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月相思
空曠的大殿,此刻寂靜無聲,泱莫辰呆坐在位置上,臉色一片蒼白,那雙黑瞳也密布著隱隱的血絲,緊握成拳的手用力地壓在茶幾之上。
與此同時,泱未然的手也在顫抖,那一刻,路樂樂感受到他身上一種前所未有的悲哀,猶如潮水般席卷而來。
唯一的兄弟,這些年來想方設法要置他於死地,而他,作為弟弟,七歲被人下毒,十四歲被送往南疆,七年之後趕回來,仍舊沒有逃脫這個命運。
而奇怪的是,明明在南疆發展得這麽好,也明明知道自己的哥哥要毒害自己,為何泱未然一直不曾反擊或者避開?這個問題,路樂樂曾經深思了很久,許久之後她才恍然明了。
也就是在那時,路樂樂才知道,這世界上最聰明、最冷靜、深思熟慮打算最為長遠的人,是泱未然。
“禮兒,什麽都不要說了。”泱未然反手握住路樂樂的手,看著她手腕的傷痕,眼底有一絲難掩的疼痛,“讓你受苦了,是我沒有保護好你。”說完,他放開她,去取那隻無毒酒杯,然而就在碰觸到那隻酒杯的時候,泱未然手指一動,以閃電之速換上了另外一隻帶毒的酒。
這一切,剛好落入路樂樂眼中。
“不要喝!”
可是,根本沒等路樂樂阻止,泱未然已仰頭將毒酒一飲而盡。
“我一定帶你出宮。”在泱未然倒下的那一刻,她聽到他在她耳邊輕輕地說道。
路樂樂尖叫出聲,從來沒有如此失禮過。此時她也顧不得什麽,跪在地上將泱未然抱在懷裏,慌忙掏出隨身攜帶的銀針穩住他周身幾個血脈,想把那些毒素控製住,然而不過一瞬間,泱未然本就白皙的臉此時更加慘白,可隱隱見到皮膚下那些細密的血管。
此時的泱莫辰也顯然被驚住,幾步衝了下來,臉上亦是擔憂之色,然而看到路樂樂此時緊緊地將泱未然抱在懷裏,他眼眸一沉,頓足在遠處,厲聲對旁邊的侍衛吼道:“將王妃拉開。”
“不!”路樂樂拔起一枚銀針,指著上前來的人,黑瞳的瞳孔溢滿了憤怒,“你們誰上來,我一定不客氣!”
“皇兄。”泱未然半睜開眼睛,嘴角漾開一絲笑容,看向泱莫辰,“臣妾的王妃不才,並沒有辨認出哪杯是毒酒,無法勝任女醫管一職,還懇請皇兄讓臣弟帶她回去。”
泱莫辰一時間說不出話,眼神複雜,直直地看著自己的弟弟,想到路樂樂剛才那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皇兄,父皇當年為將邊界南城劃於我名下,賜我守城令,您這些年一直派細作藏於我南城想查出臣弟不軌的證據。”他慘然一笑,纖細的手從懷裏掏出一塊雕刻著繁複花紋的金牌,“你將禮兒帶入宮中,無非就是要臣弟交出這軍令。其實臣弟從未有過圖謀之心,生死何懼,又豈會在乎這些名利仕途,臣弟不過是想和自己喜歡的人安安分分地過完短暫一生。”
“嗬嗬嗬……”看著那塊想盡辦法逼他,都不肯輕易交出來的軍令,泱莫辰冷冷一笑,“泱未然,你說你不在乎名利仕途,那要你在南疆做十年的質子,為何才七年,就急衝衝地跑回來?你說,你是為了什麽?”
“我回來的目的,就和現在一樣。”他輕聲說道,湛藍色的眼眸望向路樂樂,“我不過是想帶禮兒走。”
半年前,花葬禮入宮封為貴妃的消息傳到耳朵裏,當時他正在聖湖上看著那些枯萎了千年的西番蓮,一口鮮血從胸口溢出,他昏迷了半月,醒來之後派人到京打聽,證實了此消息。
此生非君不嫁,那七年前的誓言,明明就在眼前,然而轉眼她卻嫁與他人,還是自己的皇兄。
“所以,懇請皇兄讓臣弟帶禮兒離開,兵權我甘願交上,甚至甘願成為庶民永不入京。”
“未然,你瘋了麽?”路樂樂哽咽道,手顫抖地覆在他蒼白的臉上,淚水滾落,滴在他麵頰上。他到底還是因為她再一次受傷了,因為她將會失去了一切,甚至,因為她甘願喝下那杯致命的毒酒。
他抬起手,擦去她的眼淚,低聲道:“禮兒,不要哭。那日我將你鎖在後院的時候,你說了你不會哭的……記住,不要為我哭,不要為任何人哭。”
“嗯,我不哭。”路樂樂深吸了一口氣,含著淚珠,咬牙道:“我不哭的。”
泱未然滿意一笑,低聲有些無奈地說道:“你以後的路還很長,承擔的還有很多,生死對你不過的最清淺的痛楚。”
“你不要說了。”她打斷他,甚至害怕他說下去,“我懂了。”其實此時的她不懂,不懂那一句,她承擔的將會很多,生死對她來說不過是最淺的痛楚。
她不懂,此時的泱未然早就料到了她以後要走的路,料到了她以後將麵臨和承擔的是什麽。
“皇上,君無戲言,臣妾的確是愚鈍,不能擔當所謂的女醫管。”
“住口!”泱莫辰一臉暴怒,布滿血絲的雙瞳死死地盯著泱未然,“朕沒有想到,你竟然如此沒有出息!是的,朕不滿意父皇為了保護你將大泱最重要的邊城劃為你的番地,也不滿意他為了保護你,提前擬好聖旨將你送到南疆!而你……既然作為質子,為何又要回來?朕要攻打南疆你又處處阻撓!而現在,你做這一切的借口,竟然是為了這個女人!甚至,你要為了這個女人成為庶民,放棄榮華富貴……”
“難道皇兄非要看到生靈塗炭?南疆雖小,然而月重宮的力量根本就讓你難以進伐……咳咳……”泱未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一絲暗紅色鮮血從唇角溢出,“此時一戰,遭殃的是百姓……”
“好!”泱莫辰大笑,“你說月重宮會讓朕難以進伐,朕就讓給你看看,大泱的鐵騎如何跨過滄瀾江,踏平它南疆,毀了它月重宮。”
說罷,他暴戾的目光又看向路樂樂,“你當朕是什麽人,一次次地被你玩弄?你想走,朕偏不要你走!你想和泱未然雙宿雙飛,朕偏要將你們分開永不相見。”話一落,趁路樂樂不備早就準備好的侍衛一擁而上,將路樂樂從泱未然身邊拖開,其他的宮女將泱未然扶住,生生將兩人拉開。
“泱莫辰,你剛剛答應的什麽?難道你不知道君無戲言嗎?”路樂樂咬牙切齒地盯著泱未然,恨不得上前將他生吞活剝!
“君無戲言?即便君無戲言,也得看是在誰的天下,此乃朕的天下,一切由朕說了算。將王妃帶下去,關在生花殿,給朕好好守著,一隻蒼蠅也別想飛出去。”
“泱莫辰,你這個渾蛋。”路樂樂尖叫道,然而她根本就沒有力氣從侍衛的手裏掙脫掉,手上被鮮血染紅,隨即被拉下了大殿。
泱未然無奈地看著路樂樂被帶走,身上的銀針當即破除,毒素侵入心髒,劇痛傳來,一股腥熱湧上胸口,黑色的鮮血噴出染了白色的衣衫。
拖到門口的路樂樂看到此情此景忘記了剛才泱未然說的話,當即大哭了起來,撕心裂肺。
夜幕落下,月輝清冷,皇宮一片燈火通明,生花殿裏外守了兩層禁軍,幾乎是三步一崗,而殿內不時傳來一個女子淒厲的聲音,疲憊的,嘶啞的,讓人聽著心裏不由一顫,生生憐憫,然而,此事卻關乎許多人的性命,誰也不敢大意,隻能裝作什麽也沒有聽到。
“放我出去!”
屋子被夜明珠照得通明,路樂樂趴在門口,用力地拍著那雕花門窗,手腕處被鮮血染紅的絲巾顯得格外刺目,她的嗓子幾乎已經喊破了。
“嘖嘖,小乖乖,你就這麽想出去嗎?”正當路樂樂體力不支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冷颼颼讓人發毛的聲音,驚覺回頭,她嚇得後退一步,隻見泱莫辰一身龍袍站在離自己幾步之遠的地方。
那雙黑瞳此時發出詭異的光芒,嘴角的笑容極其輕浮猥瑣。
“泱莫辰,泱未然呢?泱未然在哪裏?”怔了片刻,路樂樂衝上去,扯住泱莫辰的衣服,然而卻突然被對方緊緊地摟在懷裏。
“喲,才看到本尊,就投懷送抱了?”耳邊傳來他肆虐的笑聲,“不過,告訴你,本尊不是泱莫辰!”說罷,他一手攬著她的腰肢,一手抬起她的下巴,邪笑道:“本尊的名字乃是君上!”
“君上?本尊?”這個聲音,為何這般耳熟?
“怎麽想不起來了?”君上笑得一臉燦爛,手指從路樂樂下巴處,移向了她柔軟的雙唇。
“啊!”片刻之後,傳來了君上淒厲的尖叫聲,雖然身體不是自己的,然而被路樂樂尖利的貝齒咬著,他還是萬分不適應。趁此機會,路樂樂抬腿就是一腳,朝對方的檔下狠狠踢去,然後轉身跑向梳妝台伸手去摸泱未然給她留下來的劍。
但是,她的速度終究還是比不過對方,手還沒有碰觸到劍,身子就從後被君上擰起,將她翻轉過來,覆壓在梳妝台上。
“喲!”君上摁住她的肩,讓她無法動彈,又勾著她的下巴,戲謔地笑道:“看來還是一隻小野貓,脾氣不小,又抓又咬。不過,本尊就喜歡你這種,而且呢,還喜歡得緊呢。”他微微低頭,閉上眼睛嗅著她的發絲,然後聞到她的血的味道。
“嘖嘖,連血都溢滿了香味。”說罷,唇落在她手腕處,舔去一絲血跡。
“渾蛋,滾開,不要碰我。”路樂樂踢著腿用力地掙紮,看著他輕舔她絲巾上的血跡,甚至還想吻上她脖子時,不由得想作嘔,忍不住失控大罵了起來。
“你還會罵人啊?”他好像根本就不怕,反而聽了還很得意,“目前為止,除了姬魅夜那傻子,還真沒有人罵過本尊呢。”
“我就罵你!泱莫辰……”
“不,是君上,本尊的名字。”他笑嘻嘻地提醒道。
再次聽到本尊這個名字,路樂樂終於想起了昨晚那個聽她講故事的影子了——難道他現在附體了?還是附了泱莫辰的體?
“君你個頭,我管你是誰?放開我,無恥之徒,你有沒有一點廉恥之心,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最惡心的罪犯是什麽?”
“是什麽?”他睜大了眼睛,寬厚的手遊走在她胸前。這孩子還真的可愛得緊啊……還從來沒有遇到過如此有趣的東西,上次給他說變態的故事,這次咬他,還對他破口大罵。
“就是像你這種饑不擇食的強奸犯,沒見過女人似的!死了之後,你這種人隻會下地獄,然後下輩子隻會當太監、當人妖!MD,移開你的髒手,死變態!”
“王八蛋,不要再碰我。”氣急敗壞的路樂樂就差沒有把口水吐在他臉上了,生平就沒有吵過架,這次,罵起人來,倒也不含糊。
“嘖嘖,本尊心裏真是痛快啊。”他果真移開手,但是卻有些貪婪地又摸上了她那張臉,“幸好本尊來了,要不然,泱莫辰那白癡就真的將你放走了。若要再抓到你,可就難了。”
路樂樂忙厭惡地別過頭,而被壓在身下的手也悄悄地捏著一根發簪,用力握緊。
“本尊看你,是越看越喜歡。要不這樣……”他歪著腦袋,想了片刻,“與其讓那姬傻子將你帶走,放幹了你的血打開地獄之門,還讓他攪亂我的地盤。倒不如,你直接跟本尊走,去我的地府,做本尊的寵姬。本尊給你不死之身,會一直好好疼你。讓你夜夜承歡。”
“地府?”路樂樂臉部抽搐。
天,她真確定她就悲慘到遇不到一個好人。上次是愛好**,有骷髏軍團控製死靈魂的姬魅夜,然後是異形,能自我全身愈合的花清語,現在來了一個地府的什麽君上,還說什麽日日承歡的大色鬼。
“承歡,承你個頭,我不喜歡什麽不死之身,我也不稀罕你什麽寵姬。你幹嗎不去寵你的死人!”她唯有怒罵吸引他的注意力,這樣才會讓他的手安分地不落在她身上。
然而,她能罵到天亮嗎?
“哈哈,本尊殺了你,你不就是死人了嗎?”他眼眸晶亮,得意地笑起來,趁著這空當,路樂樂大喝一聲,操起簪子用力朝他的臉紮去,與此同時身體往下一滑,蹲下身子飛快地抓住了露出半截的長劍,抵住逼上來的人。
“你……你怎麽會有這把劍?”君上大駭,驚問道。
“死變態,你給我滾開,不然砍死你。”手腕的疼痛讓她幾乎握不住劍,然而她唯一保護清白的希望就在這把劍上了。
“哈哈,你以為你有這把劍就能動本尊?你知道這是把什麽劍嗎?天下此時除了泱未然,沒人能揮動這把劍。”說著,君上毫不畏懼地走上去,臉上的邪笑更加濃烈。
“去死吧!”路樂樂什麽也不管,大喝一聲,舉起手臂用力地揮了下去,就在那一瞬,一道刺目的白光急速而來,猶如閃電劃破天空,從君上身邊斬過,與此同時,那逼人的劍氣直衝上天空,隻聽到轟然一聲巨響,頭頂有什麽東西爆炸了。
君上愣愣地看著眼前手持長劍的嬌小女子,目光停留在她那張精致又稚氣的臉上,被剛才差點把他劈成兩半的劍給嚇傻了,直到頭頂的那聲巨響,他才驚懼抬頭,“不好,結界被斬開了!”
他難以置信地喊道,也在這一瞬,他又驚得後退了幾步,低聲喚道,“姬魅夜。”
隻見殘月之下,空中死靈魂猶如海底發光的水母般輕柔地浮動,而那幽幽的白光下,一隻獨角幻獸站在空中,它背上坐著一位銀發金瞳,麵容邪美至極的男子,唇邊的玉笛吹起的正是那首葬魂曲。散去的雲,如絲如縷的銀發,華麗的袍子——美麗得有些刺眼。
“該死!”君上憤恨地說道,“有個好看的身體了不起啊。”說完,他趕緊看向路樂樂,腳步掠起,再次向她發動攻擊。
而剛才那一劍已經消耗了她所有的力氣,此時麵對君上的攻擊,她已經沒有任何的反抗力了,更何況,天上還有姬魅夜那個變態。
“哼!本尊心意已決,要你做寵姬,定要帶你走。”他獰笑起來,手伸向路樂樂的脖子。
路樂樂也唯有絕望地閉上眼睛,心裏哀歎,今晚天要亡她?不過,亡了也好,泱未然死了,她活著也沒有多大意義了。
然而,就在死亡要逼近的時候,她感覺身子一輕,被人輕輕地撈起,隨即一個旋轉落入了柔軟的懷抱。
不知道是迷惑還是錯覺,她竟然下意識地靠近這個懷抱,覺得有些熟悉,就如中午泱未然來找她一樣,冰涼的,但是令人心動的。
如上好冰蠶絲的東西拂過她的麵頰,她才抬起頭,看到縷縷銀絲,然後便對上了一張妖豔至極,卻令人恐懼,惡寒重重的臉——啊啊啊……她尖叫不出來!姬魅夜。
這是不是叫:剛出狼窩又入虎口?
姬魅夜似乎沒有注意到他,坐在幻獸之上那雙金色的妖瞳輕蔑地睨著君上,“難道你忘記了本宮如何警告過你嗎?”那幹淨而富有磁性的聲音聽起來格外霸氣。
“嗬嗬。”君上也毫不示弱,翻了一個白眼,“你說了什麽?本尊可不記得。”
“那好!”姬魅夜微微勾起妖嬈的薄唇,宣布道:“那本宮再告訴你一次:不要碰本宮的女人!”
咦?抱著劍的路樂樂仰頭看著緊緊抱著自己的男子,眉不由得糾結起來,因為恐懼而停止跳動的心,正在琢磨何時她成了他的女人的?
“哈哈,傻子的話你以為本尊會相信?”君上依舊狂妄自大,抱著手臂,曖昧地看向路樂樂,“本尊看上了她,已經決定她是本尊的寵姬了。”
“轟!”話還沒有說完,一道極具殺氣的強光襲來,將毫無戒備的君上彈出好幾米遠,最後重重地撞在了牆上,一聲悶響之後,才爬了起來,口吐鮮血。
“姬魅夜,你竟然敢傷我?難道你忘記了我們之前的千年協議?”
“哼!”姬魅夜冷哼了一聲,“你要是敢碰我姬魅夜的人,本宮不介意撕毀協議,更何況,你現在用的還是泱莫辰的身體。”
“你竟然違背協議?”他驚愕,如果單方麵違背協議,出手傷了對方,那會受到力量的反噬,是極其危險的事情的。
“嗬嗬嗬,君上,你何時變得如此古板起來。本宮向來不是好人,喜以壞人自居,更是專門違背規則毀滅傳統且不守信用的瘋子!”他唇角邪魅的笑容更濃,一手將路樂樂摟在懷裏,幾乎是用寬大的袍子將她裹住,另一隻手已再度出手,擊向了君上。
“尊主。”一個焦急的聲音突然傳來,隨即一抹白影落在了君上身前,將君上給推開,躲開了姬魅夜的攻擊。
“是你?”姬魅夜眸光一冷。
在看清來者是花清語的時候,路樂樂頓時想起泱未然來,便企圖從姬魅夜的懷裏掙脫出來,拿起劍砍向花清語,然而手臂一抬,手腕根本就用不上力,傷口疼得她低呼一聲。
“你怎麽了?”姬魅夜感覺到她的不對,低頭看向路樂樂,這才注意到她的手腕竟然裹著血色的絲巾,解開一看,那金色的瞳孔閃過一絲駭人的寒光,投向了花清語,低頭在路樂樂耳邊問道:“是不是她傷了你?”
“唔?”路樂樂愣了半秒,沒有料到和君上吵得不亦樂乎的鬼姬殿下終於“發現”自己了,甚至會同自己說話。其實,她甘願此時沒有被他發現。
然而注意到花清語恐慌的眼神,姬魅夜已經得到答案,沒有等路樂樂回答,抱著她縱身飛下,身形猶如閃電般急速,隨即便聽到君上和花清語痛苦的驚呼。
“唔……”仍舊將她攬在懷裏,手臂緊緊地圈著她的腰肢,而另外一隻手,那秀美漂亮的手指卻彎曲著扣在了花清語的心髒處,似乎一用力,就會插進她的心口。
此時,除了姬魅夜臉上那殘忍而又絕豔的笑容,其他三人麵色都有一種驚恐的慘白——震驚的君上,痛苦地望著姬魅夜的花清語,就連被摟在懷裏的路樂樂也驚得呆住。
“清語,你在一次次地挑戰本宮對你的忍耐能力麽?”姬魅夜語調輕緩,有一種慵懶的華麗,然而聽起來,卻讓人渾身寒意陣陣。
“殿下,你要傷我?”花清語的臉上雖然有一絲狼狽和痛楚,然而瞥見路樂樂的時候,她眼底竟然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幸災樂禍。
“本宮豈能容你一次次地傷害她,若非你是她姐姐,或許在一千年前,本宮就殺了你。”
姐姐?此時,路樂樂更是愣了一下,有些詫異地看著花清語。雖然花清語是花葬禮的姐姐,然而在一千年前?
咦,一千年前?路樂樂大驚,這群人都是活了一千年的怪物啊。
“我是君上的掌燈人,殿下,你恐怕一時間殺不了我。”花清語揚起下顎,深深地閉上眼,不知道為何,路樂樂發現她眼角處有什麽晶瑩的東西。
也在同時,君上突然暴跳如雷地衝上來,指著姬魅夜,“姬魅夜,今晚你若是敢傷了清語,那休怪本尊不客氣,將你……”
哢嚓!
“啊!”
沒等君上將話說完,空氣中就傳來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哢嚓聲,猶如利器穿透皮膚,攪動著肌肉組織,而那一聲尖叫,就是能清晰看見整個場景的路樂樂發出來的。
姬魅夜那漂亮的手指向前一推,毫不費力地穿透了花清語的胸膛,頓時,殷紅的鮮血染紅了她白色的衣服,侵染了姬魅夜白玉般的手指,然而他的表情還是那樣自若,唇邊的笑容有一種常人所沒有的瀲灩之美。
此時,他的動作並沒有停止,而是再度進入,摸向花清語的心髒,手指一曲,捏住了她的心髒——心髒破碎在五指間的聲音傳入耳膜,路樂樂不由全身發抖起來,自己的心髒也是一陣陣縮緊的疼。
許是感覺到了她的恐懼,鬼姬殿下抬起另一隻摟住她的手,輕輕地蒙住了她的眼睛。
可是,她什麽都看到了,看到他殘忍的笑,看到花清語絕望而痛楚卻複雜的眼神,還有那鮮血淋淋被捏成粉碎的心髒。
這一切猶如烙印一樣刻在了路樂樂的腦海裏,讓她噩夢連連。
以至於,當不久之後,姬魅夜的手指伸向她自己的心髒的時候,當指尖穿透皮膚時,她卻隻是任命地閉上眼睛,臉上的表情竟然和花清語如此相似,心中卻是一片淒涼,反而沒有一絲恐懼之色。仿佛,她早就料到了這一幕。
“清語?”被蒙著眼睛的路樂樂很難想象此時的君上是何種表情,但是他的聲音卻帶著一種不易聽出的恐慌和焦慮。
姬魅夜的目光並沒有移開,仍舊落在花清語臉上,甚至手腕一曲將她拖近自己,低聲道:“本宮一時殺不了你,但是也不允許你借助這副軀體去害人。而且,你們素來知道,本宮最討厭被人威脅。”
花清語原本的身體如一具被人吸食了血肉的空皮囊般掉在地上,而遠處一個俏麗的白色身影痛苦地立在遠處,月色下,清語像是遭受到了重擊,許久才凝結成人形。
看見地上的屍體,此時的君上深瞳越見暗色和煞氣,嘴角冷笑,“好!剛好本尊也不想再遵守這個破協議,要和你大幹一場,報一個千年之仇。”話語間,一道金色的寫著繁多文字的契約映在空中,而尾處竟然是兩人的簽字。
強大的殺氣逼來,姬魅夜放下擋住路樂樂眼睛的手,再度摟緊她的腰肢,貼近自己冰涼的胸膛。
路樂樂看到空中出現的協議時,目光不由得落在了右下角那歪歪扭扭的字上,路樂樂眼角一抽,低聲念道:小夜。
鬼姬的殿下的外號竟然是小夜,如果那個字體是他的親筆,那路樂樂就真的汗顏了,此人絕美無雙然而那字怎麽就像瞎子寫的一樣。
兩人同時擊碎了協議,這也意味著,另一場爭鬥的開始。兩人臉上都又莫名的興奮,所謂高手難遇對手,姬魅夜滿意地點點頭,終於迎來了第二個對手。第一個泱未然,第三個呢……那個拉開弓箭的人。
“姬魅夜,在去南疆的路上,你最好是不要讓本尊碰見。”君上渾身散發出一種暴戾的氣息,目光也冷冷地落在路樂樂的臉上,露出他嗜血的本性,“還有她,你所謂的女人。下麵的汮兮隻要你有本事打開地獄之門,本尊不會阻撓你,然而這個女人,本尊可是要定了。”
說完,出了泱莫辰的身體,帶著花清語的冥魂消失在暗處。
而離開的那一刻,他還不忘回頭看了路樂樂一眼,那表情狠得就像是在說:你給我小心點,老子碰到你就做了你!
“嚇到了?”耳邊是姬魅夜溫和的聲音。
“……你!”路樂樂抬起頭,對上那雙流光溢彩的金色瞳孔時,腦子裏浮現出剛才捏碎花清語心髒的那一幕,全身血液再度凍結,並且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脖子。
“放心,本宮絕不會讓人傷害你。”他輕輕地說道,然後捉住她的手腕,眼中有一絲她從未見過的溫柔和憐惜。是的,他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然而,偏偏傷害她的人,就隻有他。
“你為什麽要救我?”路樂樂下意識地後退一步,顧不得疼痛,將那把劍橫在自己身前,擋開了姬魅夜,警惕地看著他。
“看來你的記性也不是很好。”他溫和地笑了笑,銀色的發絲讓他顯得高貴如初,而沾血的手已然幹幹淨淨,不見一絲血漬,但是花清語那副屍體還躺在他腳下,“摸摸你脖子上的痕跡,那可是本宮的。”說到這裏,他突然揚了揚下巴,那雙妖瞳竟然有一絲狡黠的得意之色。
這讓路樂樂突然想起了小雞少爺。
“鬼姬殿下,這不是你的理由吧。”路樂樂又後退了一步,將劍緩緩抬起,厲聲道:“我可是還清楚地記得鬼姬殿下念念不忘我的鮮血,而殿下也以壞人自居。我倒不認為你會為了這樣一個不是理由的理由,而毀壞同君上的什麽協議。而且天下人人都知道,鬼姬殿下素來不做虧本的買賣,如此幫我,不妨直說,你要什麽?”
姬魅夜身子一晃,那妖瞳閃過一絲痛苦,緊緊地絞著路樂樂,“難道本宮說,單純地為了來救你,你不相信?”長袍中的手緊握成拳頭,似乎在竭力克製住要爆發出來的怒意。
“當然不信。”過去幾日的情景在腦中出現,她向來是理智的人,也自然知道,眼前這個人有多麽的危險,更不願意和他扯上任何關係。
“汮兮。”他忍不住抬手伸向她的臉,然而對方卻飛快地躲開,那白色的鋒利的劍揮來,像是要逼開他,眼底竟是對他的憎惡和不信任,“汮兮,以前的你不是這樣的。”此時,姬魅夜忍不住想起在聖湖上抱著焦尾琴的汮兮,白衣翩翩,笑容溫和而明媚,哪像這個女子啊,小小的,卻像一隻隨時警惕欲發動攻擊的刺蝟。
“汮兮?”路樂樂微微一愣,突然想起了剛才君上也說過這個名字,心裏頓時堵了一下,手裏的劍不知為何竟突然沉重了起來。
再看姬魅夜此時的眼神,是那樣痛苦和眷戀,又是那樣無措和茫然。
這不是在看她路樂樂。第一次看見姬魅夜的時候,他對她隻是充滿了好奇。而第二次,在客棧碰到他,他眼底隻有一種將她當成獵物和美食想要一口吞咽的貪婪,而第三次,他則是摟住她,嘴角還殘留著她妖冶的鮮血,說要同她做交易。而第四次,他則是用這樣矛盾而痛苦的眼神擰著她的脖子問:“你到底是誰?”甚至一路追逐,險些傷了泱未然。
此時,當他再次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的時候,路樂樂明白了——原來他是把自己當成那個叫汮兮的人了。
心口像狠狠被人捏了一把,有些難以呼吸,悲哀和痛楚湧上心頭,不是因為他將她看做了汮兮了。而是,讓她想起了泱未然,她渴望但是害怕知道,泱未然看她的時候,是將她當成花葬禮,還是路樂樂呢?
她真的好憎恨成為他人的替身,但是有誰知道她是路樂樂呢?
想到這裏,她不由得垂下眸子,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恐怕,隻有依偎在她懷中的小雞少爺才知道她是路樂樂吧。
“鬼姬殿下,非常感謝你救了我。但是……”路樂樂仰起頭,直直地望著姬魅夜,不再畏懼,仿佛是鼓足了所有的力氣,認真而執著地說道:“我不是什麽汮兮,也請你不要把我當成汮兮。我叫路樂樂,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的,樂樂。”
話一出,她看到姬魅夜臉上湧起一絲前所未有怒意,眸底片刻的震驚之後是一種駭人的怒意和寒氣,金色的瞳孔也瞬間黯然猶如要湧起狂風暴雨的黑夜。也更有一種被人戳穿了謊言的狼狽不堪。
“所以,也請你收回那句我是你的人。這個世界上沒有說誰是誰的人,也沒有誰屬於誰,因為他們隻屬於自己。就如我是路樂樂,誰也不可替代,我也不可替代誰。”話說到這裏,她覺得眼角都在酸疼。
其實天知道,此時的她多麽想鼓起勇氣對泱未然說這些話,親自告訴他:我不是花葬禮,我是路樂樂。
然而,她又知道,自己是如此懦弱。
眼角的餘光瞥見泱莫辰醒來,而門外的禁軍也越來越多,雖然他們被擋在了結界外麵,進不來也看不到這裏麵的一切,然而,隻要她揮劍斬下去,說不定就有希望趕走這個惡魔。想到此處,她轉身就朝結界跑去,然而手腕一把被人捉住,連劍帶人跌入了一個冰冷的懷抱,隨即下顎被狠狠地抬起來,對上了鬼姬那盛怒之後又恢複邪氣的臉。
“你剛才不是說,本宮向來不做虧本生意嗎?本宮救了你,那你說,你該怎麽報答本宮?”
“要命你拿去,要讓我給你簽訂什麽協議,你想都不要想。”她倔強地仰起頭,毫不服輸。
“好!”他勾起唇,俯身突然吻了她。這個吻,一如他本人一樣霸道強悍,輾轉吸吮,而且非常挑逗地探入她嘴裏咬住她的舌頭,並且強勢地將她的呼吸堵住,甚至毫不客氣地在她抗拒的時候,咬住了她的唇,依稀間,腥鹹的血液在他們唇齒之間繚繞彌漫,直到她臉色漲成了紫色,他才鬆開她,然後又揚起怒意猶在的眸子盯著她。
“你!”路樂樂扭頭厭惡地吐了一口血水。摸著自己出血紅腫的唇,再也忍不住,揚手給了他一巴掌。而他根本就來不及閃躲,生生地挨下了她響亮的耳光,那白皙透明的臉上當即浮起五道紅色手掌印記。
“不要碰我,我不是汮兮。”她喘著氣,大聲地說道,身體因為憤怒而發抖。
可是。他亦是不甘示弱,緊抿著唇,殺氣重重的深瞳緊緊地絞著她,半晌,像是賭氣的孩子一樣,又捧著她的臉用力凶狠地吻了下去。
不,準確地說是咬了下去。懲罰性的,暴戾的,可以說是撕咬的。嘴裏的血一點一點地湧出,路樂樂覺得自己就要四分五裂,然後被他一點點吃下去。他的唇明明柔軟冰涼,然而當苦澀的血腥氣息彌漫時,她就覺得這個渾蛋是一把鋒利的刀在將她淩遲。
最要命的是,緊貼著自己的人,似乎也在這撕咬的吻中起了生理反應,抵得她又羞又怒,直到她快要哭出來,才將她放開。
然後,又用那種得意又譏笑的眼神看著她。
“我都是說,我不是汮兮。”
他目光一沉,用幾乎是賭氣,又惱羞成怒的口氣厲聲吼道:“剛才那個吻,是給你路樂樂的!”
一千年來,從來沒有人打他,也沒有人敢用這樣的語氣對他說話,甚至是拒絕他。
是的,這個該死的女人,是路樂樂不是汮兮。
路樂樂一聽,臉色更加難看,而且這個明顯貼著自己有反應,還惱羞成怒,還一副非常理所當然的男人仍舊沒有放開她。
這是什麽話?這個吻是給你路樂樂的。
是懲罰嗎?還是獎勵?她才不稀罕。隻覺得眼前這個長得好看,心狠手辣,心裏看似也有些不正常,第一次見麵就搶了她初吻的男人——可惡至極。於是,想也沒有想,抬起手又要給他一耳光。
隻是,輕而易舉地被對方躲開。
姬魅夜看著她嫌棄的眼神,心裏一陣鈍痛,就覺得腦勺後麵隱隱作痛,似乎也忘記了自己的身份,瞪著眼睛,指著路樂樂,
“路樂樂,你揍過本宮很多次了,如不是因為汮兮有三魂在你身上,本宮早就將你活活地吸幹,然後做成人偶送給珈藍了。”
“什麽?”路樂樂臉部抽搐,倒是沒有想到一向自負自大,時刻都一副腹黑但是舉止有修養,氣質高貴的鬼姬殿下,此時竟然擺出了和他吵架的潑婦姿勢。
這廂吃了她,倒是有理了!路樂樂也不甘示弱,幾乎就是插著手,罵道:“我什麽時候揍過你幾次?還有,那什麽汮兮的三魂在我身上,關我什麽事情?你要拿,早些拿開。別拿這東西做借口,趁機占我便宜。**癖!”
“你以為本宮不想?汮兮的魂怎麽能放在你這種人身上。”他厲聲反擊,“還有,本宮沒有那種**的癖好,你不要說的那麽惡俗。”
“你這種殺人為樂,成天和腐屍待在一起的人,不惡俗!但是你惡俗到,做什麽事情都給自己找一大堆理由。”
真是搞笑了,還誣賴她揍過他很多次,他怎麽不想想,他嚇過她多少次,還把什麽魂魄在她身上的理由都扯出來了,她怎麽沒發現自己身上有別人的魂魄。
“珈藍。”
吵架吵不過,在王府的時候他就見識過這個女人的厲害,鬼姬殿下心裏有一把火越燒越厲害,但就是澆不滅,濃煙烈火讓他無處可泄,一抬頭就瞥見珈藍飄在頭頂,正一臉驚恐和震驚地看著一場前所未有的吵架。
“給本宮滾下來!”隨著一聲怒吼,珈藍被嚇得又是一個倒栽蔥,想起當時殿下將路樂樂壓在**情景,心裏一陣哀嚎和納悶。
如果說,變成幼兒的殿下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可是,眼前這個紅著雙眼不顧形象吵架的人,它無法將他想象成自己的鬼姬殿下。
莫不是,幼兒身體習慣了,殿下的精神也無法恢複正常?
“殿下,哪裏這麽快啊。”珈藍為難地說道。
“把這個女人給本宮帶走。”伸手擰起路樂樂將她扔向珈藍,自己騎著幻影掠空而上,珈藍一驚,慌忙接住,卻怕路樂樂手上的劍,慌忙點了她的穴道,背著她跟上了鬼姬。
路樂樂保持著僵硬的姿勢,眼睛仍舊憤怒地盯著前方的姬魅夜,不知道他要帶她到哪裏去。
行了一會兒,前麵的人也終究是忍不住回頭看向她,銀絲如縷,金瞳半眯,便見他歎息一聲,點足而起,將路樂樂撈起,然後帶入懷中,由珈藍托著飛向冥山。
“不要說話,不然本宮丟你下去。”兩人在正王府朝夕相處的日子,鬼姬殿下幾乎已經摸透了她的脾氣,在她大罵之前開始恐嚇她,順帶解開了她的穴道。
路樂樂沒有回頭理鬼姬殿下,而是將目光投向那隱隱可見的一堆白骨之山。
數以萬計的森森白骨被堆積成山,猶如一座千年的古堡,巍峨高大,在月光和死靈魂的照耀下,看起來陰森而詭異,但又讓人覺得莫名的悲淒。
而那白骨之下,竟然站著一抹纖長而熟悉的身影。墨色的黑發,蒼白秀美的臉,還有那一雙悲傷似海的湛藍色眸子。
珈藍平穩落地,姬魅夜擁著路樂樂站在草藤上,金色的妖瞳冷冷地打量著泱未然,手臂下意識地將路樂樂擁緊。
“未然。”路樂樂喉嚨一疼,脫口而出,掙脫開姬魅夜朝泱未然奔去。
“等等。”在她脫離自己懷抱的一刻,一種莫名的空虛湧上心頭,姬魅夜忍不住一把將路樂樂拉住。
回頭瞪了一眼鬼姬殿下,路樂樂用力地甩開他,卻發現他冰涼的手宛若鐵鉗一樣。
“鬼姬殿下,莫不是你忘記了我們的協議?”泱未然走上前來,亦輕輕地拉住路樂樂的另一隻手,臉上有一抹淡然而堅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