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真心真情

幽深的長廊,詭異的府邸,路樂樂全身都裹著銀絲,被迫蜷縮在她有些熟悉的懷裏。頭無意間放在他心口的時候,竟然發現他的心跳和自己一模一樣,那每一次跳動,都奇異的整齊,頻率如出一轍。

珈藍恭候在屋子外麵,看著那敞開的大門,看著裏麵幽深的屋子,雖然不知道這裏是何處,然而,頭頂上那壓迫的氣息讓它覺得沒來由地一顫。

即使兩人處於爭鬥中,即使是不說話,即使恨得他要死,然而路樂樂不得不承認,她從內心就懼怕他。

那種恐慌是由心而生的,倒不像是怕他那妖邪的容貌,也不是怕他身後那千萬的骷髏軍團,而是怕他與生俱來的某種氣息。

如果她沒有記錯,君上曾罵過姬魅夜是瘋子吧。

月色朦朧,珈藍安靜地站在門口,微微低著頭,藍色的頭發在風中顯得格外飄逸。

在姬魅夜抱著路樂樂走到門口時,路樂樂瞥見珈藍抬頭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裏麵竟然包含著一種她看不懂的情緒,像是在同情。

那一眼真的讓路樂樂心裏一驚,她和珈藍接觸不多,每次對方看自己的目光都帶著輕佻的笑意,像是在說,娃娃我還等著放你的血呢!而此時的眼神?!

“啊!”在房間門關上的那一瞬,她失聲尖叫,因為自己被姬魅夜抵在了牆上,身後的雕花格木硌得她背生疼,最重要的是,他的身體正用力地覆壓著她,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聽到她這一聲尖叫,他布滿冰霜的臉有了一絲表情,隻是聲音依舊冷酷,“本宮以為你真的是一個沒有感覺的女人!”說話間,他的手毫不憐惜地勾起了她的下巴。

路樂樂很疼,自然也不會給對方什麽好臉色,掙紮了一下無法脫離鉗住她下巴的手,她亦憤怒地瞪著對方,雙眼布滿了血絲。

“怎麽,眼神如此幽怨憎怒,看來剛才本宮是打擾了你的好事了。”他絕美的臉上有一絲讓人恐慌的笑意,那雙凝著冰層的眸子底下掠過淡淡的嘲弄。

路樂樂沒有說話,隻是不耐煩地瞪著他,不明白他要做什麽,覺得他貼著自己很近。

見她如此反應,他眸光一沉,扣住她下巴的手也慢慢下滑,遊過了她白皙的脖子,最後停留在她的鎖骨處。

“你要做什麽?”這一次,感覺到他無聲蓬勃的欲望頂著自己,她終於再也控製不住,厲聲質問起來。

“做什麽?”他怒,聲音突然提高,“你剛剛和君上做什麽?”手突然扯開她的衣衫,他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澀,這衣衫還是他為她親自挑的,繁複的曼珠沙華,旖旎的紅色,他最愛的顏色。

而她竟然穿著這件衣服在另一個男人麵前獻媚,笑得妖嬈多姿,看到他,卻總是擺出一副厭惡至極的仇視表情。

“我和他做什麽關你什麽事情?和你有什麽關係?”她聲音帶著一抹恐慌,不是怕他要將她吞噬的眼神,而是怕他發現懷裏藏著那隻小盒子,“放開我!”

“不關我的事情?路樂樂,如果我不出現,今天你是不是要和君上走?你對他寬衣解帶的神情,你別以為我沒看見!”那帶著濃濃醋意的聲音低吼而來,那深深絞著她的眼神卻是那樣痛苦,“你真是癡心妄想我會放了你!從今天開始,我要用銀絲將你困住,直到到了南疆,從這一刻起,你想都別想逃出我的視線!”

掌心順著肩頭移下,覆在她僅隔了件絲質衣衫的胸脯上。

隔著那薄薄的衣衫,能感覺到對方的心跳和自己一模一樣,手心中女子的肌膚像火一樣滾燙,讓他體內的欲望也燃燒起來。

在她逃離的那個晚上,他內心和身體如此渴望著她,可到底,還是克製住了自己。

而她呢?竟然獻媚地躺在另外一個男人的懷抱裏,主動褪去自己的衣服,那張臉,笑得如此動人……宛若晨露中邀人采擷的花。

可是現在呢……

他忍不住想要笑,心頭傳來某種銳痛。

此時的路樂樂心口也是一震,莫名的痛楚傳來。

“你現在想知道和本宮有什麽關係嗎?這個問題,其實本宮都不用再提醒你了……你的身體早就是本宮的了。”那種身體最原始的欲望已經無法控製住了,“為何,你隻記得對本宮的恨?難道你忘記了,最初讓你心動的人是我?而你本身喜歡的那個人也是我!難道你忘記了,誰得到了你的身體?也是本宮!本宮已然在你心裏一文不值,即使這樣,你也要清楚,你永遠都是屬於我的,甚至……”

手指摁住她的心髒,“疼嗎路樂樂?”

疼!那種噬骨疼痛……她痛苦地皺了皺眉頭,感覺被利刃穿透心。

“疼是吧?”他挑眉,自嘲地笑了起來,聲音一凜,“我也痛!知道為什麽嗎?”

他手指再度摁下去,疼得路樂樂呼吸一滯,眼淚直接滾落出來。

“因為你這半顆心是我的!”他鬆開了她,指尖抵著自己的胸膛,往下一劃!

路樂樂驚駭地看著眼前這一幕,隻覺得疼痛和震驚像潮水一樣襲來,連尖叫和哭喊聲都被撲壓回去。

他的胸膛被自己劃破,胸腔裏跳動的,隻有半顆心。

“怎麽會這樣?”許久,她才艱難地發出聲音。

那跳動的僅僅半顆心,頻率和自己此時的一模一樣。

“因為我的半顆心在你那裏!你這個絕情的女人!”他低聲自嘲道,將她雙手扣在頭頂,另外一隻手,將她身上亂七八糟的衣服,通通撕開、丟掉。

“不會的……”她搖著頭,有些懼怕地退縮。自己身體的心怎麽可能是他的呢?

“什麽不會?路樂樂,你是不敢承認嗎?就像你不敢承認在乎我,不敢承認你喜歡我是嗎?”他猛地低頭咬著她的唇,好似懲罰的撕咬,血腥頓時在兩人的唇齒之間溢滿,而他身體帶著某種強大欲望在她毫無戒備的情況下攻入。

“啊!”身體瞬間緊密結合,讓彼此的心中同時一抽,疼痛蔓延,她身子逃避似的往後一仰,卻讓他進入得更深,與此同時,那柔軟的舌已經緊緊地擒住了她。

是的,他要吃掉她,不放過一絲一毫。

她已經掙紮不開,就像一塊食物,被他貪婪地啃噬,甚至就連呼吸都被他無情剝奪。

“姬魅夜……”她心中默默念著這個名字,緊緊地閉上眼睛,眼淚從眼眶中滑落,那高舉在頭頂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為何要這樣對我?”

他放開她,捏著她的下顎,命令道:“路樂樂,看著我!”

“我不看!”她閉上眼睛,屈辱和憤怒在心間再次蔓延,眼淚成行,“姬魅夜,我恨你!”

其實,她真的不想恨他,從來不想恨他,也不敢去恨一個人……然而他的行為卻讓她反複地恨。

“既然不肯承認喜歡我,那就恨我!”他低頭再度咬著她的唇,讓彼此的身體掙紮在在某種痛苦和愉悅中,“因為,路樂樂,我喜歡你,我不允許你忘記我。”

頭頂緊握成拳頭的手頓時一僵,她睜開眼,他仍舊深深地吻著她,因為隔得太近,她看不到他的眼睛,隻是在黑暗中感覺到他的眼眸異常幽深,帶著某種不可言說的痛楚和掙紮。

他讓她坐在自己的腰上,那妖媚白皙的臉此時在月光之下泛著點點的紅暈,美得讓人眩暈。他進入得如此深,讓她全身都疼,恨不得暈厥過去。

沉重的喘息在兩人之間繚繞——眼瞳深深地絞在一起,身體亦糾纏在一起,他們共用著一顆心髒。

“路樂樂,我承認了,我喜歡你。”他扣住她的腰肢,不停地索要。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道:“甚至希望每一次都能將你融化揉進自己的身體,兩人徹底融為一體。”

他姬魅夜從來沒有想過會如此貪婪和癡狂地想得到一個人,想將她鎖在身邊,一刻都不離開。

他原以為他迷戀的隻是這個身體,但是,恐怕不是……他更想要的是她整個人,哪怕他不敢麵對的那一份感情。

“樂樂!看著我,看著我!”他捧著她的臉,看著她那雙寶石般的眸子,看著那裏映著他緋紅而卑微的臉,他幾乎是用乞求的語氣道:“樂樂,告訴我,你喜歡我……”

這樣糾結的感情太痛苦了,他承認自己之前一直在逃避這個事實……逃避自己喜歡路樂樂這個事實。

在什麽時候就喜歡上她了,在她進宮前,在得知她身上有汮兮的魂魄之前,他就喜歡她了……

懷裏的女子,眼中泛著淚水,紅腫的唇微微開啟,卻是一個字都沒有說,就是那樣地望著他。像很久那樣,深深地,真切地……

他不肯放過她的每一次喘息,身體在顫抖,他白皙漂亮的皮膚泛著晶瑩的汗水,紅暈在汗水間散開,一室芬芳和旖旎。

如果說上一次在客棧裏,在有**的情況下,他們的結合像一個不真實的夢。那麽這一次,同時的呼吸,同時的心跳,身體最深處的結合,那樣的痛,那樣的真實。

淚水劃過唇角,她緊緊地咬著唇,看著眼前這張美麗的臉,此時,他臉上沒有往日那種睥睨的天下的霸氣,沒有往日的驕傲,亦沒有了往日的邪魅,隻有那無盡的恐慌,以及認真,痛楚……還有一種迷茫。他臉上的緋紅,眼裏的痛和試探無助,讓她也想不起他就是那個魔鬼姬魅夜,他更像一個羞澀的男孩子。

那一刻,她像是看到了漫天飛舞的陌上繁花,翩翩花瓣之下,站著一個手持玉笛的男孩子,亦是這般羞澀地凝望著她……

她的手下意識環住了他的脖子,一字一頓地道:“姬魅夜,你再說一次?”

不是意亂情迷,是情到深處。

“看著我,將你剛才說的話再重複一次。”她聽得出自己的聲音在哆嗦。

他微微一怔,金色漂亮的眼瞳閃了閃,密長的睫毛還沾著動人的汗珠,眼裏掠過不可思議。

“我喜歡你。”

手輕微地顫抖起來,他們的心同時跳動,節奏那樣強,“那姬魅夜,我是誰?”她想知道,他姬魅夜此時到底喜歡的是誰。

“路樂樂,我喜歡你啊!”他又重複道,遽爾低頭再度吻上了她的唇。

她用力地環住了他的脖子,回吻著他。

終於,她知道自己為何會這般恨他了!因為,她已經將他當成了另外一個自己,不管是可愛的小雞少爺,還是那讓她真正心動的人,甚至在中了蠱毒的情況下,她都還是為他心動了。

人們常說恨的對立麵會是愛!

所以,因為之前愛著姬魅夜,所以當一切真相都披露開時,她無法接受,更無法接受的是,他是因為汮兮而接近她。

先前她如此恨他,更多的卻是嫉妒著汮兮吧。所以,她一直不肯承認自己的感情,她不想自己處於太過卑微的狀態,她不想再走泱未然那條路。

可誰知道,現在,隻有一條路逼她走。而且明知道這條路,是一條沒有未來的不歸路,往前一步就是無底深淵,粉身碎骨,然而,此時此刻,她和姬魅夜都沒法選擇。

前麵是深淵,他們擁有著一顆心,已經注定了一起跳下去,萬劫不複。

他說的是,路樂樂我喜歡你。她恨這個人,如此驕傲的人如此狂傲的人,此番竟突然用羞澀而認真的語氣說出了他自己喜歡的是路樂樂。

未然,我此番終於明白了你在昏迷前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麽了。你是想說我真正愛的人是姬魅夜,是嗎?其實,你早就看懂了一切,將我送回來,讓我選擇他也是你早就考慮好的了。

她生澀地回吻著他——一生中能有幾個萬劫不複!一次,她也足夠了。

月色中揚起的帷幔帳子中,她的呢喃很輕,很輕……“姬魅夜,我想我比喜歡,還要喜歡你!”

十指緊緊相扣,她身體火熱柔軟得似乎要將他給溶化!

他們凝望著對方不放過對方眼底的任何情緒,痛苦的愉悅的,還有不適的……他們像兩個迷路的孩子相互依偎,也相互試探著對方,在前進的過程中,卻是都想給予對方歡樂。

他也不像剛才那樣蠻狠殘暴地索取,在聽到她在耳邊說,姬魅夜我喜歡你的時候,他身子一僵,繼而更加溫柔地吻著她,取悅她。

月上中天,竟然滿天星鬥,漂亮得不真實。

他們都不放開彼此,似乎怕鬆開,這一切就像一個夢,像水中花。

沒有人願意醒過來,因為天亮時,他們將要麵對一切!

然而時間不是他們能把握住的。路樂樂醒來的時候,屋子裏已經一室陽光,有些刺眼。

她不適地半眯著眼眸,唇上突然一軟,她驚呼,然後對上了一雙流光溢彩的好看眸子和漂亮無比的臉蛋兒。

“樂樂。”他坐在她身前,衣衫斜斜地掛著,銀絲裹著他白皙的身子,臉上還有一抹一直未曾褪去的紅暈,甚至比她的臉更紅。

他低著頭,將她的手放在手心裏,緊緊地握著,反複地摸著,像是要說什麽,隻是……他喊了半天,還是樂樂兩個字。

她亦不敢看他,覺得這個幸福來得太突然。

她想是不是要更坦白地將他們麵臨的問題說出來,但這樣她心裏其實更加難受。

所以,她也不知道如何開口。

“樂樂。”他繼續念著這個名字,望著她,笑嘻嘻地終於開口了,“我覺得,好快樂。”這聲音竟然如幼兒般的甜膩和奶聲奶氣。

“啊?”果然路樂樂還沒有反應過來,對方突然一縮,那銀絲金瞳之人不見了,與此同時一個肉乎乎的東西突然鑽進了她懷裏。

等看清楚的時候,路樂樂險些尖叫失手將懷來的小人兒給丟出去。

然而他卻非常享受地埋在她懷裏,小手抱著她的一隻手臂,卷卷的頭發襯著他的臉蛋兒格外可愛誘人,那粉嫩的小唇兒……

他竟然變身了?在這個時候竟然變身了?不是隻有受傷的時候變身嗎?她臉上溢出汗水,有點不敢碰這東西,要知道,昨晚他們還在這裏……現在他竟然變成了孩子,這樣會讓她有陰影的。

如果他們正在那個什麽的時候,他要是也變身,她一定會一頭撞死的!

“姬魅夜……”

“小雞……”懷裏的東西非常柔軟,手摸在他皮膚上,猶如上好的絲綢。

而那卷卷的頭發還有些濕潤,白皙紅暈的臉依舊那樣可愛,他悄悄閉上眼睛,看上去是特別疲憊,拽著她的手很快就睡著了。

她緋紅著臉,下意識地將他抱緊,心裏卻還是覺得那樣不可思議。

畢竟,在昨晚,他們……

那深深的對視,那同一顆心髒的跳動,那最深處緊密的結合,她像是水而他更像是火!

發絲交錯,十指相扣,掌心緊密相貼,她聽到他在她耳邊一次次地呢喃,路樂樂,我喜歡你……

姬魅夜,你喜歡我,你一次次地說喜歡我。

其實,你知道嗎?我是愛你的!

手指輕輕地撫摸過細致漂亮的眉,她仍舊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一切像是夢,而且是一個殘酷的夢。姬魅夜,你睜開眼睛啊!我們的夢醒了。

姬魅夜,我們前麵是深淵,我們之間隔著深淵,你知道嗎?

那條深淵就是滄瀾江,是泱未然,是汮兮。

你我此時該如何跨過去?你我將如何能忽視隔在我們之間的這些人和事物!

在南疆的問題上,你會退步嗎?顯然你為了你的亡靈不會退步。而我,亦不能協助你讓南疆處於水深火熱中。

而你,能忘記汮兮嗎?我都不能。我能忽視泱未然曾經受過的痛楚嗎?我不能,你也不會忘記他曾經在我心裏待過。

當初我們之間彼此恨著,就是因為這些原因,然而,坦誠相見,我們能坦誠地麵對這些問題嗎?

“小……”她輕聲地喚著他的名字。然而此時,覺得喚小雞,怎麽都別扭。

她眼角一酸,下意識地念出一個名字,“小夜。”

懷裏熟睡的人突然一顫,身體迅速冰涼,然後猛地睜開眼,盯著頭頂上的人,“樂樂,你剛才,喊我什麽?”大眼睛,仍舊睡眼惺忪,小嘴兒還有點點口水,整張臉都粉嫩得讓人想狠狠咬上幾口。

“小雞。”她咧嘴笑了笑,眼中卻有淚水滑落。

淚水淌過左臉的傷痕時,她哼了一聲,才突然想起自己像是已經被若雲給毀容了,瞥見懷裏那精致的臉時,她撇開頭。

“樂樂。”他注意到了她眼底的那一絲痛苦情緒,忙從她懷裏掙脫。

銀絲的發絲在眼前拂過,她仰起頭,對上了他那雙柔情繾綣的金色眸子,隻是……她的臉顯然抽了一下。

“你這變身,也太快了吧。”她喃喃道。說實在的他老是這樣變來變去,且不說她會頭暈眼花,單說心髒她隻有半顆,顯然承受能力有限。

“我……我之前是太高興了。”他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坐到她身邊,然後溫柔地抬起她的下顎,目光落在她的左臉上,眼中有一抹心疼,“這是花清語做的嗎?”

“不是。”

“那是誰?”他眼神依舊溫柔,聲音卻驟然變冷。

“我自己摔的。”她仰起臉,輕輕地笑了起來。

她當然不能說,不能說她去找了羽見,碰到了若雲,更不能說因為泱未然兩人還起了衝突。心裏突然一酸,剛剛還說到兩人要坦誠,然而一開始就出現了問題。反倒,她覺得自己應該撒謊說那人是花清語。悄然偏過頭,她不敢與他對視。

“樂樂。”他將她擁入懷裏,低頭淺吻著她臉上的傷口。

他的唇落在傷口上,冰冰涼涼,到了心底卻是那樣溫暖。手指相扣,他握得她很緊,反反複複地吻在傷口上,然後又落到了耳邊,壞壞地咬了下去。依稀間,她感覺到他呼吸又開始沉重起來。

兩人的心髒以同樣快速的節奏跳了起來,他的吻最後輾轉來到她的唇邊,咬住了她的唇,開始攻城略地,貪婪地似要奪取她的呼吸。

他的睫毛微微卷起,像蝴蝶綻開的翅膀,掃過她的眼瞼。

“姬魅夜。”路樂樂下意識地往後一仰,躲開了他的唇,“現在是中午。”她的言下之意,就是按照他的生活習性,他該乖乖地在她懷裏睡覺,而不是在這裏想著為非作歹。

“嗯。”他斜長的鳳目微微一挑,左臉上的月牙泛著異樣**的光芒,嘴角噙著一抹邪笑,已經將她小小的窘迫看在了眼裏。

不舍地鬆開了她,他轉身從案頭拿來一隻瓶子,然後輕輕打開,將那白色的藥膏塗抹在指尖,複又將她拉在懷裏,認真而小心翼翼地塗在她傷口上。

“為何要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他輕微歎息,“不過,昨晚我已經幫你塗了一次藥了,不用擔心會毀容的。”

“哦。”她覺得氣氛有些尷尬,於是開玩笑道:“看來,你更喜歡這具身體哦……”

本就是玩笑之意,誰料他手上的動作一頓,深深凝望著她,眼底閃過一絲惱怒。

兩人之間原本尷尬的氣氛此時變得更加詭異起來。

看著他臉色一變,路樂樂知道這家夥心情難以揣測,本以為會生氣,至少是小雞少爺的時候,他沒少生她的氣,經常是身子一蜷縮,便躲在她懷裏生悶氣,而且氣場異常強大。

“樂樂,我們談戀愛吧。”

“什麽?”他突然冒出一句讓她措手不及的話,還真讓他給蒙住了。

“我們談戀愛。”他繼續重複道,已經起身將藥放在旁邊,然後拿來衣服一件件給她穿上。

“你以前說,在你們的地方。愛人之間,要先表白,然後開始戀愛,然後約會,然後再見雙方父母,然後再成親,然後再洞房。雖然,最後一步我們提前做了……”

他聲音頓了一下,漂亮的臉上竟然不知不覺地染上了一抹紅暈,“我們還是要先戀愛的是不是?”

路樂樂整個人就完全是蒙的,心想她何時告訴過他這個步驟?

如果她沒有記錯她以前大把時間都用在了如何將一個本性很壞的小雞少爺教導成一個心態正常,要積極生活樂觀向上的好孩子。

對於這個戀愛的步驟,她也沒有經驗,或許是在講某個故事的時候,無意中提到過。

卻不想他竟然記了下來。

“你以前說過,在那些完美的言情故事中,男主往往都是俊美瀟灑,多財多金,個性溫和,會寵著女主,而且男主的品性要善良、道德,要勤勞,還富有同情心。”

他低著頭,認真地將她衣服裏麵的帶子係成漂亮的蝴蝶結,垂下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羞澀,“昨晚我想想,我好像並不符合你那些優秀男主的任何品質。就如你之前所說,我卑鄙、奸詐、不擇手段,而且殘忍無情!”

這一點,她必須讚同。

說到這裏,他已經將她的裏衣整理好,抬起頭,凝望著她——那雙眼瞳此時竟有說不出的繾綣柔情。

“可是,路樂樂。”他喚著她的全名,將她的手擒在唇邊,薄唇認真落在了她的手背上,那神情,竟然像極了中世紀向女王陛下宣誓的紳士,優雅而高貴,“但是我想要成為你的男主,想要得到我們故事的結局,你說我該怎麽辦?”

路樂樂震驚於他這份莫名的專注和認真……姬魅夜這是在檢討嗎?但是看起來不像,倒像是在宣布一個結果。

“於是,我用了我的方式。雖然我一開始,動機不純,或許做了一些不斷傷害甚至利用你的事情,然而,到後來,事情完全改變。我的奸詐狡猾又卑鄙又無恥的手段,完全是想將自己變成你生活中永不可缺少的部分。”

路樂樂心裏五味翻滾。其實,姬魅夜的確做到了。他在變成小雞少爺回到她身邊的那一刻,已經慢慢變成了她身體和靈魂都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愛情就是在這樣潛移默化中滋生了。

“但是,樂樂,我不懂得如何道歉,我想我也不會道歉。因為,為了成為你的男主,若是再來一次,我還會用同樣的方式,當然,那是在我沒有找到更好的方式之前。”

她臉上一白……下意識地握緊的了拳頭。身前的男人,真的不是一般的霸道。

“你以前也說過,相戀的人必須要真心換真心。我之前的做法毀了你的心,然而,我將我的心分成了兩半,一半給了你,一半留給我自己!你說,這算不算是換了呢?”

“從現在開始,我會盡力做好一個男主應該做的,比如,目前要做的就是寵你,然後和你約會。”說著,他伸手去拿她的外套,卻被她一手攔住。

“好的,我們去約會。”路樂樂點點頭,“但是,如果我們約會,一般情況下,男主會很禮貌地在某個約好的地方等女主。”

“哦。”他點了點頭,“那我在這裏等你。”

“據說沒有人會在約會的時候跑到女主的閨房去等她。而且,和心儀的人在一起,都希望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然而給對方一個驚喜。”

他微微詫異,像是明白了什麽,低頭在她的傷痕上用心一吻,道:“我在外麵等你。”說罷,轉身走了出去。午後的風撩起了他縷縷銀絲和白色的袍子……

路樂樂低下頭,拉開衣服,看到藏在衣服下的那隻盒子,她咬了咬唇,將它藏在了身上。

路樂樂推開房門時,外麵的院子裏正傳來悠揚的笛聲,曲調歡快婉轉。

午後的風輕輕拂過,在院子的槐樹下,斜靠著一個俊美的少年。他一頭如墨青絲僅用一個銀色的綢帶挽住發尾,其他的則如絲如縷地在風中飛舞,白色的衣衫,銀色的腰帶,還有那白玉的手,漂亮的玉笛,有些妖媚的臉。

對方半合著眼睛,睫毛上沾著一粒粒小花瓣,認真專注地吹著笛子,語調一轉,又帶著深深的哀切。

她記得這首曲子。這是在正王府的時候,小雞少爺曾吹過的一首曲子——《悠知我心》。

路樂樂站在走廊上,看著漫天飛舞的花還有樹下吹著笛子的俊美少年,不由得出了神。

那陽光從他身後徐徐落定,綻開,那樣的美,讓她睜不開眼。

“姬魅夜?”在他朝她走來的時候,她也不敢相信眼前這個黑發黑瞳的美麗少年竟然是姬魅夜。

少年收好手裏的玉笛,身形矯健地跨過她身前的欄杆,然後翩然站在她身前,一把將她拉住,笑道:“樂樂。”

他望著她,眼眸閃著亮光,笑得有些傻氣。眉宇間哪裏像那可惡而霸道的姬魅夜啊……

“你怎麽又變成了別人的樣子啊?你一日都三變了呢。”早上變成了可愛的小孩兒,一會兒變成了霸氣十足的邪美男子,此時,又變成了一個有些羞澀的翩翩少年。

他摟住她的腰,兩人額頭相抵,他輕聲笑道:“這可不是別人的模樣。這就是我原來的模樣。”

“你原本的模樣?”路樂樂大驚,連忙踮起腳尖,捧著他的臉仔細地打量起來。

的確,這是姬魅夜的臉,那如柳的眉,如月的鳳目,線條完美的鼻翼,異常漂亮的薄唇。不同的是,此時的他竟然是一頭如墨的黑發,一雙黑寶石般深邃的眸子,和羞澀的少年氣質。

路樂樂腦中裏突然閃過昨晚他在她耳邊呢喃時,看到的一個情景:陌上繁花之下,一個持著玉笛的黑發少年正羞澀地看過來。

是的,這和那個少年一模一樣。心裏頓時一驚,一千年前的姬魅夜竟然是這樣的翩翩美少年,宛若漫畫中走出來的,幹淨而美好。

捧著他的臉,她歪著頭好奇的地問道:“還真是你啊。可是,你原來的眼睛是黑色的嗎?你的頭發也是黑色的嗎?”

“眼睛是因為現在是白日,我靈力被遏製住了,更何況還要和你約會,所以黑色比較好。至於頭發,以前的確是黑色的,到後麵,據說是一夜之間變了……”說到這裏,他聲音帶著點傷感的氣息。

“啊,我明白了。”她撩著他的發絲道:“我知道你的頭發為何會變成銀色。”

“為何?”

“因為,你已經一千多歲了。”她笑道。

“哦。你說的也很有道理。”他恍然,然後低下頭,吻著她眉心,“那樂樂,我一千多歲了,你會不會嫌棄我老呢?”

“我會。”

他一聽心裏不免有些失落,又一看,發現路樂樂笑得格外狡黠。

那一瞬,他才明白,懷裏的女子是在捉弄他。

“路樂樂,你竟敢捉弄本宮!你看我……”

注意到他嘴角的壞笑,路樂樂心裏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知道他此時沒有靈力,便慌忙推開他,往走廊的盡頭飛奔而去。

風中有淡淡的花香,她紅色的衣衫宛若盛開的薔薇,明媚燦爛。在學校裏她可是短跑冠軍,所以她倒是很有信心將後麵追上來的少年甩開……不過,路樂樂顯然忽視了,人家沒有靈力但是還有武功的基礎,剛跑出走廊來到前麵的院子,衣衫就被後麵的人擒住。

“路樂樂,你跑哪兒去?”他氣喘籲籲地問道,緊緊扣住她的手,往後一拽,當即,她重心不穩,向後退一步,然後倒在了他懷裏。

還沒有站穩,就被對方抵在了院子的紅木柱子上,雙手放在她身側,將她禁錮在那一片小小的天地中。

這個情景,就像是在未央街的巷子裏,他也是這般看著她,神情專注。

那個時候他說她欠了他一個吻。

“你跑得倒是真快。”他喘著氣,額頭上有顆顆汗珠。

她仰頭望著他笑,然後抬手擦去他額頭上的汗水,“其實你跑得也不慢啊,這麽快就追上來了。”

“再不追上來就讓你跑了。”

“若我真跑了,那你就活該,唔唔……”話還沒有說完,她的手突然被反扣在頭頂,而他當即壓過來,用力地封住了她的唇。唇齒間他的聲音異常清晰和霸道。

“你敢跑!”

這一次他的吻格外重,亦像昨晚那樣要將她吞噬,帶著點懲罰性的撕咬,被他這麽一吻,本來就跑的無力的雙腿自然發軟,自己像極了一個溺水的人,掙紮著踮起腳尖反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樂樂,不要再跑了,永遠也不許從我身邊跑開了。”他終於放開了她,這個長長的深吻,讓兩人的呼吸都不順暢。

此時兩人的臉都漲得通紅,雙目絞在一起,盯著對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她點點頭,卻瞥見他眼底有一種烈火在燃燒。

兩人身體緊密相貼,她自然瞬間就感受到他的變化,臉色嚇得當即就是一白,而身子已經被對方摟得更緊。

“樂樂。”他輕吻著她的眉毛,用乞求的語氣道:“那個……樂樂,我……”

一向口齒伶俐的姬魅夜同學,在半個小時前還在屋子裏說了一係列關於約會還有像是檢討卻非常霸道的宣言。

為何此時,竟然臉紅口吃起來了呢?這還真不像他平日的作風啊。

“你怎麽了?”看著他隱忍的表情,她止住笑,佯裝不懂地問著。

“我們……”他抵著頭,手指在她手心裏畫著圈,樣子可愛極了,另一隻手也留戀地落在她唇上。

“我們是不是該約會了啊。”她才不管他乞求的表情,否則,待會兒乞求的就會是她了。

被對方拒絕了,難免傷心了一下,但是,他覺得難以自製,又了解對方的脾氣,所以,打算繼續死皮賴臉地求歡。

剛才的羞澀也幹脆被自己壓製下去,手也不安分地開始胡作非為起來。

啪!爪子被拍開。如果這樣就放棄了,似乎也不像是他的風格,於是,繼續糾纏不休,自然也忘記了這是在院子裏。

“姬魅夜。”她哆嗦著想要推開他,想起以前他常在她懷裏鑽來鑽去,真的是被他占盡了便宜。

而他的唇已經毫無顧忌地在她脖子上遊走,親昵地舔舐著。

路樂樂身體一僵,打算再度拍開她,猛地瞥見走廊的角落不知何時站了一個白色的身影。

“姬魅夜……有人。”她小聲喚著他的名字,都快哭了,已經猜到自己現在恐怕是一臉血色,心裏甚至有一種被人捉奸在床的尷尬。

那是個穿著白色衣衫、頭上綴著花珠,嘴角含著譏笑,眼神冰冷還帶著殺氣的女人。

能如此恨她,還能出現在此處,除了幻影,她還真找不到其他人。

“嗯。”感到了她身體的不適,他這才依依不舍地放開她,然後捧著她的臉,還不忘低頭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你說有人?”

“嗯。”路樂樂臉漲得通紅。她倒是不怕幻影,隻是覺得,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什麽……

姬魅夜抬起頭,隨著路樂樂的目光看去,看到站在遠處的幻影時,臉上沒有絲毫的波瀾,倒是理解了路樂樂剛才的慌張,便將她擁在了自己懷裏,像是在保護她似的。

此時,路樂樂才從他懷裏睜開眼睛,發現在姬魅夜回頭看向幻影的那一刻,幻影整個人都僵在了原處。

那雙杏眼裏閃過震驚、難以置信、陌生,還有痛楚、淒涼。

“幻影!”看著幻影用呆滯的眼神看著這邊,姬魅夜的聲音沉了下來!

路樂樂微微疑惑著她為何有這個表情,便見她身子一個哆嗦,然後猛地跪在地上,小聲道:“殿……殿下,屬下不知道是您。”

啊!路樂樂吃驚地睜大了眼,那幻影竟然不知道這個是姬魅夜?難道說她之前沒有見過姬魅夜年少時的樣子?還是很多年沒有見了,根本就記不起來了?

剛才她眼中對自己的譏笑,估計是將姬魅夜看成了另外一個人吧。

“殿下,您吩咐的馬車已經準備好了。”許久,幻影小聲說道,然後起身,默默地站在一邊。

“嗯!”姬魅夜應了一聲,低頭看著藏在自己懷裏的女子,嘴角揚起一絲溫暖的笑,“樂樂,我們走吧。”

路樂樂微微一愣,轉頭看向幻影,剛好對上了她仇視帶毒的目光,像一把利刃一樣剮過她的臉龐,讓路樂樂心裏一寒。因為看到幻影,路樂樂難免想起汮兮來。

很久之前,幻影就警告過她不要企圖在姬魅夜心中取代汮兮的位置,而現在呢……

“你不願走,難道是要我抱你?還是我們回頭繼續剛才的?”耳邊傳來他邪魅的輕喃,路樂樂才回過神來,瞪了他一眼。

兩人十指緊扣地朝幻影那邊走去,穿過長廊,出了那幽深的府邸。

門外早就已經有馬車在等候,有兩個城裏雇來的馬夫和丫頭已經候在了那裏,目光在看到走出來的白衣少年時,幾個人眼中都掠過一絲驚豔。

再看向路樂樂,注意到她臉上的傷時,大家不免又露出一絲惋惜之意。

黑瞳微微一沉,他拿來一張紅色絲絹遮住了她的臉傷,露出那一雙寶石黑的眼眸,手指隔著絲絹摸著她的傷痕,“明日這些傷就會好了,不過這樣也好。”

“好什麽?”

“你不是嫌棄我老了嗎,那你也醜了,這樣我倆就公平了。”說完,他拉著她上了馬車,然後將窗戶一一打開,以便能看到外麵的景物。

“陽光會不會讓你很難受?”看著他額頭上有隱隱的汗珠,她不免焦急地問道。

他是被詛咒的人,亦是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懼怕陽光。

“剛才我很難受。”他如實地回答道,伸手將她擁入懷中,下顎抵著她的頭頂,用小雞少爺獨有的語調道:“剛才在院子裏,你連番拒絕我,那會兒真是難受。”

“你!”她忍不住又是臉紅,他冰涼的唇已然落在她頭發上,那秀美的手也撩起她的發絲,輕柔地梳理。即使看不到他的眼睛,亦能感覺到他此時的神情……

“樂樂,你介不介意,此時我們去看三生石?”他突然說道,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來,“其實我很介意,但是我想和你一起去,隻是去看看。那三生石在湖的中央,要渡船過去,將自己和喜歡之人的名字刻上去,那便等同於三生三世了。”

她輕輕閉上眼睛,沒有說話,手卻下意識地摸向藏在懷裏的那個小盒子,如果可以,她不想去漓城。

就如姬魅夜所說,對於他和她,那裏都有痛苦的記憶。

或許心裏都有忌諱,他們的馬車直接停在了橋邊,然後他拿出一把白色的油紙傘,撐開,將她攬入懷裏。

三生石在湖水的中央,然而要去刻上名字,他們必須要去對麵的寺廟上香,以求得月老的保佑。

他一手牽著她,一手撐著傘,走過那長橋,倒是引來了旁人的側目。

“你還記得我告訴你的白娘子的故事麽?”路樂樂走到寺廟前,買來了一炷香,“她和許仙就是因為一把傘在西湖邊相識。一人一妖定下了情緣,可卻遇到一個和尚,兩人最終生生被分開,而白娘子則被壓在了雷峰塔下麵。”

身邊的他身子頓然一僵,忙乖乖收好傘,低著頭眨著眼睛瞧著路樂樂,咬了咬唇,“樂樂,你是想說你是人,我是魔嗎?”

她手裏的香顫了顫,其實她根本沒有這般想過,隻是看到這個情景有些傷感罷了。

“哼!一人一妖又如何,他們會分開,是因為那許仙沒有保護他的娘子。這世界,本來一切事物就沒有定數,所以你要感情要你的娘子,你自己就要去爭取。”他眼瞳如墨,淡淡地掃著那寺廟,“若是這個時候敢出現一個像法海的禿驢,本宮定然拆了他的寺廟,讓他終身不得輪回!”

手裏的香險些從手裏掉落,路樂樂當然知道他的語氣不是在開玩笑。

“那個隻是故事罷了。”她緊緊握住他的手,仰起頭看著俊美的年輕的容顏,“何必和一個故事計較呢。”

“不!樂樂,我姬魅夜就在這裏告訴你,我們的三生三世是由我而定,而非天定。我今日帶你來,也不是要月老保佑成全,我不稀罕。帶你到這三生石是想告訴你,我姬魅夜要許你三生三世,而非要證明給別人看!”說罷,他抓起她手裏的香燭用力地砸向一邊,剛好砸到迎麵而來的那個人身上。

“施主,阿彌陀佛!”此時,一身穿袈裟的和尚已不知何時來到了兩人身前,雙手合一,目光落定在兩人臉上,他眼眸閃過一絲驚懼,搖搖頭,站在原處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禿驢,你搖頭乃何意?”見他這個表情,姬魅夜臉色當即一沉,嘴角卻扯出一絲慣有的邪笑。

“姬魅夜,不得無禮!”路樂樂在身邊小聲嗬斥道。

“施主是來求緣的嗎?”和尚鞠了個躬,麵目慈祥地問道。

“不求!”姬魅夜眉一挑,反手將路樂樂拉在了懷裏,“因為,緣在我手裏。”

“緣是風,緣是水,緣是沙,敢問施主你,如何抓得住,留得住,捧得住。”那和尚歎息了一聲,“緣盡,情盡,滾滾紅塵,永不相識相隨。緣分的紅線一旦斷去,就永遠都無法接上。”

“小雞,我們走吧!”她拉著他的手,小聲說道。

卻不料,他反手一拉,將她擁得更緊,甚至低下頭,不顧場合地在她耳垂上輕咬了一番,遽爾那緊抿的唇突然一勾,衝那和尚妖孽地笑了起來。

“樂樂,這禿驢好像還有話沒有說完。”他用的是陳述的語句,卻含著命令的口吻。

“老衲並無他意,隻是勸施主有些東西強求不得,該放手時就放手。”那和尚語調沒變,口氣平淡。

“錯了!我要的東西,從來不放手。而且,老禿驢,你剛才那番話,很不中聽。”說著,他低頭看向路樂樂,如墨的眼瞳又恢複了那讓人心動的柔情和清澈。

“樂樂,以前你曾告訴我一句話,叫那什麽,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

“嗯。”路樂樂點點頭,不明白他的話中之意,隻覺得他現在的眼神特別純良無邪。

“老和尚,你聽到了嗎?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你說,今日你剛說的那一番話,你這廟我得給你拆幾次呢?”說這話時,他的笑宛若曼珠沙華那樣旖旎妖嬈,而眸子裏卻殺氣凜然。以至於,當他說出最後一個字時,路樂樂和那和尚皆是一怔。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那老和尚搖了搖頭,長歎一聲不再多說話,口裏不停地念道:“罪孽,罪孽……”

“小雞。”路樂樂雖然聽到了老和尚的話大為光火,然而,也知道姬魅夜的個性,而且據了解他是向來說一不二,真擔心他二話不說就將人家寺廟拆了,這樣的事情,他一定做得到。

事實上,在後麵跨越滄瀾江時,一直沿途護著她的月重宮暗人說,當日晚上那漓湖的寺廟就著了火,大火蔓延了三日,怎麽都熄不滅。

“走吧,我們不是要去三生石嗎?”

“樂樂,這禿驢不是法海,而我也不是許仙,不會那麽愚蠢地看著別人將我們拆開!我說過,我喜歡的東西,要的東西,誰也別想拿走。若這老禿驢非得不怕死地要扮演法海的角色,那我也不會手軟,讓他死了都下不了地獄。”

說完,他朝她又是溫和一笑,燦爛而明媚。

她心裏微微一歎,不知道是喜還是憂,隻是拉住他趕緊離開這裏,走到橋邊,她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那和尚。

“施主,你可曾聽說過,那三生石已經有一千年都沒人在上麵刻得上字了?”看到路樂樂回頭,那和尚小聲問道。

“那是因為這一千年,我們都不曾來過。”姬魅夜回頭冷冷一笑,雙手抱著路樂樂,縱身一躍跳下了橋,然後穩穩落在一隻小船上,揮手示意船家將船劃到湖中央。

此時,已是午後,依稀有十來個人已經上了石階,正一臉虔誠地拜著三生石。

上了石階,姬魅夜身子突然往後一晃,下意識地握緊了路樂樂的手,臉色變得異常蒼白。

“怎麽了?”路樂樂感覺到了他的異樣,慌忙問道。

“這裏有人下了結界。”他低聲說道,然後抬起另一隻手輕輕摁住後腦勺——那枚銀針突突直跳。

“要不我們下去吧。”

“既然來了,那總得要看看的。隻是這結界太強,而且夾雜著某種強烈的怨念,此時的我也難以解開。”

“嗯,看看我們就下去吧。我站在這兒也覺得不舒服,你等我,我還是去點香,剛才在月老麵前都讓你的壞脾氣給耽擱了。”路樂樂掙脫他的手,上了石階拿了三根免費提供的香接火點燃,學著其他人的樣子將香插在了香爐裏。

回頭看去,姬魅夜臉色依舊不好看,正坐在石頭上,蹙眉打量著三生石,眼中若有所思。

點完香,路樂樂注意到,這三生石之上的確是刻著許多名字,然而看那刻痕和字體應該距離現在非常久遠。

有些好奇地打量著這些名字,路樂樂心想一千年前刻上名字的愛人們,似乎真的約定了三生三世呢。

繞過石階,路樂樂走到了石頭的後方,突然被一行俊秀有力的刻字給吸引住了。

“攜子之手,與子偕老,生生世世,不離不棄。”那字體流暢,刻痕較深,經過千年的風吹日曬,這倒不像是刻上去而像是三生石本身就有的字體,渾然天成。

看到這裏,路樂樂目光不由得落在了下麵的留名上。

“神樂?”她當即脫口驚呼,腦中一片空白,呼吸瞬間壓抑難受起來。明明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名字,為何竟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壓迫和酸澀感,甚至,腦中也嗡嗡作響……

“樂樂,你怎麽了?”剛好姬魅夜此時也走了過來,將她拉住。

“你不舒服嗎?”

“我頭眩暈得厲害。”她唇色蒼白,緊緊地扶著他,感覺自己下一刻就要暈過去。

“那我們走吧!這裏怨念太強了!”他抱著她飛快走下去,路樂樂卻還是想要回頭再看一下,餘光卻瞥到神樂旁邊的另外一個字,她隻看清了一個字,一個夜字。

再回頭想要看清整個名字的時候,他們上了船。

到了船上,路樂樂這才緩過氣,回頭瞥見姬魅夜,看到他額頭也沾著汗水。

路樂樂深吸了一口氣,腦子裏還是那一行刻字和那個看不清楚的名字。

“姑娘,你們也是要在三生石上刻名字嗎?”熱情的船家看著眼前這一對年輕人,好奇地問道。

“船家,那三生石上麵真的不能刻名字麽?”

“這是作何原因哪?”姬魅夜似乎也忍不住好奇了——因為那樣的結界,如果說他都沒有辦法解除,那對方的靈力一定是高於自己。

就人們來說,此事已經一千年,那個時候的他也是這般年紀,能與他匹敵的人可沒有幾個,到底是誰,能下這樣重的結界呢?

“據說一千年前,來了一對私奔的小情侶,他們兩人便在這三生石前許下了生生世世,卻不料造化弄人,他們倆最終還是被迫分開。那男子心痛不已,在一個雨夜趕來,指責這石頭言而無信,一氣之下將這石頭打碎,瘋癲而去。不久之後,那女子也來了,看見物是人非,在湖邊哭了一天一夜,然後將石頭修複,亦傷心而去。”

“從那以後,這石頭就再也沒有人刻上名字了。”那船家將船靠在岸邊,用脖子上的毛巾拭去額頭的汗水,“不過,因為這個,人們認為石頭有了靈性,倒有更多人前來膜拜它了。”

路樂樂心裏頓時一緊,胸口像是壓了一塊石頭那樣難受。

回頭看向擁著自己的姬魅夜,才發現他低著頭,墨色的發絲在風中飛舞,臉色慘白透明,那細致的眉緊緊地鎖在一起,猶如承受著某種難以言說的痛楚。

半晌他抬起頭來,衝她微微一笑,麵目陽光,漂亮得煞人,“果真三生石這東西不靈驗,幸好我們沒有上去刻名字。”說著,他拉過她,溫柔地將她肩頭的發絲撥開,看著很久之前留下的牙印,邪魅笑開。

“樂樂,這個就是我給刻下的烙印。有了這個烙印,不管以後你到了哪兒,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找得到你。”

“啊?!”樂樂身子一僵,怎麽來了一句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呢?

“知道為什麽,你身上的傷痕可以輕而易舉地複原,而我的烙印卻一如當日般留在你身上麽?”陽光下身著繡著彼岸花的白衣少年,俊美無瑕,卻又妖嬈如花,“因為,這烙印是刻在了你靈魂之上。”

說著,他低頭輕吻著那印跡,然後起身,拉她上了岸。

她臉色緋紅,幸而帶著麵紗倒是不怎麽看得出來,隻是一直被他緊緊握著,手心早已經出了汗水。

而且……她有些餓了,或許是昨晚太累,她腳下也是疲軟,走了幾步,就哼著走不動了。

七月裏的百花遍地開,漓城的空氣中飄散著百合糕的甜香,看著她皺鼻子疲勞的樣子,美少年低頭擰著她的臉蛋兒說:“在這裏等我。”然後匆匆地穿到對麵,進了糕點鋪子。

看著少年那白色的衣衫和如墨的青絲,她突然覺得這一幕好像有些熟悉——似乎在很久之前,他們來過這裏。

不一會兒,她看見少年抱著東西從裏麵走了出來,然後擠進人群,隻是,卻遲遲沒有看到他朝自己走過來。

卻看見那俊美的少年正蹲在一賣花的姑娘前麵,低著頭在挑選著什麽,神情極其認真。

而那姑娘早就一臉通紅,又像是在說著什麽,那少年便揚起那張顛倒眾生的臉,朝人家妖孽一笑,那姑娘一瞧,險些沒有暈過去。

“姬魅夜!”

就說他去做什麽了,原來一轉身就背著她開始調戲起姑娘來了。

聽聞熟悉的聲音,姬魅夜忙回頭,便對上一張臉冷若冰霜眼神卻要噴火的路樂樂。

沒有被發現紅杏出牆的尷尬,他眉目一彎,笑得十分純真自然,還招招手,“樂樂,你快來看看,你看我找到什麽了。”

“你找到姑娘了。”她磨牙霍霍地笑著走過去,很想詛咒他現在立馬變成那光屁股的小雞少爺,以便她一腳將他踹到湖裏去……

路樂樂走過去,看到他高舉著手,玉指之間捏著一粒紅色的小豆子,在陽光之下泛著晶瑩的光澤,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的手太好看,路樂樂覺得那豆子分外漂亮。

“這是什麽?”她上前,也蹲在他旁邊,看著前麵一籃子的紅色豆子,拿了一顆放在手裏。

“這是南國相思豆。”他湊到她耳邊,溫柔地說道。看著她的眼神帶著近乎癡傻的迷戀。

“紅豆?”路樂樂驚呼,臉上洋溢著興奮,“這真的是紅豆嗎?”

“自然是。”

“紅豆生南國。”她打量著手裏的豆子,脫口念出。誰料,他立馬接了下句,“春來發幾枝。”

她回頭驚訝地望著他那柔情繾綣的雙眸,那裏,像是上好的桂花釀,醉人心扉,“願君多采擷。”

“此物最相思。”他接上最後一句話,然後回頭看著那紅著臉的小姑娘,“姑娘,剛才你不是說,若要買這相思豆,需要心上人來了才賣,是麽?”

那姑娘一聽,倒是愣住了。

“我心上人來了,現在你可以將這些豆子賣給我嗎?”他揚著唇,另一隻手拉住路樂樂,十指相扣,看著那姑娘,認真地說道。

賣紅豆的姑娘看了看路樂樂,眼底閃過一絲憂傷和失落,然後微笑著點了點頭。

他臉上浮起一抹孩童般的雀躍,像是找到了寶貝一般,認真地挑選起紅豆來,那秀美的手指在一片深紅中拂過,然後屈指撚起一粒,高高舉起放在陽光下,仰頭打量,不允許紅豆上有一絲瑕疵。

此時,陽光西沉,餘暉帶著金色的紅光,剛好從他身後照來,仿佛給他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金光。

陽光下,麵容如蓮美麗的翩翩少年,認真地挑選著每一粒紅豆。白皙的臉上那雙眸子盡是專注和認真,密長微卷的睫毛沾著細碎的光,讓他看起來,像畫中走出的少年,幹淨得不沾纖塵。

挑選好的豆子被放在一邊,姬魅夜從姑娘手裏接過銀絲線,左手拿著豆子,右手拿著針,低頭一一穿過。清風拂過,空氣中有相思紅豆的香味,他垂著睫毛,唇緊緊地抿著。

她靜靜地看著,已然不能用“震撼”來形容此刻的心情。那睥睨天下、視命如草芥一樣的高貴男子,他擁有一身的本領,統治著上萬的亡靈,擁有不死之身。然而他此時,卻是一番少年的模樣,蹲在她身前,小心翼翼地穿著紅豆手鏈。

當那紅色的晶瑩的手鏈套在她手腕時,她終於止不住落下淚來——他將心給了她,將相思紅豆也給了她。

“姬魅夜。”她念著他的名字,然後將另外一串手鏈套在了他手上,低下頭輕吻著他的眉心。

他猛地抬起頭來,兩人的唇剛好貼在一起,他緊貼過來,卻被她躲開了。

此時的他恍然驚覺,這裏是在大街之上,霍然起身,付了錢拉住她飛快地奔跑,衝出人群……

落日的餘暉之下,白衣的少年拉著紅衣的女子奔跑在人群中。兩人緊緊相扣的手,有兩串紅色的相思豆泛著漂亮的光澤。

少年跑在前麵,臉上洋溢著快樂,不時地回頭看著身後被自己拉住的女子,眼裏滿是歡喜。

“姬魅夜……”路樂樂跑到有些疲軟,然而對方卻絲毫沒有放開她的意思,拉住他跑進一家小樓,然後咚咚咚衝了上去,將她環腰抱住進了屋,急匆匆地關上了門。

“你……”她喘著氣,“為何跑這麽快?”

“樂樂,我也餓了。”他眼巴巴地看著她,那雙眸子此時變成了原本的金色,眼底有濃烈的欲望在燃燒,摟著她腰的手用力一捏,低頭狠狠地吻住了她。

他的呼吸那樣沉重,恨不得將她的呼吸都吞咽下去。

帷幔帳子在屋子裏輕微顫抖,他不肯放開她,緊緊地將她融入自己的身體。

他反複吻著她的指尖,迷戀著她的眼眉,試探地進入,試探地讓彼此貼得更近,試探地讓對方成為自己,然後分享著隻屬於彼此的快樂。

發絲緊緊地絞著,沾著淚水,已經分不清是因為快樂還是痛苦,在那愉悅背後,彼此都感受到了對方藏在心裏的悲哀和絕望。

“樂樂,我會處理好的。”在那掠奪似的索要中,她身體開始不支,意識在渙散前,聽到他這樣說道。

姬魅夜,你如何處理?

如果時間停止,請允許我愛你生生世世,且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