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八雲風雨
太倉之鼠不由一愕,道:“你二人這算哪門子武功?”
活死人死人眼一翻,道:“尊駕是‘老鼠打洞’,我兄弟是‘老鼠鑽洞’,可以說是半斤八兩,如果尊駕不服氣,可照我們弟兄的樣子重來一個!”
一時之間,太倉之鼠沒有答上話來。
蒙人裝束的沙漠之狐突然厲聲道:“用不到狡賴!再看老拙的!”
說罷,雙指一撚,“鏘”的一聲,把手中一串念珠當中捏斷,順手往上一豎,那當中穿一根黃色絨繩,一百單八顆念珠,在沙漠之狐手中,竟然如一根棍棒一般立了起來!
本來內家功力練到火候的武林高手,內力貫注之下,把一根繩子立在掌心並不算太困難。但這沙漠之狐立在掌心的卻是一百零八顆滾圓的念珠,其當中僅是穿一根非常細軟的黃絨繩,毫無著力之處,而且念珠乃是產自漠外的胡桃木所製,堅逾精鋼,圓滑無比,多達一百零八顆,能夠筆直地立起來,那要比單是在手中立直一根繩子要困難多了。
因此沙漠之狐這一手,表麵上看起來毫不驚人,但事實上可比陰山之狼太倉之鼠剛才所顯露的那兩手要高明多了!
誰知這還不算完,沙漠之狐把一串佛珠筆直地立於掌心,邁步繞了一個圈子,把立於掌心的佛珠給群雄看了一遍,道:“看準了!”
喝罷,隻見他鼓腹納氣,青袍子、紅坎肩一齊膨脹起來,嘴中暴喝一聲:“起!”
一百零八顆佛珠,竟如一串流星一般,在他喝聲中挨個飛起,掛著絲絲破風之聲,直射向寥寥星空!
眾人目瞪口呆,像這種手掌不動,完全憑內力把立於掌中的一百零八顆佛珠一一震飛,的確是前所未見!
就在眾人震驚之中,沙漠之狐手中一百零八顆念珠一齊飛向半空,隻剩一根絨繩,仍然在他掌中筆直地豎立著。
接著“唰唰唰……”一連串微響,說也奇怪,那飛向半空的念珠,又一一落下,一個不少,仍然穿進那豎立著的絨繩之中!
這哪裏是練武功,分明近似邪法了!
眾人情不自已,哄然喝起好來!
沙漠之狐似是非常得意,口中嘿嘿歡笑了兩聲,再次運氣,青袍子、紅坎肩又鼓了起來,豎立在掌中的一串念珠,再次升起!
就這樣一起一落,接連來了三次,喝彩驚噫的人群中,突然傳出一聲極為輕鄙的嗤笑!
這笑聲顯然是嗤之以鼻,聲音不大,但是在亂嚷之中,竟然聽得非常清楚!
沙漠之狐正在興頭上,突然聽到這一聲極輕鄙的嗤笑,倏然收住手上的念珠,怒喝道:“是誰譏笑老拙?何不現身出來!”
應聲走出一個俊美少年,隻見他麵含微笑,步態安詳,雖然年紀輕輕,卻隱然有一代宗師的風度。
眾人一看,正是展白!
沙漠之狐先已見過展白一掌震退太倉之鼠,現在見展白走向前來,心中一緊,立刻單掌上提,護住胸前,蓄勢以待。
展白卻極為輕鬆地一笑,道:“請問閣下手中這一串念珠,共是多少顆?”
沙漠之狐微微一愕,自己緊張了半天,估不到展白會問出這不相幹的問題,但嘴中仍答道:“老拙這串念珠共是一百零八顆,小兄弟有何見教?”
展白道:“恐怕不對吧?”
沙漠之狐一愣,道:“有什麽不對?老拙這串念珠隨身攜帶了五十餘年,難道多少顆還數不清楚?”
展白仍然麵含微笑,不緊不慢地道:“以在下眼光看來,閣下這串念珠恐怕不夠一百零八顆!”
沙漠之狐被展白一言提醒,再留神一看,手中念珠果然少了十數顆!
沙漠之狐心中一凜,想不到自己真力貫注之下,念珠會被人家取走,而自己竟茫然不覺!
眼前之人,都是大行家,見到此種情形,不由齊都一噱!
沙漠之狐先是一窘,繼之大怒,暴吼一聲,抖手甩出一顆念珠,直向展白麵門打去!
念珠飛旋而至,中空兜風,發出一聲震耳的尖嘯!
展白單掌一撩,想把打來念珠震飛。
沒想到飛奔而至的念珠遇到強勁的掌風一阻,在半空停了停,倏然一陣急旋,不但沒有被震落一邊,反而加速地向展白麵門襲來!
這真是大出意料的事,沙漠之狐發出的這顆念珠,竟能穿破展白神鬼皆驚的內家掌力!
幸虧展白“千幻飄香步”“無色無相身”已練到意與神會的地步,他見一掌未能把急襲而來的念珠震飛,身上反應立生,倏然一個急旋,嘯聲震耳的念珠擦麵而過。
展白暗道一聲:好險!
沙漠之狐更沒想到距離如此之近,又是在展白不明底細的情況下,仍能躲過自己專破內家真力的“追命神珠”,心中不由一凜!
但他也不由更怒,叱道:“小兄弟,真有你的!竟能躲過老拙的‘追命神珠’!再來三顆嚐嚐!”
喝罷,抖手又打出三顆念珠,三聲銳嘯,震耳嗡鳴,呈“三星在戶”之勢,一字形向展白胸前飛來!
展白第一次不知道這蒙古老人念珠的厲害,舉掌去封,險些吃了大虧。這次知道了念珠可破內家真力,不再出掌,實施“無色無相身”法,雖然沙漠之狐這次三顆念珠一齊出手,每顆念珠之間間隔三尺,三顆念珠廣罩一丈範圍,反而讓展白輕易躲過。
突聽一聲嬌叱道:“好個不要臉的蒙古韃子!展哥哥不還手,你便打起來沒完了。現在也讓你自己嚐嚐‘追命神珠’的味道!”
接著,兩聲震耳尖嘯,反向沙漠之狐射至。
沙漠之狐大驚失色,顧不得再去打展白,自己又知道“追命神珠”的厲害,趕緊用了一個“就地十八滾”的招式,直滾出一丈開外,才挺身站起,雖然躲過了兩顆“追命神珠”,但已經鬧了個灰頭土臉!
眾人一起注目,原來是婉兒打出兩顆“追命神珠”的。
眾人感到奇怪,不知婉兒手中,怎麽也會有“追命神珠”?
事實上,婉兒手中的“追命神珠”是在沙漠之狐當眾表演“神珠歸位”手法時,婉兒突發奇想,以“搜魂指”神功的“吸”字訣,暗地裏吸到手中十數顆!
因沙漠之狐興高采烈,且萬也想不到自己玩弄高強手法時會有人在暗中搗鬼。眾人也因為被沙漠之狐高強手法所吸引,注意力完全放在沙漠之狐手上那串筆直立著的念珠上麵,任誰也沒有發覺婉兒在一旁做了手腳!
獨有展白神目如電,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又見沙漠之狐手中少了念珠,仍不自知,還在那裏洋洋得意地賣弄,不由得發出聲嗤笑。
沙漠之狐惱羞成怒,拿“追命神珠”連環打向展白,展白不知“追命神珠”可破內家真力,一時之間無法還手,婉兒擔心展白安危,故而“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拿沙漠之狐的“追命神珠”去打沙漠之狐。
始終默然站在一旁,形如僵屍的蔥嶺之鷹,不由怒從心上起,陰森森地叱道:“丫頭,你找死!”
喝聲中,一記“枯骨掌”猛向婉兒迎麵拍出。
蔥嶺之鷹又名“蔥鷹叟”,他這“枯骨掌”厲害非凡,乃是運集“九陽魔火”,苦練了數十寒暑而成的。而且在練這種掌功時,在身前要生上極為旺盛的爐火,把雙掌放在火苗上炙烤,一邊運集本身“三昧真火”與外火相抗。功成之日,雙掌可變成焦黑,如果打在人的身上,可使人骨焦糊而死,故名“枯骨掌”,端的厲害無比!
魔鬼島恰巧有一座活火山,常年不斷向外噴火,這種“地心火”不知又要比普通爐火熱度高多少倍,蔥嶺之鷹就在這火山口上苦練了三十年,所以,他的“枯骨掌”已到了登峰造極地步,而且雙掌已變成白骨,甚至連他本人也差不多像僵屍了!
隻見他“枯骨掌”施出來之後,雖在星月光輝之下,仍然泛起一片蒙蒙紅光!
婉兒不知厲害,見蔥嶺之鷹一掌向她殺來,雙掌一揚,一式“微風拂弱柳”向來掌迎去!
雙掌尚未擊實,婉兒突感一陣極熱的風迎麵刮過,全身一顫,立感頭燒欲裂,周身骨節裏仿佛突然澆了一鍋熱醋,又酸又燒,奇痛無比!
婉兒暗道一聲:不好!……
再想回身躲避,已經是力不從心,嬌軀向下一軟,人已昏了過去。
蔥嶺之鷹桀桀怪笑著,一隻白骨嶙嶙的手掌又加快了速度,向婉兒麵門上按了下來!
眼看老魔頭辣手摧花,這一掌下去,婉兒姣美如花的一張粉麵就要變成血糊一團……
“住手!”
突然一聲暴喝,緊接著一股巨大掌風勁流,向著蔥嶺之鷹如山湧至!
蔥嶺之鷹心中一凜,猛然錯掌,施展“僵屍跳”怪異身法,肩不搖,腿不彎,直挺挺地橫躍一丈開外!
展白一掌逼退蔥嶺之鷹,見婉兒粉靨火紅,猶如血潮,嬌軀搖搖欲倒,他不顧一切騰身探臂扶住了婉兒。
展白的手方扶到婉兒的身上,就如觸到一個紅火炭一般熱得燙手,不由大吃一驚,也顧不得婉兒在名分上已是他的小姨子,立刻伸手連拍婉兒身前身後七大重穴,以保住婉兒的心脈,不致被魔火熱斷……雷大叔、慕容紅、淩風公子、端方公子以及隨淩風公子前來的長發披肩的老者漠外神君赫連英,都是最關心婉兒的人,一見婉兒負傷頗重,一齊趕過來。
雷大叔一見婉兒傷得不輕,立刻暴怒,“天佛掌”一記絕學,夾破空掌風,猛向蔥嶺之鷹砍去!
蔥嶺之鷹嘿嘿冷笑,“枯骨掌”運至十成,向雷大叔掌勢迎來。
掌風未到,雷大叔先感熱風撲麵,心中一凜,知道對方掌風毒辣,不敢讓掌風接實,身形電閃,飄出五尺!
淩風公子及慕容紅雙雙撲上,亦為蔥嶺之鷹奇熱掌風逼退。
端方公子運出家傳絕學混元指功,屈指猛點蔥嶺之鷹三陽大穴!
蔥嶺之鷹怪笑連連,枯骨掌施展開了,熱流激**,無人敢攖其鋒!
陰山之狼見多人圍攻蔥嶺之鷹,大吼一聲,以他“掌刃切木”的功夫,立掌如刀向端方公子肩上砍來!
這陰山之狼心計過人,他見端方公子自承是窮家幫掌門,便立了“擒賊先擒王”的打算,想先把端方公子拿下,就不難使窮家幫就範!
但他一攻向端方公子,窮家幫的風塵三丐為首的丐幫長老,一齊出手向他攻來!
太倉之鼠沙漠之狐先後出手,這邊群雄也紛紛加入戰團,霎時之間,混戰成一片。
展白一手扶住婉兒的纖腰,一手按住婉兒前心“乳中穴”,運集《鎖骨銷魂天佛秘籍》絕學中療傷大法,使真力不斷從掌心湧出,源源輸入婉兒體內,以為婉兒逼出深入內髒的熱毒!
所以,他對眼前的一場混戰也無心一顧,隻全神貫注在婉兒身上!
展白起初隻是心急婉兒受傷,沒有任何考慮搶上前來,一手抱住搖搖欲倒的婉兒,拍了婉兒身前身後七大重穴,然後一掌按在婉兒前心“乳中”穴上,以自己純厚內力為婉兒驅熱療傷。
他望著婉兒醉人的容顏,想起自己窮途末路,身負三處刀傷,又兼重病倒臥在鬆林路旁,被婉兒之母慕容夫人救回豹突山莊,臥病在床的情景。
他又想到在天邊染滿了鮮豔晚霞的黃昏,二人在靜空之中互訴家世,娓娓清談,婉兒的嬌憨天真、妙語如珠,青春少女無憂的笑聲,給他嚐盡人世炎涼的苦悶心靈,帶來了多少安慰……他也想起,淩風公子要把自己丟出室外,她想盡方法為自己緩頰,豹突山莊血戰之後,她冒著被父親責罵之險,引自己脫離險地,以後自己離開濟南,她匹馬天涯來尋找自己,在興隆鎮自己傷在血掌火龍掌下,她奮不顧身相救……一切的一切,筆難勝書,隻使他感到“美人恩深深似海”!
“展哥……小俠!”
展白耳邊突然響起鶯聲嚦嚦,把他從綺思遐想中驚醒,回頭一看,原來是江南第一美人金彩鳳不知何時已來到他的身邊,正用一雙美目緊望著他和昏迷的婉兒。
未等展白答話,金彩鳳又道:“婉兒姑娘的傷,不要緊吧?”
展白看出金彩鳳眼光中似有一絲妒念,但婉兒傷重,使他不暇別想,隻劍眉一皺道:“很嚴重……”
突然數聲慘號,把展白的話打斷,二人同時愕然驚視,隻見場中已有數人倒臥血泊之中。
原來域外四凶武功高強,手段毒辣,群雄雖然人多,但仍不是四凶的對手。
窮家幫弟子死傷慘重,武當三道有二道負傷,點蒼雙劍死去一劍,法華南宗、七步追魂陣亡,連少林羅漢堂首座虎目尊者都中了蔥嶺之鷹的“枯骨掌”!
眼見一幹俠義道群死群傷慘重,而域外四凶猶如四個凶煞惡鬼,怪嘯狂笑,招招殺手,展白心中又急又怒!
可是,他此時正以內力為婉兒療傷,眼見婉兒鬢角鼻尖微微見汗,秀美的臉上痛苦之情已見減小,身上的熱度也漸漸退去,假如自己此時放手,可能會落個功敗垂成。
但也不能眼看著一幹俠義道群雄,引頸就戮,而自己不加援手啊!
同是救人,但救此必失彼!
這使展白大大地為難……就在展白這猶豫難決之際,突見太倉之鼠以“縮筋魔功”接連向雷大叔攻出三大殺招。
就在雷大叔危險萬狀之間,蔥嶺之鷹一掌又劈翻了兩名窮家幫弟子,嘿嘿陰笑著,舉掌向雷大叔頭頂“百會”重穴拍去……展白一見大急,把婉兒交給金彩鳳,急道:“請你照顧她一下,用掌心按在她乳中穴上,輸以內力,為她驅出體內熱毒……”
此時,雷大叔奮力劈出一掌,逼退太倉之鼠,身形接連轉換了三個方位,仍然未躲出蔥嶺之鷹那“枯骨掌”一大殺招的威力範圍!
蔥嶺之鷹僵屍似的身材如影隨形,跟定了雷大叔,待他那一掌飄忽拍至一個有利的部位,雷大叔已無法躲閃,他“枯骨掌”又加了幾成力道,猛然壓了下去!一邊口中發出如狼似的桀桀怪笑……
展白趕救不及,貫足了內力,大喝一聲:“住手!”
這一聲喊,因為是展白全身功力之所聚,竟如平地響起一個焦雷!隻震得萬木落葉,數丈之外的大廳窗搖壁動,眾人耳鼓更是如受重擊,“嗡嗡”轟鳴不已。
這一聲大喊,有似佛家至高無上的禪功“獅子吼”,不但蔥嶺之鷹住了手,即連所有人都停了下來!
展白大步走上前來,俊目如電,掃射了一眼驚視著他的眾人,然後雙腳叉開,巍然如山嶽般挺立當場,朗聲說道:“四位自稱域外四凶,果然心狠手辣。無端殺傷多人,如再不適可而止,說不得展白要給四位一點教訓!”
展白此言一出,四凶倒有三凶仰天發出一陣狂笑。
顯然他們未把展白放進眼內。
沙漠之狐是陰笑,太倉之鼠是冷笑,蔥嶺之鷹是怪笑,三種不同的笑聲,猶如一個三重奏,但俱殺氣逼人。
隻有陰山之狼沒笑,他一舉手止住三凶的笑聲,麵向展白道:“小兄弟莫不就是一人力戰海外三煞的無情碧劍展少俠?”
展白道:“區區不才,正是在下!”
域外四凶同時一愣,在他們甫到中原時,即聽南海門的人說,中原武林有絕頂高手,身背無情碧劍,名叫展白,曾一人力戰海外三煞!
域外四凶總以為無情碧劍展白一定是隱遁世外的前代高人,但沒想到展白會如此年輕。
因此,展白第一次出麵,一掌震退太倉之鼠,且自報姓名,他們四人都未曾注意到,眼前少年即是南海門認為克星的無情碧劍。
展白第二次出麵,這一聲大喝,顯示出內力之雄厚,其他三凶尚未發覺,隻覺眼前青年人內功不弱,但就憑展白這點年紀,敢向域外四凶賣狂,以域外四凶的武功及身份來說,實在忍不住嗤之以鼻。
可是,陰山之狼比較心細,展白兩次報出名字,他陡然記起在南海門聽到的傳聞,故而攔住三凶發笑,待他證實了眼前少年果是無情碧劍展白時,心中不由微凜!
以他“掌刃切木”的功夫,運集了七成功力,掌刃如刀,“唰”的一聲,向展白砍出一掌。
展白微微一哂,“天佛降魔掌”運了六成,輕飄飄一掌向來勢迎去!
“砰”的一聲暴響,陰山之狼當場被震退五步。
展白卻穩立如山,紋絲未動,隻那青衫下擺,拂拂擺了數下。
蔥嶺之鷹大喝一聲,“枯骨掌”運至十成,雙掌猛然向展白的胸前推去!
掌風狂嘯,一片耀眼的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