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台階上的劍客

幾個禮拜後,蘇愛愛的手機裏多了一條短信,簡單的三個字一個句號:“我走了。”

蘇陽離開的日期要比原定的早很多,蘇愛愛不想深究其中的原因。

宿舍裏大家在午休,老錢在敷麵膜,小美在和男朋友發短信,糖糖戴著耳機睡得正香。

蘇愛愛拿了手機,丟開雜誌,輕手輕腳地開了窗,春日的和風加了太陽的味道飄進來,輕輕地撩著臉龐的碎發。

烈情說過:“我不喜歡回憶,一點意義都沒有!”

愛愛說:“每一個和我相遇的人,做過的事都是巨大的寶藏,要好好收著。”

在這樣寧靜的午後,她突然想起那個在肯德基裏為她點上一杯聖代的少年,那些一起補習的午後……

之於蘇陽,可能以後都不會再願意想起了吧?

蘇愛愛趴在窗戶上,一鍵一鍵認真地按下:“祝你以後幸福。”

方歌、烈情、她自己似乎都很喜歡用“幸福”這個詞,雖然二十歲的他們並不知道到底什麽叫幸福,幸福真的是兩個字就能夠形容的嗎?但是,他們仍如此執著地相信著這兩個字,如信仰一般認為它涵蓋了世上一切美妙的祝福。

很快地,手機又振起來,蘇愛愛直接點開:“你也一樣,要開心!”

蘇愛愛一下子微笑起來,她每每看到蘇陽問她“今天開心嗎?”這般的句子都會似麵對一個孩子一般無奈,但到這一刻,她卻是真誠地微笑著。

今天的校園還和往常一樣,隔壁男生樓依然會有隻穿著汗衫就在陽台上轉悠的雄性動物,旁邊的女生宿舍傳來聊天的笑聲,樓下有阿姨的吆喝聲,三三兩兩的女生提著熱水瓶經過……

隻是,從今以後再無人會盯著她問:“蘇愛愛,你現在在幹什麽?”“蘇愛愛,你現在開心嗎?”再也不會有人如這個男孩一般,如此單純地、執著地關心著她現在是否快樂……

城市遙遠的一端可能有一架飛機正準備起飛吧?

蘇愛愛沒有再發過去,她合上手機,對著蔚藍的天空輕聲說:“再見。”

我曾以為年少的朋友,第一次喜歡的人,第一次喜歡過自己的人,都永遠不會遠離,不會分開。喜歡的會一直喜歡,親昵的還是親昵。

原來都不能夠呢,所以,慢慢地,我學會對於一次次的離別微笑著說“再見。”

再見了,我第一次喜歡的人;

再見了,第一次喜歡過我的人;

再見了,曾經的自己。

唯有“再見”,才能成長。

至於歐陽,蘇愛愛是複雜的,對這個男生相當好奇,想去接近又害怕接近,這樣的感情卻是和喜歡方歌時的溫暖心情不一樣的,像一隻抱著自己尾巴的黑貓踮著腳小心翼翼地走在房梁上。

烈情取笑她:“你完了,一個人好端端地對另一個人好奇肯定不正常,我也很好奇你到底好奇什麽啊?”

蘇愛愛沒好氣地回:“莫追問,君須知好奇心殺死貓也!”

好吧,既然好奇,那就解決好奇吧!

蘇愛愛同誌得過且過人生二十載,終於鼓起勇氣問阿單要了歐陽的電話,阿單在那頭還奇怪:“今天法學係辯論賽歐陽主持,你這時找他?”

蘇愛愛支支吾吾地回了,一頭躺回**頭捂在枕頭裏,想了很久,還是按下:“我是蘇愛愛,你比賽完了有空嗎?有話說。”

按完後就飛快地發了出去,發完後又翻出來看一遍,抱著手機躺在**哀號,太蠢了就這樣發出去了,那歐陽上次還凶巴巴地說:“不要和我說話了!”如果不回怎麽辦?

老錢對著鏡子修眉毛,瞥了一眼:“抽風啊,你!”

小美意味深長地說:“春天來了唄!”

手機很快振起來,蘇愛愛啊一聲,跳起來一看,是歐陽回的:“現在說,四點,我在八階等你。”

這短信也太“歐陽”了吧,蘇愛愛退出一看時間,隻有十分鍾,立即爬起來換衣服穿鞋。

在去第八階梯教室的路上,嘴裏咕嚕著罵歐陽,手握成拳放在口袋裏卻是掐得有點抖。

走近八階才發現這是辯論會的教室,該死的歐陽,不是騙她吧?

蘇愛愛摸出手機來看時間,正好四點,才想發短信罵人,階梯教室的門砰一下就開了,蘇愛愛還沒來得及看清,一陣旋風就卷過自己身邊,還沒來得及反應,“旋風”就拉住蘇愛愛的手一下子把她卷跑了。

似乎打開的門裏有黑壓壓的人群,似乎身後有匆匆的腳步,似乎後麵有人大聲喊:“歐陽!你回來!”似乎……

沒有似乎了,在櫻花盛開的校園裏,身旁的男生牽了她的手笑著奔跑,頭頂的鳳凰樹支起一片綠瑩瑩的天空,空氣裏夾著了綠葉的青澀和花朵的香甜,櫻花瓣滑過眼簾,粉色的芬芳就盛開在這個男生細長的眼角。

上了另一邊的教學樓,蘇愛愛實在跑不動了,手被歐陽拉著不放,沒辦法隻好賴了身子,大口喘氣:“不行,我不跑了!”

歐陽似乎看到沒人追來,慢慢收回手,靠在上三階的台階牆上,抿著薄唇,就是不說話,晶亮的眼似笑非笑地看著蘇愛愛。

蘇愛愛給他看得不好意思,左瞟右瞟,好半天,說了句:“你到底跑什麽啊?”

說完了又恨不得抽自己。

歐陽倒是回答她了:“我宣布比賽提前結束,把爛攤子丟給阿單了。”抬腕看了看表,露了小虎牙笑得像個惡作劇的小男孩,卻一本正經地點頭,“現在估計有很多人在追殺我!”

蘇愛愛想想阿單每次收拾殘局的倒黴樣,也彎了身子捂嘴笑起來,她正樂在興頭上,卻冷不防聽到上麵的人問:“你要找我說什麽?”

為什麽這歐陽每每都能殺得她措手不及呢?

蘇愛愛有點懊惱,低了頭,點了點腳,輕輕踢著腳麵上的台階,還是不得不開口:“那啥,我承認對你有點好奇,那個,我們可以從朋友做起!”

她自己也何嚐不是個小孩子,特地強調了“有點”,說完了“從朋友做起”倒如釋重負,吐了口氣。

卻聽到頭頂的聲音毫不留情地說:“不可能!”

蘇愛愛抬頭,瞪大眼睛,看見歐陽雲淡風輕的樣子,生氣了,大聲問:“為什麽?”

歐陽靠在牆上側過臉來,眯了眼,眸子裏的光卻讓人心直跳,他冷冷地說:“蘇愛愛,我可沒那心情和你做什麽朋友!要麽就在一起,要麽就別和我說話了!”

蘇愛愛倒是愣了,嘿,呆頭鵝遇上耍流氓的了!

歐陽看蘇愛愛不說話,也不看她,慢慢地一層層台階往下走,與蘇愛愛擦肩而過……

蘇愛愛心跳得厲害,餘光都不敢看,聽見他的腳步聲下去了,又立即回了頭,這一回頭,倒是被他一拉手,腳一踩空,又被人箍了胳膊,一下子跌到一個充滿太陽味道的懷抱裏。

蘇愛愛原本以為歐陽離開了,沒想到他居然玩這招,心裏再怎麽樣,手上還是不客氣,臉紅著在他懷裏掙紮。

突然,歐陽的手機卻在口袋裏振起來,歐陽拿出來,屏幕顯示“來電:阿單”,歐陽皺了皺眉做了個苦臉,比了“噓”的姿勢,一手摟了蘇愛愛,靠在牆上,一手接了電話。

果然一接通阿單火爆的聲音就傳了出來,蘇愛愛真的不敢折騰了,頭埋在歐陽的胸膛裏,怕阿單聽到大氣都不敢出,耳朵裏隻有兩個人咚咚的心跳聲。

歐陽的聲音就在頭頂:“知道,知道,兄弟,早就要結束了,這不是留了稿子給你了!”

蘇愛愛聽見歐陽的苦相,哧哧地笑起來,立即被歐陽蜷起手指敲了個毛栗子。

阿單在電話那頭嚷嚷的聲音清楚地傳出來:“我×!甭說這套,是兄弟就今晚請吃飯,對了,咱家妹子找你,順便叫上她,你打給電話給她!”

蘇愛愛聽到阿單說自己,嚇得不敢說話,卻聽頭頂的聲音帶了笑意:“你自己和她說!”

冰涼的手機一下子就被塞到耳朵旁,蘇愛愛嚇了一跳,啊了一聲,反應過來立即捂嘴,看到歐陽挑了眉在那兒奸笑,生氣地踢了他一腳,甩開手,想往樓下走。

偏偏歐陽不放手,那一邊阿單在電話裏嚷著:“喂,怎麽你們會在一起,怎麽回事啊?喂……”這一邊這兩個人手上都要擰出麻花了。

歐陽不管阿單的喂來喂去了,直接切了電話,舉起兩人握著的手,板了臉一本正經:“蘇愛愛同誌,人證物證俱在!本席宣判你與歐陽燁柏同誌終身徒刑!即刻生效!”

蘇愛愛真沒見過有人這樣的,臉一紅,卻又不知道說什麽,站在台階上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什麽都來不及想了。

歐陽拉了她的手,下了幾個台階,回了頭,背著陽光,伸出另一隻手來撥掉她發上的一瓣櫻花,勾了薄唇輕輕一笑,眨了眨眼,手上握了握,說得神氣無比:“這叫執子之手,把子拖走!”

櫻花瓣輕輕飄落在台階上……

這年春天,掀起一陣名為“歐陽”的旋風,一下子把蘇愛愛卷走了;

這年春天,有個眉眼神氣的男子站在台階上,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於是,那年那個在台階上數著“喜歡”“不喜歡”的小女孩慢慢地長大了,於是,那個擦破了的傷口應該可以愈合了……

烈情:

我曾經看過一部動畫,裏麵那個少年身材刀疤臉蛋的劍客伸出手對他的愛人說:“我帶你走!”而今,這個站在櫻花中微笑的男子,這隻牢牢握緊的大手……是不是這雙手真的能把我的一生拉到另一個彼岸去呢?如果可以,我願意跟著我的劍客,浪跡天涯,從此以後,執子之手,被子拖走!

——BY愛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