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奇遇奇逢

南宮平情知局勢危急,輕輕地點了點頭,把梅吟雪抱至床邊放好,迅捷地點了她“氣門”“七坎”“期門”“玄機”四大重穴,以護住她胸中一口真氣不致散失!

他又迅速抱起司馬中天的屍體,與龍布詩並排放好,又替他們蓋上一條白布,默默地流下兩滴眼淚。然後,他抓起地上的“葉上秋露”,一咬牙,“嗖”的一聲,已如閃電般穿窗而出!

院落中的景象,使他大大地吃了一驚,數十條大漢所圍成的陣勢,是他曾領教過的“天風銀雨陣”。隻是人數似乎比上次少了許多,但是威力卻比以前增加了幾十倍!顯然他們又重新組訓過一次。

被圍在核心的隻剩下三個人了,一個是孫仲玉,一個是古薩,另一個是身軀偉岸的高大老者。

三人俱是須發淩亂,長衫破碎,渾身浴血,大汗淋漓,神情狼狽不堪,猶作困獸之鬥。

黑衣大漢也躺下了不少,但陣式卻毫無一絲淩亂之象。

南宮平舌綻春雷,暴然大喝:“住手!”

任風萍回頭一看,來人竟是南宮平,不由得驚愕交加,暗道一聲:“不妙!”

南宮平身形不停,身法快捷得驚人,掠過任風萍身側,看也不看他一眼,直向那群黑衣人閃電般撲去!

手中“葉上秋露”舞起一招“天外來虹”,劍光彌漫,劍氣森森,三名黑衣大漢已一齊被攔腰劈成兩截,血雨橫飛,濺得南宮平滿身是血。

南宮平毫不稍停,足尖點處,身形再度掠起,右臂一揮,劍光暴漲,又有三名黑衣大漢中劍身亡。

這六名黑衣大漢一倒下,陣式大露空門,被圍在中央的三個人,立時乘機縱起,衝出重圍!

南宮平兩招之內將配合嚴密的“天風銀雨陣”破去,立時震懾住在場諸人!

戈中海暴喝一聲,直向南宮平撲去,雙掌連揚,兩股威勢無儔、剛猛絕倫的掌風已席卷攻至!

南宮平哂然一笑,左掌斜拍而出,右手沉肘挫腕,劍尖上揚,反向戈中海咽喉點去!

戈中海雙足輕點,後飄五尺,當南宮平跟縱進擊時,他已取下腰間雙槍,與南宮平戰在一處!

那邊孫仲玉、古薩,以及另一個身軀偉岸的高大老者衝出重圍之後,毫不稍停,舞動兵刃,直向任風萍立身之處撲去!

三人已將任風萍恨之入骨,此時撲進,又快又疾,直欲將任風萍置之死地而後才甘心似的!

任風萍亦非泛泛易與之輩,冷冷一笑,手中描金扇張合之間,拍出一股扇風,逼向古薩;左掌斜出,一招“斜取龍騏”,扣向孫仲玉右腕。

任風萍身旁的那個神情威猛的大漢也自腰間抽出一把折鐵快刀,舞起一片刀牆,接住偉岸老者的猛烈攻勢。

數招才過,二人已被逼得左招右架,險象環生。

陡聽任風萍突地大聲喝道:“天虹七鷹何在?”

佇立一旁的天虹“四鷹”神情木然地應聲加入戰圈。頓時局勢立成平手。

另一麵,戈中海與南宮平已戰至激烈之處,隻見金光閃閃,槍影縱橫,銀光耀目,劍幕如山!

南宮平心念梅吟雪安危,早已立下決心,速戰速決,是以一上手,便是連番快打狠攻。他已被龍布詩打通任、督二脈,衝破生死玄關,內力有若長江大河,滔滔不絕,原來就已甚是精妙奇奧的劍招,此刻因有充沛雄渾的內力相輔,更具威力,一交手便已製先機,處處主動,占盡優勢。

戈中海卻是越戰越心驚,被南宮平步步進逼,一直處在挨打地位。

南宮平陡地清叱一聲,“葉上秋露”連演絕學,“七星巧渡”“怒海泛舟”“飛虹戲日”,“唰唰唰”,接連三招又狠又快,罩住戈中海“天井”“氣門”“將台”三大要穴。

戈中海悚然心驚,如此情形之下閃無可閃,避無可避,唯一之途,隻有孤注一擲,於是身形微晃,一對金槍揚手飛出,擲向南宮平“肩井”雙穴!

南宮平冷冷一笑,雙臂一抖,麵孔朝上,與地一線,避過雙槍,足尖又疾又猛地踢向戈中海麵門與前胸。

戈中海雙足猛頓,向後躍退開去。

南宮平早已立下必殺此人之心,哪還能容他逃去?猛地一沉真氣,身軀一直,足尖輕點地麵,“葉上秋露”前舉,有如鬼魅般,神奇地飄身欺進。

戈中海雙槍已失,隻得運集平生功力,雙掌挾狂風怒嘯,猛推而出!

南宮平凜然不懼,但麵上卻是十分凝重,左掌也由前胸緩緩推出!

雙方掌力甫一接實,南宮平立時內勁外吐,內力宛如浩瀚大海,綿綿不絕,滔滔而出!

陡聞轟然一聲大震,登時飛沙走石,塵土彌漫,戈中海麵色慘變,“噔噔噔”連退五步,方才拿樁站穩,南宮平僅是上身略一搖晃,別無大礙,立時雄心大熾,輕嘯一聲,向前撲進!右臂一揮,立把這個帥天帆倚為左右手的“戳天奪命雙槍”戈中海,攔腰斬成兩段!

南宮平毫不遲疑,足尖點處,身形暴長,又向任風萍等人撲去!

孫仲玉疾攻一招,奇形長劍招演“銀河天漢”,橫削而至!

任風萍左右受敵,隻得雙足猛蹬,向後躍退。

南宮平身形展動,再次撲進,同時真力貫注劍身,“葉上秋露”頓時光華暴漲,劍尖泛起森森劍氣,逼人膚發,透骨生寒。

孫仲玉亦恨任風萍的“天風銀雨陣”將他所帶來的十大常侍,毀去八人,亦自怒喝—聲,奇形長劍抖腕攻出!

任風萍心知不能再退,否則就隻有永處劣勢,不能挽回,於是足下一旋,身軀微閃,讓開孫仲玉攻來一劍,右臂一帶,描金扇點向南宮平肘間“天芬”穴!

南宮平一驚低叱,“葉上秋露”振腕刺出,突破任風萍拍來的扇風,徑向他右臂刺去!

任風萍大吃一驚,右臂驀縮,想要抽招換式,但是依然遲了一步,但聽“哧”的一聲,右袖裂開,右手小臂上也被劃開一道深有三分、長達五寸的血槽,鮮血汩汩,痛徹心扉,手中描金扇亦幾乎脫手掉下。

南宮平長劍一緊,又自迅捷猛厲地刺出三劍,孫仲玉也大喝一聲,由側麵疾攻而至!

兩人此刻心意相同,都是要置任風萍於死地而後才甘心,因此攻勢亦都同樣地猛厲辛辣,招招殺招。

任風萍眼看大勢已去,但卻苦無脫身之策!此刻一麵招架,心中卻一麵苦苦思忖。

驀聽一聲慘叫聲起,“黃鷹”黃令天已被古薩的三才奪斫中,鮮血飛灑,倒地身亡。

任風萍靈機一動,心中閃過一絲狠毒的念頭!於是橫下心腸,突地向前欺進一大步,左掌握拳,當胸搗出,右掌描金扇疾點而出,攻向南宮平“期門”重穴!

南宮平與孫仲玉不禁齊地一愕,想不到他竟不顧自身安危,全力搶攻,不約而同怔了一怔!

誰知任風萍竟不再欺近搶攻,反而雙足猛頓,向後疾掠而去。

兩人恍然大悟,不由得同時怒喝一聲,雙雙飛身跟蹤追去!

任風萍足尖連點,已掠退五丈開外,接著竟“嗖”的一聲,穿入客房之中。

南宮平與孫仲玉跟蹤追入房中,隻見任風萍左手挾著奄奄一息的梅吟雪,右掌抵住她背心上,麵露獰笑,喝道:“站住!你要是再進一步,我立刻震斷她的心脈,你知道任某行為向來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

南宮平目眥欲裂,咬牙切齒,但卻依言站在當地,不敢再前進一步。孫仲玉也不禁愕在當地,作聲不得。

梅吟雪氣若絲縷,嬌靨蒼白,柔弱不勝,卻被任風萍挾住,雙目緊閉,柔發披垂而下,南宮平心痛如絞,厲聲喝道:“你若不將她放下,你今天勢難全身而退!”

任風萍冷笑接道:“我若想全身而退,隻有將她永遠挾製,直到我離開險境為止!”

南宮平須發怒張,目眥皆裂,厲聲吼道:“任風萍!今天梅吟雪要是死在你手中,我南宮平若不將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誓不為人!”

語音鏘然,如斬釘截鐵,逐個字地打進任風萍心中,隻聽得他心中狂震,心頭一凜。

南宮平的目光中,麵孔上,俱是一片令人望而心悸的恐怖殺機!

任風萍盡力地躲避著自己的目光,不和南宮平那有如利刃般攝人心魄的目光相接觸。

沒有一絲聲音發出,彼此對視著,南宮平不敢輕舉妄動,但卻極力在尋找機會,打算冒險一搏,救回梅吟雪。

任風萍也不敢稍一大意,梅吟雪若有意外,他今日就隻得葬身此處了!

院落中交戰的叱喝聲已中止,想來那“天虹三鷹”及那威猛大漢,必也已遭古薩及偉岸老者所殺!

空氣像拉滿了的弦,繃得緊緊的,死亡的威脅逼近了梅吟雪,也逼近了任風萍!

三人的心頭沉重得仿佛將要窒息一般,周遭是死一般令人心寒的寂靜,三人依然佇立著沒有移動過一絲一毫的腳步!

突地門外響起一連串銀鈴般的笑聲,接著房門大開,一幹人緩步而入!

任風萍一見來人,不禁心中一震,欣喜若狂!

當先一人,赫然竟是郭玉霞,隨後跟進三個黑衣老者!

南宮平眉頭一皺,郭玉霞淺笑盈盈,蓮步細碎,走至南宮平身旁,嬌笑道:“五弟別來無恙?”

南宮平大感不耐,礙於龍飛的麵上,又不便對她無禮,隻得淡淡點頭道:“還好!”

任風萍卻趁機向房門口的地方挪近了一大步!南宮平霍然驚覺,回轉頭來,大聲喝道:“任風萍!你要是再妄動一步,可別怪我對不起你了!”

任風萍一見後援來到,膽識一壯,冷冷道:“隻怕未必!”

南宮平怒道:“不信你就試試!”

這時那三個黑衣老者已走至任風萍身旁並排站定,三人雖均貌不驚人,但眼中卻神光充足,步履之間沉穩而悠閑,想來必屬一流高手!

此刻的形勢大大地轉變,南宮平已由優勢而變為劣勢,但他毫無懼色,暗中提氣運功,準備必要時全力一擊!

孫仲玉、古薩,以及偉岸老者,亦皆感到事態嚴重,均自凝神戒備!

郭玉霞依然巧笑連連地笑道:“五弟,江湖上傳言,你去了諸神殿,學得一身絕技回來,這是真的麽?”

南宮平已有怒意,大聲道:“不錯。”

他的目光一直沒離開過任風萍,瞬也不瞬地盯著他!

郭玉霞眼波流轉,訝聲道:“你們是怎麽啦?難道有過節嗎?”

南宮平道:“不錯!”

郭玉霞又道:“任大俠要帶著‘冷血妃子’離開此房,你卻不準他離去,對嗎?”

南宮平怒形於色,冷峻而高亢地道:“不錯!”

他一連說了三句不錯,每一句都隱含怒意。郭玉霞柳眉一蹙,不悅地道:“任大俠帶走梅吟雪與五弟有何關係?但你卻要攔阻?難道江湖上的流言都是真的嗎?”

南宮平怒聲說道:“師嫂!難道你竟幫著外人?”

郭玉霞怒道:“梅吟雪醜名滿江湖,你竟恬不知恥,與她攜手共遊,‘止郊山莊’因你而蒙羞!”

南宮平大聲道:“我隻是遵從師父之命看護她,何況她內心善良,江湖上對她卻是惡意誹謗!”

郭玉霞道:“無論如何,我站在師嫂兼師姐的立場,命你離此,讓任大俠帶梅吟雪走!”

南宮平大笑道:“你還夠資格來命令我嗎?”

郭玉霞怒道:“為何不能?”

南宮平厲聲道:“你背師叛道,為害武林,師父一生英名全毀在你一人手中,你我名分早無,你憑什麽還能命令我!”

郭玉霞亦自厲聲道:“你才背師叛道!我今天暫且代師行權,鏟除你這忤逆之徒!”

說著,纖手一抬,當胸擊出。

南宮平對她恨極、怒極,兩眼盯著任風萍,右掌卻驀地拍出。

郭玉霞想不到他竟會重下殺手,猝不及防,竟遭他一掌拍中,踉蹌跌出七八步遠。

南宮平神色不變,兩眼卻依然盯著任風萍,一瞬不瞬。郭玉霞勃然大怒,嬌軀一閃,正欲再度撲進,驀聞一聲大喝響起,一條人影飛快地奔入,那人竟是石沉!

石沉喝道:“五弟莫慌,愚兄來也!”

話聲中,雙掌一分,徑向郭玉霞攻去。

郭玉霞驚道:“石沉!你瘋了?”

石沉大聲道:“我沒有瘋,我過去一直在做夢,但是現在夢醒了,你一人丟盡了神龍門下的臉,大哥不在,這裏以我最大,我代替師父教訓你一番!”

一麵發話,一麵搶攻,郭玉霞驚怒交加,隻得連連招架。

眨眼工夫,兩人已交手十幾招,石沉狀似瘋虎,連番狠攻狠打,招招殺著,郭玉霞已被逼至牆角一隅!

突地——

右首一個黑衣老者大喝一聲,身形起處,向石沉撲去!接著,另兩名黑衣老者也向南宮平撲到,四掌交錯,疾攻而至!

南宮平心知不妙,左掌畫一圓弧,硬接來勢,右掌卻向任風萍拍去。

任風萍陰鷙一笑,雙手平舉,竟將梅吟雪的嬌軀迎向南宮平拍來的右掌。

南宮平鋼牙怒咬,冷“哼”一聲,將右掌撤回,兩掌一合複分,閃電般向兩名黑衣老者劈去!

任風萍趁勢一躍,正欲奪門而出,南宮平虎目噴火,身軀一擰,旋至任風萍身側,雙臂疾探,連環向任風萍腰帶抓去。

任風萍陰狠地笑了笑,左足後撤,右足一旋,反手將梅吟雪向前一擋。梅吟雪被他左迎右擋的,立時牽動內腑傷勢,悶哼一聲,昏暈過去。

南宮平心如刀割,傷痛萬分,雙掌一錯,避開梅吟雪,迅捷無比地向任風萍左右雙腕扣去。

他這一招非但應變迅捷,而且奇奧無比,任風萍心中一驚,隻得向後一躍,退回原處。

兩名黑衣老者又雙雙撲到,一攻正麵,一攻左側。南宮平大喝一聲,閃身欺近,右腕一翻,疾向正麵那黑色老者胸膛印去,左肘一甩,向後撞去。

兩名黑衣老人均自微微心驚,撤招換式,躲過一擊,旋又呼嘯一聲,纏攻而上。

南宮平被兩人一前一後連環搶攻,一時竟脫身不了,不由大感焦灼,任風萍卻趁機冷笑一聲,身形起處已匆匆奪門而出!

南宮平厲聲喝道:“哪裏走!”

喝聲中,雙掌前後攻出,一招“乾坤日月”,硬將兩名黑衣老者逼退一步!但是兩人武功不比泛泛,同時錯身一轉,又再度撲上!

南宮平正想飛身追去,卻再度被兩人纏住,眼見任風萍已從容逃去,不禁急怒攻心,殺機畢現,招式一變,急欲將兩人斃於掌下。

突聽郭玉霞嬌叱一聲,竟也擺脫石沉,逃出門去!

孫仲玉突地大聲說道:“南宮兄放心,小可誓將梅姑娘追回!”話聲中,已率古薩及偉岸老者隨後追去。

南宮平恨極、怒極,冷哼一聲,雙掌疾分,一先一後,一左一右,竟施出“達摩十八式”中的絕招“苦行菩提”,猛攻過去!

兩名黑衣老人駭然大驚!左邊那人掌招尚未遞滿,已被南宮平電光石火的一招擊中脅下要害,悶哼一聲,倒地身死了!另一黑衣老人卻想抽身而退,南宮平大喝一聲,閃身欺近,捷逾星火地點了他“石關”“中柱”二穴。

突聞石沉大喝一聲,南宮平轉頭望去,隻見那黑衣老人的身形踉蹌,退後三步,石沉也衣衫碎裂,臉色泛白,滿麵倦容,顯然吃虧不小。

南宮平毫不猶豫,足尖點處,飛身撲去,揚掌就劈。

他本非乘人之危的小人,但是這幾天來接連慘事,使得他怒火攻心,是以絲毫不加考慮,就向那黑衣老人猛攻過去。

黑衣老人閃避不及,悶哼一聲,仆地身亡。

夕陽西下,天際上一片耀目絢麗的彩霞,哪裏還有任風萍和郭玉霞的蹤影!

南宮平望了龍布詩與司馬中天的屍體一眼,走至南宮永樂床邊,探手一摸,竟是冰涼僵木,原來他也早已氣斷身死!

骨肉情深,南宮平雖然與這位身為諸神島主的大伯父不很熟悉,但總是一脈淵源。望著這一生孤僻、鬱鬱而終的老人屍身,他的喉頭哽咽著,兩眼充滿了茫然與悵惘,他的神經仿佛已被刺激得麻木了,師父死了,大伯父死了,父親的老友、龍布詩的莫逆——司馬中天也死了,一日之間,三位與他關係甚深的老人相繼去世。他並非超人,隻是一個血肉之軀,無法承當這一連串嚴重而悲慘的變故,若不是胸中那股複仇與憤怒的火焰在熊熊地燃燒,他早已頹敗地倒下了!

石沉緩步上前,他不識得南宮永樂,更不知道他就是大名赫赫的諸神島主,但他知道,若在此時此地出言相詢此人是誰,卻是大大不智,因為南宮平與這老人之間,顯然有著極深厚的關係。

南宮平轉過身軀,石沉看了他一眼,緩緩移動腳步至龍布詩屍體的床前,緩緩地跪了下去。

他雙掌在胸前合十,口中喃喃自語,聽不出是祈禱,或是懺悔,麵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著,雙目輕合,兩行熱淚卻順著臉頰滾滾流下,淌濕了衣襟,又滾落在地上。

南宮平在心中低低地喟歎一聲,緩步出房,竟無人跡,原來這家客棧內的旅客、夥計,甚至掌櫃的,俱皆逃走一空!

突地一絲念頭自南宮平腦際閃過,他突然想起被任風萍劫往南山的狄揚夫婦和葉曼青來,何況梅吟雪適才也被任風萍擒去,極有可能亦是擒赴南山,此刻如果趕往南山一行,雖然未必有十成把握,但至少總能探出些端倪。

心念一轉,立刻疾步回房。石沉已站起,臉上猶淚痕狼藉,南宮平道:“三師兄!小弟尚有一事亟待辦理,如果在明晚天黑以前尚未回轉,三哥不妨先將師父等屍體運回‘止郊山莊’。”

石沉愕然道:“什麽急事?我不能隨行麽?”

南宮平道:“這隻是小弟一件私事,何況此間後事也亟待料理,就請三哥多多偏勞了!”

一言甫罷,雙足輕點,已翩若驚鴻地穿窗而出。

石沉喟然一歎,木然呆立,望著屋內那幾具屍身,怔然出神。

南山別墅——

這一座並不廣大但卻雄偉精致的莊院,聳峙在南山的東麓,西、北、南,三麵群嶺環抱,東邊卻散布著一片小丘陵,其中還間雜著不少樹林,有些是天然生成,有些卻經過人工特意的栽植,顯然是某種陣勢!

月上樹梢,清華滿地,夜色朦朧中,隱隱可見南山的嵯峨之姿,以及南山別墅的巍峨氣派。

突地——

十數條人影掠上樹梢,個個身法輕靈,竟皆身具“踏枝渡林草上飛”的武林輕功絕技,捷逾鬼魅飄風,迅若風馳電掣,眨眼工夫,已越過這片“樹陣”。

雄偉的南山別墅也已聳峙在他們眼前!

月光照映下,可清晰地看出人數共有一十七人之眾,個個俱是乞丐打扮。當先兩人各執著一根青色竹杖,正是那“窮魂”依風和“惡鬼”宋鍾。無可諱言地,這群乞丐正是“幽靈群丐”。

“窮魂”依風四下打量了一番,忖度好地勢,陡地輕叱一聲,“幽靈群丐”同時縱身飛起,“嗖”的一聲,齊齊掠入南山別墅之內。

南山別墅之內雖然建築堂皇,亭台水榭,花園假山,畫閣雕樓,但在黑夜之中卻籠罩著一股陰森森的氣氛。

“窮魂”依風陡地發出一陣尖銳長嘯之聲,淒厲刺耳,在夜空中**漾繚繞,久久不絕。

他嘯聲甫歇,驀見南山別墅內所有燈光竟一起熄滅,霎時變得一片黑暗。慘白的月光照映下,這一幢幢的高大屋宇竟變得有如森羅鬼蜮般陰森恐怖!

“幽靈群丐”俱是一愕,但無一怯色!“惡鬼”宋鍾大聲笑道:“既來之,則討之!‘幽靈群丐’強討惡化,怕過誰來?夥計們!即使是閻王殿上我們也要闖他一闖!”

竹杖一點,大步向前走去。“窮魂”依風以及其餘群丐亦隨後大步跟去!

半盞熱茶光景,“幽靈群丐”已繞過一座花園假山,穿過一道短杆長廊,來至一片寬大的院落中。

這片院落乃南山別墅的中心之處,“惡鬼”宋鍾與“窮魂”依風雙雙止步,停在當地不複前行。

“窮魂”依風打量四周一眼,大聲說道:“此處如果做格鬥之場所,實在是最適宜不過!”

一語甫罷,驀見四周房內燈火突明,霎時光如白晝,耀目的強光,使得久處黑暗中的“幽靈群丐”雙目一陣昏花!

對麵一座大廳人影閃動,接著廳門大開,一個身材頎長,麵孔白皙,身著黑袍的中年人緩步行出!

此人臉孔奇白如銀,身穿黑袍,一白一黑,相映之下,頓使人感到一股陰森之氣,自他身上散出。

“窮魂”“惡鬼”細細打量來人,隻見他步履輕靈,雙目上視,神情甚是倨傲!

此人緩步走至“幽靈群丐”之前,止住身形,抱拳道:“諸位夤夜造訪,不知有何貴幹?”

他說話語氣甚是溫婉,竟若女子口音,眾人不禁為之一呆。“窮魂”依風大聲道:“兄台就是此間主人麽?”

白麵中年人微微一笑,道:“豈敢!小可乃南山別墅總管,米白香!”

“窮魂”依風濃眉一軒,道:“叫你們主人出來答話!”

言辭之間,盛氣淩人。米白香毫不動怒,瞥他一眼,仍舊淡淡笑道:“我家主人此時不見客,諸位有事,和在下一談,也是一樣!”

“窮魂”依風神色一變,怒聲道:“小子!咱們是來要人的!”

米白香愕然道:“要人?這話怎講?”

“惡鬼”宋鍾吼道:“明人不做暗事!兄台也不要再裝蒜了,‘天山神劍’狄揚以及依風之妹依露夫妻被你們擄來此間,今夜咱們兄弟來此,就是要回這兩人!”

米白香正欲答話,突聞大廳中響起一陣洪亮的喝聲,說道:“貴客光臨,還不肅客,更待何時?”

“幽靈群丐”怔了一怔,米白香卻神情一變,退後一步,舉掌恭請道:“我家主人有請!”

“窮魂”依風怒聲喝道:“既然是此間主人,何不現身一談?不敢露麵,豈是大丈夫行徑!”

屋內那人再度發話道:“‘幽靈群丐’名滿武林,如此深夜蒞臨敝莊,蓬蓽生輝,屋外夜寒露重,諸位何不移駕屋內一談?”

“幽靈群丐”聞言俱皆一愣,隻覺此人口音好熟,但一時之間卻無法自話音中分辨出此人是誰。

“窮魂”“惡鬼”兩人相互對望一眼,“惡鬼”宋鍾道:“既蒙寵召,‘幽靈群丐’有僭了!”

說著隨米白香之後,向那高大廳房大步行去!

大廳之內巨燭高燃,光如白晝,正中一張太師椅上赫然端坐一個身材適中,麵上蒙著一層黑絲紗絨的覆麵人!

覆麵人一見眾人,長身站起,左手一擺,道:“有話好商量,諸位請坐。”

“幽靈群丐”也不客套,隨即一一坐下。

米白香走至覆麵人身側,垂首侍立,狀至恭謹。

覆麵人露出黑絲紗絨外的一雙炯炯目光,環視諸人一眼,笑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諸位來自關外,迢迢萬裏,更使在下感到榮幸之至。”

“窮魂”依風冷冷道:“廢話少說,咱們是來要人的!”

覆麵人大笑道:“依兄好生性急,吾等闊別已久,今日重聚一堂,真該暢談別情,剪燭話舊。”

“幽靈群丐”聞言不禁驚愕交加,此人口氣間儼然與己相識,雖然口音甚熟,但因有黑紗絲絨覆麵,無法看清他的麵容長相。

“惡鬼”宋鍾心中一動,也自大笑道:“吾等既然相識,兄台何不取下麵紗,也好讓我們看清到底是哪位故人!”

覆麵人笑道:“取下麵紗自非難事,隻不過時候未到,請恕在下暫不從命!”

依風冷笑道:“天下唯有做了虧心事之人,才不敢以真麵目示人,兄台恐怕也是虧心事做多了,才以黑紗覆麵。”

覆麵人看他一眼,突地轉頭望向內廳,沉聲喝道:“貴客光臨,還不擺酒上菜,以敬嘉賓!”

“幽靈群丐”聞言皆相顧愕然。“惡鬼”“窮魂”相互對望一眼,“惡鬼”宋鍾沉聲說道:“既來之,則安之,兄台盛意吾等敬謝了!”

覆麵人笑道:“宋兄果真快人快語!請!”

說著長身起立,左手向內廳一擺。

宋鍾朗朗一笑,當先向內廳大步行去。

依風亦不再遲疑,隨後跟去的其餘群丐亦皆紛紛起立,魚貫行入內廳。

內廳之中,一張大八仙桌上赫然擺著一桌熱氣騰騰的美酒珍肴!

覆麵人大馬金刀地坐下上首主位,“幽靈群丐”亦依次坐下,但每個人的心中均驚愕不已,俱皆擔心這美酒珍肴中下有毒藥或迷魂粉之類!

覆麵人見“幽靈群丐”皆已坐定,遂拿起一個大酒鼎,大笑說道:“當此良夜中宵,在下能與名滿江湖的‘幽靈群丐’開懷暢飲,秉燭夜話,可謂榮幸之至!來!來!來!在下先敬諸位一杯!”

說著舉鼎近口,一飲而盡。

依風濃眉一軒,長身而立,道:“我等兄弟遠道來此,隻因舍妹及‘天山神劍’狄揚夫婦被帥天帆手下擒來此間,依風心係舍妹安危,憂心忡忡,哪有心情開懷暢飲!兄台如若有興,不妨將舍妹及狄揚先行放出,依風心愁既解,定當奉陪兄台秉燭夜話,浮一大白!”

覆麵人朗朗笑道:“依兄要在下放出依姑娘是否就要與她攜手重回關外?”

依風道:“當然!”

覆麵人舉起酒壺一麵斟酒,一麵說道:“如果依姑娘不肯隨行呢?”

依風哂然道:“笑話!依露乃我同胞小妹,豈有不肯隨行之理!”

覆麵人道:“她在此生活優裕,我們侍候她有如皇後一般,她豈肯回到關外受那風寒雪冷之苦!”

依風冷冷道:“隻怕未必!”

宋鍾插口笑道:“幽靈群丐雖然以乞成名,強討惡化,但在關外一片基業卻是富可敵國!若與區區南山別墅相比,真有大巫與小巫之別!”

覆麵人大笑道:“隻怕此刻那片基業已化為頹瓦灰燼。”

宋鍾亦大笑道:“幽靈群丐何許人也?豈會受你危言恫嚇!”

覆麵人道:“在下以事論事,真言相告,實無危言恫嚇之必要。”

依風喝道:“廢話少說!兄台如果識趣,先將舍妹放出,咱們也才有話好談,否則,哼哼——”

覆麵人笑道:“依兄怎麽恁地心急?我們亦屬舊交,何況諸位對在下尚有救命之恩,在下理當先敬諸位三杯,再談此事不遲!”

說著,一麵環視諸人一眼,見群丐俱皆正襟危坐,手不觸箸,唇不沾酒,幾十道炯炯目光,均虎視眈眈地望著自己,不由哈哈笑道:“我隻道‘幽靈群丐’俱乃遊戲風塵之異人高士,誰知今日一見,卻是徒負虛名!”

宋鍾愕道:“兄台此話怎講?”

覆麵人道:“在下在半夜之中備出一桌酒席,為諸位洗塵接風,諸位卻一再猜忌,深怕此酒菜中,下有毒藥,未免太使在下難堪了!”

宋鍾幹笑數聲,道:“兄台言重了!”

說著舉起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覆麵人見狀,不由大笑道:“宋兄不愧為‘幽靈群丐’之首,果有英俠豪風!”

其餘群丐一見宋鍾飲盡杯中之酒,亦已不再顧忌,紛紛舉杯而飲,揀菜而食!

依風卻大聲說道:“未見舍妹之前,依某誓不飲酒!”

覆麵人笑道:“要見令妹,並非難事!”雙掌輕擊,大聲喝道:“請依露姑娘見客!”

垂手侍立一側的米白香,恭諾一聲,大步向內廳左側的月形圓門走去!

片刻工夫,但聽環佩叮當,蓮步細碎,依露已盛裝打扮,姍姍行出。

隻見她風姿依舊,嬌靨容光煥發,淺笑盈盈,哪有半點像是遭人囚禁之容?

依風胸懷大慰,情不自禁地喚道:“露妹!”

依露明眸流波,看他一眼,卻沒有任何兄妹重逢之親昵表示,反而走至覆麵人身側,朝他嫣然一笑。

“幽靈群丐”俱皆一怔,依風更是驚愕交加,顫聲道:“露妹!你不識得愚兄了麽?”

依露綻顏笑道:“你是我的哥哥,怎會不識!”

依風聞言不禁放心不少,又道:“愚兄前來救你出險!”

依露截道:“我在此很好,不勞大哥救我出險——”

依風吼道:“難道你不願回到‘幽靈山莊’去?”

依露笑道:“這裏不比‘幽靈山莊’差呀!”

依風驚愕交加,吼道:“露妹!難道你瘋了!”

依露怫然道:“誰說我瘋了?哼!我還有事,恕不多陪了!”

依風雙目皆赤,跨前一步,喝道:“露妹!”

依露頭也不回,徑自走入月形圓門。

依風正欲追去,卻被宋鍾一把拉住,沉聲說道:“風弟少安毋躁,此事大有蹊蹺。”

依風神色頹敗,有氣無力地指著覆麵人吼道:“你!你……用的什麽迷魂藥竟使她迷失本性,至這般地步!”

覆麵人朗聲笑道:“她神誌清明得很,豈是被藥物迷失本性?”

宋鍾突地長身站起,神色莊重地道:“宋某真佩服兄台之神通廣大,竟能使他們兄妹之間形同路人,兄台何不將覆麵黑絲紗絨取下,好使吾等一睹兄台尊顏。”

覆麵人道:“既然諸位一再堅持,在下也隻好從命了。”

一語才罷,右手輕伸,已取下麵上黑絲紗絨!

群丐一看清他的麵容,均自大吃一驚!

宋鍾驚叫道:“你!你竟然是狄揚!”

狄揚淡淡笑道:“不錯!在下正是狄揚!”

依風目眥皆裂,虎目噴火,吼道:“你這個狼心狗肺、忘恩負義的畜生!還我的妹子來!”

吼聲中,飛身撲進,雙掌齊地劈出。

狄揚神情一變,冷笑道:“我已是此間主人,豈能容你在此撒野!”

宋鍾亦自叫道:“原來如此,難怪你要用黑紗覆麵!”

同時搶身撲進,揚掌劈去。

狄揚不閃不避,突地雙手猛按桌麵,陡聞一聲嘩啦暴響,竟然連人帶椅,一齊陷了下去!

兩人劈出的掌力,頓時落空!

依風虎吼一聲,急躍上前,狄揚座位下的那塊活板又“砰”的一聲,自行彈上。

依風右腿一抬,照準那塊活板,猛地一腳跺下。

他這一腳跺下,少說也有五百斤以上力道,誰知那塊活板竟如鋼打鐵鑄一般,紋絲不動!

宋鍾走至桌前,照著狄揚適才所按的部位,依樣畫葫蘆,也是用力按下,那塊活板卻然分毫不動!

突地——

一陣“軋軋”之聲,自四麵傳來,依風抬頭一看,隻見對麵牆上竟自緩緩落下一道鋼閘!

依風大吃一驚,轉頭望去,另三麵牆上也同樣落下一道鋼閘。

宋鍾大聲吼道:“糟糕!我們竟中了這廝詭計!”

吼聲中雙足猛頓,宛如脫弦急箭,疾向門口撲去!他去勢雖快,但已遲了一步,鋼閘已齊地落滿!四麵不留下一絲縫隙!隻有閘板上留有無數個小孔,顯然是用來通氣的!

依風喟然歎道:“‘幽靈群丐’一生遊戲江湖,想不到竟栽在這裏!”

宋鍾也歎道:“這四麵之鋼閘厚達數寸,即使寶刀寶劍亦難將它削動!何況我們皆手無寸鐵,唉!看來今夜想要逃脫此困,真是難為登天了!”

月已偏西,突地——

一條人影,飛快地掠入南山別墅之中。眨眼工夫,他已越過三棟樓房,卓立在南山別墅正中一間大廳的屋脊上。

他,正是南宮平!

夜風蕭颯,突地——

一陣極輕微衣袂帶風之聲響起,南宮平霍然轉身,隻見身後不知何時已站立一個身穿黑袍、臉色奇白如銀的中年人。

白麵中年人微笑說道:“兄台在深更半夜來敝莊,不知有何貴幹?”

南宮平冷冷道:“在下南宮平,尊駕是誰?”

白麵中年人微現驚愕之容,隨即恢複原有的笑容,抱拳道:“在下米白香,乃此間總管,奉敝主人之命,候駕多時了!”

南宮平道:“令主人是誰?”

米白香道:“南宮兄一見便知。”

南宮平已存深入虎穴之心,當下冷笑道:“但請米兄引路。”

米白香又是抱拳一禮,道:“請!”雙肩微聳,已飄然下房。南宮平腳尖輕點,隨後躍下地麵。

米白香徑自向左側一間華麗大廳行去,南宮平大步跟後,卻一麵留心前後左右,但並未發現一絲異狀。

大廳中,布置得十分華麗,綠幔垂窗,紅絨鋪地,檀木桌椅,古玩壁畫,卻又略帶幾分幽雅意味。

米白香道:“南宮兄請稍候片刻,待在下進去通報一聲。”

徑向大廳左側一扇小門走去。

俄頃,麵覆黑紗的狄揚已緩步行出。

狄揚笑道:“南宮兄,久違了!”

南宮平隻覺口音甚熟,但卻不知他是誰,茫然道:“尊駕是誰?”

狄揚大笑道:“才不過小別數日,南宮兄竟已不識得我了麽?”

說著,已伸手取下麵上之黑絲紗絨!

南宮平做夢也想不到竟是狄揚,驟見故人,不禁欣喜莫名,搶前一步,握住狄揚雙手,叫道:“狄兄!原來是你!”

狄揚拍了拍南宮平的肩膀,笑道:“想不到吧!”

南宮平道:“真是做夢也想不到!可是——不對呀!”

狄揚道:“怎麽?”

南宮平劍眉緊蹙道:“你和依姑娘不是被任風萍擒去了嗎?怎麽忽地又做起這南山別墅的主人來了?”

狄揚淡淡一笑,卻是沉吟不語。

南宮平又問道:“那麽依姑娘和葉姑娘呢?”

狄揚笑道:“她們倆此刻正好夢方酣!”

南宮平不解地搖頭道:“狄兄!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狄揚道:“這南山別墅,已屬我有。你此刻到來,我們正好共圖大事。”

南宮平愕然道:“什麽大事?”

狄揚大聲說道:“就是實踐帥先生所說的——問鼎武林的大計!”

南宮平驚叫道:“狄兄!你說什麽?”

狄揚笑道:“帥天帆乃一代奇人,我已投靠他麾下,為他效力,南宮兄是否也有此心意?”

狄揚大笑道:“我此刻神誌清楚得很!哪有半點瘋狀?”

南宮平心中一動,激動的情緒,立時平靜下來,恢複原有的鎮定,懇切地道:“狄兄!你真的已經加入了帥天帆的組織?”

狄揚大聲說道:“你是知道我向來不說假話的!”

南宮平冷冷道:“那麽!依姑娘和葉姑娘呢?”

狄揚笑道:“她們二人也已投身帥先生麾下,不用你費心了!”

南宮平怒叱道:“胡說!”

狄揚向前跨近一步,道:“我沒有騙你!”

南宮平心中半信半疑,忖道:“像狄揚如此耿直爽朗之人尚且還加入帥天帆那一夥,依露和葉曼青女流之輩,隻怕也很可能失節變誌了,隻不知那帥天帆到底有何魔力?”

心念未了,突聞一聲爆笑響起,大廳中已多出一人,南宮平抬頭一看,隻見他五短身材,滿麵虯須,頭大如巴鬥,與其矮小身軀,極不相稱!

身上穿著一件深灰色的勁裝,雙目神光充足,年紀在四旬上下。

狄揚和米白香一見來人,均自神色一變,躬身施禮,口中說道:“唐大哥!”

唐大哥神情倨傲,僅微一頷首示意,大步向南宮平走近!

南宮平暗暗忖道:“此人神態狂傲,步履沉猛,狄揚和米白香對他狀至恭謹,想來必是極為紮手人物。”

心念之間,那人已說道:“你就是南宮平麽?”言辭之間,狂傲已極!

南宮平暗是冷笑,口中淡然道:“小可正是南宮平,敢問尊駕大名。”

唐大哥大笑道:“你連我‘旋風追魂四劍’唐環的大名都不識麽?”

南宮平忖道:“帥天帆手下幾員得力助手,諸如任風萍、戈中海和眼前這唐環,均齊集江南,隻不知又有何重大變故發生。”

唐環道:“我受帥先生親口諭令,請南宮平赴我總壇一行。”

南宮平心中一動,笑道:“南宮平武林末學,哪裏敢當?”

唐環大怒,喝道:“你這不識好歹的東西,難道我就不能將你擒去?”

南宮平冷笑道:“隻怕憑你還擒不住我!”

唐環大喝一聲!突地閃身欺近,右掌驀地劈出!

南宮平不肯示弱,也自一掌劈出!

“轟”的一聲大震,兩人掌力接實,竟然各退三步!

唐環叫道:“小子!果然有兩手!再接我一掌試試!”雙掌平舉胸前,緩緩推出。

南宮平心知他此次必定全力而發,不敢大意,氣納丹田,抱元守一,運集十二成力道,雙掌亦自緩緩推出。

又是“轟”的一聲暴響,兩人內力交擊,勁風如剪,氣流過旋,震得屋頂積塵,簌簌落下!

“噔噔噔”,兩人竟然又是各退三步!

這一較量,已看出兩人內力半斤八兩,難分軒輊!

南宮平神態從容,口噙笑意,睨視著唐環,冷笑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旋風追魂四劍’不過如此而已!”

唐環冷冷道:“拳掌內力不分上下,不妨在兵刃上見個真章!小子!亮劍吧!”

南宮平淡淡一笑,翻腕拔下背後“葉上秋露”。

唐環神色莊重,亦自腰間撤下一把精鋼軟劍。此劍與普通長劍迥然不同,劍身細長,通體渾圓,竟無劍刃!劍身為白色,劍尖卻烏黑閃亮!

南宮平不敢絲毫大意,凝神待敵!

唐環低喝一聲,右腕微抖,奇形軟劍抖得筆直,當胸一劍刺出!

南宮平身軀一側,避開來勢,“葉上秋露”乘勢遞出,一招“金龍抖甲”,幻出一朵劍花,封住唐環胸前“天池”“步郎”“氣門”“天井”“將台”五大重穴!

唐環冷冷一笑,奇形軟劍一折,竟然神妙無比地點向南宮平“肩井”!

南宮平不願失去先機,右手長劍原式不變,左手五指如鉤,施出一招“達摩十八式”中的武林絕學,奇奧無比地向唐環執劍右腕扣去!

他這招出手如電,快速已極!唐環駭然一驚,右腕立挫,改刺“曲池”,身軀卻退後一尺,閃開當胸一襲。

南宮平輕聲一叱,身形微轉,右手長劍一緊,竟然乘虛快速絕倫地攻出五劍,又將唐環逼退三步!

要知這“神龍十七式”乃“不死神龍”龍布詩的成名絕技,精妙神奧,博大精深,唐環卻太過小視於它,是以一上手便屈居下風。

此刻他羞憤交加,怒喝一聲,劍招一變。

右臂一帶,奇形軟劍掄起一幕劍光,頓時挾起一片銳嘯風聲,四周勁風激**,逼人膚發,氣流飛施回轉,竟使人仿佛置身於旋風之中!

南宮平不敢有絲毫大意,左手捏劍訣,右手劍平舉胸前,氣納丹田,全神貫注。雙目精光炯炯,緊盯著飛舞回旋中的“奇形軟劍”瞬也不瞬。

突地——

唐環大喝一聲,“奇形軟劍”在旋風回**中猛然一劍刺出,勢若奔雷,疾似閃電!

南宮平也是舌綻春雷的一聲大喝,目光不瞬,同樣快速絕倫地一劍刺出!

但聞“哧”的一聲輕響,兩柄長劍竟然黏在一起!

唐環麵現喜色,手腕一抖,“奇形軟劍”竟如靈蛇般,繞著“葉上秋露”纏了三匝!閃亮烏黑的劍尖,正對準著南宮平的麵門!

南宮平悚然心驚,想要撤招拔劍,但因兩人內力相若,無法拔出“葉上秋露”。

唐環猙獰得意地一笑,大聲喝道:“丟劍!”

南宮平傲然道:“未必!”

但他“必”字方才出口,突見那閃亮烏黑的劍尖,突地爆開,襲向南宮平麵門!同時一股色作湛藍、腥臭撲鼻的**,也噴灑向南宮平麵門!

突地——

一絲智慧機變的光芒,閃過南宮平的腦際。他大喝一聲,雙足猛地一頓,全身重量,聚集在執劍右腕,身軀陡地懸空,“葉上秋露”禁不住他這大力的旋壓,形成弧度極大的傾斜與彎曲!

同時他的雙足卻乘勢連環踢向唐環的“曲池”重穴!

一支劍尖,一蓬毒液,在毫厘之差,間不容發的當兒掠過他的麵門,向前飛去。

唐環手腕一抖,撤回纏在“葉上秋露”上的奇形長劍,向後倒退三步。

南宮平就在借以使力的同時,虛懸的身軀頓時向下跌去之頃,霍地右足前伸,左足向下一劃,“葉上秋露”順勢微一點地麵,偉岸的身軀,卻已經輕靈妙曼地長身起立!

唐環低叱一聲,乘虛攻入,渾圓劍身,旋之若棍,一招“沉香劈吐”,當頭斫下!

南宮平長劍一橫,右臂疾揮,一劍向唐環中盤削去!

他這一招出手如電,快速絕倫,唐環招未遞滿,已被南宮平硬生生地逼退五步!

突聞米白香、狄揚同時喝道:“接招!”

雙雙自側麵猛攻而至!

南宮平心中一橫,左掌劈出,阻住狄揚攻勢,右腕一抖,劍尖上翹,疾點米白香咽喉!

他招式初發,唐環又已手掄斷劍,由正麵攻到!

三人皆身負上乘武學,此刻同時出手,頓使南宮平大感吃力,六招不到,已僅能堅守,無力還擊。

片刻工夫,雙方又對拆了十幾招,南宮平已是額間見汗,險象環生!

陡聞南宮平大喝一聲,左掌驀地擊出,擊向米白香,右臂一帶,“秋江泛度”“葉上秋露”由右至左,畫出一道極大的圓弧,劍光閃閃,劍氣森森,三人竟被他這神奧無比而淩厲無匹的一招,同時逼退!

南宮平雙目精光如刃,麵泛殺機,肩不晃,身不搖,倏然飄退數尺!

三人怔了一怔,卻見南宮平雙手握劍,劍尖斜斜高舉,偉岸身軀,傲然卓立,大聲喝道:“南宮平今夜要開殺戒了!”

三人俱是江湖閱曆甚豐之人,卻從未見過如此怪異的握劍手法!

唐環大喝一聲,身形撲進,右臂一揚,斷劍當頭斫下,左掌暗蘊內力,蓄勢待發!

狄揚與米白香也同時發難!

南宮平卓立不動,雙腕一抖,劍尖顫動,幻出朵朵劍花,“葉上秋露”由右而左,由上而下,緩緩劃出,正是“神龍十七式”中“在田五式”的起手招:“綠野在天”!

那顫動的劍尖由上而下,緩緩抖出無數朵閃閃的劍花,竟將南宮平的上中下三路護得有如劍牆一般,三人雖然身懷絕技,卻無法自朵朵劍花中尋出破綻,出手攻入,均不自覺神情一呆!

南宮平大喝一聲,劍招陡變,“在田五式”的第二式已然施出,“秋楓丹林”,長劍揮灑而出。

南宮平不再追擊,身形卓立,雙手握劍,劍尖斜斜高舉。

突見唐環一言不發,轉身向後奔去。

南宮平心中一動,大聲喝道:“哪裏走!”“葉上秋露”閃電般刺出!身軀正欲撲進。

突地——

兩聲嬌喝響起,葉曼青和依露突然自內廳飛奔而出,撲至南宮平身前,一言不發,齊地揚掌就是一陣猛攻!

南宮平大聲喝道:“葉姑娘!依姑娘,你們不認識南宮平了麽!”

依露嬌喝道:“不管你是誰!我們已是這南山別墅的主人,豈能容你在此撒野!”

一麵發話,一麵掄掌攻出。

南宮平雙掌推出,封住來勢,說道:“你們為什麽不聽我解釋?”

葉曼青冷冷道:“沒什麽好解釋的!納命來吧!”話聲中,嬌軀微閃,展開“丹鳳”食竹女史的獨門絕技,一陣搶攻。

狄揚也大喝一聲,撲身而進,加入戰圈。

三人狀似瘋狂,全然不顧自身安危,全力搶攻,招招殺招,一時之間但見掌影繽紛,掌勢如山,掌風呼嘯,勁風激**。

南宮平被三人團團圍住,一陣猛過一陣的連環搶攻,卻不能痛下殺手,又不能脫身離開。隻得展開師門絕技,緊守不攻。

內廳之中,不時傳出唐環那得意狂妄而刺耳的笑聲,盞茶工夫,二十招已過。

此時長夜漸去,黎明將來,星光隱隱,明月西沉,東方天際已現出魚肚白色的曙光。

南宮平空懷絕技,無法施展,三十招甫過,又被逼退至大廳正中。

他經過長途的奔馳至此,又經曆了半夜的慘烈拚搏,內力雖然充沛,但此刻真力已消耗過半,麵現疲憊之色,汗流浹背,出手已緩慢了許多,漸呈不支之狀……

鋼閘房中——

“幽靈群丐”經過整夜的苦苦忖思,依然想不出脫身之法,每人臉上均現出焦慮而憤憤的神色!

驀然——

鋼閘房頂發出一陣輕微的“軋軋”聲響,“幽靈群丐”都皆愕然,齊地抬頭一看——隻見房頂一塊約有三尺見方的小鋼板正緩緩掀起,並垂下一條麻索來。

宋鍾驚喜莫名,急急喝道:“良機難再,動作要快!”

說著當先騰身飛起,抓住麻索,捷逾猩猴,揉索直上,待離洞口不足一尺時,雙手微一加勁,“嗖”的一聲,穿洞而出!卻發現房中立著一個身材適中、白白麵皮,而神情木然的中年人。

宋鍾見此人甚是陌生,但卻知道今夜必是被此人所救,當下拱手一禮,朗聲道:“吾等蒙尊駕慨施援手,恩重如山,請受在下一禮!”

這時,“幽靈群丐”已陸續出洞,圍在宋鍾身旁,依風大步上前,道:“幽靈群丐生平不受人半點恩惠,但是今夜——”

依風神色茫然,喃喃自語道:“天鴉道長……天鴉道長……我們並不相識呀!”

中年人道:“不管你們相不相識,我救你們出險,卻有一個要求。”

宋鍾忙接道:“尊駕請說!隻要吾等能力所及,赴湯蹈火亦在所不辭!”

中年人道:“你們識得南宮平麽?”

宋鍾搖了搖頭,依風卻接口道;“曾有一麵之緣。”

中年人道:“他此刻亦是身處險境,他與我甚有淵源,但我礙於身份,不便出麵救他,隻好借助諸位之力!”他頓了一頓,繼道,“諸位知道我是誰麽?”

宋鍾搖頭道:“我等不知!”

中年人道:“我就是這南山別墅的真正主人!”

眾人聞言不禁又驚又愕,宋鍾道:“這……這……這……”這了半天,卻沒有說出下文!

中年人神色陡地變得異樣得莊重,道:“我另有要事,不易久留,但請諸位勿忘許諾在下之言!”

依風問道:“南宮平現在何處?”

中年人自懷中取出一封函劄,交至宋鍾手上,道:“他此刻正在前麵大廳中浴血苦戰,諸位去時,請先將此信交給他,待他看完後,立刻護送他脫離此處。在下言盡於此,至於以後之事,隻有靠諸位大力鼎助了!”說完,人已飄然而去。

“窮魂”“惡鬼”相互對望一眼,依風大聲喝道:“走!”

當先向前麵大廳飛身撲去,其餘諸人亦不遲疑,隨後跟蹤撲去!

大廳之中——

南宮平正在苦苦支撐,他額角上,豆大汗珠不斷地淌下,此刻已被三人逼至大廳的一角。

依風大喝一聲,撲進大廳,閃身加入戰圈,一招“雲鎖巫峰”,青竹杖向狄揚攔腰掃去。

狄揚一見“幽靈群丐”現身,不禁大感驚駭,一愕之間,依風的青竹杖已攔腰掃至,杖勢凶猛,杖風呼呼,迫不得已,向後飄退。

宋鍾此刻亦已進廳,竹杖一揮,徑向葉曼青攻去!

南宮平頓感壓力大減,大大地喘了一口氣!

宋鍾右手竹杖攻向葉曼青,左手一伸,已將那封函劄遞至南宮平麵前,口中說道:“接住此信!”

南宮平先是一愕,但隨即伸手接過,在接信的當兒,左掌猛地拍出,封擋住依露的攻勢。

此刻“幽靈群丐”已蜂擁入廳,其中有兩名直向依露攻去,但出手招式,俱是攻向依露的昏睡二穴,或是攻向她身上無關緊要之處。

在內廳正滿心得意地觀戰的唐環與米白香,突見到“幽靈群丐”出現,不由悚然心驚,齊地雙雙搶出,直向群丐攻去。

大廳之中,頓時一片混戰!

大廳之外,一群執刀握劍的黑衣大漢,陸續奔了過來。

大廳中雖在混戰,但是南宮平卻是閑著,聞言連忙拆開封口,取出信紙一看,隻見上麵赫然寫著:

“令尊令堂生命垂危,命在旦夕,速至太湖東邊,柳蔭莊內一見,遲恐生變,盡速離去!”

下款署名,卻是萬達二字!

他看完信箋,不禁疑慮參半,他不相信這是事實,但是,萬達那龍飛鳳舞、蒼勁有力的筆跡是他所熟悉的,難道萬達還會騙他嗎?

一時之間,不禁愕在當地,怔然出神。

激戰中的宋鍾一眼瞥見他那呆呆的神情,猛地想起中年人臨行時所交代的話,立時大聲喝道:“信上寫些什麽?竟使你委決不下?如果要離開此地,現在已是時候!”

南宮平心中猛然一震,問道:“這封信是誰交給您的?”

宋鍾連環攻出三杖,逼退葉曼青迅厲無比的攻勢,抽空說道:“是一個神情木然的中年人!”

南宮平眉頭一皺,問道:“您知道他的姓名麽?”

宋鍾再度攻出三杖,道:“他並未說出,隻是說受天鴉道長所托!”

驟聞天鴉道長四字,南宮平不禁神情大變,天鴉道長就是萬達啊!

南宮平立時憂心如焚,大聲喝道:“多謝諸位援手,南宮平沒齒不忘,但是此刻身有要事,請恕先走一步了!”

宋鍾微慍叫道:“要走就快走,不要廢話!”

南宮平不再遲疑,雙足猛點,直向廳門奔去。

唐環哪肯如此輕易地讓他離去?身形一長,正欲飛撲而上,阻住去路。

“幽靈群丐”卻同時發招搶攻,迫得他隻得退回原處。

眼看南宮平就要奔出廳外,陡聞狄揚提氣高聲叫道:“不許讓此人離開!否則嚴懲不貸!”

他說話分神,立被依風一杖擊中左肩,痛徹骨髓,身軀栽個踉蹌,但立刻又穩住身形,強忍痛楚,回身再戰。

廳外那群黑衣大漢一聽狄揚發出命令,立刻舞動兵刃,將南宮平的去路阻住。

南宮平憂心似焚,歸心如箭,一見眾人攔阻,不由麵泛殺機,翻腕拔出“葉上秋露”,振腕一揮,灑出萬道劍芒。

但聽慘叫連連,隻見殘肢與斷臂齊飛,血雨共朝霞一色!

立時殺開一條血路!

幾個起落之間,飛身出了南山別墅。

大廳之中,混戰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