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遠遠望去,那偏院依舊燈火通明,紅光搖曳。這三日來,燕子軒覺得那間屋裏的燈光竟有一種讓人愜意且溫馨的感覺,雖然三日之前,他就命人將燈點上並保證不熄滅。

而從王府門口到偏院,他第一次發現路途遙遠。

“明日將她的東西搬到正院來。”偏院還是一如既往的清冷,石階路旁的紫竹在夜風中沙沙作響,燕子軒的步子漸漸緩了下來。

雖然裏麵亮著燈,但是他很害怕那裏麵什麽也沒有。

“王爺,進去嗎?”見燕子軒站在門口不動,展青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他沒有想到,王爺真的信了那蓮姑娘的話,帶人趕了回來。

“展青,你們都下去吧。”他朝身後的人揮了揮手,卻沒有推開門走進去,而是背著手,在屋子外走來走去。

如果舒景不在裏麵,他該怎麽辦?如果在裏麵,他又該怎麽辦?責罵她,還是質問她?腦子裏再次閃過舒饒的話,“軒哥哥,你是不是喜歡她了?”這個問題,這幾日好似夢魘一樣纏著他,他卻不敢深究,也不敢麵對。

若真的喜歡她,那他喜歡她哪裏?

冷漠的神情,倔強的眼神,譏諷帶刺的語言,還有她舉手投足間的不亢不卑,甚至是藐視一切的高傲。

踏雪尋梅,那一日,她尋的不是梅,而是一種骨氣。

是的,當她漠視他的時候,他會失落。當她含著淚控訴的時候,他會心痛。當她消失的時候,他就好似失了魂魄一樣,甚至當聽到她死的時候,心竟然像裂開一樣,腦中一片空白,對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理智,然後像發瘋了一樣去找她。

這,算不算是喜歡?

如果不算,那是不是算是愛了。

手覆蓋在門框上,燕子軒覺得沒有力氣推開,想那日,她將他煎好的藥潑了出來,怒罵他娶她就是為了羞辱她、折磨她。

那個時候,他的確是這樣的。可是,如果她回來了,他還會這麽做嗎?

手腕一用力,門被無聲地推開,他走進一步,隨手將門帶上,目光在屋子裏尋找。

白色的蘇州帷幔,輕揚的粉色瓔珞,空曠的床榻……心裏頓時一空,好似被什麽壓住,轉眸,目光落在了靠窗的軟榻上。

那裏躺著一個人,頭發黑如瀑布,在榻上散開,蒼白無色的臉上,那一雙秀麗的眉輕輕地擰起,緊閉的雙眸那修長的睫毛好似安靜的蝴蝶,小巧的鼻翼下,薄唇慘白無色。而那幾道疤痕,在這番光景之下,不但不猙獰,反而讓人心疼。

“舒景。”他怔怔地看著她,臉上不由得浮起一抹欣喜的笑意。

隻是那人動也沒動,連眼皮都沒有掀開,好像死過去一樣。

不是木蓮不理他,而是,此刻的她,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和他糾纏了。剛才若不是僥幸發現後院的門開著,她根本就進不了王府,說不定此時已經累死過去了。

之所以躺在床榻上還用毯子將自己遮住,是因為胸口還有一抹刺眼的鮮血。當今世界上,能跑步跑得吐血三升的也就隻有她了。

“舒景。”他幾步走了上來。

“不要過來。”感覺他要貼過來,木蓮忙厲聲嗬斥道。

“真是你?”剛才他還以為是夢,可如今聽這語氣,也隻有她才有。

“王爺,我累了,想休息。”她聲音有氣無力的,剛才那一吼,不知道又耗了多少精力。

“你這三日去了哪裏?”口氣變得冷淡起來,一開口,燕子軒便後悔了。他本來是想說,那就休息吧,可是心裏有那麽一絲不甘心,他擔心了三日,痛心了三日,還險些因為她和燕子愈發生了衝突,難道就被她一句話打發了?

“明日我再回答你,好嗎?”今日,她還沒有想好怎麽應對他。

“不行,三日之前,本王命令你不得離開王府半步,你非但不聽,反而偷跑出去,甚至三日不歸。你將本王的話當作什麽了?你置本王於何處?”

傷口的疼痛再度襲遍她全身,一口腥味在胸口翻滾,藏在身後的手緊緊地拽著被子,她咬著牙,吃力地說道:“如果王爺您今晚想來和我吵架,那恕不奉陪。如果王爺想知道答案,那明日一大早你便可來問我,我定一一作答。”

“你的臉色很難看,你怎麽了,舒景?”他俯身,想要去扶她。

“不要碰我。”

“顏門對你做了什麽?為什麽你看起來這麽痛苦?”看著她蒼白的唇色不自主地發顫,燕子軒心裏頓時湧起一絲不安。

三日之前,那個女人說她死了,可是她沒死。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哼,王爺,您就別假情假意了。”捂著胸口,她終於睜開眼睛,看著他擔憂的表情,不自覺地笑了起來。這個男人還真是搞笑,她之所以現在要死不活都是拜他那一掌所賜,還險些送她去見閻王,如今還有臉說是顏門。

目光落在他的胸口,她不禁冷問:“你怎麽還沒死?”

“你說什麽?”他一愣,心口一疼,“我怎麽沒死?你希望我死嗎?”

“是啊,我非常希望你死,可是,你命大,竟然……咳咳。”那在胸口翻騰的鐵鏽味,嗆滿了她整個口腔,“你給我滾。”

不能讓他發現。

“好,那本王明日便來問你,你若今晚敢再耍什麽花招,本王定然不會輕易地放過你。”他起身,朝院子外走去,臉上卻掩藏不住那難以名狀的挫敗感。

為何每次都要以吵架結束?為何失憶後的她,這麽厭惡他,甚至恨不得他去死!可是……步子猛地一停,他轉身飛奔進屋。

那個蒙麵女人親口說的,說舒景喜歡他,說要他給她陪葬。

走進屋子,他立刻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本來安穩躺在榻上的她不知何時竟然跌在了地上,潔白的衣衫血跡斑駁,而她發青的唇角,竟然有一絲血跡。

“舒景,舒景,你怎麽了?”將她從地上抱起來,燕子軒急得大聲呼喚,“來人,找大夫,找大夫。展青,找大夫。”

將她攬在懷裏,燕子軒再次覺得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腦子裏一片空白。胸口前的那個人,已經氣若遊絲,柔軟的身體也漸漸冰涼。

“舒景,你不要睡,給本王醒過來。”他用力地搖晃著她,“不要睡,一會兒就好了。”

“燕子軒,我討厭你,你滾。”她咬著唇,沒有力氣反抗他,可是卻對他無比厭惡。

為什麽自己會這樣?舒景,告訴我,為何要我替你承擔這些?

“王爺,大夫來了。”

“快,替她看看到底怎麽了?”將她平躺放在**,燕子軒緊握著她的手,沒有絲毫鬆開。

“滾,都給我滾……”她奮力地喊道。

“舒景,你若是再這樣下去,會死的。”他低聲安慰道。

“哈哈,死了好,我也巴不得死,一具沒有情感的臭皮囊,老子不稀罕。”

“你胡說什麽?不要鬧了,讓大夫替你把脈。”

“不準。”她怒視著他,心裏是痛,也是酸,但是,不是她的感覺,她控製不了那一顆心,“燕子軒,你不是希望我死嗎?你不是也討厭我嗎?你讓我死。”

手溫柔地覆蓋在她的臉上,他緊握著她的手,命令道:“沒有本王的命令,你舒景,不準死。”隨即,點了她的穴道,任由她憤恨地盯著他。

“大夫,你替她把脈。”

大夫躬身點了點頭,將一塊繡帕放在木蓮的手腕上,開始把起脈來了,隨著時間的推移,大夫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臉上滲出許多汗珠。

“到底怎麽了?”見大夫臉色如此難看,燕子軒不覺得也揪起心來。

“王爺。”那大夫咚的一聲跪在地上,顫聲道,“王妃好似被人襲擊,身受內傷,被人用內力震裂了五髒。”

“顏門,該死的顏門。”手指緊握成拳,燕子軒眼中騰起熊熊恨意,“那現在如何?”

“按王妃日前的情況,好似這三日中有高手為她診治,本無大礙,可是,不知為何,身體再次動氣,內傷再度裂開,反而比先前還嚴重了。這,恐怕……”

“恐怕什麽?”他冷眼一掃,“她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那你也別走出王府了。”

“那,小人需要檢查一下王妃的傷痕,不過,可能需要解開衣衫。”

解衣衫?

他的女人,豈能讓他人解衣衫?

惱怒地瞪了大夫一眼,燕子軒臉色一沉,道:“解衣衫?要檢查傷口在什麽位置,本王來看,然後告訴你。你且退出去,等本王宣你進來。”說罷,他放下帷幔帳子,看了看木蓮,柔聲道,“舒景,本王為你寬衣,先看看你的傷勢。”

她鼻子裏哼了一聲,眼神似刀,想要將他千刀萬剮。

“本王不會做什麽的,你不用擔心。”感受到了她的不願意,燕子軒下意識地停了一下,考慮了半秒,還是將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解開。

心中羞澀和厭惡一起湧起,她漲紅著臉,痛苦地閉上眼睛,任由他為自己解開衣衫,卻因為被點了穴道,說不出,也動不了。

皮膚一陣清涼,最後一件衣衫從身上脫離,那麽一片刻,恥辱好似螞蟻一樣爬滿了她的全身,甚至她能感覺到他灼熱且驚訝的目光。

明亮的琉璃光下,她雪白的肌膚泛著迷人的光澤,漂亮的脖子下鎖骨線條優美,雙肩瘦弱纖細……隻是……

燕子軒劍眉緊擰,眉間有掩飾不住的驚愕,連呼吸都開始沉重了起來。

顫抖著雙手,他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姣好的雪白胸脯竟然有一塊石頭大小的褐色印跡,在上麵,靠近左肩的地方,則有一塊褐色的掌印。

顯然,那兩塊地方,正是她受傷的由來。深吸了一口氣,半晌他才顫抖著雙手替她解開穴道,目光怔怔地盯著木蓮。

“是你,怎麽會是你?”

她身上的這兩個傷痕,他怎麽能忘記呢,那明明是他自己的掌法。可是那晚受他一掌的明明是另一個女人,一個手持長劍,出手毒辣,每一招都要置他於死地的陌生女人。

而她,嘴裏明明念叨要取他性命,讓他去給舒景陪葬。

而她,又明明是顏門門主的女人。

他親耳聽到顏緋色把她抱在懷裏說,他的女人豈是他們這些凡夫俗子所能碰的。

怎麽可能是她?

一切都混亂了。

她怎麽能說自己死了?為什麽要取自己的性命?為什麽她又是顏緋色的女人?

“舒景,不是你,是嗎?那晚那個人不是,怎麽可能是你呢?”他勉強笑了笑,目光掃過她身上的傷痕,無助地落在她臉上,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咳咳……哈哈哈。”見他一副既窘迫又害怕,還一副驚愕得像見了鬼的樣子,木蓮本想大笑,一動氣,一口鮮血再次噴湧而出。

他趕緊解開她的穴道,拿出絲絹要替她擦掉,她卻轉頭避開。

四目相對,她望著他嘲諷一笑,眼裏竟是輕蔑和淡漠,看得燕子軒一個激靈,身上的傷口也瞬間裂開,卻不覺得痛了,但是傷口下麵的心卻痛了。

如果他沒有記錯,那晚,那個女人在刺他最後一劍的時候,也是這個眼神,高傲的、不屑的,還有厭惡吧。

“那晚,用劍傷我的人,真的是你?”

她狠毒一笑,咬牙道:“就是我。可是,我都要死了,你卻沒有死。那一劍,真的是便宜你了。咳咳……”

“舒景,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那個人怎麽可能是你?你怎麽可能說自己死了?”

“哈哈哈。”木蓮靠在**,麵色越發難看起來,聲音也失去了力度,“舒景本來就已經死了。在我進王府的第一天,她就死了。咳咳……”

“你病了,在說胡話,這傷口是巧合而已。”見她如此痛苦,燕子軒輕柔地將她抱在懷裏,小聲地安慰道,“那個人不是你。”

那個人是顏緋色的妻子,不會是舒景的。一定是巧合,他自我安慰道。

“放開我。我沒有病,舒景本來就死了,現在的我,要死不活的我,根本就不是舒景。”

“舒景,我知道你以前有委屈,以前我待你不好,但是……相信我,這一次你會好的。有什麽事,等好了再說。”

“滾,不要假仁假義,你打我這兩掌的時候,有手下留情嗎?我現在就是要死,誰都不準救我,我不願意替舒景活下去了。”

心驟然一疼,讓他呼吸都有些困難,懷裏的人怒視著他,試圖掙紮,渾身力氣全換來痛苦的呻吟。

即便他騙自己,他也騙不過她身上那兩道傷痕。

如她所說,那兩掌是他打出去的,幾乎要了她的命。

“舒景。”伸手想要撥開她額前那幾屢被汗水沾濕的頭發,指尖還沒有碰觸,就被她側頭躲開。

四目相對,她的目光好似針尖一樣紮在了他的心裏,讓他疼痛不已,這目光,帶著對他的厭惡、藐視、輕蔑、譏諷。

時光頓然停止,好似再次看見她手持利劍站在他麵前,要與他同歸於盡的樣子,那個時候,她就以這樣的眼神看著他。

手,到底還是放在了她臉上,他柔聲問道:“舒景,你真的這樣恨我嗎?”

她不是明明愛著他的嗎?

“不要碰我。咳咳……不要叫我,以前的舒景已經死了,在我嫁入你軒王府的那天就投河自盡了。”竭力地想要避開他的碰觸,卻隻會增加身體的疼痛,那令人作嘔的鐵鏽味在胃部翻湧,似乎就要從口裏噴薄出來,“還有,我的確是恨你,恨不得你去死……哈哈哈……咳咳……”說完,一口鮮血噴出來,隨即眼前一黑。

“舒景,舒景……來人啊,大夫,大夫……”

大夫顫顫巍巍地將銀針收好,躬身退了出去。

燕子軒一個跨步走上前,坐在床邊,緊握著木蓮冰涼的手,疲憊的麵容已經憔悴不堪,雙眼都布滿了血絲,他生怕大夫對他說準備後事。

“舒景……”他小聲地喚了喚,指腹撫摩著她的手背,卻見她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反應。

“為什麽她沒有醒?”他回頭質問道。

“王爺,這針剛下去,王妃一時半會兒還醒不過來,王爺先且下去,讓她好生休息。”

“是嗎?”他自問了一聲,將她的手放進被子,又起身將她左手放進去。手腕相觸的那一瞬間,燕子軒整個人好似被點穴一樣呆立在遠處,深邃的眸子裏掠過一抹寒光,要去碰觸她的手片刻之後也緊握成拳,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青筋爆裂。

顏門。

薄唇一抿,他還是將她的手放了進去,腦子裏卻再也無法忘記她左手上那個赤紅的木質鐲子。

如果說,她身上那兩個足以致命的傷痕已經證明被他所傷,而她暈倒前那銳利的眼神證明黑衣人是舒景自己。

那這個木鐲子證明了什麽?證明了那晚顏門的確出現了,而她,正是他口中的娘子。

放下帷幔,他扶著床穩住了身子,隨即沉重地走到展青麵前,低聲吩咐道:“展青,隨本王來書房。”

死寂一般的書房裏,沒有任何聲響,隻是偶爾傳來杯子相互碰撞的聲音,雖然輕柔,卻在這番光景下顯得格外突兀刺耳。

歎了一口氣,燕子軒神色凝重地放下手裏的茶杯,抬頭看向展青,道:“那晚,襲擊本王的那個黑衣人……”心猛地一抽,他停了停,聲音有那麽一絲顫抖,“那個黑衣人是舒景。”

“王妃?”此刻展青的表情隻能用震驚來形容了。

“是的,那個說要殺本王給舒景陪葬的人,就是軒王府舒景她本人。”手指緊扣,就連他自己說出來都不敢相信,展青又怎麽可能明白呢?

“王爺,是不是什麽地方搞錯了?王妃的個性應該不至於這樣吧?而且,她也不會持劍刺傷王爺啊?”話一出,展青閉嘴了。這軒王妃的個性,他已經完全不能用以前的定論來評判了,至於傷害王爺,自從她開口說話以來,她就沒有一句話不針對王爺的。

“的確是她。因為,她身上的傷口,是本王所傷的。”語氣有掩飾不住的懊悔,甚至連手都抖了起來,他當時怎麽出手就如此之重?“而且,她自己也承認了。還有,她手上的那隻怪異鐲子。當時那顏緋色將她帶走的時候,我剛好看到她手腕上的那隻手鐲了。”

展青赫然一驚,背部不由得布上一層冷汗。

這王爺是意指王妃爬牆了,想到以前她麻利的翻牆動作,展青再度打了一個冷戰,讓汗水濕透了衣衫,心裏直叫不好。莫不是真的出軌了?對方還是人人畏懼的顏門門主。

那個愛好殺人、手段殘忍的魔鬼。

對於舒景迷戀燕子軒一事,京城內外誰不知道,金鑾殿上親口求婚,當時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可是,自從新婚當晚,以及率先扔出休書來看,現在的舒景好像真的不喜歡王爺了。這爬牆,就越發的合理了。

不過,他作為貼身侍衛,總不可能說:“據分析,王妃真的爬牆了吧。”

思量了半天,展青眸光一閃,道:“王爺,屬下已經查清了顏門出自何處。”

“哪裏?”

“據得到的消息,好似他們來自西岐。”

“西岐。”聲音赫然提高,燕子軒眼中露出了一絲不安,甚至有些恐慌,“你確定他們來自西岐?”

“王爺,西岐遠居天山,與天地為鄰,那裏的人據說都會使用一些妖術,特別是身份居高的西岐人,可以控製他人的思想,甚至是行為。如果顏緋色真是來自西岐,那他定然是對王妃使用了妖術,控製了她的言行,讓她胡言亂語。”

“不然,一個活著的人,怎麽可能說自己死了呢?而且,王妃之前身居舒府,自小身子薄弱,怎能突然會了功夫?此番看來,隻有這種解釋合理了。”

“西岐,西岐……”燕子軒兀自低念了幾聲,隨即站起來,負手走到窗前,抬頭看著墨色一樣的天空,眉間凝色越發沉重。

西岐,這個神秘的國度,拒絕任何外族人進入,也不準任何族人下山。可是,為何,這個時候他們來了呢?

妖術。

閉眼,有一些破碎的記憶閃過。一個漂亮的不食人間煙火的女人,一雙淒美的眸子,無助的眼神……女人的哭泣聲,還有,不停地出現的妖女這個字眼。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們控製舒景的目的會是什麽?”

“這個恐怕要等王妃醒來之後才知道。”

“本王不想她被控製,該當如何做?”他回頭,瞧著展青,問道。

雖然和舒景隻有名分,可是他已經認定了她是他的女人,豈能受他人控製。

“半月後,普陀寺方丈慧心大師出關,那時候,王爺可將王妃帶去求助於方丈大師,據說他以前遇到過西岐人,也略懂他們的習俗和妖術。”

“哎,真是這樣就好了。”

他長歎了一口氣,心裏糾結不安。

她到底是失憶了,還是被控製了?控製得連自己的死活都不清楚了嗎?

而且,若真的被控製,他倒也覺得好一些,至少她不是情願恨他的,也是不得已才出手傷害他的。他仍記得,她說,舒景心裏隻裝得下他一個人。

隻是,想起那紅衣人深情款款的模樣,倒怎麽也不像是控製了她,仿佛,他抱著的那個就是他深愛的人。

一襲紅衫,緋紅旖旎,宛若鬼魅一樣落在了帷幔帳子外。

隻見**的人一動不動地昏睡在那裏,他薄唇微噘,臉上浮起一絲不悅,伸手掀開帷幔帳子便側身躺在她身邊。

輕輕捏住她的手腕,他冷聲道:“真是庸醫。”

“娘子,不準睡過去。”將一顆散發著幽香的藥丸放入她口中,卻發現她根本沒有吞下去,不是咽不下去,而是,她根本就拒絕咽下去。

“娘子,乖,將藥吃了。”心裏有那麽一絲不安,他想起她拿走血玲瓏說的話,死了更好,我巴不得死,不喜歡這個臭皮囊。

莫不是,她要尋死了?

“木蓮,你已是我顏緋色的人,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哪怕魂魄也不得脫離於我顏緋色。沒有為夫的允許,你不能死,也不準死。”他冷聲命令道,如絲的鳳眼裏寒光湧起,沒有一絲溫度,說完,扣住她下顎的指尖微用力,她不得已張開嘴,那藥丸便順著滾下。

為防她將藥吐出,他頭一低,漂亮的唇將她冰涼的薄唇封住,沒有一絲空隙,舌尖輕敲開她的貝齒,尋找著她的柔軟,追逐著、纏繞著……

“嗯。”不知道是不是那個看似溫柔卻熱烈如火的吻讓她喘不過氣,還是因為藥效的作用,昏迷中的她不由得發出一聲嬌柔的輕哼,原來蒼白如紙的臉也泛起了一層淡淡的紅暈。

依依不舍地放開了她的雙唇,他支起手肘托著下巴,睜著漂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瞧著她似痛苦、似愉悅的樣子,嘴角不由得勾起一絲笑意,讚歎道:“多可愛的娘子,唇都是甜的。”

說著,忍不住伸出手指,勾畫起她櫻唇的輪廓來。

“娘子,現在你還痛嗎?”估計那藥已經在她身體裏化開,他放下手,趴在她耳邊小聲地問道,“為夫不會讓娘子疼的,為夫每天晚上都過來陪你,給你喂藥。”

一想到又要吻她,用唇逼她喝藥,他漂亮的臉蛋不由得浮起一抹壞笑,隨即頭便在她脖子上一蹭一蹭的,撒嬌道:“想到每天都要用唇給娘子喂藥,被娘子輕薄,為夫臉都紅了,真不好意思。”

那雙手也不自覺地在她柔軟的腰間遊來遊去,極其不安分,還開始解起腰帶來。

“娘子,為夫如此待你。你醒後可要好好的‘獎勵’為夫哦。”他賊笑一聲,指尖挑開她的衣衫,觸摸著她光滑的皮膚,聲音頓時急促了些,咬了咬唇,他做了一個難耐的表情,像一個貪吃的孩子,白玉般的手指調皮地在她平坦的腹部畫著圈圈,寫著字。

“哎呀。”手不由得要往腹部以下延伸,他低呼了一聲,慌忙收回手,道,“娘子,為夫都變‘壞’了。”

手貼在她不再冰涼的額頭上,他放心地點了點頭,抬頭看向窗外,天空微露白肚,他要走了,這天快亮了。

噘著唇看了看木蓮,小妖精似乎還是有些舍不得走,俯身,將唇湊到她脖子處,終於,還是忍不住啄了下去。

一個粉色的吻痕落下,他俏皮一笑,摸著下巴自豪地說道:“這是為夫的記號。”

正欲離開,院子外突然傳來小聲的稟告聲,隨即門被輕輕地推開,一個白色身影走了進來。

顏緋色眉目輕挑,冷眼看著燕子軒走進來,眼眸中沒有一絲波瀾。薄唇勾起一抹淺笑,一拂紅袖,宛若風一樣落入窗外,隨即消失,隻留下在風中搖曳的白色帷幔和淡淡的幽香。

剛走到廂房中間的燕子軒身體本能地一緊,隨即疾步走向窗口,卻發現外麵什麽都沒有,是錯覺還是眼花?他在進屋的時候,就感覺到了一股非常人的寒氣,還有一道冷厲的目光。

那種感覺像極了顏緋色。

那種與生俱來的淩厲和霸氣。

關好窗戶,又將屋子檢查了一番,他才放心地坐在她床邊,伸手擱在她額頭上,又仔細瞧了一番她微紅的臉,燕子軒俊美的臉上浮起淡淡的笑容。隻是,片刻之後,他的笑容僵住了。

指尖顫顫地落在她脖子上,蹙眉。瞧了半天,他肯定,在離開之前,她脖子上什麽都沒有,怎麽突的就多了一塊紅色的印跡?這塊紅色的印跡落在雪白的脖頸上顯得格外突兀和刺眼。

“香茗。”他小聲喚道,見香茗進來,忙問,“王妃脖子上是怎麽了?”

香茗探頭一瞧,道:“王爺,小姐好像是對這間屋子的被褥過敏,前些日子一起床,她身上也多了許多這樣的印跡,可能是被蟲咬的。”

“這都快深秋了,還有蟲子?”他喃喃自語道,然後擺手讓香茗退下,自己則靠在床頭試圖將混亂的思緒理清,可不到片刻,又忍不住低頭看了看那好似吻痕的紅印。

怎麽左右看來,都像極了男女歡愛之後的印跡。

修長的睫毛動了動,木蓮吃力地睜開眼,覺得身體輕鬆了許多,那胸腔的疼痛一夜之間好似消去了一半。

沒死成?想起昨晚昏迷中好像有人在喂她藥,而且,還被親昵了一番。估計是夢吧!

抬眉四下望去,目光落在身邊時,木蓮泛著紅暈的臉當即一僵。

燕子軒身著梨白色的袍子,斜靠在床頭,頭發高束,額前幾縷發絲垂下,落在他緊閉的雙眸上,輕拂著他修長的睫毛,高挺的鼻翼下,薄唇緊閉,有些幹澀發裂。

動了動身子,想要離他遠點,才發現一隻手被他緊握在手心。腦子裏轟的一聲一片空白,木蓮心裏一緊,又急又懊惱,莫不是昨晚他在喂她藥?

藥丸落入唇裏的時候,她明顯感覺到有人在吻她,輕柔的,眷戀的,急迫的。

天,這竟然是真的。她痛苦地閉上眼,身體因為憤怒而發抖,驚醒了守在旁邊的燕子軒。

“你醒了。”他伸手摸向她的額頭。

“不要碰我。”她啞聲喊道,眼裏目光似劍,像要將他萬箭穿心。

“醒了,就喝藥吧。香茗,將藥端來。”他尷尬地收回手。

“不喝,都給我滾。”一扭頭,她翻身背對著他,因為動怒,身體的傷口又鑽心地疼了起來。

見她如此冷待他,燕子軒站起身,語氣恢複了冷淡:“舒景,你不是恨本王,想要本王死嗎?”

木蓮愕然,不明白他此刻為何提出這個問題。

“你若不喝藥,如何有力氣殺了本王?”

“哼。”她回頭瞧著他,臉上浮起一抹譏笑,“激將法嗎?以這樣的方法來刺激我喝藥。燕子軒,你當我是小孩子嗎?重傷了我,現在又費盡心思來救我。給個巴掌賞一顆糖。真是搞笑,你以為我會感謝你。我仍然討厭你,憎恨你,巴不得你死。但是,我現在不想親自殺了你,因為,我怕髒了手。”

不對,她不僅髒了手,還髒了口,已經被他親了。

“香茗,拿水,我要漱口,這裏灰塵太多。”

對她的譏諷,他好脾氣地淡淡一笑,道:“一醒來,就恢複了這般伶牙俐齒。看來,大夫昨晚那幾針,紮得真不錯。展青,去將大夫傳來,王妃不肯喝藥,請他來多紮幾針。”

紮針?

木蓮一聽,臉色當即一變,想到古代那種像頭發絲一樣細長的東西紮到皮膚深處,還一晃一晃的,汗毛頓時豎了起來。

她從小怕打針,更別說紮這種看起來都讓人毛骨悚然的銀針了。

“不準,不準給我紮針。誰給我紮針,我就讓誰死。”

“你現在隻是唇舌厲害,弄不死人的。”他揶揄道。

眼眸一蹬,她秀麗的眸子裏再次飛出千把刀子。

“小姐,您要的水。”香茗哆嗦了一聲,卻不敢抬頭看向木蓮。

“香茗,別忘了規矩。你該稱呼她為王妃。”下顎一揚,他笑意濃烈地注視著木蓮,深邃的眸子好似有驚濤湧過。

“王妃?燕子軒,誰是你的王妃。你別忘了,新婚夜你已經將我休掉了。”她冷冷一笑,迎上他的目光,嘴角有那麽一絲淒楚。

舒景,為何你要愛這個男人?告訴我,這個男人值得你如何去愛?

眼角不自覺地**了一下,燕子軒身子一顫,笑容淡去,有些歉意地看著木蓮。

她對他的怨恨,已經很深了,從新婚之夜便開始了,累積了,堆積了。

“休妻,得以休書為憑。可有休書?若沒有休書,你還是本王的王妃,任何人看到了你,都得尊稱你為軒王妃。”

“燕子軒,你耍賴。”

“本王說實話而已。”看著她氣得擰在一起的臉,燕子軒心裏一暖。雖然這個女人每一句話都針對他,怨恨他,排斥他。可是,看到她能如此生龍活虎地和他吵架鬥嘴,他心裏竟然有那麽一絲甜蜜,像蜜一般,到嘴裏有那麽一絲酸澀,到了心裏,卻是無法回味的甜。

是啊,她活著。

“可是,燕子軒,我可是寫了休書將你給休了。”

“是嗎?但你不也是將休書收回了嗎?”

蒼白的指尖用力地揪著床單,木蓮憤恨地瞪著燕子軒,真想吃一顆菠菜衝上去扇他記耳光。特別是他現在臉上那抹要讓她抓狂,似擔憂、似高興、似欣慰、似得意的笑容,真是令人生厭。

他擔憂個屁,她身上的傷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高興個屁,是高興他挨了她一劍,還能如此生龍活虎地站在她麵前顯擺嗎?

欣慰,這……她不知道他為何要欣慰了。

最討厭的是他得意的神情。是因為今天兩人的口水戰,他占了上風嗎?還是因為,看著她狼狽地被他說得無力還口?

若不是因為今日體力不支,她一定像往日一樣罵得他狗血淋頭、灰頭垢麵的,想到這裏,她不免覺得口渴得要命。

“香茗,我渴了。”

香茗點了點頭,將碗端過去。

木蓮伸手接過精致的瓷碗,放在嘴邊就開喝,目光卻依舊像刀子一樣片刻不離燕子軒。

燕子軒挑了挑眉,還是擺給她一個複雜的笑容,隻是,眼中卻有一抹一閃而過的狡黠,沒有讓她捕捉到。

“哇。”那所謂的“水”剛入喉,一股苦味和澀味就瞬間蔓延了她的口腔,胃裏被這突來的味道刺激,再度萬馬翻騰、踏塵而來。

藥。她頓時驚覺,張開嘴想要吐,卻被人扣住下顎,逼迫打開喉嚨,將含在嘴裏剩下的藥一並吞下。

她奮力地反抗,胃裏難受得像火燒了一樣,嘴裏的苦澀也讓她快要暈厥喘不氣來,正當她再度要嘔吐出來的時候,他不知從哪裏弄來一塊糖放在了她嘴裏,隨即將她緊緊地鉗製在懷裏,不讓她動分毫。

“良藥苦口,吃一塊糖便過去了。”他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手掌也輕柔地撫摸著她的背。

“嗯……”嘴裏含著糖,因為苦味,她不敢吐出來,卻仍然扭動著身體想要脫離他。

“哎,哄你吃藥,還真不容易。”他在她耳邊輕歎了一聲,卻將她摟得更緊了,恨不得將她捏碎嵌入骨頭裏。

懷裏這個柔軟又有溫度的身體,是真實的她,那一刻,燕子軒有一種失而複得的幸福。

“真好。”他又兀自說了一句,帶著屬於他的溫薄氣息落入她的耳際。

那一刻,木蓮突然覺得心驟然收緊,隨即沒有節奏地狂跳起來。原來,他一開始便刺激她了,刺激她和他吵架,刺激她吵架吵得累了,忘記了他的目的,然後陷入他的圈套,乖乖地將藥喝了下去。

想起昨夜那個混沌的場景,他好似也是這樣強迫她喝藥。隻是,唇齒之間,卻有輾轉纏綿的味道,那輕柔的繾綣,那火熱的眷戀,那怡人的甘甜更勝過此刻嘴裏的糖,彌漫了她的口腔,竄入了她身體,甚至帶走了她的呼吸。

昏迷中,他的囈語她一直無法聽清,可是,那吻卻是如此清晰,甚至她不覺得有任何苦澀的藥味,唇齒間隻有那吻後留下的芬芳和幽香。

她承認,她眷戀著那個似夢似幻的吻。

身體忘記了掙紮,她無力地靠在他肩上,抬眸打量著他的側臉,修長而英氣的眉,濃密的睫毛,深若幽潭的瞳眸,高體的鼻翼,性感的薄唇,隻是,這一切,還是無法掩飾他臉上的疲倦。

是因為,昨夜守了她一夜嗎?

“還苦嗎?”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再度傳來。

她恍然一驚,對上了他深情若水的黑眸。

下巴被輕柔地挑起,他溫熱的氣息越來越近,輕輕地落在她麵頰上。

是一種陌生但仍舊怡人的味道,好似梔子花那樣清晰,卻不似昨晚那種無法用言語或者一種花香來形容的味道。

眼前的臉越來越近,看得有些吃力,木蓮突然醒悟,他這是要吻她。

“滾。”木蓮側頭避開了他的吻。

燕子軒身子顫抖了一下,連摟著她的手也不經意地鬆了一些。

她迅速脫離了他的懷抱,翻滾在**,眼中再度恢複了對他的厭惡,心裏卻不停地罵自己。

木蓮,木蓮,你剛才是怎麽了?

他不就是給了你一塊糖,又將你哄了嗎?你把自己當成了三歲的孩子嗎?

鄙視你,鄙視剛才你差點心動。你木蓮不準心動。

燕子軒歎了一口氣,眉間有掩飾不住的失落,看了木蓮半晌,目光落在了她手腕的鐲子上。

“舒景,本王可否問你一件事?”他極少用這般的口氣問她,而且用的還是可否兩個字。

她將被子拉過來,將自己裹住,側著臉,麵色很是不耐煩地道:“問了你就會滾嗎?如果你問了就會在我麵前消失,我有問必答。”目光卻沒有再去看他,她有些心虛了,心亂跳得厲害。

憎恨自己。

“顏門門主顏緋色……”袖中的手指緊握成拳,他咬了咬牙,“顏緋色到底是你什麽人?”

“顏緋色?”她這才抬眸看向他,緊擰著眉,“顏緋色?”

“是的,顏門門主,顏緋色。”

“不認識。”她答得幹脆而利落,神色裏還有點鄙視。

她還以為他會問什麽有建設性的問題。

“不認識?”他恍然一驚,不僅僅是因為她的答案,而是因為她此刻看他的表情,好似他問了一個根本就不是問題的問題。

“你確定不認識他?”

“不認識難道還說認識嗎?不認識就是不認識。”她口氣十分不耐煩。

“你真的確定?”燕子軒仍舊不死心,雖然現在木蓮的神情告訴他,她沒有撒謊,可是,那鐲子明明就在她手上。

“確定。真是煩透了,你的問題我回答完了,快滾。”身子一倒,她直挺挺地躺下,翻身給了他一個背影。

她現在真的煩透了,非常煩,她不但沒死,怎麽吃了藥,好似體力恢複得越來越快?剛才,還差點……煩。

舒景,我不會替你愛的,不會。

“舒景,你想想,你是不是在什麽地方,或許見過他?又或許,印象不深刻給忘記了?”

“哎呀,燕子軒,你不要用這種問題來纏我。那個什麽……顏……”

她一頓,想不起那個陌生的名字了。

“顏緋色。”

“對,顏緋色,我根本就沒有聽說過。好了,麻煩你離開。”背對著他躺在**,她很不爽地甩了甩手。

“舒景,顏緋色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嗜血魔頭,中秋之夜的血洗京城就是他的所作所為,如果你認識他……”

“那……最好。”眉間有化不開的憂慮,他長歎了一口氣,朝外走,走到門口,卻又停了下來,回頭對她說道,“待你身子好了,就搬回本王的正院。”

啥?搬回正院?那正院不是他住的地方嗎?木蓮呆滯地看著香茗走進來,聳著肩問:“香茗,剛才燕子軒說什麽?”

“嗬嗬。”香茗掩嘴笑了起來,“小姐,現在王爺越來越寵你了。”

“寵?寵你個頭啊。我才不稀罕他寵。”想到剛才那尷尬的情景,她寧可他對她越來越刻薄。

手捂住胸口,這顆心,裏麵裝滿了他。而她,沒法控製,一旦陷入他的溫柔圈,就會像一個傀儡一樣愛上他,同舒景一樣迷失自我。

她不能這樣,她寧肯做一具沒有感情的活死人。

“香茗,你扶我下來,我想走走。”

木蓮剛要起床,卻突然看見門口走進兩個身影,一個女子身穿白色精致華服,而另外一個則穿著淺藍色繡花外衫。

“姐姐,您剛醒來,還是待在**好些。”這說話語氣怪腔怪調的,正是穿白衣服的皎兒。

“皎兒夫人,豔兒夫人。”香茗欠身說道。

木蓮冷眼掃過皎兒,這個女人她新婚之夜就見過,就是和燕子軒上演春宮直播的女主角嘛。對她,她木蓮毫不感興趣,倒是這個豔兒,她隻是遠遠見過一麵,而且她還中毒了。

“姐姐,氣色似乎好些了。”豔兒走上前來,微微一笑。

這一看,木蓮怔了一下,說不上國色天香,傾國傾城,但是比起皎兒,豔兒容貌和氣質更勝一籌,眉宇間有一絲淡淡的憂愁,而且聲音溫文爾雅,沒有絲毫做作。但是,看得出來是個極其深沉的人,不過,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木蓮反而對她更感興趣了,為何這樣漂亮的女子竟然不是那晚的春宮直播的女主角

莫不是,她不懂得如何取悅燕子軒?

“好些了。”木蓮淡淡地答道,臉上沒有一絲情緒波動。

“姐姐,今天天氣不錯,可以適當走動一下。”顯然,豔兒並沒有將皎兒放在眼裏,反而主動上前去扶住木蓮。

隻是,她的手卻直接放在了木蓮的手腕處,輕微用力,她朝木蓮點頭一笑,輕聲道:“果真是舉世無雙的好藥,過兩日,姐姐就可痊愈了。”

輕柔的聲音中,木蓮卻聽到一股淡淡的哀傷和失落。

豔兒會把脈。顯然,她口中的舉世無雙的好藥,應該不會是剛才燕子軒哄她喝下去的那碗中藥,而是夜裏她吞下的那枚瞬間緩減了她疼痛的藥丸。

“哼,阿諛奉承。”皎兒瞪了豔兒一眼,冷笑道,“聽說姐姐要搬到正院了,皎兒在這裏恭喜姐姐了。不過呢,在搬過去之前,姐姐還是多學學如何伺候王爺,免得到時候又被送回來。”

“你……”皎兒麵色一白,咬了咬唇,被木蓮氣得話也說不出來。這正院,隻有王妃才能入住,她一個側妃,就連過夜的資格都沒有,心中酸澀湧起,皎兒一甩袖,瞪了木蓮和豔兒一眼,飛快地奔了出去。

看得木蓮不由得苦笑了一番。皎兒姿態固然驕縱,卻性情都寫在了臉上,倒也有些率真。

“姐姐,皎兒是無心的。”豔兒無奈地說道。

“我知道。”起身穿好衣服,木蓮走了幾步,轉向豔兒,“聽說那幾日你中毒了?”

“是啊,中毒了。”豔兒避開了她的眼神,側頭看向窗外,陽光灑滿院子,迷離而暖和,可她的眉間,卻又多了幾分惆然和痛苦。

好像她是被人逼迫中毒的一樣。

“走,出去走走罷。”木蓮心裏有幾分明了為何那晚燕子軒會選擇皎兒了,皎兒懂得如何迎合他,懂得取悅他,懂得撒嬌。而眼前的豔兒,舉手投足間,都有一種讓人不忍心傷害的哀怨氣息,估計對床幃之事,也清心寡欲吧。

秋風揚動,天空中不時有幾片落葉飄下,落在豔兒和木蓮的身邊,兩人並排靠在藤椅上,沉默無語。

“姐姐,你喜歡他嗎?”突然,豔兒轉頭看向木蓮,輕聲問道。

喜歡?她蹙眉,不解地瞧著豔兒,腦子裏卻突然湧出一個緋紅的妖嬈身影,他媚眼如絲,膩聲問道:“姐姐,你喜歡我嗎?”

“豔兒,你怎麽了?”這還是她們第一次見麵,還算得上是陌生人,她竟然就問如此“深奧”的問題,而且古代女子不都是很矜持的嗎?這樣的問題應該是很難以啟齒的啊。

“姐姐,那你愛他嗎?”她繼續問道,眼神很是期待。

這個問題,再度讓木蓮惱怒起來,因為這個時候,她腦子裏老是不停地浮現出燕子軒的樣子。

“不談這個問題吧。”

她苦澀一笑,又望向天空:“對不起,姐姐,豔兒太過唐突。”

“豔兒,你是不是有另外喜歡的人?”木蓮下意識地探問道。

“姐姐,我唐突了。今日先告辭,明兒再來看你。”豔兒神色一慌,忙從椅子上起來,欠了個身,便急忙地走了。

莫名其妙啊。

木蓮看著她急促的背影,將遠處的香茗喚了過來,“香茗,這豔兒到底是誰家的女兒啊?”

“小姐,聽說這豔兒夫人是王爺從青樓買來的,好似這個豔兒夫人出身貧困,被賣進了青樓,然後尋死尋活的,後來王爺不忍心,就將她帶了回來。”

“哦,他這麽好心。估計是貪圖人家美色吧。”她癟嘴譏笑。

“小姐,您這就猜錯了,聽府上的丫鬟說,王爺還沒有去過豔兒夫人那裏呢。”

搞笑了,原來這王府還有這樣的事、這樣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