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三個台階的愛情

有些事情,如果不知道也不會有所察覺,一旦知道,不經意地觀察一下都能知道原先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蘇愛愛知道烈情與方歌的事後,稍微留意一下,才發現這兩人真的是古怪得可以。

明明他是男生體委,她是女生體委,兩人還就是不說話。偏偏體育老師還經常打趣:“理科班的孩子就是好玩,女生風風火火,男生不大吭聲,這男生體委像個女孩子一樣,女生體委像個小男生!”

蘇愛愛以前是一笑了之的,可如今看看石烈情臉一紅嘴一撇就跑開的樣子一下子就明了了。

上數學課的時候,趙經典繼續他的變態理論,指著他的方程大聲說:“大家看好了,這裏!小便(變)一下,然後,小解一下!”一笑,蠟筆小新的眉毛又一跳。

男生女生跺腳的跺腳,拍書的拍書,又笑倒了一片。

蘇愛愛沒有心情笑,她甚至錯過了趙經典的個人秀。蘇愛愛也不懂,她明明是看黑板的,怎麽會瞄著瞄著就又瞄到方歌的背上去了?他烏黑濃密的發,托著腮的側臉,轉著筆的靈活手指,平滑的肩線……依然是這般美好的少年,她卻覺得他今天看起來是不一樣的,是因為有了烈情的秘密嗎?

蘇愛愛想著她是不是該做點什麽呢?為烈情,為方歌,也為她自己。

“許遠皓,這題幾個解啊?”趙經典突然點了名。

許遠皓趕緊收起給小班花發短信的手機站起來,抓耳撓腮思考著。

趙經典居然放水,在台上比了個“二”的手勢。

許遠皓趕緊答:“兩個,兩個!”

趙經典奸笑:“太棒了!答得太好了!”

突然一板聲調:“錯了!三個!”

全班人皆笑。

許遠皓哪是任人宰割的好學生,不服氣說:“趙老師,是你說的兩個!”

趙經典說:“坐下,好好聽課,許遠皓,你再發短信就把你手剁掉!”

許遠皓才摸摸鼻子坐下來。

蘇愛愛靈光一閃,突然想到了該找誰幫忙。

蘇愛愛是行動派也是衝動派,一下課就趁大家交作業的時候攔截到許遠皓,把他拖到樓梯口,簡單地講了一遍,含糊地將烈情把情書交給父母的那段帶過了。

事實證明蘇愛愛是找對人了,許遠皓也是個起勁的人,一甩小分頭說:“走,今天放學我就把小芳拖去!你拉石頭!音樂樓前見!”

蘇愛愛也沒想到那麽快,啊了一聲,許遠皓都跑遠了,邊跑邊回頭揮手:“就這麽定了!”

音樂樓算是十中較老的建築了,包括琴房和教室,就兩層樓,走在樓梯台階上能聽到木頭吱呀吱呀的聲音,空氣裏還有小小的浮塵。音樂樓的前麵是一大塊平台,平台後麵就是足球場。

想來許遠皓這般的戀愛高手,選擇的地方也錯不到哪兒去。

蘇愛愛一路坑蒙拐騙把石烈情往音樂樓拉,最後烈情生氣了:“說清楚,你到底要我來幹嗎?”

蘇愛愛這才低頭認罪:“我和許遠皓約好了。”偷偷瞄了眼烈情的臉色還是說了,“他拉方歌過來。”

果然不出蘇愛愛所料,烈情轉身就走,蘇愛愛趕緊拽著她膀子往下賴。

石烈情惱了,咬牙切齒喊:“蘇愛愛!”

她這邊喊了,那邊也有人喊了:“蘇愛愛。”許遠皓和方歌走了過來。

許遠皓立了立小翻領,還很有心情地來了句:“哈,真巧啊!”

石烈情哼了聲,不好對外人發火,隻能戳蘇愛愛的腦袋:“你讓我來幹嗎?我和他又沒話說!”

烈情這麽說的時候,方歌就轉了身子,皺了清秀的眉。

蘇愛愛很難過,也惱了,大聲對烈情說:“什麽叫沒話說,你們不是中國人嗎?不會說中國話嗎?你聽不懂他說的話,還是他聽不懂你說的話?”

許遠皓一聽就撲哧一下笑出來。

蘇愛愛瞪許遠皓,一把拽了他書包就往平台下走,走近方歌的時候,停了停,不知要不要說,但還是說了:“那個……烈情畢業就要走了,你們好好說說!”最後一句草草說完就想拽了許遠皓走人。

方歌抬頭深深地看了蘇愛愛一眼說:“我知道,謝謝!”眸光似水,清澈得要滴落下來。

蘇愛愛的心突然狠狠地被人掐了一把,這是方歌第一次對她說謝謝,但她卻覺得淚都要落下來。

蘇愛愛本來是想走的,硬是被許遠皓拉著躲在平台下麵,好吧,她承認她也是在意的,於是就變成了二對二,兩國談判,兩國偷聽的局勢。

夕陽的臉快貼著操場的塑膠跑道了,足球場上男生的吆喝聲三三兩兩送過來,鋼琴教室裏的練琴聲叮叮咚咚就在耳邊。

那個自然卷的短發女生和眉清目秀的少年站了兩米遠。

他先開的口:“我看到特殊學生的名冊了,你什麽時候走?”

蘇愛愛聽著他的聲音,站起身來,去踩腳下的台階,一級一級數,在心裏默默念:“他喜歡我,他不喜歡我”“雙數就是喜歡,單數就是不喜歡!”

過了很久,她說:“等畢業,估計七月份!”

她又說:“是你不和我說話的!”似是埋怨聲音卻有點大。

他說:“沒有,是你先不理我的!”

蘇愛愛的腳頓了頓,繼續叨念:“喜歡,不喜歡。”

她喊:“瞎講,我爸媽把信給你爸媽後,你就不理我了!”

難得地,他聲音也大了起來:“你還在說這個,是你不來找我的!”

她說:“是你先和宋小喬在一起的!”

琴房的音樂戛然而止。

半晌,他輕輕地說:“是。”

蘇愛愛的腳下一滑,手一撐地,擦破了一塊皮。她默默地站起來,撣撣褲子,轉身往上走。身下,還剩三層台階。其實不用數了,無論多少層台階,他方歌都不會喜歡她蘇愛愛,她知道的,但即使是知道,為什麽她還是那麽想哭呢?

夕陽要慢慢地落下去了,青青的草皮鍍上一層金黃,遠處踢足球的男生開始準備回家,那個少年站在夕陽的餘暉裏,身體的輪廓染上淡淡的黃暈,頭發上有融融的光。

他伸出一隻手去,說得慎重:“石烈情,我們還是朋友吧!”

自然卷的少女,不說話,一會兒,粗聲粗氣說:“是啦,是啦!是朋友!”伸出一隻手去,本來是要握手的,卻突然不好意思,迅速變了方向,在少年的手掌啪地一拍!

方歌笑了笑,收回手,說:“我媽媽讓你有空來玩!”

她點頭,揉了揉劉海,說:“你媽媽燒的糖藕我到現在還記得!”

兩人這麽說完,似乎又是無語,彼此側著身站著。

突然,史上最煞風景的一幕出現了,許遠皓憋不住地跳了起來,指著這兩人大聲說:“滾!老子實在受不了了,拍個拖還要講普通話!”

原來大家除了上課發言大多都是講本市的方言,那兩人一直都沒搭理過對方,這次說話,一個緊張,一個正經,講了那麽長時間居然不知道對方和自己都在正兒八經地說著普通話。

蘇愛愛本來是不吭聲的,被許遠皓這麽一逗,捂著肚子蹲在那裏笑起來。

石烈情立即就跑過來追殺許遠皓,邊追邊喊:“你想死啊,我和方小歌是兄弟!你不知道啊!盡胡說!”

方歌走過來,看蘇愛愛在發愣,對蘇愛愛笑了笑,清秀的眉眼全化開在夕陽的光裏。

蘇愛愛突然很想問方歌,你說過“吃虧就吃虧吧”是為誰呢?但她沒有,問了又怎樣呢?她突然想到烈情塞給她吃的那顆“秀逗”的滋味,酸澀得整張嘴,甚至整顆心都發麻。

石烈情修理完許遠皓,來拉蘇愛愛走人。

兩個女孩手牽手走在校園的小徑上,蘇愛愛不說話,明明應該為烈情高興的,明明是她自願為烈情做的,但為什麽她會感到委屈呢?她就是個笨蛋嗎?

石烈情握蘇愛愛的手,真心真意說:“愛愛,謝謝你,真的,謝謝你。”顴骨周圍的皮膚有些紅暈,一笑如草原上的小姑娘,豪爽又可愛。

蘇愛愛一隻手去握緊烈情的手,她低了頭,去看自己另外一邊的手,蹭破皮的地方,慢慢滲出血來,一刺一刺地痛紮在心頭。

有些傷口,往往受傷的時候是不覺得痛的,即使看起來深得嚇人,一下子也是感覺不到疼的,慢慢地,就會覺得疼了,會越來越疼。然後,慢慢地又不痛了。等結了痂了,於是真的會不疼了……

多年以後,蘇愛愛和歐陽窩在沙發裏看電影,類似於英國賀歲片的一部電影《Love Actually》,影片裏有對父子,八歲的兒子SAM因暗戀班上女生而悶悶不樂,繼父卻擔心是母親的去世給孩子帶來陰影,想開導兒子,卻又因為不懂得如何與這個繼子溝通,預先想好了很多的理由。

繼父問:“兒子,你有什麽煩惱呢?關於媽媽的事,還是有別的事?是學校的事嗎?有人欺負你了?或者是比這些更嚴重的?給我點線索吧。”

兒子:“你真的想知道?”

繼父:“真的想知道。”

兒子:“就算知道你也無能為力。”

繼父:“是的,就算這樣也想知道。”

忸怩了半天,兒子終於說了:“真相是……我戀愛了!”

繼父這才如釋重負,笑著說:“哈,我總算鬆了口氣。”

兒子嚴肅地問:“為什麽?”

繼父說:“我以為是更嚴重的事呢!”

兒子不解,認真地說:“還有比戀愛的痛苦更嚴重的事嗎?”

繼父想了下,無奈地歎氣:“是,你說對了,戀愛是最痛苦的……”

烈情:

請原諒我那時無法真的為你開心。初時,我覺得喜歡一個人是多麽快樂的一件事,他的一個微笑,一句無心的言語,都會讓你的世界頓時明亮起來。我一直幻想著,我會這樣去喜歡一個人,然後,這個世界上也必定是有這樣一個人特別為我而存在的。原來不是,原來喜歡一個人並不僅僅靠快樂就可以了,原來,喜歡是會痛的……

——BY愛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