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刑方所見

五百年前。

我在佛堂醉得昏沉,的確有見到過一個小和尚。

一直以來,我都當他是一個幻影。

沒想到是真實存在的。

“世間竟有如此奇事。”我驚歎不止。

“是啊,一直以來我也很疑惑,如此光怪陸離。”燕刑方望著了無星塵的夜色,眼神放空。

“那個小和尚,便是你吧。”我撚著佛珠,緩緩睜開眼。

燕刑方坐直了背,凝視我道:“你的書似乎有靈氣,讓我見到了你。”

“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為何不說?”我看起來很淡定,但我的心早已掀起狂風巨浪。

燕刑方倒笑得邪氣:“剛見麵就說,那多沒意思。”

我嘴角一抖:“玩世不恭,難怪你沒有佛緣。”

“無所謂,我心中無佛。”他從衣內摸出了爆竹般的東西,點著的煙花射向上空,綴亮緋紅。

他深邃的眸子透過凜冽的光,我驀然有些緊張。

“你在做什麽?”

他盤腿而坐,開始緩慢運氣,調理自己紊亂的內息,許是怕扯著傷口,說話都變得柔聲細語:“我不需要你送我回道觀,我發出的信號,師兄弟們會看見,到時會與我接應。”

“看來你還是要與那些狐狸鬥。”真是讓我白費功夫。

“我借鑒你書中的陣法造了一個能困住九尾狐的陣,不過運作太耗法力,須得借助我師兄弟們的力量施行此陣,我在這片山林已布置妥當,隻要困住了九尾狐,其他狐妖,不在話下。”

他為了滅狐也是費盡了心思,還能獨創一套陣法來,可見在這方麵的造詣,但我總覺得,他的才華施展得不是時候。

“我知道,是青嫿姑娘招惹了你,但她本性不壞,就是做事太莽撞了,你殺一隻善妖,倒不如殺十隻惡妖積德。”

“善妖?”他冷笑。“道心,你長居陰間太久,根本不知道她在人間的所作所為。”

他讓我見到了他所見到的……

一個孩子冰涼的身體,與他空空的胸口。

原本該在那具幼小身體裏跳動的心,卻被一隻幼年的狐妖抓在了手裏。

而幼狐的脖子正被燕刑方緊緊地扼住。

“放了她!”

燕刑方回過頭,青嫿抓著另一個孩子的頭發走來,在她手中的孩子不斷掙紮著,青嫿的指甲蹭破了她的頭皮,即便如此,那個孩子仍然極力地想掙開她的手。

青嫿不為所動:“燕刑方,在你手裏的小狐狸修行還不到百年,對人心還無法控製,竟也不留活路麽?”

“那被這畜生挖了心的孩子就白死了嗎?!”燕刑方若再稍加用力,小狐狸的脖頸會被頃刻擰斷。

“你放過她……”青嫿將她手中的孩子往前拽了一寸,“我也放過這個丫頭。”

“你又拿人命威脅我?上次獵戶的賬我們還沒兩清!”

青嫿嫣然一笑,卻有森森的寒意:“你有弱點,為什麽不好好地利用呢?”

“我數到三,咱們一起放,你不會想要再加上一條人命吧。”青嫿的眼睛泛著猛獸凝視獵物的綠光,燕刑方有些動搖。

青嫿先丟開了女孩的頭發,將她推了過去。

就在燕刑方鬆開小狐狸的一刹那,小狐狸猛然張開口朝小女孩撲了過去,咬斷了她的脖子。

小女孩的頭折向一邊,臉上的血色立馬褪去,倒在了荒草中,與此同時,原本倒在地上被挖去心髒的孩子瞬間沒了蹤影。

“哈哈哈哈,那不過是個幻術,真正死掉的是這個小丫頭,這樣玩是不是更有意思?”青嫿摸著小狐狸的頭,歪著腦袋對他盈盈笑著。

燕刑方抽出黑傘飛奔過去,青嫿帶著小狐狸已跑得無影無蹤。

他折回身,無力地跪在女孩的屍體前。

“我糊塗了。”

他默默將女孩的眼合上:“對不起……”

青嫿拿別人的性命不止一次地與他做著荒唐的“遊戲”。

在妖的話中,食人心,助修為,道士不該插手。

當初村子裏的所有人本是那些狐妖準備捕食的獵物,燕刑方的出現壞了事,便逃到山中的破廟暫避,以為後來那些“探親”的鬼魂可以掩人耳目,沒想到他抓完鬼後還是尋上了山,將它們收複。

“在她心裏,族人的性命大過天,凡人的性命如草芥,你還覺得她是善妖?”

我道:“世間本無善惡,皆在一念,一念為善,一念是惡,一念成神,一念入魔。”

他不解地看著我,捏著拳頭,撿起一根樹枝在一旁悶悶捅著火堆。

“我沒有你那麽高深,我隻知道,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辰時,他帶我觀摩了一番他精心布置的陷阱,我跟著他繞了山林一圈後,這眉頭遲遲鬆不下來。

“此陣太倉促了,要對付九尾的條件也十分苛刻,就算結合你師兄弟們所有的能力,也不過半炷香的時間,何況九尾之前將你打傷,想必狐妖一直在監視你,它們肯定有防備。”

燕刑方將最後一張符紙匿於樹上枝葉中,轉過頭來看著我道:“半炷香足夠了,它們知道又能如何?這整片山林就是一個籠子,我既引它們進山,它們就插翅難飛。”

他噬血般的神光褪去,回頭望我又是一如平常:“能否借你金箔一用?”

“看來我還真是來對了。”勸到為止,我力已盡。

他接過我遞過來的金箔,貼到耳畔敲了一敲:“你們這些和尚啊,現在抓妖不行,法器倒做得有模有樣。”

我勉強微笑:“你手裏拿著的這個所謂的法器,現在的用處也就盛盛飯,舀舀水,想把九尾狐裝進去,委實在做夢。”

燕刑方嘴角一抽:“我何曾說過要拿這個裝九尾狐了,我就是口渴了想去湖邊舀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