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與鬼為伴

01

柳伴伴的心跳加速,呼吸卻已完全停頓。

她親眼看見薑斷弦揮出那一刀,親眼看見刀鋒沒入田靈子的腰。

她從未看見過這樣的刀法,這次她本來也不應該看見的,經過上一次事件之後,她自己也認為自己死定了。

想不到慕容秋水非但沒有殺她,反而對她更好了,甚至對她的行動都不再管束,所以她才有機會看到慕容書房裏那一份最機密的卷宗,才會到這裏來。

像慕容秋水這樣的人,對這個世界上每一個地方所發生的每一件重要的事,都必須知道,而且是在最短的時間裏就要知道。

所以在每一個重要的市鎮裏,都有專人替他搜集這種資料。

他的資料分為三部分。

——人、物、事。

他又將每一部分的資料都分為三級——晶瓶、瓶頸、瓶口。

隻有最機密的資料,才能被列入瓶口。

柳伴伴看到的那份卷宗,就在“人”字部分的這一級。

隻有最重要的人,才能列入這一級。

最重要的人也有很多種,每一種職業中都有重要的人,他們的力量都足夠可以影響到別人,甚至可以決定別人的生死及命運。

——什麽人才能用最直接最簡單最快速最無情的方法要別人的命?

——當然是那種以殺人為職業的人。

在慕容秋水的資料中,替這種人取了一個很奇怪也很有趣的代號:“肥肉”。

慕容秋水從小就不吃肥肉,而且討厭肥肉,看見肥肉就好像看到狗屎一樣。

他總認為無論誰吃多了肥肉,都很快就會死的,而且常常會死於無形無影中。

他的看法通常都有點道理。

02

人部——瓶口、肥肉。

柳伴伴看到的卷宗上,就用朱筆標明了這份資料中有關人物的價值和身份。

能夠被列入其中的人當然不太多,最能吸引她的就是影子和牧羊兒。

這兩個人一個神秘至極,一個殘酷至極,而且殺人極少失手,正是她最需要的人。

因為她要殺人,殺薑斷弦,非殺不可。

薑斷弦不死,丁寧就非死不可,薑斷弦死了,丁寧雖然未必能生,可是最少也能多活一段時候。

能夠讓丁寧多活一天也是好的。

柳伴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對丁寧是種什麽樣的感情。

——隻見過一次麵的男人,在夢魂中一個模糊的影子,在一次永生難忘的羞辱中,脫下他的外衣裹住她**的身體,以後就再無消息。

世界上的事為什麽總是這樣子的?一次突發的事件為什麽總會比刻意的安排更能打動一個少女的心?

柳伴伴隻知道,隻要能讓丁寧活下去,無論要她付出多大的代價都沒關係。

她甚至願意為他去死。

小樓有窗,可見星月、可見瓦霜,巷中所有的動靜也都在倚窗人的眼底。

今夕有星,伴伴倚窗,她當然也知道今天晚上小巷中會有什麽事發生。

就在今夕星光下,薑斷弦的血必將會染紅賣花老人的衣裳。

——他花擔中的仙人掌是不是也會被染紅呢?血光飛濺出的時候,天上的星光是不是會暗下來?

伴伴從來也沒有想到她看到血光飛起時,竟不是薑斷弦的血。

她對這項行動一直都很有把握。

在慕容秋水的資料中,對牧羊兒的評價是“十拿九穩”,對影子的評價是萬無一失。

慕容秋水從來也沒有看錯過人,所以她從未想到他們會失手。

卷宗上當然記載著和影子聯絡的方法,根據最新的資料,牧羊兒這一陣也在京城附近的一位名醫家裏養傷,陪伴著他的一個女人也是個很可怕的殺手。

她並沒有去想她怎麽能看到屬於“瓶口”這一類的機密,慕容秋水最近好像對她越來越迷戀,每個人的運氣都會轉好,這種事本來就常常會發生,何況她本身的條件本來就比大多數女人都好得多。

她雙腿的動作通常都能讓男人不能自禁。

隻可惜她還是不能把她的腿當作十萬兩的錢,去付給影子和牧羊兒那一類的殺手,也不能用她的腿把銀子踢出來。

她既不富,也不貴,隻不過是個貴人的家妾而已。

這也是她最幸運的一點。

貴人的家妾總有很多機會去接近一些機密的資料和一些貴重的珠寶。

所以她才能找到牧羊兒和影子。

03

殺人的計劃在二十四個時辰裏就已擬定,地點也已決定在那條小巷。

小巷底,就是薑斷弦的家,一個人回家的時候,總是會變得比較鬆懈軟弱一點。黃昏時的賣花聲,也總是帶著種說不出的淒涼和傷感,就好像酒後的三弦,總是能打動人心。

於是白發蒼蒼的賣花老人就在小巷中出現了。柳伴伴也在小巷的第七戶人家租下了一棟小樓。

刀光起,刀入腰,血光現,細腰折,血如雨,點點落,落入塵土。

伴伴的心也仿佛一下子就沉落入塵土,等她從昏迷中醒來時,已經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一個很臭的地方,而且臭得很奇怪、很可怕。

更可怕的是,她張開眼睛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竟然是一條男人的小腿。

男人的腿並不可怕,可惜的是這條腿,彎曲、畸形、瘦短,皮膚的顏色就好像某種剝了皮的野獸一樣,膝蓋下完全是**的,雞皮般的腳上穿著雙用羊皮帶子穿成的胡鞋。

那股臭氣當然就是這隻腳上發出來的,像是羊膻味,可是更臭。

柳伴伴一下子就吐了出來。

她還沒有吐完,一個雖然瘦小但卻堅硬如鋼的拳頭已打在她小肚子上。

“你這個臭婊子,你再吐。”

牧羊兒用一條腿站在她麵前,一隻手抓住她的褲帶,“你是不是嫌老子的腿不好看?你的腿好看?”

他用力往下撕,一雙修長結實、充滿了彈性和活力的腿就完全暴露在這個**猥的侏儒麵前。

他用力捏她的腿,捏一下,青一塊。

“你這個臭婊子,你給老子把你吐出來的東西全吃回去,否則老子把你撕爛。”

他又用力捶她的下腹。

“你嫌老子腳臭?好,老子就要你來舐,伸出你的舌頭來舐,舐幹淨。”

伴伴簡直快要瘋了。

她隻求快死,越快越好,可惜她連死都死不了,她簡直就好像落入了一個萬劫不複的地獄裏,她受的罪簡直沒有人能想象。

但是她終於挨了過去。

多年以後,她才將這段噩夢般的經曆告訴一個最親近的人。

“那個瘋子簡直比鬼還可怕。”伴伴說,“直到現在我一想起他還是要吐。”

“他還對你做了些什麽事?”

“每件事都不是人做得出的,直到我自己親身經曆過之後,我才知道田靈子受的是什麽罪。”伴伴眼淚流下,“我想她死的時候一定覺得很愉快,一定很感激薑斷弦給她那一刀。”

“田靈子就是他以前的女人?如果她真的覺得生不如死,為什麽要等到別人殺她?”

“我想她一定也跟我一樣,想死都死不了。”

“真的想死,總有法子的。”

“沒法子,一點法子也沒有,那個惡魔根本不給你機會。”伴伴說,“他簡直就像是條蛆一樣附在你身上。有時候甚至會鑽到你的肉裏去。”

聽的人身上開始冒出了雞皮疙瘩。

“他高興的時候,就騎在我身上,用他那條臭腳盤住我的脖子,在半夜裏騎著我到沒人的地方去。”伴伴說,“隻要走得慢一點,就用針刺我。”

“他這麽做,還是在他高興的時候?”

“嗯。”

“他不高興的時候呢?”

“隻要他有點不開心,他就把我跟他兩個人關到一個很大的羊圈子裏去,擠在七八百隻比豬還臭的肥羊中間,要我把那些羊當作我的公公爺爺叔叔伯伯老爸,而且還要我叫它們。”伴伴流著淚說,“有時候他甚至還要我叫一聲就磕一個頭。”

聽到這裏,聽的人已經忍不住要嘔吐。

“那時候我全身上下全都又青又腫,好像也變得像是個活鬼一樣。”伴伴說,“我隻求老天可憐我,讓我快點死。”

“可是你還沒有死,而且還逃了出來。”

“那真是個奇跡。”伴伴說,“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連做夢都沒有想到。”

奇跡偶爾也會發生的。

“我永遠忘不了,那天是三月十五。”伴伴說,“那一天的午時,就是處決丁寧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