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下釣餌誘賊上鉤

顏真卿來到醴泉十來天,經過多方秘密調查,發現許多案子都與黑彪、黑豹兄弟二人有關。黑氏兄弟打著官家和公人的旗號,製造冤假錯案,肆意敲詐勒索,收受賄賂,包庇賊棍 ,慫恿犯罪。有人揭發,醴泉少女失蹤案也與他二人關係密切,醴泉縣丞東方溪甚至懷疑,黑氏兄弟知法犯法,監守自盜。縣令溫思安庸碌無能,膽小怕事,受到黑氏兄弟的威脅和賄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得過且過,息事寧人,遂致積案如山,民怨沸騰。顏真卿立即給京兆尹韓朝宗寫了封信,如實反映情況,並提出了整頓醴泉縣衙的具體方案。

韓朝宗接信之後,當即令李琚帶了兩位禦史台的監察禦史和四名京兆府捕快來到醴泉。李琚由戶曹判司擢為京兆府司錄參軍,掌秉京兆府符印及政令,負責稽查京兆六曹及京畿各縣官員違失;監察禦史是專職糾察百官的官員。正當李琚和監察禦史在縣內展開調查時,黑氏兄弟眼看事情敗露,自料難以過關,這天傍晚二人各騎一匹快馬,攜帶大批敲詐勒索來的不義之財潛出城外,準備西出大震關,遠逃他鄉。出城不遠,黑豹對哥哥黑彪說:“我還有點事,去去就來。你先順著大道朝西走吧,我馬上追來。”

這天晚上,天上一輪明月射出一片淒寒和慘白的光,照得廨舍一片朦朧。顏真卿心中煩悶,夜不能寐,打開後門外出散步,不知不覺來到郊野。這年是個暖冬,暖冬不是好兆頭,該冬眠的麥苗還一個勁地瘋長,意味著來年是個災年。災荒,最倒黴的還是農人。顏真卿如今是一個親民之官,親民就要關心百姓的溫飽。顏真卿挨過餓,遭過大罪,他知道饑餓是什麽滋味,真不希望遇到饑饉荒年啊!顏真卿心想,得趁著年前糧價還沒有上漲,讓縣裏多購買些糧食。明年春荒時節,及時放糧濟民,民不滋事,社會就平安多了……

顏真卿沿著田間小道,一邊漫步,一邊思考問題。他抬頭看到一灣河水,月光下映射出粼粼碧波,喉嚨裏輕輕哼起了民歌:

河清清,冬無冰,來年河枯舟難行。

草青青,冬無雪,來年牛羊吃樹葉。

苗青青,冬無霜,來年農人打饑荒……

顏真卿不覺走出二裏多路。突然,麵前躥出一個人來,雙手握一把長柄樸刀,橫刀叉腿,攔住去路。夜色朦朧之中,一時不辨麵目,驚問道:“誰?”

攔道人怒氣衝衝地說道:“顏真卿,我黑氏兄弟二人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何讓京兆府派人調查我們?”

顏真卿聽出是黑豹,心中明白,這弟兄二人狗急跳牆了,頓時提高了警覺,說道:“黑教頭,你哥哥身為縣尉,肩負著維持本縣治安的重任。你被聘為民團教頭,就應該協助你哥哥正身率下,精忠報國,打擊不法,安定民心。可是,你兄弟二人卻勾結惡棍,狼狽為奸,知法犯法,為非作歹。難道你二人問心無愧嗎?”

黑豹語塞,咬牙切齒地說道:“你狗咬耗子,多管閑事。今日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不知道馬王爺三隻眼。”說罷揮刀便砍。

顏真卿一介書生,不擅武術,情急之下,閃身躲過一刀。摸摸身上沒有硬物,急忙脫下長袍,來回甩動著權作抵擋。黑豹看到顏真卿手無寸鐵,一躍身子,向顏真卿踢去。顏真卿瞅準空當,飛起一腳踹到黑豹的胯襠,二人同時跌倒在麥田中。黑豹動作迅疾,兩腿一旋,挺身站了起來,對著顏真卿揮刀劈了下來。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顏真卿本欲一頭撞向黑豹,不料隻聽“咣當”一聲,黑豹手中的樸刀一閃一閃地飛到了空中。黑豹頓感手腕疼痛難忍,像斷了骨頭一樣。他先還以為顏真卿使了什麽絕招,睜眼看時,一個膀寬腰圓、魁偉高大的和尚站在他的麵前,他張口罵了一聲“禿驢……”話未落音,肩上又挨了一棒,頓時,肩胛骨像裂了似的奇痛紮心。黑豹精通武道,和尚第一棒打了他的手腕而不擊他的腦袋,是為了救顏真卿,但也不打算要他黑豹的性命。第二棒落在他的肩上而不是他的後腦勺,就是叫他滾蛋——黑豹知道這是和尚習武的規矩。如果他不識相,繼續負隅頑抗,第三棒下來,就會叫他腦瓜子開花。黑豹急忙撿起樸刀,撒腿跑了。

顏真卿對著和尚高高拱了一揖,道:“謝師傅救命之恩。”及至睜眼看清了對方,突然興奮地說道:“圓寂師傅,怎麽是你啊?”

圓寂是南山香積寺嵩影大德從嵩山少林寺要來的護寺武僧。顏真卿調任醴泉縣尉之後,嵩影擔心顏真卿耿介無私,年輕氣盛,必與地方惡道水火不容,就將圓寂調到醴泉的瑤台寺內,囑托圓寂暗中保護他這個俗家弟子——妙聰居士。圓寂不敢辜負嵩影大德的信賴,經常以化緣為名,在醴泉的城內城外晃來晃去。這天傍晚,他發現黑豹鬼鬼祟祟尾隨顏真卿出了衙門,就學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提了一根白蠟哨棒跟了出來。

圓寂看看顏少府沒有受傷,合掌念了一聲“阿彌陀佛”!護送顏少府回到廨舍。顏真卿取出一瓶燒春和一包油炸花生米,二人一邊飲酒一邊敘話,直到平旦金雞打鳴,東方天邊燃起一片燦爛的雲霞,圓寂才向顏真卿合掌道了一聲:“少府多多保重。”拎著哨棒回瑤台寺去了。

圓寂和尚剛走不久,京兆府司錄參軍李琚匆匆忙忙來到廨舍對顏真卿說:“昨晚監視黑氏弟兄的人報告,黑彪、黑豹二人出城西逃了,我帶了京兆府的四名馬快追了一百多裏,在麟遊境內將二人抓獲,現在押在縣牢。”顏真卿拉著李琚的手感激道:“辛苦,辛苦!若非李君,我還真降不住這家夥。”於是,請來兩位監察禦史商量說,事已至此,用不著再調查什麽了,遂決定將黑氏兄弟二人押往京師,交京兆法曹鞫審。縣令溫思安瀆職枉法,有玷官箴,召回京兆府麵壁思過。醴泉縣暫由縣丞東方溪代理縣令,權知縣事。臨行,黑彪瞪著顏真卿,氣急敗壞地說道:“顏少府,你到醴泉,我待你不薄,你為何要打擊我兄弟二人?”

顏真卿笑道:“足下,你太抬舉我了。我與你一樣乃一縣尉耳,我無權辦你。但是,法不容奸。你在醴泉的所作所為,應當心知肚明。”

黑豹目露凶光,惡狠狠地盯著顏真卿,說道:“這世道就是弱肉強食,我不信兔子能把狼吃掉。”

顏真卿哈哈大笑,回道:“好一頭凶惡的狼!不過,我告訴你,老百姓不是任人宰割的牛羊。天理昭彰,天道好還,多行不義必自斃。”

溫思安受黑氏兄弟牽連,悔恨交加,噬臍莫及,對黑豹怨道:“黑老二,都是你兄弟二人作惡多端,無法無天,讓老夫也丟了前程。都到這份兒上了,你還嘴硬什麽?真是一隻煮爛的鴨子。”

縣城百姓聽說黑氏兄弟被京兆府拿了,一個個興高采烈,拍手稱快,爭先恐後地擁到衙前,攔了去路,有的唾麵,有的擲石,哭著喊著罵不絕口。顏真卿急忙勸開眾人,讓李琚帶了人犯匆匆上路。

黑氏兄弟被捕之後,有幾個跟著黑氏為非作歹民憤較大的團丁丁頭,連夜逃之夭夭。一些跟著搖旗呐喊的嘍囉心中惶恐,便主動交代自己的罪行。顏真卿趁機徹底整頓了民團和衙役,除留下那些憨厚老誠沒有劣跡的人之外,其他一律解散返鄉,然後在本縣的丁戶中重新招募了一批身強力壯的青年,免其勞役,入衙服務。與此同時,東方溪也整頓了六曹班子,並與法曹人員一起對縣獄犯人一一甄別複審,為冤案平反昭雪。

醴泉縣大牢中有一位名叫羅青鋒的青年漢子,原是本縣民團教頭,因為不願與黑氏兄弟同流合汙,被羅織罪名,陷害入獄。顏真卿得知之後,親到獄中將羅青鋒接了出來,為羅青鋒平反昭雪,設宴壓驚。不久,京兆尹韓朝宗上疏皇上,正式授予東方溪醴泉縣令一職,同時授門下省弘文館校書郎、開元二十二年顏真卿的同年進士閻防為醴泉縣副尉,輔佐顏真卿工作。

這天,顏真卿讓閻防坐鎮尉司,主持日常工作,他和教頭羅青鋒各騎一馬來到張店。顏真卿一腳跨進望京樓,店老板和小夥計毛石頭像見到久別的親人一樣,滿腔熱情地端茶讓座,送上了一桌吃食。毛石頭沒等老板吩咐,就跑到街上叫來了裏正張大和司馬勇、杜希全。兩個小夥子一進門撲通一下跪到地上,向顏真卿叩頭謝恩。顏真卿嚇了一跳,急忙將二人攙起,請大家坐了,商量搭救失蹤少女的辦法。

杜希全出獄之後一直住在嶽母家中。嶽父下葬之後,就與內弟司馬勇一起四處打聽司馬紅的下落。他對顏真卿說:“我到四鄉十來個失蹤女娃家中都走了一趟,大家都說,這些女娃都是被城裏的棍棍搶走的,賣到城裏的深宅大院做了青衣丫鬟。要救失蹤的女娃,隻有先抓了搶人的棍棍,才能知道她們的下落。”

店老板道:“以前常見有打扮得不三不四的青年,佩刀騎馬,架鷹帶犬,或在官道上信馬遊樂,或在塬上打馬追逐,還曾到我這小店吃過兩次飯呢。以前我以為他們是哪府的公子哥兒出來遊獵呢,現在看來,他們真是一幫畜生。”

“近來看到過他們嗎?”顏真卿問道。

店老板搖搖頭道:“自從顏少府到醴泉之後,再沒有見過他們的蹤影。也許他們聽到了什麽風聲,龜縮了起來。”

裏正張大說:“也許黑氏兄弟認識那些棍棍,或者受了他們的賄也未可知。要不,報案以後他們不但不認真追查,還幫助賊人說話,為虎作倀。”

顏真卿道:“這家夥是掉進糞坑裏的鐵砣,又臭又硬,至今未交代罪行。如有一絲線索,也好順藤摸瓜。”

店老板說道:“村醫捕蛇,有引蛇出洞一說,兵書上也有此一語。棍棍多惟利是圖,何不取餌引蛇出洞?”

顏真卿看著店老板,擊掌笑道:“好主意。”

張大歎道:“鄉民都害怕了,有女娃的人家,連大門都不讓她們邁出一步,誰會讓自家的寶貝女兒出來當餌?”

顏真卿笑道:“這不用老伯擔心。”他指著杜希全和司馬勇,又道:“看這勻稱的身條兒、白皙的皮膚、端莊的眉眼和俊美的容貌,儼然兩個俏麗的女娃嘛。”

房內的人哄然一聲都笑起來。張裏正認真地將兩個小夥子上下打量一番,說道:“好,好,著了女裝,不亞於宮娥呢!”

顏真卿看著滿麵通紅的小夥子,問道:“願不願意?”兩個青年霍地站起來,大聲回道:“為救小妹,赴湯蹈火在所不惜,男扮女裝何足掛齒。”

顏真卿心中非常高興,交代大家不要走漏風聲,第二天即召開全縣鄉長和裏正會議,動員大家組織強壯人員,實行鄉鄰聯保。五戶為鄰,十戶為保,百戶為裏,五裏一鄉。各備鑼鼓和號角,如聞一村鼓角響動,四周鄉村一齊響應,成年丁壯攜帶棍棒,群起圍捕強盜惡棍。各鄉準備就緒之後,在一個天氣晴朗的日子,顏真卿和羅青鋒化裝成兩個行商,悄悄潛入張店望京樓住下,然後令杜希全和司馬勇身著鮮豔服裝,打扮成兩個妖冶的小姑娘,到附近塬上追逐嬉戲。四周村落則布置了幾十名捕快和團丁,化裝為鄉民隱藏下來。副尉閻防帶了二十名吏卒潛伏在鹹陽渭橋,以防賊棍逃入京師,驚擾了朝廷。

第一天,大家白等了一天,沒有動靜,第二天大家又白等了一天,第三天仍不見有什麽動靜。有人等得不耐煩,就發牢騷。有個人說,這是守株待兔的笨辦法,碰運氣呢!還有人說,這是瞎子點燈,白費蠟。晚上集合,顏真卿將二人訓斥了一頓,勸大家耐心等待。第四天,就見有兩個打扮時尚的長安青年騎著馬在官道上東張西望。當他們看到塬上兩個玩耍的女子時,先在附近徘徊了一陣,然後在飯鋪買了兩個肉夾饃,邊吃邊向南走了。第五天,顏真卿化裝成農夫,在張店旁邊長滿雜樹的小丘上一邊挖土,一邊觀察動靜。將到中午時,就見有七八個人各騎一匹馬在官道上從南向北飛馳而來。乍一看像是公人,仔細觀察就發現了破綻。顏真卿從他們的衣料、服飾以及氣質和舉止上,斷定是一夥長安棍棍。於是令店夥計毛石頭站在望京樓的樓上,利用銅鏡的反光,向四周埋伏的捕快和團丁發出信號,讓大家提高警惕,準備戰鬥。

長安棍棍在官道上來回跑了一陣,不見官道兩邊的塬上有女子蹤影,罵罵咧咧地聚到一家酒店吃飯去了。顏真卿頭戴一頂假發,下頜上粘了一圈絡腮胡子,裝成一個路人到店內打了個轉。他發現長安棍棍中有兩個人似曾相識,但又記不起是什麽人,急忙買了兩個胡餅離開了店子。

長安棍棍一夥酒足飯飽之後,牽著馬在官道上溜溜達達,東張西望,突然發現不遠處的一個塬上有兩個穿著紅綠衣裙的青年女子邊走邊耍,時隱時現。長安棍棍迅速跨上馬鞍,分成兩股,從兩邊慢慢靠攏過去。

顏真卿頓時緊張起來。他站在一個高丘上,隱隱約約看到八條漢子下馬之後將杜希全和司馬勇圍在中間,迅速將二人按倒在地,蒙了嘴臉,捆了手腳,裝進了麻袋,然後將兩個麻袋捆到馬背上,朝著西南方向打馬逃遁。

“壞了。”顏真卿預料賊棍綁了人後,會回到官道,直接向東南方向的長安逃竄,經中渭橋入京。因而,他將一多半捕快隱藏在官道兩側,沒想到賊棍會沿了塬上小道向西南方向逃遁。顏真卿隻好令人吹響號角,敲響鑼鼓,發動四鄉群起圍賊。然後跨上騏龍馬,帶著羅青鋒和兩個捕頭,拍馬揮刀朝賊棍追去。

張店周圍村莊聽到鼓角雷動,四方動員,八方響應,聲聞十裏,氣壯山河。特別是賊棍搶人的高塬四周村民,看到埋伏的捕快和民團團丁揮舞著刀槍向賊棍奮勇追去,在漫山遍野的鑼鼓聲的激勵之下,提了棍棒和鋤頭,像捕獸一樣大聲吆喝著,從四麵八方圍堵賊棍。八個賊棍顯然都有些功夫,揮刀躍馬打退了衝在前邊的村民,突出重圍繼續向西南逃竄。顏真卿火急火燎,抬手朝馬屁股上猛甩一鞭,騏龍馬長鳴一聲,尥起四蹄飛馳起來。顏真卿隻覺得騰雲駕霧一般,轉瞬之間追上了賊夥,大吼一聲:“賊棍,哪裏逃?”

賊夥一看,隻有一匹馬追了上來,兩個棍徒舉著腰刀回馬攔截,堵在顏真卿的前麵。顏真卿**的騏龍上過戰場,曆好衝鋒陷陣,勇往直前。看到麵前站了一匹畏畏縮縮的棕毛瘦馬堵住去路,它奮起鐵蹄將之踢翻在地。另一個棍徒哇哇叫著衝了上來,顏真卿手起刀落,隻聽到一聲“媽呀”,那棍徒就一頭栽到地上。顏真卿朝遠處瞭望一眼,隻見那六條棍徒又護著捆綁杜希全和司馬勇的兩條麻袋,已經跑出兩裏開外。顏真卿心中著急,拍馬又朝棍徒追去,旋踵之間已奔到賊棍前邊,怒喝一聲:“賊棍站住!”橫刀立馬堵了賊棍去路。

這時,羅青鋒帶著四個馬快和一群團丁也追了上來,與棍徒殺成一團。周圍村子的村民在鄉長、裏正的帶領下,也都手持鋤頭棍棒嗷嗷叫著圍了過來。號角齊鳴,此伏彼起,鑼鼓鏘咚,聲遏行雲。一個頭頭模樣的棍徒見勢不妙,朝顏真卿虛晃一刀,拍馬衝出了重圍,連連朝馬屁股上摔打鞭子,喪心病狂地逃竄而去。顏真卿罵了一聲:“畜生,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揪回來。”拍馬追了過去。

那賊頭的坐騎也是一匹好馬,跑起來蹄不落地,就好像是在草尖上流動一般,俯仰之間已逃出十裏開外。顏真卿好不容易追上了賊頭,打了幾個回合,武藝和氣力都不及那賊頭。顏真卿暗自思忖,不能和這家夥硬拚,隻消死死纏住他,等待羅青鋒和馬快援助。

羅青鋒帶領捕快和團丁很快製服了七個賊棍,救出了裝在麻袋中的杜希全和司馬勇。圍上來的鄉民看到兩個打扮得花裏胡哨的美女竟是兩個哥兒,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淚水四溢。七個賊棍卻驚訝得瞠目結舌,呆若木雞。杜希全和司馬勇二人被堵著口,捆著手腳,在馬上被顛得死去活來,躺在地上大喘了好久才奮力起身,對著幾個棍徒一邊罵,一邊踹。有一個丟失小妹的青年抓了賊棍一個一個地問:“我妹妹在哪裏?我妹妹在哪裏?”棍徒回答不出,那青年就挨個地扇耳光,扇得棍徒齜牙咧嘴,鼻青臉腫。一個棍徒指著一個大頭矮個子說道:“劉矮丁知道,你問他去吧!”小夥子抓住名叫劉矮丁的胸襟,連扇兩個耳光,斥道:“說!”劉矮丁哭爹喊娘地求道:“爺呀,別打了,搶來的女娃都是貴哥賣的。抓住貴哥就什麽都知道了。”

“什麽你娘的貴哥,人呢?”小夥子說著又賞了劉矮丁一個耳光。

劉矮丁哭喪著臉說道:“他他他……他丟下弟兄們自個兒溜了。”

羅青鋒“哎呀”一聲,忽然想起了顏少府,一定是單槍匹馬追那個逃跑的棍徒去了,對著兩個馬快一揮手,說道:“跟我來!”跨馬朝西南追了過去。

顏真卿與逃跑的賊頭打了幾個回合,雖然製服不了賊頭,但也不讓他逃脫。賊頭依仗自己身強力壯又武功高強,步步進逼,連出三刀都被顏真卿擋了。打又打不勝,逃又逃不脫,氣急敗壞之下,又掄著花刀朝顏真卿衝殺過來。顏真卿邊打邊退,與賊頭繞圈子拖時間。賊頭萬般無奈,對顏真卿抱拳一揖,說道:“顏真卿,還認得我嗎?”

顏真卿橫了對方一眼,搖搖頭道:“不認得。”

那賊頭痞臉一笑,說道:“真是貴人多忘事啊!開元二十二年,足下高中皇榜做探花使時,我們有一麵之交。”

顏真卿吃了一驚,仔細打量對方,那尖嘴猴腮、薄唇暴齒的樣子,那扇風耳和刀背一樣窄窄的鼻子和長長的臉,特別是左臉鼻翼旁那顆烏青的瘊子和細頸上突出的喉結,忽然想起了那個架鷹襲擊禦馬的長安棍棍。禁不住冷冷一笑,說道:“原來是你呀,有長進!從一個小痞子變成搶人大盜了。”

賊頭胸一挺,說道:“顏真卿,我楊貴丁在長安白道黑道都有人。你今天放我一馬,日後我保你官運亨通。”

顏真卿“呸”了一聲,怒道:“你別妄想了,快快下馬受縛。”說著,揮刀又砍了過去。楊貴丁邊躲邊道:“人說你顏真卿為人厚道,今日對我為何如此刻薄?”

顏真卿道:“我厚了你,就害了百姓。我保一方平安,豈能為虎作倀?”說罷又與楊貴丁廝殺起來。

楊貴丁拍馬跑了一段,又被顏真卿追上擋住去路。楊貴丁道:“顏少府,你飽讀天下聖賢書卷,當知關羽華容道放曹的故事。今日你高抬貴手,日後你落在我手中,我定會手下留情。”

顏真卿哈哈大笑,隻道了一聲“白日做夢”,又揮刀劈了過去。楊貴丁躲過顏真卿的刀鋒,乘機又逃,邊跑邊大聲說道:“顏真卿,你莫欺人太甚,兔子急了還咬人呢!”顏真卿拍馬又跑到楊貴丁前邊,攔住楊貴丁說道:“你不是兔子,你是一頭害人的狼。”楊貴丁大叫一聲:“我和你拚了!”揮刀朝顏真卿衝了過去,不料被趕來的羅青鋒一刀劈到了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