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還是好朋友

當春暖花開的時候,烈情的QQ頭像又跳了起來,綠色的耀眼的大字:“本姑娘下月要回來了!”

愛愛坐在窗邊笑,輕輕敲下:“熱烈歡迎石烈情同誌衣錦還鄉!”

南方的春天總是多雨,水汽在空氣裏黏膩地飄浮著,連人也變得濕答答的。

蘇愛愛靠在教學樓二樓的扶手上,伸出手來,啪嗒一聲,雨點落在掌心,晶瑩的小水珠在掌紋間翻滾。

唉,看來是走不了了。

這節選修課蘇愛愛宿舍正好輪到愛愛光榮代表大家出席選修課,在點名冊上一口氣簽下四個人的大名後,外麵也開始下起雨來。

蘇愛愛注定是做不了壞事的人,翻開包包開始找電話求救,忽聽得樓下有人喊:“蘇愛愛!”

蘇愛愛伸出腦袋,正瞧見方歌撐了把木柄黑傘,一張白淨的臉仰麵朝上看著。

方歌招手:“愛愛,你也要回宿舍區嗎?下來吧,一起!”

蘇愛愛點頭,立即下樓。

人說“春雨貴如油”,其實,春雨就是油!

黑色的傘麵被雨水衝刷得發出油亮的光澤,連籃球場綠色的塑膠地也好似漆上了一層鏡麵,亮得都要反射出光來。

蘇愛愛踮著腳跨過一個水窪,問方歌:“香港……好玩嗎?”

方歌點頭:“還好,挺熱的!”

愛愛想了想問:“那兒有什麽好吃的嗎?燒鵝啊?糖水啊?”

方歌笑出來,彎了嘴角,有小小的笑窩,認真地想了想,說:“燒鵝其實和咱們南京的烤鴨是一樣的。糖水?沒吃多少甜的!”

哦,方歌好像不愛吃甜食。

愛愛想到了,懊惱地低下頭,嗯,方歌的白球鞋還是那麽幹淨。

她不懂,為什麽她和歐陽在一起,不用想也有一大堆說不完的話,講不完的樂子。但換了方歌,她絞盡腦汁地去想,卻也想不出什麽好說的。

啪嗒一聲雨滴打在傘麵上,傘柄振了振。

愛愛吸了口氣,吐出來,大聲說:“方歌,烈情下月要回來了!”

方歌點了點頭,笑:“嗯,她在網上通知過我了。”

愛愛也笑著點頭,幅度有點大,劉海一垂一垂:“成,咱們下月一起去接她!”

方歌說:“好!”

蘇愛愛悄悄地抬頭去看方歌,這個少年在笑的時候,整個眼睛都彎了起來,他點頭說“好”的時候,嘴角高高地翹起,露了一排潔白的小米牙。啊,他是多麽愉悅啊!

蘇愛愛又跨過一個水窪,濺起的泥點打落在褲腳,方歌握住傘柄的手往她的方向移了移。是因為傘麵太小了,抑或是因為他倆之間的距離太遠了?這個少年的右肩上已是一片水跡。

蘇愛愛輕聲說:“方歌……烈情……”

無奈這樣的聲調全被嘀嘀叭叭的汽車聲衝走了,全被劈裏啪啦的雨點聲打散了。

方歌低下頭,露出細白的脖子,問:“愛愛,你剛才說什麽了?”

蘇愛愛低下頭:“沒有,我什麽都沒說。”

事實上,蘇愛愛想說:方歌,你為什麽會和宋小喬在一起呢?烈情又為什麽會有男朋友呢?你們倆……為什麽不能幸福呢?那承載著她那份無果的暗戀的幸福,為什麽會那麽難呢?

晚上的時候,又到了愛愛和歐陽夜話無眠的時間。今天的歐陽似乎有點陰陽怪氣,一會兒問愛愛飯卡放在哪裏,一會兒又問愛愛今天下雨有沒有帶傘。

蘇愛愛直接問:“歐陽,你是不是看到我和方歌走在一起了?”

歐陽公子一直很能吃醋,她是知道的。

歐陽的聲音悶悶的,又吞吞吐吐:“不是我看到的,是別人看到告訴我的!”

這樣的歐陽倒是很難見到,別扭得像個孩子,愛愛笑著解釋:“不是這樣的,今天下午下雨的時候,我沒有帶傘,正好碰上方歌就一起走了。”

歐陽在電話那頭長長地哦了一聲,蘇愛愛笑得咯咯響,似乎是惹惱了歐陽,他大聲起來:“愛愛姑娘,我也沒說你怎麽著啊,至於那麽開心嗎?這……這也不能怪本公子誤會啊,誰讓你天天把人照片放飯卡後麵!”

愛愛撲哧一聲笑得更厲害,這麽久的事情了,居然這人還能記得那張照片,今天挖出來講估計是早就在心裏要憋死了。

她說:“什麽照片啊,那分明是合照,有四個人呢……”

歐陽打斷她的話:“得,那我明天給你一張我的照片,你也得放著,再不行,咱們下周去拍大頭照!”

蘇愛愛笑:“你不前兩天還嘲笑阿單和小學妹拍的大頭貼嗎?”

歐陽敲了敲話筒,發出“磕磕”聲,似乎敲在愛愛頭上,罵:“小笨蛋!我這叫為偉大的愛情獻身,外加——獻臉!”

蘇愛愛抱了電話在**笑得東倒西歪,抱了被子,說:“你這叫丟人現眼!”

兩人各在電話一方笑了起來,笑聲傳到彼此的耳朵裏。

似乎過了很久,歐陽的聲音響起來,有點小心翼翼,有點踟躕:“愛愛,我其實一直想問,你……還喜歡方歌嗎?”

蘇愛愛握著被角的手頓住,一下子不說話了。

她還喜歡方歌嗎?她不知道。

對於第一個喜歡的男孩,她隻希望他能活得很好,能夠開心,他笑起來明媚的酒窩至今都讓她很喜悅。現在,哪怕是將來,即使不在一起,隻要這個男孩遇到任何的困難,她蘇愛愛無論在世界的任何角落,隻要聽到他有事情,她都會竭盡全力去幫他,無論何時!無論何地!

但是,這樣是喜歡嗎?

蘇愛愛握緊手機,又鬆開,再握緊,她吐出四個字:“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電話那頭一下子寂靜,連帶著她的呼吸都靜得凝結了。

手表在枕邊嗒嗒地響,很久,歐陽淡淡地說:“睡覺吧,我有點困了。”這是他第一次先開口——說想睡覺。

愛愛嗯了一聲,兩人掛了電話,似乎都忘記了說“晚安”。

接下來的兩天,蘇愛愛似乎和歐陽失去了聯係,她沒有打電話給他,他也沒有打過來。

第三天的中午,愛愛鼓起勇氣撥出了號碼,響了兩聲,被掐斷了。

愛愛咚的一聲,把手機扔回桌上,盯著熄了光的屏幕,發起呆來。

糖糖在抄高數作業,邊抄邊推了把愛愛:“怎麽回事啊?”

愛愛淡淡地說:“我和歐陽分了!”“分”字咬得又格外重。

小美爬下床,摸摸愛愛額頭,問:“不會吧,到底怎麽了?”

糖糖丟了筆,歎氣:“唉,你們戀愛的人真是麻煩,一會兒說分手,一會兒又和好了,真不能信!”

蘇愛愛癟了嘴,一把抱住糖糖:“不是的,是真的分手了!這次是真的分手了!”

哇啦一下就哭了出來,把糖糖和小美嚇著了。

小美趕緊遞抽紙,拍愛愛後背:“沒事,沒事啊!”

糖糖說:“愛愛,不哭,走,咱們吃飯去,我請你去第三食堂吃!”

誰都知道蘇愛愛是個饞貓。

蘇愛愛被糖糖拉起來,邊擦著朦朧的眼淚,邊抽泣了一下說:“嗝,那個,我還要吃後街的烤雞翅!”

一時間,眾人絕倒,嗚呼哀哉!

話說一個宿舍或一個班裏總有一個神筆,能輕易模仿各種字跡。

蘇愛愛宿舍的神筆就是小美,愛愛心情不好,不想去上體育課了,小美大筆一揮,模仿校醫的字跡,鬼畫符一般開了張假條,幫愛愛拿去給老師了。

於是,蘇愛愛同學意猶未盡地吃完烤雞翅,又意猶未盡地和糖糖談心談到了籃球場。

怎奈冤家路窄,遇上了剛剛默認“分手”的歐陽公子在打籃球。

蘇愛愛拉了糖糖掉頭就走,還沒走出籃球場的塑膠地就被眼尖的歐陽喊住了:“蘇愛愛!”跟欠了他錢一樣理直氣壯。

蘇愛愛認命回頭,真是不公平,她為分手又流淚又斷腸的,這歐陽公子居然穿個五分褲在酣暢淋漓地打籃球,小春風一吹,大球衣一飄,神清氣爽!

這是分手失戀的人嗎?

蘇愛愛越想越生氣,越想越委屈啊,往後跳了一步,斜了眼,抱了胸:“你叫我幹什麽,咱們不是分手了?”

歐陽奇怪,往後麵的球場打了個招呼,跨前一步,來敲愛愛的腦袋:“我什麽時候說和你分手了?”

愛愛挽住糖糖的膀子:“不許碰我,咱們都分手了!”

糖糖使勁憋住笑,把愛愛的手拔下來:“呃,我去體育館找小美!”掉頭就跑了。

歐陽一下子就拎住了愛愛的小胳膊,皺了眉:“蘇愛愛同學,你又在搞什麽?我幾時說過要和你分手?誰說我和你分手了?”

蘇愛愛跳,胳膊被歐陽抓著,還在上下晃悠地喊:“就是前兩天,你也沒打電話,我打給你你就掛了!”

歐陽歪著腦袋思索了一會兒,恍然大悟:“你今天打電話來的時候我在上體育課!我這幾天都在實驗室沒法打電話給你!”

蘇愛愛呆了:“咱們沒有分手?”

歐陽鬆開愛愛的胳膊苦笑:“我什麽時候說和你分手了!”又再次拉緊,露出尖細的虎牙,“要和我分手!哼,門兒都沒有!”

拍了拍愛愛的腦袋:“等我下,我去拿衣服!”

愛愛問:“你不打球了?”

歐陽睇她眼:“某人都鬧分手了,我打什麽球啊!”事實上,他是想下午就去找她的,沒想到這小呆子居然自己想了這麽一出戲來!唉,真是要命!

兩人站在學生超市門口,春日的陽光正好,歐陽仰頭喝水,礦泉水瓶裏的水反射出陽光,一圈圈光暈打在歐陽仰起的側臉上,耀眼得讓人不敢凝視。

柳樹的枝葉在輕輕搖晃,細嫩的枝丫拂過發絲,蘇愛愛把頭發攏到耳朵後麵,輕輕說:“歐陽!”

他放下水杯,嗯了一聲。

她小聲說:“我不知道我到底還喜不喜歡方歌,但我肯定是喜歡你的!”扯了扯歐陽的手,又加重了,“一定是喜歡!”

她不想對歐陽撒謊,說“我對方歌是朋友的喜歡”,年少時最初的心動是難以忘懷的。但她知道,對於歐陽才是愛情。

歐陽唇邊的水珠滴落下來,滾入大球衣的領子裏,他板起臉來,細長的眉顯得特別正:“蘇愛愛,我可告訴你,我那天晚上的確是生氣了,氣得一晚上都沒睡好!”

事實上,歐陽並沒有開玩笑,他那一夜睡得並不好,認識蘇愛愛的時候,她就說了“一輩子隻愛一個人!”認識她的時候,她就把那人的照片小心翼翼地藏起;認識她之後,似乎他們的爭吵永遠是因為方歌……

一輩子似乎有很多愛的男孩遇上一輩子隻愛一個人的女孩,一下子變得很忐忑,所有的自信都失去把握。

其實他並不是一定要她的答案,喜歡不喜歡方歌?至少她是和他在一起,她說了真話,他反而無奈。

直至今日,他突然想通,愛情其實就是一場戰役,無論她心中有誰,他都會守在她身邊,奮勇殺敵!

蘇愛愛忙著低頭認罪,所以她沒有看到歐陽揚起唇來,摸了摸她的腦袋,輕柔地說:“愛愛,對不起,我有的時候不夠勇敢,無法容忍……”他反握住她的手,“OK,即使吵一架也沒有關係,慢慢地都會過去的,不會分手,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等到所有東西都過去……等到……你可以真正放下……”

歐陽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異常溫和,聲音異常柔軟,伴隨著愛愛喜愛的草叢裏淡紫色小花的香氣,在微醺的春風中,久久地,繚繞不去……

據說上帝是個很頑皮的小老頭,喜歡讓人類蒙著眼睛在情感的迷宮裏行走。有的朋友並不是第一次遇見就是死黨,有的情人並不是第一次牽手就能永遠……千山萬水地尋來,眼罩輕輕脫落,你才會發現,原來真正愛你的人,真正你愛的人,是牢牢握緊你的手攙你行走的那個人,洗盡鉛華——站在你身邊微微笑。

小雀兒在柳樹梢喳喳地叫,蘇愛愛的手機振,她騰出手來,打開短信,是糖糖的,赫然一條跳出來:“蘇愛愛,你死定了,還我雞翅來!”

蘇愛愛啊的一聲慘叫,春天——原來是那麽美好!

今年櫻花瓣全部落光的時候,烈情回來了。

石烈情下飛機的第一件事就是拿方歌的電話轟炸蘇愛愛:“蘇愛愛同誌,你了不起了!還說什麽熱烈歡迎我,連接都不來接我!”

蘇愛愛坐在圖書館裏,身邊歐陽正在畫一張電路圖的雛形,聽見電話裏的大嗓門,支起腦袋好笑地看著手忙腳亂的愛愛。

其實愛愛是故意不去的,臨時說男朋友那邊有點事情,這個借口雖然很爛,至少促成了方歌坐輕軌去機場單獨接烈情。

蘇愛愛掩了話筒,小聲說:“我那個……內人有事!”剛說完就被歐陽拿筆敲了下頭。

烈情吼:“呸,我還寡人有疾呢!”聲音一如既往地洪亮,“別說了,我看出來了,你就是個重色輕友的!告訴你,你家內人和我絕對老死不相往來!有我沒他,有他沒我!”

唉,曆史上烈情國和歐陽國的戰爭似乎就是從這一刻注定了!

愛愛衝正轉著筆含笑聽戲的歐陽做了個鬼臉,拿著電話站起來,慢慢地走到圖書館外麵,夏至的微風越過微笑的眼角,懸鈴木的葉子輕輕地晃得眼前一片綠光,有一架飛機在蔚藍的天空低空劃過,拖出淺白的雲層……

蘇愛愛靠在圖書館前的玻璃門上被和風熏得眯起眼睛,烈情回來了,真好!

愛愛真正見到烈情是在暑假了,兩人出來逛街,地點:“老地方”。

當烈情在電話裏嬉笑著說出:“那就老地方見唄!”愛愛笑了出來,用力地點了下頭:“老地方見!”

和一個三年未見的好友共同擁有著一個“老地方”是多麽愉悅的事啊!

愛愛之於烈情,烈情之於愛愛,似乎是不需要多餘動作的,在十中的校門口,一眼就認出了彼此。

烈情扯扯愛愛短袖襯衫上的荷葉呢花邊,睜大眼睛很是誇張:“喲,愛愛,你怎麽越變越淑女了?”

愛愛也不甘示弱地摸摸烈情的一頭自然卷,板起臉來一本正經:“嘿,烈情,你頭發更卷了,咦,怎麽變黑了?”

憋不過一秒,兩人都哈哈哈地笑起來。

但又似乎什麽都沒變,依然是逛街,依然是吃冰激淩。

烈情原本就蜜裏透紅的皮膚更黑了,愛愛笑她:“美國現在好像是流行美黑!”

烈情說:“美個啥,別提了,都是賺錢賺的!”哧溜一聲舔了口手上的冰激淩,“我不是和你說過我那男人嗎?上月俺倆都窮瘋了,連繳保險的錢都拿不出來了,就天天去跳蚤市場和黑人一起擺攤咯,皮都曬脫了,哦,看看,這裏有一塊……”烈情扯了扯後領就要給愛愛看,果然是一大塊紅斑。

蘇愛愛嗞了口涼氣,低下頭,看到快融化的冰激淩,趕緊吸了一口。

她一直很放心,因為她和烈情之間是不需要半是玩笑半是探究地問:“嘿,最近怎麽樣了?”“啊,不是問你這個,是問你感情!感情生活怎麽樣了?有沒有點小情況啊?”

她和烈情這輩子都不需要問彼此這樣的問題,因為她堅信著烈情會主動告訴她,猶如烈情堅信著她一樣。

但是當烈情在提起這般難熬的日子的時候,竟說得如同笑話一般,如同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一般,她……不是當時就該告訴自己嗎?

愛愛的手機振,打開一開,是歐陽的短信:“愛愛姑娘,你老公奉旨陪老佛爺吃齋去了,乖乖過暑假~”

歐陽每年的這時候都是要陪奶奶去山裏的,蘇愛愛笑起來,低下頭,一手拿冰激淩,一手五指連彈。

烈情瞥了她眼,接過她手上的冰激淩,好笑地說:“一看就知道是你男人,哦,歐陽是吧!”

蘇愛愛點頭,有點不好意思,很快打完短信就發出去了。

她接回冰激淩,斜了眼睛看烈情大口大口的吃相,心裏突然有點惆悵,其實自己又何嚐不是呢?烈情隻知道有個歐陽公子,知道她有時開心,有時難過,但真正發生的種種,她當時就立即想告訴她的事情,突然間,都說不出來了,都記不起來了,都——錯過了……

蘇愛愛咬了一口冰激淩,奶油被口中的熱氣融化,齒間一片冰涼,她低著頭,踩過一塊塊青磚地,開口:“烈情,我覺得……唉,不知道怎麽說,你看看,明明咱們曾經是那樣,但是你吃的苦我一點都不知道,我雖然可以想象,但絕對是無法體會的,而我的生活,你也沒法知道,為誰苦惱啊,受的委屈啊……都不知道,我突然覺得……突然覺得……我們現在正走在不同的路上,明明以前是那麽近啊,明明我還是覺得你很熟悉啊,但我卻看著這樣的岔路越來越大,其實大家明明都是知道的,都是能看見的,卻……阻止不了,或者說都習慣了這樣的分叉……唉,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蘇愛愛說得斷斷續續,最後搖搖頭都不知道要說什麽了。石烈情垂著眼,機械地舔著冰激淩,等愛愛說完,她如兒時一樣,伸手拍拍愛愛的肩膀,低沉地說:“姐妹兒,我知道你為什麽不知道說不出來!”

愛愛偏了腦袋:“為什麽?”

烈情咧開嘴巴:“哈哈,當然是你表達能力有問題!”

愛愛跳起來就去掐烈情,烈情端著冰激淩躲著,還得提醒愛愛手上融化的冰激淩:“哎,滴了,滴了!”

這兩個女孩就這樣,在七月南京的街頭,在柏油馬路邊,在老梧桐錯落的綠影裏蹦跳著。

那天回去的時候,蘇愛愛很久沒有和石烈情這樣兩人並肩走在回家的路上了,兩人最後一次過十中的大門,都不由自主地扭頭往裏望了望蔥鬱的校道,又默契地相視一笑。

烈情輕輕說:“咱這校門又開始修了!”

愛愛點頭:“上次修的時候都是六年前了,我們才進校……”

她說:“好像校服改了呢!”

她笑:“嗯,看到了,比我們那時候的要醜……”

兩人就這樣絮絮叨叨地說著,劈啪一聲,踩碎了梧桐樹上掉下的小毛果子。

這般熟悉的校門,誰在這裏遇見過誰?誰在這裏等待過誰?是誰在喊:“愛愛,快點,我要趕回家看《灌籃高手》!”是誰在叫:“你們兩個,站住!敢放我車胎的氣!”然後,誰在小聲說著:“方歌……”

這才是兩年,竟都慢慢地過去了,曾經少男少女的身影,相互的呼喚,年少輕狂的語氣,都慢慢地扭曲縮小,變成了一顆顆氣泡飄浮在記憶海洋的上空,啪的一聲戳破了,於是都散去了……

烈情踏過一片綠葉,輕聲說:“愛愛,不知道怎麽說就別說了。其實,大家是不可能永遠都綁在一起的!”

我們都在彼此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成長了。

晚上的時候,方歌、皓子都到烈情家集合,大家開了空調吃了火鍋開始搓麻。

這四人玩起麻將也是夠嗆,烈情的等級是“會”,皓子的等級是“有點會”,方歌的等級是“好像記得”,愛愛的等級是“好像不會”。

眾人對蘇愛愛同誌進行了密集的培訓,就開始新手上路了。

蘇愛愛運氣過好,自摸了一把,看了半天牌說:“咦,好像和了!”

烈情探過腦袋來一看,開始數錢,大聲說:“還有這樣的事情。沒天理啊,沒天理!”

方歌低頭,笑著拿錢。

皓子站起來,繞了半個桌子過來一看,指著愛愛的牌大聲說:“這樣不行,不帶這樣的,蘇州麻將裏都是要算花的!花還不夠呢!”昔日的小公子風采不減當年交了個蘇州美女,居然連麻將都玩蘇州版的。

烈情伸手去打皓子的頭:“誰理你,什麽蘇州麻將!咱們南京人就玩南京麻將!你給我嫁到蘇州去吧!”

皓子躲開烈情的手,正經地碼碼劉海,這人還是改不了“頭”最重要的毛病,又跑到方歌座位旁邊壓壓方歌的頭:“咱要嫁雞隨雞,南京麻將,那不是咱小芳玩的?烈情,你不是該玩東北麻將?那愛愛……”

一下子被方歌勾了一肘子,皓子捂住肚子,烈情掄起袖子:“東北麻將我不會,東北人打架我會!要不要試試!”

愛愛捏著四四方方的麻將開始笑。

烈情晃了晃拳頭逼近皓子,回頭喊:“方小歌,愛愛,來,一起上,都是地球人,不用講素質!”

方歌笑著去箍皓子的肩膀,愛愛跪在凳子上,努力伸長手去勾皓子的小分頭,慢悠悠地笑:“皓子啊,不要怕,我們打人一向都隻打臉的!”

皓子一把捂住臉,指著烈情叫得撕心裂肺:“你打我,你竟然打我!”手指還戲劇性地一顫一顫,這經典動作比××女主角都要委屈了。

把烈情樂得站不動,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方歌鬆了手笑著遞給烈情一杯水。

皓子見自己解脫了,一屁股坐下,一甩小分頭:“咳咳,一個個都是有家室的人了,要自重!”

最後,大家都打不動了,癱在沙發上,烈情窩在沙發裏,伸腿去踢了方歌一腳:“嘿,方小歌,你家小喬呢?怎麽沒帶來?小美女最近長成什麽樣了?給我看看照片啊!”

方歌坐在地毯上靠著沙發腿,沒回頭,說:“她?就那樣啊,你不也沒給我看照片!”

烈情坐起來揉方歌的頭發:“這家夥,下次讓你見真人!夠意思了吧!”

方歌仰了頭,白淨的臉笑起來,大眼彎彎,淺淺的唇線上揚,看著烈情的眼睛,他點頭說:“好啊,好啊,就這麽說了,那愛愛也把歐陽喊著!”

蘇愛愛本端著水杯,盤著腿坐著,聽到說自己,愣了一愣,大聲喊:“為什麽又關我的事!”

這時,皓子捧著四個可愛多像地主收到租一樣地走過來,趾高氣昂:“瞧瞧,我在冰箱裏搜刮到了啥!”

烈情跳起來去搶:“哎,那是我才買的!”“咦,你怎麽把草莓的給拆了,草莓的是方小歌愛吃的!”“方小歌,快,快,來幫忙搶……”

蘇愛愛靠在沙發上,看著他們搶成一團,她想她一定還是在笑著的。

有些人,最後還是好朋友。

有些感情,最後變成一笑而過。隻能玩笑,不能觸摸!刺探著,哄鬧著,大笑著……心裏是流淚了吧,臉上還是笑著的吧?

比如她,比如烈情,比如方歌……

這一天,誰都沒有走,方歌和皓子睡烈情爸爸的房間,烈情和愛愛擠在烈情的小**,麵對麵,睡著了。

第二日,愛愛出奇地早起,鬧著要去爬山,打了電話要聚齊高中的大家。

打給莊南,南南說:“姑奶奶,這才幾點,讓我睡會兒,等下打給你!”

打給李萌萌,萌萌說:“啊?我要去打工呢!你不早說!”

打給小A,小A問:“小B去嗎?等下啊,我打個電話問下小B,小B來了我就來!”

打給小B,小B說:“哦,人齊了嗎?人不齊怎麽聚啊?”

有的號碼已經找不到了……

愛愛放下電話,輕聲問烈情:“烈情,不是暑假嗎?大家平時不都抱怨著很閑嗎?不是每個人都有空嗎?為什麽……都不能來了呢?”

烈情:

我有很多次還會夢到那樣的清晨,我一大早背著書包去上學,在路上想著見到你,見到方歌,見到皓子該說些什麽,可是,當我踏進教室的那一刻,我突然——就醒了……

——BY愛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