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童拜拱

王之春從貼身的行李箱中找出了一方檀木盒,從檀木盒中取出了一個錦緞袋,又從錦緞袋中抽出了一塊土黃色的四方布。這塊四方布略有褪色之處,顯然已是多年的舊物。王之春在四方布上著墨落筆,加蓋了私人印章,封入信封,吩咐牛管家速去七十裏外的霧寒山無涯觀,找一個道號道權的秦姓老道士,將信件親手轉交,無論如何也要請他下山。

王之春親自把牛管家送到門口,千叮嚀萬囑咐,牛管家一臉鄭重,騎上馬絕塵而去。

王幕安見了父親這等架勢,忍不住詢問這個秦姓老道士的來頭。王之春卻不肯透露半分,隻是說:“幕安啊,為父猜想,這個姓胡的鐵匠,多半有刺客道的人在背後給他撐腰。如果不幸被刺客道的人盯上,別說你請來這些人看家護院,就算是躲進軍營裏,也是毫無用處。如今,隻有這位秦道士能救我們王家了。隻盼他看在二十多年前我曾救過他一命的分上,肯下山來這一趟。”

牛管家不辱使命,在傍晚來臨之前,領著秦道士趕了回來。

王之春當即率領全家老小在前院裏跪下,隻求秦道士能幫王家除危解困。

秦道士扶起王之春,詢問此間的情況。

在聽完講述後,秦道士神色變得凝重,在查看了四太太和小少爺的屍體後,他的臉上露出了為難的神色。王之春滿含希望地望著他,他卻搖了搖頭,一屁股坐在了內堂的門檻上,顯得心事重重。王家人頓時心頭一冷,像被當頭澆了一盆涼水。

過了許久,秦道士才一邊歎氣一邊站起來,拽著王之春的袖子到一邊,壓低聲音說:“王大人,你當年曾救過我一命,我一直感念在心。可我沒想到情況竟這麽嚴重。眼下這事兒,我實在是不敢管啊。”

王之春立馬急了,老臉上的皺紋一根根地全顫抖了起來。他用雙手緊緊地抓住秦道士,像溺水之人拽緊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秦道士的臉上寫滿了無奈:“王大人,你知道這些血字代表什麽嗎?唉,我實在不敢插手。怨隻怨你,都打算辭官歸隱了,怎麽還去招惹這些煞星?”

王之春心裏也苦,哆嗦著嘴唇:“你好歹給我留下個法子吧……”

秦道士歎了聲氣,想了想說:“好吧,我勉力試上一試,看能不能與他們接上話。”

秦道士在正門外的空地上,豎起兩塊土磚,蓋了一片琉璃瓦在上麵,做成一個拱狀,又在拱麵上放置了六個大小相等的小木塊。這些小木塊是秦道士當場用木頭削出來的,呈一字型擺開。做完這一切,秦道士呼了口氣,招呼所有人退入巡撫大院內,關上了大門。

王之春問這是何意,秦道士不答,隻示意所有人不要出聲。

王家人全都屏息凝神,靜靜地等待著,盡管他們根本不知道要等待什麽。一絲緊張的氣息在空氣中若有若無地遊離。王之春不知為什麽,雙腿竟漸漸地發起抖來,需要兒子王幕安攙扶著才能站住。天空中有一道黑影掠過,一隻烏羽鳥收起翅膀,落在了牆角光禿禿的樹枝上。它並沒有打算在此間停留,似乎隻是為了喘上一兩口氣。它在霜凍的春寒裏悲傷地啼叫了兩聲,撲撲地振翅飛走了。

忽然,大門外“嘩啦”一響!

清脆而又響亮的聲音!

王家人都驚得一抖,唯獨秦道士一動不動。這位形貌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華發道士,臉上原有的一絲盼望神情,也在瞬息間消失得無蹤無影。他說,用一種耐人尋味的語氣:“他們不買我的賬,看來我這個黃童不中用了啊,我……”他搖搖頭,“我實在是幫不了……王大人,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這話,他牽了坐騎,在王家人驚詫的注目中,拉開大門,一步步地遠去,隻留下大門外一地的琉璃瓦碎片和散落各處的小木塊,任憑六十二歲高齡的王之春在背後咳嗽喘氣地嘶喊和挽留。

秦道士走了,天也徹底黑了。

“爹,現在可如何是好?”王幕安焦急地問。

王之春想了想說:“唯有先照著閻老頭的話做了。把家裏的人都叫到暖閣吧,那裏依池傍水,守起來容易,你吩咐找來的這些人,在暖閣周圍守備妥善。等平安度過了今晚,明天天一亮,我們全家人就去府衙避難。”說完這話,他重重地歎了口氣。想來他心中也沒有半點把握。

不管怎樣,這是眼前能想到的最為穩妥的辦法了。王幕安急忙按照父親的話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