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火命猶堅
奉天南城門方向,四人四騎向城門飛馳而來,正是嚴景天等人。守城門的士兵趕忙大聲吆喝,揮手阻止,有人見他們絲毫沒有減速的跡象,把槍舉起,大罵:“停下停下!開槍了!開槍了!”
嚴景天他們一直奔到士兵跟前,才將馬勒住。四個人動作整齊劃一,齊齊停下,那氣勢嚇得一眾士兵麵如土色,連連後退。打頭的隊長見過世麵,知道這些人深夜裏肆無忌憚地狂奔,來頭絕不簡單,趕忙跑上來拉住嚴景天的韁繩,小心翼翼地問道:“您幾位要出城?”
嚴景天也不接話,手一抖,一個信函像是長了眼睛一樣飛入隊長的懷中。隊長不敢怠慢,打開一看,竟是張作霖親筆簽署的出城令。那隊長一個立正,啪地衝嚴景天他們敬了一個禮,回頭吆喝道:“快給幾位爺打開城門!”
當兵的見頭兒發話,哪敢怠慢,七手八腳將城門大開。嚴景天伸手將隊長畢恭畢敬歸還的出城令拿過,喝了聲:“走啊!”
四匹高頭大馬一溜煙地飛奔而出,留下守城門的士兵猶自不停擦汗,望著嚴景天他們的背影短歎。
嚴景天幾人駕馬狂奔了七八裏,直到郊外山口的分岔路才停了下來。嚴景天左右看了看,辨明了方位,囑咐道:“嚴守震、嚴守仁,你們兩個走西邊,到通河鎮等我,多多留心,不要讓人盯上。嚴守義,帶著火小邪跟我來。”
嚴守震、嚴守仁應了聲,一夾馬肚子飛馳而去。嚴景天一勒韁繩,就要和嚴守義向另一條路奔去。嚴守義馬背上綁著個巨大麻袋,麻袋裏麵有人大罵一聲:“操你們祖宗的,給個痛快吧!再跑幾裏,老子就要散架了!”
嚴守義這人長著一張死臉,如同木頭雕刻的一般,聽麻袋裏的人咒罵,臉上毫無表情,隻是反手一掌,打得裏麵的人哇哇亂叫。裏麵的人繼續罵道:“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嚴景天倒不生氣,衝著麻袋嚷道:“火小邪,馬屁股顛一顛就廢了?我還以為你是個好漢呢!”
那麻袋裏綁著的正是火小邪。本來他被嚴景天他們用布條紮了嘴巴說話不得,可這一路狂奔下來,著實難受得不得了,五髒六腑幾乎都要從嘴裏嘔出來,於是用臉拚命在馬背上摩擦,終於弄鬆了布條,露出嘴巴,又好不容易等到他們略有停頓,這才順過一口氣。火小邪想著自己遲早都是一死,哪管這些人是天王老子還是自家祖宗,張口就罵。但火小邪聽嚴景天這麽一說,又覺得自己沒必要臨死之前還丟人現眼,肚子裏千萬句惡罵也就壓了下去,狠狠哼了一聲,嚷道:“要殺要剮趕快動手,折騰個屁!”
嚴景天也不答話,一鞭子抽在馬屁股上,喝道:“駕!”兩匹馬同時奮力奔去。
又行了約莫半裏路,嚴景天一抖韁繩,駕馬從大路上跑下,上了條通向側旁山上的土路。兩匹馬一前一後,向山上直奔。過了一個小山頭,已經沒了道路,馬兒跑不起來,隻能慢慢前行。
火小邪在麻袋裏又嚷嚷:“要憋死了,透口氣。”嚴景天聽了,給嚴守義遞了個眼色,嚴守義反身手掌一揮,也沒見用個刀子啥的,就將麻袋劃了道口子。火小邪這時候和憋久了的王八一樣,就算外麵是屠夫的刀子,也要伸出頭去,一見亮光,一抬頭就將腦袋伸出。山中冷風勁吹,火小邪伸出腦袋,一張嘴就吸了口冷風,胃中頓時翻騰不已,哇哇大吐特吐。
火小邪邊吐邊想:“嘿,這敢情好,沒準把狗日的玉胎珠吐出來,省得他們把我肚皮剖開,死得模樣惡心。”可火小邪吐了半天,也沒覺得吐出來什麽大件的東西,盡是又臭又酸的湯湯水水。
嚴守義說話淨是一個聲調地問道:“吐完沒?”
火小邪最後啐了兩口,嚷道:“吐完了,那玉胎珠也吐出來了,不信你看地上。”
嚴守義果然低頭一看,火小邪趁著嚴守義腰間一矮的工夫,王八大張嘴,速度驚人,一扭頭就結結實實咬在嚴守義後腰上。可惜冬日裏衣服穿得厚,這一口沒能咬到肉,隻咬住了嚴守義的腰帶。嚴守義腰帶上綁著一塊通紅的小牌子,也讓火小邪咬住,牙齒一順,竟將這小牌子含進嘴裏。嚴守義大驚,劈裏啪啦兩個大耳光子抽在火小邪臉上,可火小邪已經犯了渾勁,當真比王八還厲害,打死也不鬆口。嚴守義悶哼一聲,抓著火小邪的頭發拉扯,火小邪瞪著嚴守義,就是不鬆嘴。
嚴景天哈哈大笑:“這小子,倒是頭不按常理出牌的強牛,有趣啊有趣!嚴守義,不用管他,就讓他咬著吧,我看他能咬到何時。”
嚴景天看了眼火小邪,說道:“好了,小子,知道你邪門歪招厲害,處處爭勝,可惜你找錯了對手。”說罷又哈哈笑了兩聲,打馬向前。
嚴守義無可奈何,一張木雕似的臉上仍不禁**了幾下,身子一扭,任由火小邪咬著腰帶,跟著嚴景天行去。
火小邪心中罵道:“媽的,老子就是不服,偏要一直咬著,看你們怎麽辦!”
又走了一段山路,更是難行,嚴景天、嚴守義兩人隻得下馬。火小邪咬著嚴守義的腰帶,如同一條大肉蟲一般吊在嚴守義的腰上,嚴守義隻好把火小邪也放下馬。盡管火小邪腳上繩索讓嚴守義解了,可以走路,但他就是不走。嚴守義也是個直性子,腦子不轉彎,心想火小邪不走,那行,就拖著你走!於是嚴守義抓著火小邪衣領,拖著火小邪這人肉沙包繼續前行,這場麵倒是又古怪又好笑。
嚴守義勁力十足,火小邪也不是很重,所以繼續爬山倒也沒太大妨礙。他們三個人走了半個時辰,登上一個小山頂,山頂地勢十分平坦,站在上麵向下望去,正好能看到遠處嚴景天他們分道而行的岔路口。
嚴景天站在山頂邊緣,向下看了看,便坐了下來。嚴守義吭哧吭哧,把火小邪拖過來,坐在嚴景天身邊。他有些累了,呼哧呼哧直喘,臉色難看。火小邪緊緊咬著他的腰帶,瞪著眼睛,爛泥一般橫在一邊。
嚴景天看了眼火小邪,哼了一聲,扭頭對山頂一側的林子裏說道:“跟了我們一路了,西洋景也看完了吧,該出來了,水家妹子。”
林子裏有女子嘻嘻嬌笑兩聲,隻聽窸窣窸窣微微作響,一個穿著緊身黑衣的人影,從林中三蹦兩蹦跳了出來,身手極為輕盈敏捷。
那人跳到嚴景天跟前,盈盈作了一個揖,也坐了下來,伸手將自己的頭罩摘下,撒下一頭秀發,竟是一個看著大約十六七歲年紀的女子。這女子長得俊俏,柳葉彎眉,櫻桃小口,一雙大眼忽閃忽閃,眉目含情,怎麽看都是一等一的美人!隻是這女子盡管長得如此標致,卻在麵容中透著一股子捉摸不定的味道,一會兒羞澀萬分,一會兒妖嬈嫵媚,一會兒英氣逼人。火小邪看在眼裏,本來看得有些癡了,可猛然心中咯噔一下,暗念道:“這小妖精!一股子妖精味道,八成就是她讓我吞了玉胎珠。”
這女子笑道:“火家大哥,這個叫火小邪的小子真有趣呢,我就見過王八咬人不鬆嘴,今天竟見到人和王八一樣的了。”
火小邪瞪著這女子,暗罵:“你才是王八,妖精婆!也不知是哪個陰溝裏的蜘蛛精變化的!”
嚴景天笑了笑,也不接話,說道:“水妖兒,這次你可玩大了,差點把我們也搭進去了。本來我們來找張作霖張大帥攀個交情,順便要了玉胎珠走,你怎麽把張四家的玲瓏鏡也偷了?”
火小邪念道:“原來這妖精婆是有名字的,叫水妖兒?一聽名字就知道是個妖精。”
水妖兒輕輕一笑,撒嬌一樣說道:“嚴大哥,怎麽你生氣了?”
嚴景天說道:“生氣倒不至於,就是你不該借我們火家的名義,指使黑三鞭去做事。咳,其實也無所謂。水妖兒,你偷啥不好,偏偏去偷張四的玲瓏鏡,張四他可是禦風神捕的第九代傳人,勢必要出來尋你。”
水妖兒嬌笑道:“什麽禦風神捕第九代傳人,聽說厲害得很。可我看他們那熊樣,也就是一幫會虛張聲勢的廢物,不偷他的,偷別人的哪能顯出我的本事啊?我爹爹也說了,我能偷到張四的玲瓏鏡,以後便不再事事管我。”
嚴景天說道:“啊……水王他老人家可好?”
水妖兒說道:“老妖精了,身子好得很,看樣子還能活個一兩年吧,就是整天神經兮兮的。”
嚴景天聽水妖兒這麽調侃她爹,倒是有些尷尬,嗬嗬一笑:“那好,那好……哦,水妖兒,玉胎珠真的讓這小子吃了嗎?”嚴景天說著,指了指仍然緊緊咬著嚴守義腰帶的火小邪。
水妖兒說道:“當然是真的啊。”
嚴景天“哦”了一聲,說道:“那這小子竟然還沒被毒死,也是奇了。也好也好,嚴守義,你把這小子帶到一邊去剖開肚子,把玉胎珠取出來吧。”
嚴守義早就等得不耐煩,低低應了一聲,一把將火小邪拽起來,就要向旁邊拖去。火小邪牙不鬆,嘴裏仍然支支吾吾含混地罵道:“小妖精,等老子變成厲鬼,天天糾纏你!”
嚴守義哪管火小邪嚷什麽,拖著便走。火小邪玩命地掙紮,仍然不肯鬆口。
嚴景天看著水妖兒歎道:“這小子姓火,倒是個人才,可惜啊。”
水妖兒看著火小邪,眼波流轉,突然笑了笑,說道:“嚴大哥,你真的要用玉胎珠去破木家的秋日蟲鳴術嗎?”
嚴景天臉色一沉,說道:“你怎麽知道?慢著,嚴守義,先別殺他。”
嚴守義已經走開幾步,聽嚴景天這樣說,也隻好停下來,任由火小邪吊在腰帶上,垂手而立。
水妖兒說道:“這麽點事,水家人怎麽會不知道啊?嚴大哥,你是忘了我是水家人了嗎?”
嚴景天腦子一轉,回過神來,說道:“那是,那是……”
水妖兒說道:“火家的哥哥們,個個都是好身手,就是不喜歡多打探些消息,腦子轉不過彎來。”
嚴景天說道:“哦,火家人還真不擅長情報搜索。既然水妖兒妹子都說了,我也不想隱瞞什麽,這玉胎珠正是用來破木家的秋日蟲鳴術的法門。”
水妖兒撇了撇嘴,說道:“木王那老怪物,就是喜歡炫耀自己的本事,不理他吧,他就亂嚷嚷;理他吧,又費事得很。算了算了,不提他了,你們還是去取珠子吧。”
嚴景天點了點頭,對嚴守義說道:“嚴守義,這小子算是個人物,讓他死得痛快些。”
嚴守義精神頭一下子又湧起,拖著火小邪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旁邊。
嚴守義低聲叫道:“鬆口!給你個痛快!”
火小邪緊緊咬著,搖了搖頭。
嚴守義眼睛瞪圓,繼續叫道:“鬆!你鬆口!你不鬆就割掉你的頭。”
火小邪才不管這一套,仍然連連搖頭,嘴裏嗚咽著罵個沒完。
嚴守義劈裏啪啦又是一頓嘴巴抽上,打得火小邪眼冒金星。嚴守義也顧不了太多,伸手將火小邪嘴巴捏住,想將火小邪嘴巴捏開,可就算他被捏得五官歪斜,仍然牙關緊咬,誓不鬆口。
其實最簡單的幾招,其一就是一掌將火小邪劈昏,人畢竟不是王八,昏了以後肌肉再緊也是鬆弛的,用不上勁;其二就是把衣服腰帶脫了,更是省事。可嚴守義這家夥如同水妖兒所說,空有一身本事卻腦筋太直,生生和火小邪這渾人頂牛頂上了。這也真是火小邪命不該絕,憑著下三爛的渾招碰上了火家人的強牛脾氣,要是換了別人,估計他早就陪閻王老子喝酒去了。
嚴景天聽到林中嚴守義一片悶哼,又是劈裏啪啦的皮肉擊打作響,猜到嚴守義無法讓火小邪鬆口。他見水妖兒坐在麵前笑盈盈地看著自己,不由得麵皮發燙,不禁站起來說道:“嚴守義,叫他鬆口這麽難嗎?比開鎖都難?”嚴景天比嚴守義的腦子靈巧不了多少,他也一門心思指望著火小邪就這樣鬆口,而不是打昏或者脫掉衣服了事。
嚴守義在林中悶哼:“是,是!”隨即又傳來劈啪的抽打聲,恐怕再等一會兒,嚴守義真要把火小邪像舉沙袋一樣舉起來,摔鱔魚一樣摔死在地上。
水妖兒突然笑了起來,站起身說道:“好了好了,火家嚴大哥,你們的身手天下一等一,可犯起牛勁來,也真是天下一等一,非要把南牆撞個窟窿嗎?直接把衣服脫了,不就行了?還管他鬆不鬆口?”
嚴景天心中一想:“對啊,不就是這樣嗎?我怎麽糊塗了呢?這天殺的火小邪,你差點讓我們把臉都丟光了!”
嚴景天嘴硬,嚷道:“嚴守義,用重手捏脫他的下巴!”
水妖兒歎了口氣,叫道:“好了好了,別殺他了,我就是逗你們玩的,玉胎珠在我這裏,不在他肚子裏!”
嚴景天一愣,還是直得要命,說道:“你不是說給他吃了嗎?這小子也說他吃了啊?”
水妖兒歎道:“哎呀,我說話你們信一半就好了,我給他吃的是兩塊凍硬的羊糞蛋而已啦!東西在這裏哪。”
嚴景天低頭看去,果然水妖兒手中拿著兩顆玉胎珠,擺在嚴景天眼前。
嚴景天嘿嘿傻笑,說道:“也好,也好,省事不少。嚴守義,不殺他了,把他帶回來。”
水妖兒努了努嘴,說道:“拿去吧。”
嚴景天摸出油紙,將玉胎珠包住揣入懷中,笑道:“水妖兒,真服了你了。水克火,水克火,我是甘拜下風。”
嚴守義的木雕臉已經氣歪了,喘著粗氣把火小邪又拽回原地,眼神十分尷尬地看著嚴景天。火小邪也正呼哧呼哧累得直喘氣,仍然掛在嚴守義的腰間。
水妖兒指著火小邪,說道:“這小子挺好玩的,留著當猴子耍吧。對不對,猴子?”
火小邪大怒,憤然大罵:“你才是猴子!”豈知一張嘴,撲通一下跌倒在地,這才想起來自己被水妖兒激將得鬆了口,心中黯然:“天殺的小妖精啊!老子又栽在你手裏!”
嚴守義腰間一鬆,嗵地一下跳開幾尺,身子擺出架勢,生怕火小邪又撲過來咬住自己,他可真是怕了。
水妖兒拍著手掌邊跳邊笑,活脫脫一個天真的小姑娘的樣子,笑道:“真好玩,真好玩。”
火小邪身子翻了翻,盤腿坐在地上,手臂仍然在身後綁著,動了動早已酸痛的下巴,看著水妖兒罵道:“小妖精婆子,日後定饒不了你!”
水妖兒也湊過臉去,指著火小邪的鼻子,說道:“我又救了你一命,你還要報複我!你真是沒心沒肺的東西。”
火小邪哼道:“小妖精,你再戲弄老子,老子立即死給你看!實話告訴你,老子有項自殺的絕技,隻要眼睛一翻,一口黑血噴你一身,頓時變成厲鬼,你信不信?”
水妖兒嬌笑道:“我才不信,我才不信。你想騙我,還早了一百年呢。”
火小邪哼了一聲,正要回嘴罵水妖兒,隻聽嚴景天狠狠噓了一聲,說道:“別說話!”
火小邪一愣,頓時閉上了嘴。水妖兒看嚴景天神色嚴肅,目光如同一隻敏銳的山鷹,哪還是剛才被水妖兒戲耍時憨呆的樣子,便知道這遭絕不是兒戲,也趕忙順著嚴景天的目光看去。
嚴景天蹲下身子,將手按在地上,然後慢慢抬起,說道:“有大隊人馬要經過下麵岔路口!”
嚴景天站起來,向下看去,任憑山風勁吹,身子卻紋絲不動,如同深深紮在了山頂石頭上。漸漸有密集的馬蹄、輜重聲遠遠傳來,片刻工夫,聲音就越來越大。從山頂望下去,隻見岔路口奔來了大批人馬,還有三輛馱著極大的黑色鐵箱的四輪馬車,用四匹馬拉著,也奔了過來。
嚴景天眯起眼睛,嘴中默念道:“二十二人,四十五匹馬。”
水妖兒聽得見,趕忙道:“嚴大哥,你眼力真好!”火家人的這些手段,水妖兒不得不佩服了。
嚴景天說道:“拿盤兒的小伎倆而已,水妖兒過獎了。打頭那兩個人,就是張四和周先生。嗬嗬,張四竟然連夜舍了自己奉天城的家業重出江湖了!哼哼,除了全套的鉤子兵,連豹子犬都一起帶出來了。”
水妖兒麵色微變,說道:“連那種怪物都帶出來了?可是裝在馬車的黑箱子裏的?”
嚴景天點了點頭,說道:“禦風神捕,可不是虛名!除了沒有和我們直接對抗過,天下還真沒有他們抓不住的賊了,他們若是現在放出豹子犬來尋我們,可就麻煩了。”
水妖兒凝神而視,顯得心事重重。
火小邪坐在地上,也是能看到山下的光景的,聽嚴景天這麽一說,更是大氣都不敢出。
山下岔路口,周先生下馬打量一番,轉身對張四爺說道:“張四爺,他們分兩路走了!看蹄印,過去了不到一個時辰。”
張四爺說道:“周先生,我們兵分兩路,追著去吧。”
周先生翻身上馬,說道:“不妥,我們剛剛出了奉天城,很快張大帥、關東軍都會知道,此時不宜分開。既然已經出城,盡快避過風頭才好。我看我們還是一起去通河鎮的風波寨休整。”這周先生說的風波寨,乃是張四爺在通河鎮的一處隱蔽的大宅,專門用來臨時躲避之用。
張四爺說道:“我們人數眾多,十分顯眼,多少會驚動他們,要不放出大嚼子和三嚼子,讓它們追上一段?”
周先生說道:“我看也不必了,那丫頭小翠、嚴景天、火小邪他們幾個人就算再厲害,也在我們宅子裏留下了氣味,我已經收了。到時候隻要讓嚼子們聞一聞,再追也不遲。”
張四爺說道:“好,就聽周先生的。”
張四爺回頭喝道:“弟兄們,全都跟上了!”
那一眾人馬就要啟程,那三輛大車中的一輛,突然咚咚作響,不住晃動起來,裏麵有低低惡吼聲,十分驚人。駕車的鉤子兵叫道:“張四爺,二嚼子有點不耐煩啊,麻煩您來看看!”
張四爺打馬回頭,來到車邊,揭開車身上的一個鐵蓋,衝裏麵說道:“二嚼子,安靜點,再走一會兒,放你出來跟著我們撒歡,現在別鬧!”
箱內那動物兩隻銅鈴大小的眼睛眨了眨,又低低吼了兩聲,總算安靜下來。
張四爺關上蓋子,叫道:“走啊,天亮之前趕到風波寨。”
馬嘶連連,一眾人馬風塵仆仆地飛馳而去。
嚴景天看著張四爺他們奔馳而去,麵若寒霜,說道:“這禦風神捕,不出江湖則已,一出江湖,聲勢竟是如此驚人!果然和傳聞中的一模一樣,今日看來算我們運氣。嘿嘿,恐怕這世道要更有趣了。”
水妖兒也慢慢說道:“我爹爹準我偷玲瓏鏡,難道就是為了逼他們重出江湖?可這玲瓏鏡到底有何稀罕之處,竟能讓張四舍了偌大的家業?”
嚴景天說道:“這個我也不知。水妖兒,玲瓏鏡可在你身上?”
“在。”水妖兒一反手,從背後的背囊中摸出一麵巴掌大小的鏡子,“我已經細細看了,並沒有什麽特異之處,似乎隻是一麵普通的銅鏡罷了。”水妖兒說著,把鏡子遞給了嚴景天。
嚴景天接過,細細打量,隻見這鏡子十分平常,呈橢圓形,除了鏡邊雕刻著異常精美的花紋以外,並沒有鑲嵌任何玉石寶珠,看質地也不過是精銅打造而已。
嚴景天皺了皺眉,說道:“也許是我們才識淺薄,看不出這鏡子中的驚天秘密。”
水妖兒說道:“我拿給我爹爹水王看看。”
嚴景天將鏡子還給水妖兒,說道:“水王見多識廣,是我們五大世家中最博學之人,應該能解。隻是……水妖兒,張四已經出山,必定對你窮追不舍,特別是豹子犬,更是凶惡!你此行可要小心,要不然……”
水妖兒一笑,說道:“嚴大哥若是不嫌棄,可否帶著我入關呢?我知道你們要去山西王家堡王家大院,剛好我爹爹也應該在山西一帶浪**著。”水妖兒這句話說中了嚴景天的心思。
嚴景天想了想,說道:“也好,以我們水火兩家的交情,你又是個小丫頭……嗬嗬,不是小丫頭,是我們之間彼此也有個照應,咱們現在就走吧。”
水妖兒蹦起來,鉤住嚴景天的脖子,緊緊貼住嚴景天,撒嬌道:“嚴大哥真好,我見到我爹爹,一定說你好多好多好話。”
嚴景天手足無措,任憑水妖兒摟抱著,說話都結巴了:“唉,水妖兒,別這樣啊。”
水妖兒鬆了嚴景天,眼神又落在火小邪身上。火小邪哼了一聲,也不搭理水妖兒。
水妖兒如同大人一樣,摸了摸下巴,踱步道:“這個猴子怎麽辦呢?”
火小邪罵道:“誰是猴子?”
嚴景天說道:“這還真是有點麻煩,他聽到不少我們的事情,放他走吧,恐怕要出亂子。我看,給他個痛快,埋在山上算了。”
嚴守義頓時跳上一步,準備動手。
火小邪仍然哼道:“要動手就快點,我也好去陰曹地府見我的幾個兄弟!你們今天放了我,我也會找你們算賬。”
水妖兒拉住嚴景天的胳膊,說道:“嚴大哥,要不咱們就帶著這個猴子吧?以他的本事,逃不出我們三丈之外的。我一路上也有個樂子耍耍。”
火小邪罵道:“小妖精,你快快殺了我吧。”
嚴景天想了想,說道:“也好,就留著他吧。”
嚴守義重重跺腳,但也不敢發作。
嚴景天轉身看著火小邪,說道:“火小邪,你我有緣,這趟路你就跟著我們,若是你造化到了,沒準能……”嚴景天說到這裏,生生忍住不說,略略停頓一下,繼續說道,“抱歉了。”
火小邪還沒有來得及注意,隻覺得嚴景天身子一晃,竟不見了。隨即他感到腦後被重重一擊,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嚴景天這一擊極重,火小邪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才悠悠醒轉,仍然頭痛欲裂。火小邪睜開眼睛,眼前逐漸清晰,才發現自己躺在一間破敗屋子角落的幹草堆裏,手一抬,摸了摸自己後腦,低聲罵道:“痛死我了。”
他一個激靈,翻身而起,忍住疼痛,四下看去。屋子裏空****、靜悄悄的,並無人跡。從房屋破洞中透進來的光線看,大概是中午時分。火小邪沒敢叫嚷,輕輕從草堆裏爬出,心想:“這姓嚴的兩個混球和那個小妖精不會把我丟這裏了吧?”
火小邪想到這裏,一個貓腰蹲起,向前爬去,可爬了兩步,正想站起來,右腳腳踝上猛地一緊,把火小邪拉住。火小邪低頭一看,隻見腳踝上綁著一根土黃色的繩索,繃得筆直,繩索一端則係在屋角的一根立柱上。他暗罵一聲:“奶奶的,拴猴子呢!呸,什麽猴子!該死的小妖精。”
火小邪蹲下身子,拉扯那根繩索,可這繩索材質古怪,十分有韌性,好像是牛皮筋做成的。火小邪氣不打一處來,一屁股坐下,想把腳踝上的繩索解開,可這繩索係得也怪,他又是摳又是撓,卻不能解開分毫,好像裏麵都粘住了。火小邪暗叫:“這是什麽捆法?”他見解不開腳踝上的繩結,又去解綁上柱子的一端,同樣毫無辦法。火小邪罵道:“看樣子他們也不想解開了,打的都是死結。奶奶的,老子用牙!”
火小邪渾勁發作,把繩子拉起來,放進嘴裏一通亂咬,吃奶的勁都用上了,可別說咬斷,反而越咬覺得越韌。火小邪大怒,把繩子吐出,握著繩子又在地上牆邊凡是堅角鋒利之處都磨了個遍,又拿著磚瓦砸打切割,又想把立柱推倒拔起等,凡是能想到的,無不做了一遍。火小邪折騰得大汗淋漓,還是不能損傷繩子絲毫。
他喘著粗氣,把繩子往地上一丟,幹脆大叫起來:“有人嗎?要死了咧!”
房子外麵撲棱棱驚飛幾隻麻雀,還是沒有人聲。
火小邪又大喊:“姓嚴的,妖精婆,還在嗎?做人不厚道啊。”沒有人應他。
火小邪罵了半天,終於頭一低,死了心,想道:“一定是把我丟在這荒郊野外喂野狗了,還算他們仁義,沒有宰了我。”火小邪又渴又累,喘了兩口粗氣,把屁股挪了挪,靠在牆邊,歎道:“浪得奔、老關槍、癟猴,做大哥的對不住你們,又沒什麽本事,一根破繩子都解不開,還讓人當猴子耍來耍去,丟在荒郊野外等著喂野狗。唉……”
他猛然覺得,自己這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無人搭理,獨自一人困於陋室的情景似乎經曆過,但僅僅一片朦朧,電光石火地閃過罷了。
火小邪歎了幾口氣,心中想著自己在奉天酸甜苦辣的日子,又想起老關槍被鄭副官一槍打死,浪得奔大吼窒息等光景,悲從中來,抽了抽鼻子,眼角滾下一滴熱淚。他抬手把眼淚擦了,用胳膊攏了攏亂草,蜷著身子躺了下來,全身勁頭一泄,竟又睡了過去。
睡夢中,火小邪的一個夢境升起,感覺自己正處在一片火海之中,火焰燒得極旺,毫無退路,火小邪撕心裂肺地大喊:“爹、娘,救我!”可就是無人回答。眼看火越燒越旺,就要燒到自己跟前,一個古怪打扮的人從火中跳出來,穿著從未見過的黑衣,蒙著臉麵,雙手舉起一把明晃晃的細長彎刀就要向他刺來。
火小邪大叫一聲,驚醒過來,已經滿頭大汗。這個夢火小邪已經是無數次地夢到,卻從不知這個夢是何意。隻是這次夢得格外清晰,就像發生在眼前似的,甚至連火焰的炙熱感都能感覺到。而且,夢中的那把刺向他的刀也格外清晰,就是火小邪在張四爺家見依田少將手中持的那種刀,乃是一把日本武士刀。
火小邪一醒,心中仍然怦怦亂跳,剛才夢中那感覺真是命懸一線。難道是自己獨自困在這裏,觸景生情,夢得更真了?可是那把日本武士刀又怎麽解釋?火小邪想著想著,從胸口再次湧起一股子勁頭,誓要逃脫此處,不禁抖擻了精神,翻身坐起,又把繩子拾在手中,賣力地拉扯起來。
火小邪這次更是使盡了手段,整個人如同猴子一樣又蹦又跳,還伴隨著低聲怪叫:“哇,呀呀,啊,啊啊,噶!”
火小邪正在張牙舞爪、全神貫注時,隻聽耳邊傳來“哧”的一聲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