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追夢人(下)
一、幾乎就在她停下腳步的那一秒,一輛白色的麵包車刷地一下從某個路口衝出,擋在了我們麵前。
望著空****的病床,顧叢柏足足愣怔了數分鍾,最後猛地轉過頭來,看著我說了句“我靠!”
我清楚地看見,他說那話的時候嘴唇哆嗦個不停。
我強迫自己平靜心緒,上前一步打算讓他冷靜一些,再好好理一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可是顧叢柏卻一下子將我推開,快速向著樓下跑去,一邊跑一邊向著身後茫然無措的我喊道:“我去查查是誰從醫院裏接走了周衝!”
幾分鍾後,一樓吧台前,身穿淡藍色護士裝的護士長翻開了住院記錄,指著記錄中的某個名字回答道:“接走周衝的是李淑媛,是我們醫院的一名藥劑師。”
“周衝的媽媽。”
聽到護士長的話之後,我暗暗地嘟囔了一句,據先前醫院裏的護士介紹說周衝大麵積電燒傷,甚至還沒有脫離危險期,按照慣例是根本不可以出院的,我萬萬沒想到那個置病人的生死於不顧的人會是周衝的媽媽。難道她不怕兒子傷情惡化,感染潰爛麽?
顧叢柏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低頭思索了一會,抬起頭來重新看向了麵前的護士長,看樣子,是還想多了解一些情況。
就在這時,護士長的目光卻直直地投向了我們的身後,許久才緩緩地開口叫了一句:“李醫生!”
我和顧叢柏下意識地轉過頭來,就看見了那個站在我們身後表情木然的女藥劑師。
“你們找周衝?”
雖然是句問話,但從李淑媛的口中說出來時卻沒有絲毫語調,單調機械,異常陰冷。
麵對眼前這個看起來有些怪異的中年女子,我輕輕地點了點頭。
“那你們跟我來吧,我兒子正好想見見你們。”
說完話,不留給我們絲毫疑問的餘地,李淑媛便轉過身,朝著住院樓的後門走去。我們跟在她身後走出住院樓的時候,護士長還大聲地對著李淑媛喊了一句:“李醫生,你兒子的病情還沒有穩定,最好再住院觀察幾天。”
而回答她的,隻有那一個孤絕沉默的背影。
走出住院樓,沿著醫院相對狹窄的後門走出去,再穿過一條賣壽衣花圈的小巷,我們跟著李淑媛走到了一個靜悄悄的路口,這條聚集了幾十家壽衣店的巷子因為行業特殊,平常很少有人光顧。
“阿姨,周衝他在哪?”
望著還在徑直往前走的李淑媛,顧叢柏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在此之前他點燃一支香煙叼在了嘴巴上,他一緊張的時候就會習慣性地抽煙。
李淑媛依舊沒有回答顧叢柏的話,而是在路口停下了腳步。
幾乎就在她停下腳步的那一秒,一輛白色的麵包車刷地一下從某個路口衝出,擋在了我們麵前。
車子安裝了單麵茶色玻璃,從外麵根本看不到車內的情形。
正疑惑間,車門拉開,從車子上跳下三五個身高馬大的男人,快速地衝向了我和顧叢柏。那群人身穿白大褂,看起來倒像是一群醫生,可是手上的力道卻隻能用“巨大”兩個字來形容。還未來得及反應,我和顧叢柏已經被捂住嘴巴,反絞著胳膊推上了汽車。
“哼,”隨後跨上車來的李淑媛在冷冷地看了麵麵相覷的我和顧叢柏一眼之後,鼻孔裏噴出一股冷氣:“既然我兒子選擇了你們,那你們就是幻夢公司的一員了。”
說話間,他朝著司機揮了揮手,示意他開車。
戴金絲眼鏡的司機同樣穿著一件白大褂,在朝著我們露出一絲冷笑,說了句“歡迎加入幻夢公司”之後,就猛地踩下了油門。
明顯經過了改裝的麵包車,在發出一陣低吼之後,快速地向著馬路盡頭轟去。
二、李老師根本就沒有成家,她把畢生的經曆都獻給了SIX。
我和顧叢柏是在一間以白色為主色調的房間裏再次見到周衝的。
彼時被繃帶五花大綁的他正躺在病**輸液,在看到被摘除了眼罩的我和顧叢柏之後,無力地笑了一下,眼中滿是抱歉。
在他的身後,是一道巨大的玻璃幕牆,玻璃幕牆後麵是另外一個大房間,房間裏麵擺著好多病床,每一張病**麵都躺著一名剃光了所有頭發的“病人”,那些病人的腦袋上貼滿了吸盤一樣的東西,吸盤又由線路連接到了旁邊的大功率電腦上,電腦屏幕上顯示著不同的畫麵,十幾名身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員,正對著屏幕記錄著什麽。
“釋夢!”
仿佛看穿了我和顧叢柏的疑惑一樣,一路上一直未曾說話的李淑媛背對著我們冷冷地說道。
在聽到她的話之後,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涼氣。
原來,他們是在用那種方式將那些“病人”的夢境還原成影像,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那些病人也一定先我們一步服下了SIX,幻夢公司,是要用這種方式預測未來。
“可能你們還是不明白,那就讓小吳跟你們解釋一下吧。”
說話間李淑媛已經朝著另外一個房間走去,而被她稱為小吳的精瘦男子已經走到了我們的麵前,帶領我們向著另外一間密閉性良好的房間走去。在示意我們在一旁的沙發裏落座之後,推了推厚厚的啤酒瓶底一樣的鏡片後對我們說道:“SIX是幻夢公司十幾年來一直都在研製完善的藥品,它的功效我想你們一定有所了解了。但是,我要告訴你們的是,SIX是有選擇的。隻有SIX選擇的那些人服藥之後,才能開啟人類的第六感。”
“你是說SIX選擇了我們,為什麽?”
顧叢柏打斷了眼鏡男的話,連忙問道。
眼鏡男微微一笑:“因為你們足夠聰明啊,你不覺得推理能力其實就是預感的一種表現麽。長期研究表明,隻有大腦自行開發到一定程度的人,才能更好地發揮SIX的藥性。我們知道你們很聰明,所以才選擇了你們。”
“你是說學校裏發生的那些事情,其實不是周衝一手謀劃的,而他背後還有一個巨大的智囊團?”
顧叢柏的疑問再次打斷了眼鏡男的話。
“不,那都是周衝一個人策劃的,與我們無關。周衝也很聰明,但是SIX卻沒有選擇他。人與人的聰明是不同的,SIX需要的聰明是預知能力,而周衝的聰明表現在高超的執行能力上,要不然他就不會發明那麽多東西,並且還屢屢獲獎了。後來,他利用各種方法迷惑你們,讓你們心甘情願地服下SIX,正是這種高超的執行能力的一種表現。當初李老師也正是因為看清了這一點,才利用周衝騙你們服下了SIX。”
說到此,他頓了一下:“SIX還有另外一個特性,那便是服藥之人必須心甘情願,若有一絲反感就會產生排斥反應,藥力大減。李老師知道兒子是一個心胸狹隘的人,周衝也經常在她麵前抱怨說你們在學校裏搶了他的風頭。於是,她便故意刺激周衝說你們本來就比他聰明。周衝自然不能接受這個說法,而李老師就給他出了一道證明自己聰明才智的題目,以此來證明他比你們聰明。”
“題目就是騙我們心甘情願地服下SIX,整個過程他都用攝影機記錄了下來,其實並不是要向青山一高全體師生播放,而是要拿到他媽媽麵前做證明?”
聽了我的話之後,眼鏡男微微一笑,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嗬嗬,你以為那天將你們五花大綁在廠房裏的人真的是周衝麽,你們昏迷之後幻夢公司的人就介入了,是我們把你們綁在廠房裏的,並且故意用了活扣。”
“那你們為什麽當初不直接把我們帶到這裏,為什麽還要多此一舉。”
顧叢柏明顯有些惱羞成怒,我知道他一定也跟我一樣,有種被人耍得團團轉的感覺。
“哼。”
眼鏡男冷笑一聲:“那是因為SIX有副作用,吞服SIX的人有八成都死掉了,你們現在還站在這裏聽我解釋,是因為你們的運氣好。如果你們當時真的死了,我們也好把責任全都推到周衝的身上,轉移警方的視線。反正,你們的好奇心那麽強,就算我們當初不把你們帶到這裏,你們也會乖乖送上門的,又何必冒那麽大的風險。”
“可是周衝是李醫生的兒子啊,難道她就不怕連累周衝麽?”顧叢柏的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嘶吼而出,而對於此,眼鏡男卻隻是淡淡說道:“你們真以為周衝會是李老師的兒子麽,他隻不過是十幾年前幻夢公司從一家孤兒院收養的棄嬰罷了。當初公司在全國各地收養智商高的孤兒,就是為今天的實驗儲備載體。而周衝就是當初智力測試得分最高的一個孩子,所以才被寄養著李老師家。可是後來我們才漸漸地發現了SIX的偏好,周衝智商奇高,卻偏偏推理能力低下,於是,我們隻能把他當成魚餌。”
“李老師根本就沒有成家,她把畢生的經曆都獻給了SIX。”
眼鏡男說到此,我幾乎已經明白了當初李淑媛為什麽選擇藥劑師這個行業,因為隻有藥劑師才可以接觸大量的化學藥品,很多市麵上限製出售的迷幻類藥品,都可以在那裏搞到。某種意義上,醫院裏的藥房就是SIX取之不盡的原料庫。
顧叢柏還想再問些什麽,可是眼鏡男卻從口袋裏掏出一方濕漉漉的手帕捂在了自己嘴巴上,與此同時,牆壁周圍隱藏在暗處的機各小孔裏噴出一片白色的煙霧。
“不好。”
顧叢柏大叫的同時,身體已經跟我一樣軟綿綿地向著地上倒去。
三、喇叭裏麵周衝的聲音斷斷續續,並且越來越小,那聲音虛弱到仿佛下一秒就會被微風吹散一般
起初,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仿佛自己站在了一片虛空之中,極目遠眺,隻是千萬裏漫無邊際的白霧,接著,一個深沉的男聲響起:“歡迎加入幻夢,現在,你將進入SIX的終極世界,並與幻夢的兄弟姐妹一起創造美好未來!”
那個聲音有種無法抗拒的魔力,讓人忍不住全身放鬆警惕,如同陷身於一團柔軟的雲團之中。
接著,我便看見了夢中的情形。
在那個彩色的夢裏,我看見了顧叢柏,看見了周衝。
我看見顧叢柏的口中流出了好多紅色的鮮血,將我的右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拚命地衝撞著團團圍向我們的白大褂,向著樓下衝去。
我們從那間白色的房間旁邊衝過的時候,透過巨大的玻璃看見了裏麵奄奄一息的周衝。
接著,我便猛地睜開了眼睛。
我睜開眼睛之後,看見自己正躺在**,腦袋上錯綜複雜地糾纏了許多電線,而負責記錄我夢中清醒的那個年輕醫生正在用電話匯報著什麽。
“32號夢境顯示基地將有一場**,請密切注意33號動向。”
可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房間裏的門就被顧叢柏猛地撞開了,男子手中的話筒也當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想催眠你爺爺,妄想!”
顧叢柏一邊大叫著,一邊猛地向著那名身材瘦小的醫生撞了過去,然後,胡亂撕扯掉我身上的電線,將我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扶起我之後,快速朝著門外衝去。
“剛才那些煙霧是催眠劑,我在昏迷之前狠狠地咬破了自己的舌頭,疼痛能夠讓人清醒。”
顧叢柏說著話,猛地向地上吐了一口鮮血,看來,他剛才就是用這種方式把自己從夢境裏拉了回來,並且從自己的看護室衝到了這裏。可想而知,屬於他的那台電腦屏幕上,顯示的是空白一片,因為他一直都沒有睡去,何談夢境。
身後拉響了尖利的警報,我和顧叢柏轉身向著玻璃幕牆中尚躺在病**接受燒傷治療的周衝看了一眼之後,向著走廊盡頭快速跑去。
走廊的盡頭是螺旋形樓梯,上下都望不到盡頭,也不知道,我們現在時處在第幾層,隻好沿著樓底向下奔跑。
樓梯處沒有窗戶,整座建築看起來倒更像是一隻密不透風的鐵盒,也不知道,我們什麽時候才能跑到第一層,衝出這個牢籠。
三三兩兩身穿白大褂的“醫生”開始從各層向我們聚攏。
好在顧叢柏身手不錯,在成功地撞開兩三名前來圍堵的醫生之後,已經扶著我向下跑了四五層,看起來不用多久,我們就能重見天日了。
可是,讓人感到意外的是,在我們衝下幾層樓之後,身後追趕的腳步卻慢慢地稀少起來,最後陷入了一片死一樣的寂靜。
“他們為什麽不追了!”
顧叢柏仿佛也意識到了什麽似的,停下了腳步。
我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感到腦袋裏傳來一陣眩暈,明顯的,我的體力還沒有回複。
“顧叢柏,你,咳咳,你有沒有覺得,我們越往下空氣就越陰冷了。”
我的這句話剛一說出口自己的後背也冒出一股冷汗。
“你,你是說,這座樓市建在地下的,出口應該在上麵。”
顧叢柏瞪大了雙眼,定定地看著我說道,我看見他的眼神中充滿了絕望。
與此同時,安裝在牆壁上的喇叭裏傳來了周衝那氣若遊絲的聲音——白硯雲,你們不,不要白費力氣了,你們逃不掉的,這座樓是建在地下的,下麵根本就沒有出口。
周衝的話證明了我們的推斷,在聽到他的話之後,顧叢柏和我絕望地坐在了冰冷的地麵上,而喇叭裏的廣播還在繼續:當初,我也是在騙你們吃下SIX之後,才知道幻夢公司的存在的。而我知道真相後的第一個反應是欺騙他們,在他們麵前表現出對幻夢公司很有興趣,在重獲自由之後馬上報警,可是,警察卻覺得我說的事情是天方夜譚。後來,我才不得不偷偷地溜進了學校的廣播室,打算向全校師生播放錄像,因為那部錄像帶裏不僅記錄了我欺騙你們倆的全過程,還不經意地記錄下了你們昏迷之後幻夢公司的人員往你們身體裏注射蘇醒劑以及李淑媛跟我解釋幻夢公司時的對話。我本以為通過這種方式足以引起警方的注意,並且增加人證的。可是,我還沒來得及播放錄像,幻夢公司的人就在廣播室找到了我,那人本想用電棍把我擊昏,可是推搪過程中高壓電棍卻擊在了線路上,引發了火災。那人見火勢已經不可控製便抽身而退了,後來嚴重燒傷的我被送進了醫院。
喇叭裏麵周衝的聲音斷斷續續,並且越來越小,那聲音虛弱到仿佛下一秒就會被微風吹散一般。
然而,就是這種微笑而虛弱的聲音,卻像是一根根鋼針一樣深深地刺痛了我的顧叢柏的心。
顧叢柏想要掏煙,在對著自己的身體摸索了半天之後才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被換掉了,換上了條紋形的囚服,於是不免罵了一句。好在經過一段時間的休整,我的體力也慢慢地恢複了起來。
喇叭裏在傳出周衝最後兩聲疲憊的咳嗽之外,就再也沒有發出過任何聲響。
長時間的沉默過後,我和顧叢柏對視一眼,在長舒一口氣之後緩緩地站起身來,朝著盤旋而上的樓梯轉過了身。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顧叢柏悻悻地嘟囔了一句,聲音毫無底氣可言,然後率先一步向上走去。
四、見我不動,他又揮了揮手中鋒利無比的玻璃對我喊道:“白硯雲,你傻了啊,還不閃?”
幻夢大廈,地下N層。
李淑媛正襟危坐在沙發裏,端著一杯白水,臉上的笑容風輕雲淡。
“如果二位還有逃跑的想法的話,我勸你們還是放棄吧,幻夢公司用了整整二十年的時間才建成了這座地下大廈,如果沒有允許,連隻蚊子都飛不過去。我勸二位最好乖乖合作,幻夢公司不會虧待你們的。”
她的話裏充滿了自信,說話間指了指身旁的沙發,示意我和顧叢柏坐到她的身邊:“你們也知道,周衝雖然不是我親生,但卻是我從小帶大的,我一直把他當做親兒子看待,你們又是他同學,可以說,我也是你們的長輩,長輩又怎麽可能害晚輩呢。”
很明顯,她是想通過這種方式消除我和顧叢柏的芥蒂,從而更好地發揮SIX的藥效。
可是,像她這種事業有成理性思維發達的中年女人,最容易犯的錯誤就是在敵人麵前盲目自信。
她確信通過一係列的事件已經成功地摧毀了我的顧叢柏的自信,打消了我們的鬥誌,可是,她卻低估了這麽多年來,顧叢柏通過各種離奇事件培養出來的忍耐力和處變不驚的倒打一耙的能力。
表麵順從地坐到沙發裏的顧叢柏猛地奪過了她手中的玻璃杯,在四下查看一番發現房間已經經過處理,根本就沒有任何堅硬的地方可以碰碎之後,猛地砸向了自己的腦袋。
砰的一聲過後,周圍的工作人員還未來得及反應,顧叢柏手中的玻璃碎片已經直直地抵向了李淑媛的脖頸。
“都給我讓開,老子不想殺人,承蒙貴公司選擇了老子,但現在老子想要辭職行不行?”
嘶吼間,顧叢柏已經抓起茫然無措的李淑媛,向著門口衝去,一邊往外衝,一邊冷冷地對李淑媛吼道:“你還有臉說周衝你是兒子,天下有把自己兒子當烤豬的母親麽?”
見我不動,他又揮了揮手中鋒利無比的玻璃對我喊道:“傻了啊,還不閃?”
聽了他的話,我微微一愣,接著才反應過來,快速地向他靠了過去。
“你走前麵,我看著後麵,防止他們兩麵夾擊,李淑媛是幻夢公司的高層,他們不敢亂來!”
顧叢柏一邊說著話,一邊用肩膀將我撞了一個趔趄,重新撞向了那條長長的走廊。
再次經過那扇巨大的玻璃窗式,我看見病**身體虛弱的周衝已經戴上了吸氧器,他對著窗外挾持著李醫生的我們慘淡一笑,眼神裏滿是期望。
我知道,他是想讓我們把幻夢公司的事情公諸於眾,讓警察注意到這個地方,從而將他救出。
可是,既然警察會覺得這是天方夜譚,我和顧叢柏又怎麽能夠讓他們相信呢。
當初,他是想通過攝影機揭露幻夢公司的真相,可惜沒能成功。
想到這裏,我的腦海裏猛然跳出一個大膽的想法,在抬頭看了看,發現走廊天花板的隱蔽角落裏的確安置了幾個攝像頭之後,拍了拍顧叢柏的肩膀,指了指頭頂還在閃爍的紅點對他說:“顧叢柏,我們得先去一趟監控室!”
五、我們的確是在改寫曆史,但不是與你們一起
現在想來,我和顧叢柏逃出幻夢大廈的過程出奇的順利。
看來,李淑媛對於幻夢公司來說的確是非同小可的人物。
不過,讓我和顧叢柏感到意外的是,我們所在的樓層,僅僅隻是低下負二層,如果我和顧叢柏第一次逃跑的時候選擇的方向是往上,說不定早就已經脫離魔爪了。
挾持著李淑媛氣喘籲籲地逃出幻夢大廈後,我們才發現,幻夢公司的地上部位是一家大型的外資商場。看來,幻夢公司應該與那個國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走出大廈以後,李淑媛還妄圖說服我和顧叢柏與幻夢公司一同“創造未來”,她說:“你知道當初公司為什麽一定要選擇你們倆麽,那是因為你們兩個人身上有著與其他SIX載體截然不同的先天優越條件,其他載體在夢到大事發生的時候,往往情緒波動很大,不能在電腦上形成具象,而你們卻很冷靜,得出的影像十分清楚,並且條理清晰。好好想一想吧,如果我們一起擁有了預知能力,世界將會為我們而改變,我們將改寫曆史,創造未來!”
她的這段話,被顧叢柏一句冷冷的“我們的確是在改寫曆史,但不是與你們一起”生生頂了回去,然後將她猛地向前一推,推到了商場前麵人流眾多的空地上。
事到如今,我依然記得顧叢柏一手死死地按著李淑媛,一手揮舞著玻璃片,站在人海之中大喊大叫“我劫持人質了,快點報警”時的情形。
五分鍾後,我們便被十多輛呼嘯而至的警車團團圍住,推搪著帶離了現場。
對於我們來說,警局恐怕才是最安全的去處。
那一次,我們一共在警局裏麵呆了三天,對於我交上去的監控帶,警方很重視,還專門從別的城市裏請來了反恐專家,開會研究應對方案。
三天的時間裏,我和顧叢柏以及李淑媛都有專人保護。
他們把我們安置在一間設施一應俱全的房間裏,餓了提供食物,渴了提供飲料,但就是不準走出房間半步。
這期間,我還幫蜷縮在沙發角落裏的李醫生遞了一張紙巾。
因為,我看見她的脖子上被顧叢柏手中的玻璃片不小心劃破了一個口子,留下了一道難看的血印,我想,像她這樣學識高超,舉止優雅的女士應該特別在意自己的儀表。
我記得,她接過紙巾的時候,還輕聲對我說了句謝謝。
然後,她就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也許是由於太過疲憊,與她一同睡去的還有我和顧叢柏。
那一次,我又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大批的武警部隊將幻夢大廈團團包圍,警燈閃爍間,身纏繃帶的周衝被幾名醫生抬上了擔架。
我看見,一群穿著白大褂的工作人員,正被警方從地下帶出,他們一個個神情沮喪,表情茫然。
那個夢是先前是有顏色的,可是越往後顏色就越淡,最後淡成了黑白兩色,再也記不起夢中的情形。
我醒來之後,發現早已醒來的顧叢柏正坐在對麵茫然地看著我。
他說:“白硯雲,我明明做夢了,可是為什麽夢又變成了黑白兩色,記不清夢裏的情形了。”
我微微一笑,我知道,他身體裏的SIX已經完全失效了,也許,這跟他先前運動量過大,體液排泄過多有關係。
而我身體裏的SIX也在慢慢喪失效力,看樣SIX的藥效並不是永久性的,而是有一定的作用周期。
我對著顧叢柏微微一笑,反問他說:“能記住夢裏的情形有什麽好的,如果現在有粒SIX擺在你的麵前,你還會吃麽?”
“明知故問!”
顧叢柏冷冷地回敬了我一句,然後轉頭看向了還在沉睡的李醫生。
可是,那一次李醫生卻再也沒有醒來,她在我們不注意的時候咬碎了藏在牙齒裏的氰化鉀,永遠地停留在了自己的夢境裏。
我和顧叢柏是在三個小時候重獲自由的,這三個小時的時間裏,我們看見大量武警軍車在警局大院裏聚集,最後,在一名高官的指揮下向著幻夢大廈的方向悄然駛去,他們關閉了警笛警燈,像一把利劍,默默地刺向了幻夢的胸膛。
那些警察沒有再開回警局,後來執行完任務的它們已經載著幻夢公司所有的工作人員,載著SIX去向了另外一個秘密地點。
我不知道它們最後到底去了哪裏,我隻知道,夢中的情形,肯定在某個地點真真切切地發生過。
三個小時後,跟武警一起參加了抓捕任務的白發學者返回警局親自釋放了我的顧叢柏。
他詳細地記錄了我和顧叢柏服下SIX之後產生的各種反應,然後拍了拍我們的肩膀,笑著對我們說:“兩位小友可以走了,記住,一旦身體出現奇怪的反應,要及時聯係警方!”
和顧叢柏肩並肩走出警局之前,我終於忍不住問了那個白發學者一個在心目中盤桓良久的問題。
我說:“你們將怎麽處理那些已經研製出來的SIX,既然能夠預知未來,就應該充分利用造福人類吧?”
白發學者的回答意味深長,他說:“這世界上根本就沒人能夠預知未來。未來是什麽,未來是無止境的變數,就算你預知到了某件事情的發生,你也會去努力改變它,這樣一來,未來,還是不可知的。”
說到此,他頓了一下,仿佛能夠洞察到我和顧叢柏的內心一般,淡淡地說道:“老夫不妨告訴二位小友,SIX成品的命運隻有一個,那便是,銷毀!”
六、李醫生,你有沒有覺得,人生本來就是一場夢!
三個月後的雲傾城進入了秋季,所有的枝葉枯萎,所有的花朵落敗。
寧靜的小城,仿佛從來都沒有一個叫做幻夢的地下公司存在過一樣,悄無聲息地經曆著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季節輪換。
而我和顧叢柏,也重新融入了日常的學習生活中。
這期間,周衝出院了。
周衝出院的時候,是我和顧叢柏去接的。
那場意外,除了在他的四肢上留下了大片大片難看的傷疤意外,什麽也沒有留下。
周衝出院後的第三天,在我和顧叢柏的陪同下到公墓區位李淑媛掃了墓。
讓人感到意外的是我們在公墓裏麵再次遇見了那個白發學者,我們站在他的身後,他站在李淑媛的墓碑前靜默良久,然後哽咽著說了句:“淑媛,當初你不聽老師的話呀,你若能聽話,盡早放棄那項研究又怎會淪落掉現在的地步。”
說完這句話,他猛地抽了一下鼻子,然後轉過身,像是沒有發現我們三人的存在一樣,緩緩地向著山下走去。
在目送老者離開之後,顧叢柏掏出三支香煙,分別點燃後插在了李淑媛的墓碑前。
青煙嫋嫋間,我緩緩地蹲坐在紅了眼圈的周衝身邊,抬頭看著鑲嵌在大理石墓碑裏的照片,輕聲說道:“李醫生,你有沒有覺得,人生本來就是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