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師兄師妹惹的禍

兩人抽了兩個周末。

他先去見她的父母。

歐陽握著愛愛的手,對愛愛的母親說:“阿姨,我是把愛愛當作一生的伴侶來交往的,說句俗話,請您放心把女兒交給我吧!”

然後,順理成章地,他下周帶她回了家。

歐陽的奶奶出乎意料地喜歡愛愛,她說:“唉,小時候就讓算命的幫這孩子算過一次,說他的姻緣和事業都在南方!罷了罷了!”

歐陽奶奶握住愛愛的手說:“這孩子生肖和我是一樣的,一定差不了!”

哈,所有那麽複雜那麽痛心的事情居然就解決在如此荒誕的理由之下。

生活就像一浪又一浪的波濤,挨過了這一浪,就會迎來下一個高峰。

蘇愛愛的工作慢慢上了手,事務所把她調到了更好的團隊,也是“王家衛”師兄在的組,蘇愛愛喊他的時候不再是學姐的學長這樣喊,“王家衛”喊的時候也直接喊小學妹了,有了熟識的人,工作起來也輕鬆了不少。

歐陽做完新幹線的項目又被教授邀請,希望他能回S大繼續讀研。

工作就是一座圍城,工作了的想讀書,讀書了的想工作。

愛愛是希望歐陽有地方發光的,舉雙手同意他回去。

時間和金錢是成反比的。賺的錢多了,休息的時間就少了。

周末在家睡到自然醒似乎也成了奢侈的事情。蘇愛愛下午要出差一大早就睜眼了,事實上她的生物鍾在七點就醒了。

愛愛一醒,歐陽就醒了,撐起身子眨著困頓的眼睛。

歐陽既要讀研究生的課程還要上班,蘇愛愛心疼,拉了被子,訓他:“那麽早起幹什麽,多睡一下!”

歐陽揉了揉腦袋,耷拉著眼皮,伸了個懶腰,頂著蓬鬆的頭發像個大孩子,哪裏是工作兩年的人了,突然他又縮了胳膊,定定地看住愛愛:“愛愛姑娘,我想起來了,我剛做夢夢到你被人打了!”

蘇愛愛撈外套的手頓在那裏,悶在被子裏笑,好不容易止住笑,伸出手去扯他臉頰:“好噢,好噢,我被人打了!反正是做夢呢!”

明明是那麽精明的人,做起這樣的夢來卻傻氣得不行了!

“不行!”歐陽一把扯住愛愛,她手裏抱著外套,他手裏抱著她,攬著她到自己懷裏,壓住她的胳膊,微微噘了唇角,固執地說,“不行,再睡一會兒,我要睡回去,狠狠地揍一頓打你的人!”

閉著眼睛,皺著眉,似乎很專注的做夢樣,哈,真的想睡回去嗎?

蘇愛愛在歐陽的懷裏捂嘴笑,不敢驚動他的“偉大夢想”,憋得肚子都疼了。

她不敢出聲,睜大眼睛看著他,細翹的眉,櫻紅的唇線,微亂的細柔劉海……

愛情久了就像涓涓的溪水,滲入血液裏,慢慢流向心髒。

這樣的情感不一定是驚天動地,但就是分割不了!在一起不怎麽樣,但分開卻一定不可以。

這世上竟有這樣一個人,讓她一看到就會無比安心,一看到就會發自內心地喜悅!

原來,真的是有這麽一個人的!

細碎的陽光鑽過白紗窗簾,悄悄地落在床頭,她輕輕地伸出手去,平攤,握上。

那一天清晨,抓一把清新的陽光,悄悄地放在你熟睡的臉旁。

噢,就這般一同熟睡到老……

愛愛沒想到自己和歐陽的生活一步步變好的時候,小手和學姐卻走不下去了。

愛愛是在一茶一座裏遇到學姐的,學姐的妝容很精致,卻依然遮擋不住眼睛的浮腫。

學姐說:“不知道為什麽,我和他的距離似乎越來越遠了,他說我不知道他想要什麽……”

蘇愛愛看樣子就知道要說上一段時間了,起身打了個電話給“王家衛”,說下午遲點回去,坐回座位,輕輕地擦著茶杯的杯沿。

學姐繼續說:“他說我不理解他,給他壓力,他又何嚐理解我呢?那麽大的一個人了,還成天打遊戲,看NBA,我本來就比他大的,和我一樣大的朋友的男友都出息了,可他還是那樣,兩年了,職位變都沒變,你要我怎麽說他……”

蘇愛愛拿起小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茉莉茶還是依舊清香,但愛情這杯茶的味道已經變了。

她放下杯子,輕輕問:“學姐,你說他不長進,怪他窮,那當年是誰拉他逃課出去玩的?是誰要他留在S市的?”

蘇愛愛拿了包站起來,一字一頓地說:“誰都有資格說他的,但是唯獨你沒有!”

就如她和歐陽一般,無論吃多大的苦,她都不會開口埋怨,因為他做的一切都是為她,這樣的他讓她如何埋怨呢?

學姐沒有起身,手放在桌上動都沒動,很久,久到愛愛都要離開桌子了,她輕輕地說:“蘇愛愛,兩人一起生活和戀愛是不一樣的,完全都不一樣的,慢慢地,**就會被消耗光的,愛情啊,理想啊……都會被磨掉的,最後隻剩下怨恨了……”

蘇愛愛走在街上,陽光照在身上是融融的暖意,她回頭看玻璃窗後的學姐,她坐在陽光照射不到的角落裏,握著茶杯依舊一動不動,脊梁骨挺得倔強。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那對在煙火中擁抱的情侶,大聲呼喊她名字的少年,飛奔而下的少女,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了呢?

過了一段時間後,阿單告訴愛愛,小手已經離開這座城市回老家去了。

下班的時候,愛愛打電話給歐陽,商量晚飯的地點,自從蘇愛愛工作忙起來之後,廚房已經很少開過火了,兩人都是去外麵解決。

蘇愛愛問:“晚上吃什麽?”

歐陽說:“隨便你啊。”電話那頭隱隱約約有人叫他的名字,約是在導師在喊,他說,“我現在有點事,等下打給你……”匆匆掛了電話。

蘇愛愛拿著電話發愣,她還沒來得及問歐陽知不知道小手和學姐分開的事情,唉,歐陽一定是知道的。

還在想著,老錢的電話就來了,開頭就是咋咋呼呼的聲音,結了婚的人都那麽不需要注意形象的嗎?

老錢說:“妞,告訴你個好消息,我要當媽媽了,快點準備滿月酒的錢啊!”

蘇愛愛叫:“你們就不能慢一點,我的錢全送紅包送得沒多少了!”

老錢在那頭笑,又開始八卦:“哎,你記得一班那×××嗎?”

愛愛打開電腦,說:“就是和××比我們大一屆的在一起的?”

老錢說:“是啊,告訴你,她也結婚了!”

愛愛驚呼:“那麽快,是和××嗎?”

老錢哧了一聲:“怎麽可能。她嫁了個有錢人,聽說還和××在一起的時候就懷孕了!”

蘇愛愛愣了愣,仔細去回想記憶中那個女生的臉,但似乎又想不起來了。

老錢繼續說:“哎,這樣數數,咱大學裏存活的情侶好像就你和歐陽了!”

“小學妹,晚上要出差,準備一下!”“王家衛”的聲音出現在格子間的上方。

蘇愛愛趕緊捂住電話對老錢說:“不說了,我有事了,下次打給你!”

沒等老錢反應掛了電話,回頭對王學長擠笑臉,辦公打私人電話還被組長抓了,真是慘!

“王家衛”敲蘇愛愛腦袋:“嘿,被抓了吧,寫一千字檢查!”

“大師兄,別了!”女生在辦公室的優勢就是好撒嬌,蘇愛愛本來是不習慣的,慢慢地也學會了。

“大師兄?我又不是孫悟空!不寫檢查也行,請我吃飯!”“王家衛”推推眼鏡,說得一本正經。

“沒問題!”蘇愛愛又低下頭,想著發個短信告訴歐陽晚上要取消飯局了。

大學裏存活下來的情侶還有幾對?

她也在想著,還沒想出個答案來,就又被拖入忙碌的工作中。

在會計事務所工作就是出差多,經常各個城市地跑,行李箱裏的東西都不需要放進放出,直接拎了就走,主管說了:“大禹三過家門而不入算什麽,我們可比大禹強多了,五過家門都不止的,出差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回公司整理材料!這叫專業!”

蘇愛愛被這專業精神折騰得夠嗆,再見到歐陽都快一個禮拜了。

這一個禮拜可發生了不少的事情,例如,阿單辭了工作,例如,歐陽貸款買了輛車。

蘇愛愛在心裏是有點吃驚的,畢竟買車這件事情算個大事,即使她和歐陽不是合法夫妻至少還是要商量一下的。

沒想到歐陽自己就做了主。

愛愛有點埋怨。

歐陽莫名其妙:“我電話裏和你說過的啊!”

愛愛想著肯定是自己出差的時候,天天工作到十二點,聽過什麽話,說過什麽話自己都不記得了,想想也覺得自己理虧,不說話了。

歐陽哄愛愛:“好了,好了,咱愛愛姑娘別生氣了,為夫這不也是心疼你嗎?這樣你下班遲了,我一下子就可以來接你了!”

蘇愛愛本來想著第一筆積蓄用來貸款買房的,這下又要延期了,但想想歐陽說的,又不好責怪他了,也就隨他去了。

有了車畢竟方便很多,歐陽每天負責接送愛愛上下班。

車裏都塞滿蘇愛愛愛聽的CD,蘇愛愛一上車第一件事,開音響,第二件事,把暖氣調低,她說:“低一點,省油!”

歐陽笑她:“小摳鬼!”

愛愛捏他臉:“誰摳門了,我這叫過日子!過日子懂不懂!”

歐陽笑,手機振起來,她見他在開車,想幫他接的,哪知道他伸了手就自己接過來。

蘇愛愛怕吵了他說話,調低了音樂。

安靜的車內空間裏,這樣的聲音突然就很清晰。

是一個女子的聲音,聽上去很年輕,帶著點嗲氣:“喂,師兄啊,你記得上次老板讓我們分析的××控製儀的資料放在哪裏嗎?”

都是她不懂的名詞,蘇愛愛偏了頭望向窗外。

歐陽回答了。

那女子還在問:“呀,師兄,不好意思,你在忙嗎?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歐陽說:“沒,我在開車,有什麽明天會上說。好嗎?”

那女子細細地嗯了一聲掛了電話。

車內很安靜,隻有輪胎的滾動聲。

歐陽說:“她是我師妹,正好同一個導師。”

蘇愛愛的臉偏向窗外,都市的霓虹燈開始亮了,花花綠綠地灼人眼,她咕嚕著:“還師妹呢,又不是嶽靈珊!你當你是令狐衝嗎!”

歐陽笑,手指輕輕地敲著方向盤,紅燈了,他就騰出一隻手去捏愛愛的下巴:“愛愛姑娘,你什麽時候那麽能吃醋了!”

“誰吃醋了,誰吃醋了!”她高聲叫著,慌忙打掉他的手。

爾後,愛愛把這樣的事情說給老錢聽。

老錢說:“這可不行啊,愛愛你可得警惕點,你家歐陽在學校裏的時候就是風采一片,又加上有花心的前科,現在可是重返校園了,那校園裏多的是青春靚麗的美少女,最喜歡的就是這種大男生和成熟男人的混合體,想想看也是,比學校裏傻不楞登的小夥子多了份成熟,又有車,有經濟實力,但又比社會人士多了點書卷氣,這不就是把羊放入狼群了嗎?”

“愛愛,不是我說,你可得看緊點!”老錢說得愛愛眼皮直跳。

蘇愛愛唉聲歎氣:“我怎麽看緊點啊?讓我查短信,查電話,這種事情我可做不出!”

說不擔心是假的,自打蘇愛愛知道後,歐陽每每接電話她都豎起耳朵,每每捏著手機發短信,她的心就直跳,不由自主地去猜測對方是誰。

說是不會去查的,但還是擺脫不了心中的魔鬼。

某一日,蘇愛愛趁歐陽洗澡的時候,還是偷偷地看了他的手機。

果然有幾天所謂小師妹發來的短信,諸如“師兄,睡覺了嗎?晚安”之類的。

查了發件箱,他鮮少回的,都是嗯、啊地回了幾條。

蘇愛愛放心是放心了,但心裏卻非常不快,她說過:“我才不會去看男的手機,多傻啊,如果真的有什麽,看了也沒用!”

沒想到,終有一天她也一樣傻了。

不知道如何和他相處了,隻有把精力放在工作上,高跟鞋似乎穿穿就合腳了,脊背也挺得更直了,阿單來見過她一次,笑她:“妹子,都快認不出你了,大學裏還一天到晚不好意思呢,現在老遠望去就是一女強人啊!”

蘇愛愛笑,她也不知道這樣是好還是壞。

沒過幾個禮拜,又要出差,這次就愛愛和“王家衛”去,愛愛還在為歐陽的事情悶悶不樂,心想這麽一走,估計又不安生了。

她工作忙,他也慢慢習慣她不在的日子了,她不在,他就去食堂吃飯,在研究室待著。

蘇愛愛在出差的晚上打電話給歐陽,揉著毛巾問:“在哪兒啊?你在幹什麽哪?”

說出來後又氣自己,什麽時候變成這麽磨人了,他做什麽都不放心,都要問。

歐陽答:“還在能哪兒?在實驗室。”

蘇愛愛又接過去:“就你一個人?”

講完後就想抽自己一巴掌,突然,她不說話了,兩人都沉默了。

電話裏的安靜像要把人吞沒了。

很久,歐陽慢慢地開口:“蘇愛愛,你到底想問什麽?”

愛愛慌了,趕緊轉移話題:“哎,我現在到蘇州了,你要吃什麽,我帶回去,聽說這裏的小點心很有名!”

他應了聲說:“好,隨便。”

明明心底是失落的,她還是笑:“那我睡覺了,晚安!”

他說:“好的!”

她突然想起大學裏的電話,一聊聊上一兩個小時,現在短短的十分鍾都沒有,他還忘了和她說“晚安”,每一次都要說晚安的!

她大聲地、帶著嬌氣地、帶著命令地纏他:“說‘晚安’!”

“嗯,晚安。”他這樣答著。

依然是晚安,依然他在等她先掛,但她為什麽掛了電話後會那麽悵然呢?

那天夜裏,蘇愛愛抱著電話,坐在**,久久未眠……

回來的時候,蘇愛愛心情不好,“王家衛”師兄以為她是累了,一個勁地說笑話逗她。

“小師妹,幹我們這行的就是辛苦的,到處跑不算,連休息時間也少,給你說個笑話吧!”

兩人整理完資料,從寫字樓裏出來,他開始說起來:“都知道咱普華是家大公司,工資很高,連大象都知道咱的工作很累。一位同事,到非洲去看大象,他跟大象說,我們來非洲數大象。大象就樂了,原來普華還是靠審計吃飯。然後,他跟大象說,我們來還打算招幾頭大象回公司上班,結果,大象嚇得一邊哭,一邊掉頭就跑了。”

“哈哈!”太有同感了,蘇愛愛笑起來,一笑就踩空一個台階,高跟鞋歪了一下,王師兄伸手去扶。

兩人靠了一下,蘇愛愛站直了,有點不好意思,趕緊說:“謝謝。”

王師兄的臉也有點紅,擺了擺手。

“叭叭!”對麵有輛車在鳴笛,蘇愛愛回頭看,當場就愣了,是歐陽的車。

糟了!

蘇愛愛爬上車,對歐陽傻笑:“你怎麽來了!”

他發動車子,沒側頭看她,吐出一句:“來接你。”

車子一開,音樂就響起來了,是梁靜茹的專輯,她刻了給他的,軟軟的聲音在流淌。

她說:“哦,那是心儀學姐的學長,介紹我到這公司來的。”

很久,他輕輕地嗯了一聲,手指動了動,似乎又看到她和那男人有說有笑從大樓裏出來的光景。

音樂很活潑,那個情歌王後唱著:“你說的我都可以去,小火車擺動的旋律……你說的我都會相信,因為我完全信任你……”

嘀的一聲,他關掉音響。

狹小的空間裏,一下子寂靜得嚇人。

她的聲音有點大:“你到底想說什麽?你和你小師妹打電話的時候我也沒說什麽啊!”

他還在開車,冷冷地甩出來一句:“那我也沒說什麽!”

她扯了扯安全帶,偏了頭:“你想說什麽就說好了,我隻是去出差!不信你打電話去問!”又轉了頭看他,不服氣極了,至少她和“王家衛”連短信都沒發過!

他一下子踩了刹車,在紅燈的路口停下,沒有看她,看著前方,慢慢問:“我為什麽要去問?”

跳了綠燈,他調整擋位,轉過頭看她,定定地看著她,他一字一頓說:“至少,我不會去看別人的手機!”

車子呼啦一聲開了出去。

第一次,他的眼神讓她如此害怕,**裸的,羞憤的,無所遁形。

蘇愛愛腦袋熱辣辣的,原來他早就是知道的,隻是不說罷了。

他的細長的指穩穩地握住方向盤,平時的話,他都會笑著,問她:“吃醋了?”然後摸出接她前買的小零食哄她。平時的話,他不管遇到多難行的路,都會騰出一隻手去握她的手的。

什麽時候開始起的呢?

她的手孤零零地擺放在自己的腿上……

學姐的話再次在她耳邊響起:“慢慢地,**就會被消耗光的,愛情啊,理想啊……都會被磨掉的,最後隻剩下怨恨了……”

蘇愛愛望向窗外,姹紫嫣紅的燈光閃得她眼花繚亂,這個都市依舊是美麗的,美麗的帶著四麵八方的**。

她輕輕地問:“歐陽,為什麽我們會變成這樣了呢?”

聲音一下子淹沒在風中……

後來呢?

後來,愛愛和歐陽還是在一起,她不在他麵前提小師妹,他不在她麵前提大師兄。

有的問題不是吵一架就能解決的。

她和他吵了又怎樣?他還不是和小師妹在一個實驗室。

他和她吵了又怎樣?她還不是和大師兄在一個審計組。

於是,有些事情便不能提起。

他照樣來接她下班,她依舊去出差,隻是不敢再打電話給他,害怕聽到他不鹹不淡的聲音,害怕聽不到他說“晚安。”

時間就在小心翼翼中流淌著。

有一天,主管找到愛愛:“愛愛,這段時間你做得很出色,難得新人裏進步得那麽快……”

蘇愛愛低頭答“是,是”,心想:完了,底下一定沒好事!

領導都是這樣,想打你一棒子前一定先給你個蜜棗。

果然,主管說了:“事務所想在南京開個分點,我看過你資料了,發現你是南京人,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調回家鄉工作?去的話,也是比現在的工資高一級的。”

這下輪到蘇愛愛愣了,老天也太會玩她了吧!

蘇愛愛想了想鄭重地說:“謝謝您,讓我考慮一下!”

主管愣了愣,大概是沒見過這樣的人,誰不想去離家近的地方啊,還是變相升職呢!

主管點了點頭說:“OK,你快點給我答案,還是有不少人想去的。”

蘇愛愛沒想到,她還沒把這件事告訴歐陽呢,歐陽那兒就有更大的事等著她。

晚上八點,他從實驗室回來,她在家看審計資料,抬頭說:“回來了?飯吃了嗎?”

他隨手扔了鑰匙,點頭:“在學校吃過了。”

她愣了愣,已經記不清上次和他一起吃飯是什麽時候了。

愛愛去廚房倒水,歐陽坐在沙發上鬆開領帶,她拿了杯子出來,兩人異口同聲:“我有點事想和你說!”

沉默了。

歐陽先開口:“你先說。”

愛愛坐在對麵的沙發上,握著手,說得斟酌:“也沒什麽,就是我們公司想在南京開個分點,領導想讓我過去。”

歐陽慢慢地拿起水杯,咕嚕一聲,一口水下肚,喉結一滑。

愛愛沒聽到他聲音,局促地掰著手指,裝著很輕快地問:“對了,你要說什麽?”似乎在問,“對了,你覺得今天天氣怎麽樣?”

當的一聲,水杯磕著了茶幾。

歐陽想了想說:“嗯,阿單辭職了,想找我合資,一起做生意。”

蘇愛愛愣了,那他們的計劃呢?車子還貸著款呢,房子也沒有,他……到底對他們的事情有沒有打算呢!

蘇愛愛有點惱,但又不好說出來,畢竟是男人的事情,她隻是搓了搓手指,想了半晌,說得小心翼翼:“投資是很長遠的呢,又不是一時半會兒就成了的,而且,我也看過不少的企業案例,極少有成功的,要不,再等等,等到年齡再大一點?經驗也足啊!”

歐陽低下頭:“你別操心了,我是拿自己的錢投資。”

蘇愛愛的火噌一下就上來了,大聲說:“什麽你的,我的,我不是和你說錢不錢的問題!歐陽燁柏,你到底有沒有對我們的將來打算過?”

歐陽按了按眉心,他說:“愛愛,不要吵了,我累了。”

他是從來不會在她的麵前喊累的,即使一大早爬起來上班,淩晨接她下班,他都沒有說過一聲累。

上次快分手的時候,她也擔心過,告訴他,“如果累的話一定要告訴我!”

盡管是這樣說著,她還是不會相信他有一天會告訴她累了的。

這個男人還是她愛著的人,他喝水的姿勢,他微笑時嘴角的弧度是她閉上眼睛都能想象出來的。但是,現在他皺著眉,無奈地對她說:“我累了。”

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累了的呢?

窗外傳來哪家電視裏新聞的聲音,這個小區的房子隔音效果真是爛透了!聲音一清二楚。

新聞裏在播報,哪個國家發生戰爭了,死了多少人。哪架飛機墜機了,死傷多少人……

可是,這都和她有什麽關係!

蘇愛愛站起來,輕輕晃:“你不是累了,你是心累了,是因為所謂什麽師兄、師妹嗎?是因為……”

她一個個地叨念,像個病入膏肓的老太婆。

歐陽抬了手,製止她:“愛愛,愛愛,別說了,你明明知道不是這樣……”

他歎了口氣,“愛愛,你說,我們有多久沒有這樣坐下來,好好聊聊了?”歐陽伸手想去碰愛愛。

“那你說,那你說啊,到底是怎麽樣了!”蘇愛愛尖叫著跳開來,像一隻被人踩著尾巴的貓,腳一抬,碰翻了茶幾。劈啪一聲,茶杯落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小人手上的紅線斷了,愛愛呆了呆,立即蹲下身去撿。她被歐陽抱住,還是沒來得及,手指被劃了道口子。

歐陽拿藥盒幫愛愛包傷口,直到這一刻,他還是看著她的傷口就像烙在自己心上一樣。

白紗布一圈圈地纏上,他握住她的手,輕輕問:“疼嗎?”

她搖頭,眼裏沒有光,隻是那樣搖頭,沒有答他的問題。

她抬頭看他問:“歐陽,最艱難的日子我們都一起過來了,為什麽現在不行了呢?”

最艱難的時候,她沒有工作,他一份工養兩個人。

最難挨的時候,她的父母不同意他,他的父母也不同意她。

最艱辛的時候,他下了班還要轉好幾趟車去接她,背著她回家。

最難熬的時候,她要上班,還要買菜燒飯,做家務。

現在呢,父母都同意了,也有車了,家裏也不用開火了。

但是,為什麽不行了呢?

為什麽現在不行了呢?

歐陽閉了閉眼,長長的眼睫在昏黃的燈下輕輕顫抖,發出蜜蜜的光澤,像有一隻小精靈閃著憂傷的羽翼踩在細細的鋼絲上獨舞。

為什麽現在不行了呢?

她似乎並不需要他的回答,隻是這樣地問著。

他拿了掃把來掃碎片,這兩隻杯子是她選中的,他說幼稚,但還是用著。

他彎下腰,垂下臉,默默地把碎片掃入簸箕裏。

蘇愛愛看著歐陽彎下腰的那一瞬,突然心裏一陣酸,默默流下淚來。

是的,她也知道的,不關大師兄的事,也不關小師妹的事,此事無關風與月。

隻不過,是他們變了,不知不覺被歲月改變了,不知不覺被生活洗禮了。

有多少次,沒有好好地談過了。

有多少次,醒來時身邊沒有他的懷抱了。

有多少次,沒有……好好地擁抱過了。

生活是好了,但有些東西卻丟失了……

為什麽我們明明住在一起,睡在一起,有時還用同一個水杯,卻那麽遙遠了呢?

是因為無法信任了嗎?是因為越走越遠了嗎?

好吧,看看我們都把自己折騰成了什麽模樣,把對方折騰成了什麽模樣。

這樣的自己,連我自己都要厭惡,又何況是你呢?

蘇愛愛看著掃好碎片,直起腰的歐陽,輕輕說:“歐陽,我們分手吧。”

嘩啦一聲,歐陽手一抖,簸箕裏的碎片發出慘烈的聲響。

他背過身去,挺直了脊背,良久,說:“好。”

離開的時候,她放下鑰匙,合上門。

他一直背著她,靠在陽台的門上。

這一次,他是不會回頭的,她知道的。

吱的一聲,門合上的瞬間,她聽到他的聲音:“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幸福!一定要幸福!蘇愛愛……”

嘭的一聲,門合上了。

蘇愛愛永遠都無法知道,在她合上門的瞬間,他的身子輕輕地從門上滑落下來,他反複地念著:“蘇愛愛,愛愛,愛愛,愛愛……”最後已經變成了一種飽含愛情的親昵的呢喃。

一聲聲,一聲聲,在空****的屋子裏回響。

她始終是不知道的,他說累了,隻是不願意一次又一次地和她爭吵。

那個在五月的清風中,站在台階上,對他微笑的少女。

那個固執地要他戒煙的女孩,那個羞澀的不敢接吻的傻妞……

他怎麽可能不愛了呢?

對不起,我現在依然是愛著你的,所以我不想再和你爭吵,不想你變成一隻伸出尖利爪子的貓,不想從我的嘴裏再說出任何傷害你的話。

我更不想你以後想起我來隻有怨恨,隻剩怨恨,或者,根本就不想再想起我這個人來!

曾經如此地愛著,如此美好的愛情,怎麽可以以憎恨來結尾呢?

於是,就這樣分手吧……

蘇愛愛真的離開了S市,蘇老爸、蘇老媽極其開心,與愛愛的失落成了鮮明的對比。

後來阿單打過電話給愛愛,蘇愛愛是極想知道歐陽的事的,他們真的在一起合資嗎?他還在S市嗎?

偏偏阿單這個猴精,就是不提歐陽,末了,隻說:“哦,愛愛,你知道嗎?歐陽把房子退了。”

再一次在愛愛心中掀起了狂風巨浪。

等了一個禮拜,以為他會打電話給她,但是沒有。

等了兩個禮拜,以為他會打電話給她,但是也沒有。

等了一個多月,他還是沒有打電話給她,於是——不用再等了。

烈情申請調職回國,知道愛愛的事情後,天天晚上往愛愛家裏跑,拉著蘇愛愛看電視,看電影。

烈情下的是一個電視劇,說的是兩年後,男女主角在街頭遇上,男主角依然愛著女主角,二話不說,就彎下身幫女主角撈掉入下水道的戒指。

明明是那麽爛俗的劇情,卻讓蘇愛愛紅了眼睛,她對重逢的故事似乎都特別沒免疫力。

愛愛輕輕地問烈情:“烈情,真的有重逢那麽回事嗎?”

烈情抱住愛愛,沒有說話。

烈情:

電影裏,小說裏都是那麽演,那麽寫的,過了兩年、五年、七年、十年還可以再相見,兩年、五年、七年、十年,一晃就過去了,然後就是更好的你我。但是,為什麽在我看來兩個月都是如此漫長呢,一晃就過去了,是騙人的呢,我知道,我們再也不可能遇見了……

——BY愛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