媽子求婚了？”
他突然調整了坐姿，直直挺挺，直視著我，那是一個成熟男人的視線，至少在這一刻，我覺得是可靠的，便聽見他說，“是的，我希望你能答應讓你媽媽嫁給我。”
“為什麽？媽子她有的隻是三個拖油瓶。”
他點點頭，“我知道，但我會給你們和你媽媽幸福的生活。”
“先回答我為什麽。”
他臉邊有些可疑的紅暈，便是有些別扭的別開視線，朝我媽子笑笑，“你女兒很直白。”而後他抓了抓西裝褲，“請你相信我。”
我看看他，良久。直到媽子急急的喊了我一聲，我才突然站了起來，“無所謂了，楊叔叔你證明就是了。”而後我微微頷首行了個禮，“你們慢慢聊，媽子，我先回房間了。”
回到房間，抬頭看了看掛鍾，不過九點半，在蕭朗那耗得並不會太久，我今晚終於揍了他啊，又是有些恍惚。
所有一切都太過突然，我把自己摔在**，媽子……又要結婚了麽？
這一刻我突然有些不理解她，為什麽，一定要再嫁呢？
就這樣過下去，不好麽？
不可以麽……
迷迷糊糊的就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外套已經脫去，蓋著被子。
尿急。我爬了起來，允許我鬱悶一下，我家廁所在廚房旁邊。
出到外邊卻是被廚房那邊的白色身影嚇到，滲入屋裏的慘白月光下，馮瑞嘉跟幽魂似的站在廚房裏拿著一杯水。
看清楚她我便安了點心，但她什麽時候進的屋我一定印象都沒有。
她就幽幽的看了我一眼，沒打招呼，我也就沒管她。等出來後，她已經轉換了姿勢，至少算是麵對我。
我二人便是僵持，她突然問，“阿姨又要結婚了？回來時她跟我說了。”
我直視她，在她眼裏我看到了受傷。因為她爸爸。
馮瑞嘉現在看起來穿得很單薄，一時間我多少有些內疚，若然今日我和她身份轉換……五個月，的確還不夠長。
不夠長到讓我接受我隨之生活的陌生家庭，再去組建一個新的家庭。
我覺得也許是聖誕夜的這種愉悅的氣氛，反而襯托得有些悲涼，有些冷凝……不，不再是聖誕夜，已經過了12點了吧，所有的魔法皆會在這一刻消失，更何況我和馮瑞嘉此時，都沒有試穿玻璃鞋的機會。
麵對淩晨的寒風，被吹得一個激靈，而後我輕籲一口氣，我說，“對不起，馮瑞嘉。”
這件事我願意向她道歉，哪怕我並沒有這個權利，而後我輕輕的眨了眨眼睛，告訴她，“不過這若是媽子的決定，我隻會支持她。”
馮瑞嘉眼眶已經有點濕濕的，她聲音軟到我有些心虛，“那我爸呢？”
我沉默了好一會，“馮瑞嘉，”我說，“你爸爸的牽掛，肯定有你，但隻是興許，會有我媽……”我用一種絕然的語氣說，“馮瑞嘉，死者已逝，我隻想看到我媽子幸福。”
隻要她覺得幸福。
“哪怕我不接受？”她的表情，已經開始強硬。
我冷眼看她，“你沒這個權利，更沒這個本事。”
馮瑞嘉便是緊緊的握著杯子微微顫抖，最終她抬頭看我，“你知道嗎？我真的覺得你很可怕。”
後來她放下杯子，“我爸結婚前每天都笑得多美好你知道嗎？你知道他多少次說過要我好好和你相處嗎？他每次都笑著說我多了兩個姐姐，而你和我同齡，要好好做朋友做姐妹嗎？隻是牧小楓，我和你永遠不會是朋友，更不可能是姐妹！”
很抱歉，我心想。我不過也隻是一個自我保護意識過剩的人啊，隨便了……我剛想離開，卻是聽見她近似乎低喃的話語，在這夜色中清晰萬分，“如果不是和你媽結婚，我爸爸根本不會死……”
我心驚，記起她在暑假的夜裏，哭得那般傷心。
“就不會死……”
我看了看她仍是美麗的側臉，說不出那是意外幾個字，因為我覺得有些偶然的東西，某個角度也是一種必然。
沒錯，如果媽子沒有和馮瑞嘉的爸爸結婚，沒有那場蜜月……
隻是，如果媽子沒有和那個人離婚，沒有那場外遇……
但所有的事情發展下來哪怕是不可理喻，也不過是一種理所當然，沒辦法究根結底，能把握的，隻有自己的態度，然而很可怕——原來我，在別人的眼中是這般評價。
小瘋。這是我嗎？我無奈的笑笑歎了口氣，我說，“馮瑞嘉你小聲點，不要把我媽子吵醒了。”
說完這話我異常疲倦，還沒睡夠吧，我想。我不覺得以馮瑞嘉現在能力，能對我媽子做出些什麽，所以她大概隻能把怨氣出在我身上，那麽既然如此，就說得絕一點，衝我一個人來好了。
“跟著那樣的醜八怪就會幸福？！”馮瑞嘉說完這話，像是硬吞下眼裏的眼淚，哼了一聲，回她的房間去了。
我開始迷迷糊糊的想，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為什麽我的生活會弄得一團糟，我的童話，在哪裏？
媽子就像是重新談戀愛一樣，開始頻繁的聊電話。店麵也不去了，有時想起，就繼續去賣兩瓶酒，兩包煙，算是清清貨。
她開始給我們家的小店鋪招租了，來詢問的人也不少，事情快到我完全無法想象。媽子這次似乎獨立了，很多事不再問我，或許是一個更值得托付的人。我不知道為什麽，媽子現在是全然的信任那個楊運鵬，不辦婚禮，僅僅是注冊結婚。
以至於甚至在辦我的戶口問題。
馮瑞嘉自然不肯跟我們走。她說，她要留下。
媽子想來想去，覺得，房子就留給她和老姐。
老姐的態度很無所謂，她一向對我們家愛理不理，隻是她上的是藝校，也不想轉學，所以她也留在市裏，不走。
馮瑞嘉和我一樣，一整個禮拜都沒去上學，她大概是心情低落吧，而我，一來被排擠，二來無心學業，三來是蕭朗，我不想麵對他。
但我家的電話，一到課間時間就開始響不停。
馮瑞嘉的人緣，和我不是一個次元的，包括賀冠宇。也不是故意偷聽，隻是我無聊的時候喜歡看電視，而她在旁邊喊了一句冠宇，就吧嗒吧嗒的掉起淚來。
電話裏馮瑞嘉絕口不提我，隻是說自己身子有點不舒服之類的。我聽著別扭，就到外邊走走。
走著走著我想，那就走吧，去M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