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微觀世界

作為泛亞綜合實力榜首的造紙研究所,李氏的建築無論美觀還是氣勢都無可挑剔。正大門兩側各一座拙樸渾厚的烽火台方堡,仿佛兩位遠古的神靈審視著來客,沉默而威嚴。中間的青藍色長條石碑,用一塊巨大的螢石原礦製成。上麵**出來的半寶石,在8月太陽光的照射下,通透而美麗,彰顯著研究所不凡的身份。而石碑右下方,微草的“李青偃”三字,更是道出了主人的淵源和地位。

今天的李氏造紙研究所,是亞歐造紙交流賽泛亞東一區預賽的賽場,因此準入流程比平常更加嚴苛。四條通道旁的安保人員,正一板一眼地核對參賽選手身份,將無關的人拒之門外。隨著時間的接近,通道裏的選手越來越少。但安保人員臉上絲毫沒有放鬆的跡象,因為他們知道,不遠的監控室裏,有人正盯著這裏的一切。

“都入場了嗎?”霍恩問安保隊長。

“加上正在入場的四名選手,已經全部到場了。”安保隊長檢查完屏幕上的最後一組頭像,肯定地回答。

霍恩微微鬆了一口氣,掃了眼身邊的辨魂師。這位辨魂師先生已經盯著入口將近一小時,神情明顯很疲憊。

穿著藏青色製服的辨魂師等到最後一名選手入場,才把目光收回。大概是因為用眼時間太長,目光不免有些呆滯。他閉上眼睛,用力搓了搓臉,起身對霍恩道:“霍主席,我出去喝杯茶再來。”

“章先生辛苦了。”霍恩隨意地點點頭。

一直候在旁邊的青年自然而然地拿起遮陽傘,跟在辨魂師後麵。兩人一路走到了研究所對麵的茶餐廳,在一樓的一處相對隱蔽的隔間坐下。一名女服務員隨即趕到,將手裏的菜單放下,彎腰低聲問:“平部長,進去了幾個?”

辨魂師沒有回答,目光更加無神。他身邊那名青年抬起頭,用沒有小指的左手拿起菜單,臉上笑意融融,“二十五個全進去了。”

三十分鍾前,同樣的茶餐廳,二樓。

“抱歉,我也沒想到他們突然改了安全條例。”丁一卓麵帶歉意地對簡墨說。

京華市預賽的時候,簡墨曾送過陳元,那時候是允許原人陪同入場的。不過今天能夠參加東一區預賽的,天賦最低的也是一級異造師。賽場幾乎會聚了京華二十五歲以下的精英造紙師,也無怪舉辦方提高了安全條例的等級。

“沒關係。”簡墨望著四周星海中前所未見的大光團群,取消了打道回府的念頭。異造師等級的集體魂歌,值得好好欣賞。

“這家茶點味道不錯,你若沒有別的計劃,不如在這裏打發時間。對了,還沒給你介紹,”丁一卓介紹身邊的女紙人,“這是我的新造紙,丁細瞳。”

簡墨早就觀察過這位身材嬌小的女紙人。

她的魂晶有些特別,呈現少見的霧態,形狀無甚規律,顏色是淡雅的灰紫色,不仔細看幾乎發現不了。

入座的時候,女紙人起身為他和簡要倒了茶,坐下來時挽住了丁一卓。這位矜持的學生會主席大概不習慣女性紙人的親近,看向簡墨兩人的表情有點不自然,目光接連閃爍了好幾下。

簡墨對他人的私生活不感興趣,更不用說此刻樓中還有好幾個醒目的大光團。他的注意力被正向他們靠近的一個光團吸引。

走過來的是穿著黑色套裙的年輕女士和相貌普通的小個子男青年。擁有大光團的女士並沒有注意到簡墨,而她身後的小個子男青年卻微微張開嘴,麵帶驚訝地望向他。

丁一卓注意到這個表情,詢問道:“你認識他們?”

簡墨頓了一下,搖搖頭。

“那位女士叫戴雯。”丁一卓介紹,“是一名三級異造師,也是這次預賽的選手。兩年前被東一區造紙研究所高調招攬,但不知道為什麽,今年跳槽到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研究所,名字叫——”

他停下來回憶,旁邊女紙人丁細瞳補充道:“第二造紙研究所。”

簡墨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簡要。簡要自如地接過話題,笑道:“第二造紙——說起來,首家紙源與他們有些業務往來。”

“時擇,看見熟人了?”等服務員送完茶點離開,戴雯才問。

小個子青年遲疑了一秒:“沒什麽。隻是又覺得剛剛的場景有些似曾相識。”

時擇的能力叫“回溯”,能在指定區域內回放指定時間段曾經發生的事情。這種能力偶爾會給他帶來一些錯覺,例如覺得眼前有些情景好像曾經見過。普通人一生中也會產生幾次類似的錯覺,隻不過時擇身上發生的頻率略高一些。

戴雯早知道他這毛病,聽完便不再追問,慢條斯理地喝起茶來。

小個子青年假裝不經意地又向簡墨那邊瞟了一眼,卻見簡墨身邊那個滿臉笑意的管家,目光從自己身上輕輕劃過,仿佛是在警告。他趕緊垂下眼簾,以幾不可察的幅度搖搖頭,表示自己什麽都沒泄露。

第二造紙研究所成立到現在快四個月。從成立時間和研究員的人數來說,它是一家再尋常不過的小研究所,但偏偏在高級造紙師中很有名氣。因為這家研究所特立獨行,它設置了一個獨立的造紙工具部門。

設置這個部門有什麽好處呢?研究員與單攻一門的自由執業造紙師不同。拿戴雯舉例,兩年來她在東一區造紙研究所完成的項目一共有二十七個。其中天賦屬性接近的僅有三個,剩下的二十四個各不相同。

如果沒有專門的團隊負責提供造紙工具,戴雯要麽接受勉強匹配的製式造紙工具,要麽隻能親自去尋找與屬性匹配的製造師。前者是異造師絕對不能容忍的,而後者在尋找、篩選、驗證上消耗的時間,完全可能超過她花費在造紙本身上的時間。

另一方麵,一家研究所對工具屬性的需求種類必定很多,但每個種類分攤的頻率是不確定的。有的製造師可能上半年沒有任務,下半年卻忙到連睡覺都嫌奢侈。所以一般五百人以上的大型造紙研究所,才會配備專門的造紙工具團隊。一百人以下的研究所,多數會與工具廠商的研發部,或者點睛紙筆簽訂合作協議。實力最弱的研究所,才會讓研究員自行負責造紙工具,研究所隻管買單。

戴雯曾對時擇說:“論硬件配置,第二和大型研究所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但我總覺得心裏不踏實,都幹了三個月了,還不知道自己老板是誰。研究所裏就兩個職業經理人主持日常……訂製你的那個客戶似乎是他們的朋友。說來這客戶也是奇怪,費用都結清了,卻把你留在了所裏,真是哪兒哪兒都覺得不對勁。”

但時擇不能說,那名長相嬌媚的女客戶僅有的一次帶自己出任務,就是尋找剛剛擦身而過的那位少年。而他對少年所知的一切,任務一結束,女客戶就對他下了封口令。

“時間差不多了。”戴雯看了看手表,起身道,“你就在這裏等我出來吧。”

目送丁一卓與其他選手入場後,簡墨換了一個姿勢,打量起李氏造紙研究所的內部。

研究所內隻有四座建築,每一座都別有特色。丁一卓剛剛介紹過,距離大門最近形似六角點睛瓶的那棟,是用於行政管理及商務接待的。西麵如同半卷起誕生紙的那座,是用於造紙研究和資料存放的。而東麵外牆呈現流水姿態的建築,則用於造紙工具的製作和材料儲備。

處於研究所中心位置的,是那座最高的四十九層建築——專門用於造紙,從起筆到造生,八個步驟全部在裏麵完成。

這座建築整體造型仿佛一支正在書寫的魂筆——唯一與地麵接觸的,是銀白色筆尖模樣的入口。向上七十五度傾斜的半透明電梯通道,呈現由深而淺的青藍色。在陽光的照耀下,這座魂筆大樓周身粼動著美麗而神秘的光芒,仿佛體內奔騰著躁動的睛流。

可惜進不去,簡墨忍不住對今天的選手抱以羨慕之情。泛亞史上有記錄的優秀造紙師,十有七八出自李氏,新的造紙理念、應用技術也大多源於李氏。這裏走出過難以計數的紙人,擁有著他無法想象的天賦。李氏在泛亞人的心裏,正如它的簡章裏所說——造紙世界的珠穆朗瑪峰,一直被仰望,從未被超越。

這邊簡墨內心默默遺憾,那邊殷勤招待他們的丁細瞳,頻頻望向魂筆大樓,神情逐漸焦躁。半分鍾後,她終於忍不住站起來,對簡墨說:“謝少爺,我家主人有危險!”

簡墨不明所以:“怎麽回事?”

女紙人深吸一口氣:“請您握住我的手。”

簡墨的視野瞬間發生改變:現實景物一切如常,隻是每個人的頭頂上方都出現了一枚棱錐狀的光標。

光標旁邊有紅藍兩條杠,上麵標注著數值。

簡墨不是沒有玩過網遊,瞬間對女紙人的天賦有了一個基本認識。

“主人光標是金色的,對主人持和平態度的人光標是綠色,而懷有攻擊意圖的人光標是紅色。”丁細瞳急切道,“您看魂筆大樓!”

此時金色光標所在的十二樓竟然有八個紅色光標,十三層也有八個,十一層則有九個。今天的比賽賽場就在這三層,所有的選手目前都會聚在此處。

簡要不等邀請也握住了丁細瞳的另一隻手,觀察幾秒後道:“這些人的目標恐怕未必隻是丁先生一人。我們去找安保——”

話音未落,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就從對麵傳來。簡墨感到地麵一陣強烈的晃動,與此同時,身邊的落地玻璃猛然炸裂,碎屑雨點般打來。好在簡要及時拉起空間隔離,三人才未受到任何傷害。

等到他們抬起頭,隻見無數灰塵隨著氣浪從十二樓的門窗裏翻滾著撲了出來。不過四五秒,魂筆大樓的中下段就被霧蒙蒙的灰塵重重包裹,尖銳的警報立刻響徹整個李氏的上空。

“來不及了,簡要。”簡墨果斷道,“我們立刻進去。”

簡要沒有多言,三人瞬間移入場內。

簡墨身周景象一換。他抬眼看去,四麵外牆尚算完好,但地上滿是玻璃碴。桌椅箱櫃統統被掀翻,並且大部分都損壞了。最嚴重的是樓板,十厘米厚的鋼筋水泥板被炸出百餘平方米的裂口。簡墨估計,這層至少有四分之一的參賽者已經掉到十一樓了。

他才打量了兩眼,便聽到丁細瞳在不遠處叫道:“謝少爺,我家主人在這裏。”

丁一卓的位置非常靠近地板的裂口。但他還算幸運,爆炸的瞬間護住了自己的要害,身上隻被擦出幾道小口子。簡墨見狀稍稍安心,但下一秒他便發現自己安心早了。樓下一個女人的尖叫響起,嚇得十二樓所有人動作一滯。

簡墨警惕地站起來,視線從裂口向下,正好看見一雙紅色高跟鞋倉皇後退。一個掛著參賽證的男人無力地歪著腦袋,脖子附近一攤猩紅色的噴濺狀血跡。

另一名戴著參賽證的瘦高男子,卻仿佛沒有看到這可怖的一幕,從容地走了過來。簡墨這才發現,他的麵容連同服飾,仿佛被水浸腐了的畫皮,隨著他的行動片片剝離,最終變成一個穿著黑色寬大T恤的年輕人。他胸前掛著一隻銀色煙卷吊墜,額中的一綹短發被染成了醒目的火紅色,看上去就像一個叛逆期未結束的中二青年。

似乎感受到來自上方的窺視,黑T恤年輕人抬起頭向裂口看過來。在裂縫周圍探頭探腦的幾人見狀,連忙後退。

簡墨能感覺到那雙陰冷而暴躁的眼睛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兩秒,然後不屑地移開。接下來,整棟樓都聽到了他的聲音:“尊貴的造紙師們,歡迎來到微觀樂園。”

聲音剛落,簡墨便感到周圍的物體頓時瘋漲起來:原來黃豆大小的玻璃碎片,現在竟有他腰那麽高。飄落地上的紙張,變成了一片籃球場——不,不是這些東西變大了,是他縮小了。

下一秒,簡要出現在他身邊:“少爺。”

看見簡要安然無恙地出現,簡墨很快鎮定下來。

緊接著他聽見了丁一卓的呼喊聲——剛剛兩人隻是一臂之距,此刻聲音卻像是從幾十米外傳來的。

四人再次從裂口向十一樓探去時,原本普通身高的黑T恤年輕人,成了比魂筆大樓還要巍峨的巨人,每一步都能讓他們感到地板的震顫。走了幾步後,黑T恤突然停下來,抬起腳在旁邊大約兩層樓高的碎磚塊上隨意刮了刮鞋底。等黑T恤離開,簡墨才勉強看清磚塊上攤著兩片塗著“番茄醬”的迷你“薑餅人”。

一股寒意從簡墨心底躥起,四肢不禁發涼。不等他緩過氣,下一秒,又有許多翅膀撲扇的聲音傳來,緊接著進入視野的,是兩隻超過十層樓高的公雞。隻見它們碩大的身軀敏捷地在廢墟中左拐右繞。其中一隻對著地麵一點頭,便將一名選手銜在嘴裏,再一縮脖子就要將他吞下去。另一隻公雞不甘示弱地伸出喙,將這名選手的另一半也銜在嘴裏。

簡墨看不見這人臉上的表情,也聽不到這人是如何哀號的,隻覺無法再看下去,大叫一聲:“簡要!”

兩隻公雞各自用力時突然感覺喙中一空,茫然了幾秒後,又繼續尋找起新的目標。

如果說魂筆大樓中的氣氛危險得讓人的心髒幾乎停止跳動,那麽安保監控室中的空氣,則緊張得快要擠出水來。

“……異能陣無法突破,具體作用不明。”金發的米迦勒快速交代,“已經通知聯盟,加派騎士團支援,兩分鍾後可到。”

“章先生和他帶來的那個青年去哪兒了?”霍恩冷聲問道。

安保隊長戰戰兢兢道:“章先生離開時並未知會去處,我們正在附近尋找。”

“現在不找了。”霍恩幹脆道,“立刻把那個青年的相貌拿去紙管局的信息庫做對比。”

他皺著眉頭想了一下,撥通了一個電話:“……李君玨那邊估計很快會收到消息,你先準備好公關預案。”

此時李氏對麵的茶餐廳中,客人們大都跑到門外,或皺著眉頭觀望,或打電話求援。

霍恩要查找的那名青年也望著窗外,一邊觀察著研究所內的動靜,一邊對剛剛拿來菜單的女服務員道:“進喬藍社之前,你是做什麽的?”

女服務員不太明白這位平部長心裏在想什麽,有些冷淡:“我開酒吧。”

“被原人找麻煩,所以幹不下去了?”

“平部長很會猜。”

女服務員並不想聊天,氣氛頓時有些僵硬。青年卻像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重新換了一個話題:“你猜猜,這兩年來加入我們俱樂部的有多少人?”

女服務員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前年增長了百分之八十,去年增長了百分之一百二。今年才過八個月,已經超過了去年全年。”青年眨了眨眼睛,“不過,你們葛社長前幾日同我說,你們社今年已經翻倍了。”

女服務員輕輕笑了一聲。

“怎麽,我說錯數據了嗎?”青年問道。

“不。”女服務員望著街對麵,“隻是覺得這並不算什麽值得高興的事。”

“為什麽這麽說?”

“不過是一群過不下去的人聚在一起,尋個機會,發泄一下怨氣而已。”她嘲諷道,“就像今天,我們就算把他們全殺了,又能怎樣?這世道就會變得對紙人好一些了嗎?”

青年本隻是保持與之前一樣的微笑,默默聽著,此刻卻斂起笑容,認真打量起她來。

“其實,我們這次和喬藍社合作,並不是為了那些造紙師。”他的聲音變得鄭重了些,臉向旁邊的辨魂師側了側,“這個才是我們真正的目標。”

“你們要他做什麽?”女服務員果然被吸引了注意。

“這個說起來有點複雜。你若是有興趣,行動結束後,我們找時間聊聊。”青年重新把目光投向李氏,“童小琴,你覺得你們葛社長,要多長時間能結束?”

“我也不知道。”女服務員搖搖頭,“葛社長說,貓抓耗子,也不單是為了吃。”

比賽場內,幾名紙人正圍著這位葛社長說話。

“葛社長要這些小東西的時候,我還納悶來著。現在總算明白做啥用了。”一名衣著普通的大媽看著四處逃竄的迷你小人,黝黑的臉笑成了一朵花,“這些不管別人死活的造紙師活該有今天。”

另一名穿著格子襯衣的瘦弱青年,好奇地拈起一個選手。他打量了一會兒,惡作劇般露出白森森的牙齒,清脆地磕了兩下。那名選手頓時麵無人色,大喊大叫起來,瞬間把他逗樂了。

“如果不想死,我建議你別吃。”黑T恤抱著雙臂站在一邊,點燃了一支煙,“微觀樂園一旦結束,即便人已經死了,身體還是會恢複原樣大小。”

“葛社長,我隻是嚇他一下。”瘦弱青年有些尷尬,“我哪敢吃人啊!這也太惡心了吧!”聽到青年這樣說,被捏住的選手麵色才稍稍放鬆,涕泗橫流地懇求起來。

大媽聽到他的哀求,反而由笑轉怒。她一把從青年手中搶過小人,衝著他吼道:“當初我家那口子在工地上摔殘了,我是怎麽求你們的,你們又是怎麽說的——‘與其拿錢填這個無底洞,不如再寫一個更省事’!我今天就看看,你怎麽再寫一個你自己!”

“那不是我——”這名選手話還沒說完,大媽一甩手,將他狠狠扔向一邊的牆壁。

或許是因為體重減輕了許多,那名選手最後落到地麵時居然還能動彈。大媽微一猶豫,一隻公雞從旁衝了過來,將他啄到嘴裏。後麵五六隻公雞試圖從它口中奪食,可惜晚了一步。

“算了,便宜你了。”這句話不知道是說選手,還是說公雞,但大媽臉上糾結的神色明顯放鬆下來。或許是回憶起傷心事,她此刻也失去了戲弄選手的心情,抹了一把眼睛問瘦弱青年:“小夥子,你是為什麽來的?”

“軟件行業更新太快,新的編程語言一出,老板就要換人。”瘦弱青年苦笑,“他連三個月的學習時間都不肯給我。工資低,又要交奉養金,一點積蓄都沒有,新工作還找不到。老板們都寧願要有天賦的,不肯要後天學的。”

“好了,別把時間浪費在訴苦上,別忘了我們是來幹什麽的。”黑T恤彈了彈煙灰,“大家有怨消怨,有仇報仇。實在下不了手,像剛才那樣逗個樂子,都隨便你們。”

他掏出手機看了看:“微觀樂園能夠抵禦百名異級攻擊六十分鍾。抓緊時間,現在我們還有五十七分鍾可以玩。”

十二樓中,簡要正在抓緊時間分析現狀:“以身高為參照,每個人大約縮至原來的百分之一。這層樓大約有兩千平方米,按照這個倍率算,它對現在的我們來說,相當於原來的二十平方公裏那麽大。”

整個湖平區也不過一百餘平方公裏。雖知敵人應該不會留這麽明顯的漏洞,簡墨還是抱著僥幸的心理問:“能位移出去嗎?”

“恐怕不能。”丁一卓搖搖頭,“這種倍率和規模的微縮,一個異級紙人絕對辦不到。”

盡管已在造紙學院待了一年,簡墨到底沒有受過體係性的造紙教育。許多在造紙係學生看來不過是基礎甚至常識的知識點,他都毫無概念。

“這正是我要說的。”簡要補充道,“並且被削弱的不隻是我們的體格。剛剛位移時我就發現,異能效果也被大幅度削弱了。除此之外,異能陣邊緣還存在強大的空間隔斷。以我目前的異能,哪怕自己獨自突圍都不能確保成功。”

他苦笑一下:“還有一個最糟糕的情況,我已經試過,敵人似乎對我的異能免疫。”

簡墨的心猛地一沉。如此棘手的局麵,讓他感到一絲懊悔,但越來越接近的震感又將他拉回現實。

“你的異級天賦是群體類,就算對敵無效,也有其他發揮空間。”簡墨堅定起來,像是對別人也是對自己說,“多想無益,放手一搏吧。”

“你說的我很讚同。”丁一卓靠著丁細瞳慢慢站起來,命令道,“細瞳,拉副本。”

丁細瞳點點頭,雙手向前一推,仿佛打開了一扇未知世界的大門。

二十分鍾後。

三名選手躲在一條磚塊縫隙中,麵色驚惶。

“它應該進不來。”穿著條紋襯衣的男選手胸口急劇起伏,警惕地望著外麵,不知是安慰其他兩人還是安慰自己。

一張碩大的嘴慢慢靠近縫隙,大嘴附近的灰色毛發仿佛無數尖銳的長矛來回掃**,淡紅色的鼻孔聳了聳,然後它們的主人開始用身體撞擊磚塊。三名選手頓感地動山搖,齊齊抱頭蹲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搖晃終於停止了。

條紋襯衣趴在地上一邊喘氣一邊恨恨道:“我以後非把東一區的老鼠都殺幹淨不可。”

話音才落,一道比老鼠更小的黑影躥進了裂縫。

緊貼磚塊而站的女選手猛地瞪大了眼睛,但她一隻手捂著嘴,沒讓聲音發出。另一名體型如健身教練的男選手,卻沒控製住自己的尖叫:“蟑螂!”叫聲未落,與他們身高相差無幾的這道黑影從他們身一側驀地消失,又從另一側出現,毫無阻隔地跑過這段細長的甬道——空間隔離及時抵達。

女選手全身力氣像是被一下子抽走,癱坐在地上,眼淚止不住外冒。但她並沒有歇斯底裏,隻是幹脆利落地擦掉。

“我的紙人要是也進來了,就不用這樣等著別人來救命了。”條紋襯衣看了一眼旁邊的健美男選手,“你也是傻。難得自己的造紙趕來了,留在自己的身邊不更好嗎?”

“無鋒在懂謀劃的人手上,能發揮的作用更大。”健美男選手苦笑一下,“再說留在我身邊,我也未必安全。”

條紋襯衣大概覺得健美選手無法溝通,轉向穿著黑色套裙的女選手:“戴雯,你真覺得那個紙人是空間協律者?”

自然類異級中天授者約占七成,剩下三成的協律者中,速度、重力等常見自然規律的操控者占九成。但時間和空間,是幾乎所有異造師輕易不敢觸碰的領域。純粹的時間或空間異能天賦賦予,不但考驗造紙師對兩種規律的了解程度,同時還需要非同尋常的造紙天賦。因此即便是三級異造師,通常也隻會考慮寫造融合時間或空間元素的法令者。

“這我說不好。”戴雯低頭思索,“但總覺得這名紙人好像在哪裏見過。”

“你記得兩個月前的丁之重案嗎?”條紋襯衣嘴角上揚,很為自己的記憶力得意。

“是他們!”戴雯恍然記起,“那個魂筆製造師好似是叫……謝首?”

“我看過點睛紙筆的那場視頻。那紙人有空間天賦不假,可充其量也就是一個法令者。”條紋襯衣篤定地說,“如果他是空間協律者,哪怕被異能陣壓製,隻衝敵人的要害來一個空間撕裂,總做得到吧。”

“他的異能對敵人失效了。”戴雯提醒。

“不過掩飾之詞而已,你還真信?退一萬步說,如果他真是空間協律者,他的造師怎麽舍得讓他去侍奉一個魂筆製造師——還是未出茅廬的學生?”

“這不是我們現在操心的事情。”戴雯忍不住向外看了看,其實她什麽也看不到,“不知道他們的策略能不能成功。”

“我覺得你還是別太指望他們的好。”條紋襯衣表情陰鬱,“即便有空間協律者,兩個在校的大學生能做什麽?”

仿佛被條紋襯衣料中,此刻站在十三樓吊燈上的一群人,正被突發狀況搞得一籌莫展。

“怎麽回事?”丁一卓盯著麵前的實時地圖,眉頭緊皺。

“無鋒、擎山的坐標都無改變。”丁細瞳也有些疑惑,“紅值正常。”

簡墨不想讓精神必須高度集中的簡要分心,走到吊燈邊緣,向下麵看去。吊燈上所有人關注的重點,都在最近的一名敵人身邊——距離他大約三米處,有一隻翻倒的椅子。

平常才及腰腹高的椅子,此刻就像一座小山。而計劃的執行者,正站在這座小山的山腳。

“公共頻道能聯係上他們嗎?”丁一卓問。

又過了半分鍾,丁細瞳給出一個遺憾的回答:“沒有回複。隻能確定他們目前還活著,不知道為什麽沒有行動。”

時間再回到二十分鍾前,丁細瞳副本建立之初。

“……我剛剛所說的大家還有什麽問題?”丁一卓介紹完副本功能,站在實時地圖麵前向其他選手道。

“紅標是敵人,綠標是自己人。組隊後所有人可以共享實時地圖,可以用公共頻道和小組頻道對話。副本最長時間兩小時,提前消滅敵人可提前結束副本。超過兩小時沒有結束,副本效果會消失。因為開啟了對戰模式,我們獲得了‘隊友集合’和十五分鍾安全隔離時間。十五分鍾後,將重新暴露在敵人麵前。”戴雯總結完畢後,看了一眼手表,“現在我們還剩下七分鍾二十秒,對嗎?”

“很正確。”丁一卓讚賞地點點頭,“補充一點,紅條代表生命值,藍條代表天賦值。紙人的藍條數字過萬為特級,百萬為異級,千萬為異二級,過億為異三級。原人計量標準不一樣,這裏不浪費時間說明。”

“那他們——”戴雯指了指丁一卓旁邊的簡墨和簡要。

簡墨得知丁細瞳的異能後,就看過簡要的藍條。但因不明白意義,所以並未記下具體數值,此刻再望一眼——15894672018。

他愣了一下,數起位數:個十百千萬……一百五十八億!

“異三級以上無區分。”丁一卓看了一眼簡墨,表情有些尷尬,“他的情況,屬於異常狀況。”

簡墨頓時想起茶餐廳裏,丁一卓被丁細瞳挽住時的古怪表情——所以他的這位師兄那時候就看過簡要的藍值了,難怪表情那麽奇怪。不過戴雯注意到簡要是因為藍值高,可提起他又是為什麽?

簡墨看不到自己的藍條數字,正想問簡要,卻被戴雯提出的下一個問題打斷。

“我們能不能向外麵傳遞信息,讓我們的紙人進入副本?網遊中已進入副本的玩家,可以通知其他玩家加入副本。”

丁一卓馬上否定道:“除非還有另一個丁細瞳,對其他玩家所處環境進行同類遊戲模擬,否則做不到。而細瞳目前模擬的範圍,隻夠勉強覆蓋這三層樓。”

“如果敵人發現了這個功能,是不是也可以用?”戴雯又問。

“可以。”丁一卓的肯定讓所有人的心一涼,但接下來的話又讓他們鬆了一口氣,“如果他們發現副本存在,並向我的造紙要求加入對戰,她隻能同意。但這也意味著,他們會被細瞳作為玩家,納入管轄範圍。細瞳作為GM,可以對他們禁言禁技能,所以這個便宜他們最好別占。反之,如果他們沒有這麽做,細瞳則默認他們為可攻擊的NPC,也就是我們遊戲裏供玩家升級的‘怪’。”

一個穿著條紋襯衣的男選手冷哼一聲:“說了這麽長時間,可有解除眼下危機的方案?現在敵人,特級四人,異級二十一人。我們呢,七十三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原人。唯二的兩個異級,其中一個還是非戰鬥係的,怎麽對付他們?”

這時一個微弱的女聲響起:“我的造紙也被特許進來了。擎山,能力是控物,視野範圍內,不管多重的東西都能移動,單體及他類。”

眾人投眼望去,這名女選手坐在輪椅上,推著她的是一名穿著運動服的帥氣青年,表情溫柔而憂慮。

“我的造紙也進來了。”一名身材健美笑容爽朗的男選手說道,他看向身邊同樣體格的青年,“無鋒,異能是隱身和快速移動——無視障礙的那種,及己類。”

“好吧,原人再去掉兩個,隻有七十一人。”條紋襯衣諷刺地笑了一下。

戴雯最後一個問到簡要:“你的異能是?”

“異能是空間協律者。”簡要回答。

戴雯微微一愣,在場其他選手也多露出懷疑之色。

“空間協律者?”條紋襯衣麵露懷疑,“閣下的造師是誰?”

“抱歉。”簡要臉上維持著慣常的微笑,“無可奉告。”

“無可奉告?”條紋襯衣嗤笑一聲,接下來他嘴唇開合,卻沒有任何聲音發出。

旁邊一人上前查探,才一接近,便從條紋襯衣身周的另一側走了出來。條紋襯衣這才發現自己的異常,憤怒地想衝向簡要,但身體一接觸隔離麵就從反方向進入了。

“空間隔離。”戴雯立刻問簡要,“能否給每個人設置一個隔離罩,可以抵抗敵人物理碾壓的那種?”

“我現在的異能存量無法同時看顧七十多人。”簡要回答,“但我們可以折中應對一下。”

“怎麽做?”

“我建議所有人分成二十二組——擎山的造師,還有八名重傷者,行動不便,可以與我家主人一組。丁細瞳和她的造師丁一卓一組,也與我們一起。其他三人一組,散開分布,以便分散敵人火力。我會優先照顧被敵人攻擊的小組。”

“如果方法奏效,接下來敵人必定會從陣中抽調發動者,加大攻擊力度。雖然受到的壓製也會相應降低,可局勢仍舊對我們極為不利。所以外援趕來前,我們必須盡可能地削弱敵人的力量。”

“……無鋒的能力適合刺殺,擎山可從旁協助。”簡要說,“最後一點,請各組人員務必不要分散。”

“大家還有其他建議嗎?”丁一卓環視了眾人一眼,“既然沒有,那就按此方案進行,有問題公共頻道聯係。”

距離爆炸已經過去二十分鍾,魂筆大樓外的救援人員仍沒能突破異能陣的隔離。

“兩個大隊都撼動不了。真了不起!”霍恩哼了一聲,“加百列,米迦勒呢?”

“他在異能陣外指揮。”冰藍色眼眸的天使回答。

“通知騎士團,再派兩個大隊來。”霍恩下令。

加百列並沒有馬上行動:“格蘭先生,在京華市超過百人的異級武裝行動,要向紙人管理局的人提前報批。”

“米迦勒就不會提這種問題!”霍恩瞪了他一眼,“先叫人。”

他的雙手按著窗欞下方,看了一眼研究所大門方向。那裏聚集了一大群舉著相機和錄音筆的記者,唾沫橫飛地向安保隊長爭取采訪權利。

這位造紙師聯盟副主席眼裏掠過一絲煩躁,投向魂筆大樓的目光變得更加淩厲。

而此時,簡要已經將自己和丁一卓兩組人,都位移到十三樓一隻尚算完好的白色吊燈上。

無鋒與擎山正在接近他們的第一個目標——一個異能陣發動者。

兩人正順著敵人看不見的一隻椅子背麵悄悄靠近,一切都很順利。然而半分鍾後,他們的身影在眾目睽睽下,毫無征兆地雙雙消失了。

與此同時,這名發動者不知道是否察覺到了什麽,向兩人藏身之處走了兩步。他的眼睛在四下掃了一會兒,沒有任何發現,便放下背包,開始在裏麵翻東西。

一番檢查後,眾人仍未發現兩人失蹤的原因。

“擎山。”輪椅女孩雙手交握,眼睛在兩名紙人消失的地方拚命地尋找,但一無所獲。

簡要雖然知道發生了何事,但他的注意力被其他二十組選手完全牽製住,根本無暇分心。

丁一卓腦中飛快地思索著各種可能性,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簡墨閉上了眼睛。

星海中的大光團和魂晶並沒有因為主人身量縮小而變小,辨認難度比簡墨想象的要小。丁細瞳說得沒錯,兩名紙人還在目標附近,並且安然無恙。隻是出於某種原因,他們的肉眼看不到而已。

可無鋒的隱身能力是及己類,就算他隱身了,擎山也不應該同時不見。簡墨想,莫非這個異能陣還有其他的作用?

黑T恤扔向選手的第六塊碎磚再度砸了個空。

“有意思。把人嚴嚴實實藏了一刻鍾不算,現在還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跟我玩起了捉迷藏。”他拍了拍手上的灰,笑容有些陰沉,“到底是這些造紙師的走狗太能耐了,還是平靖那個假正經故意放進來的?”

“說不定人家就想看我們喬藍社的笑話呢。”黑T恤雖然口中抱怨,但並沒有太多焦慮,他瞥了一眼手機,“還有三十七分鍾,時間很充裕,就讓他們多玩一會兒吧。很快他們就會發現,一切都是徒勞。”

簡墨細細思索著異能陣所有的線索,黑T恤那句“歡迎來到微觀樂園”再次浮現在腦海中,他心頭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測:“他們沒有消失——是被再次縮小了。”

“有這個可能。”丁一卓眼睛微微一亮,“異能陣各地微縮倍率不一定一樣。發動者附近,微縮程度可能加劇。”

“變得更小了?”輪椅女孩立刻說道,“那不是更危險了?”

丁一卓不以為然:“假設他們再縮小百分之一,身高就隻有零點一八毫米,也就是三四根頭發絲直徑加起來的長度。這個時候敵人的碾壓,小動物的威脅,反而對他們不會產生危險。但他們的異能肯定受到更嚴重的壓製,以至於無法對發動者產生任何威脅——恐怕這才是攻克微觀樂園最大的難點。”

“如果是這樣,不如把所有人都位移到發動者附近。”輪椅女孩急道,“反正隻要等到救援到達,我們就得救了。”

“不行。”丁一卓反對,“如果敵人發現我們都不見了,自然會猜到發生了什麽。這個時候,他們再調整發動者身周的微縮倍率,大家豈不等於羊入虎口?”

“這也不行,那該怎麽辦?”輪椅女孩聲音帶著哭腔。

就在眾人都陷入沉默的時候,目標發動者從背包裏掏出一隻貌似防曬噴霧的小瓶子,又從左邊荷包裏摸出個東西。

簡要幾乎在同一時間道:“異能陣壓製減弱——這個發動者退出了。”

這句話剛剛說完,無鋒和擎山的身影果然重新出現了。退出的發動者等的似乎就是這一刻,一瞄到無鋒和擎山,右手便按下手中的噴霧,左手按下打火機。

滾滾火浪從天而降,如山傾海覆,將兩人完全籠罩其中。

“擎山——”輪椅女孩瞪大眼睛,口中不成調地慘叫一聲。

無鋒卻沒有退縮或自救,反而如同一隻浴火的蜂鳥向目標衝去。目標見狀立馬將噴霧對準他,然而才掉轉了方向,無鋒整個就消失不見了。目標愣了一下,下一秒,一蓬鮮血自他的脖頸右側噴薄而出。目標扔掉噴霧瓶和打火機,捂住傷口,可是紅色的**仍從他指縫中源源不斷地湧出。

無鋒身影又出現在目標剛剛拿出的一瓶礦泉水旁。此時他身上沒有火焰,卻是全身浴血。眾人見他飛快地割開瓶身,將尚在滿地打滾的擎山丟了進去,然後自己也跳了進去。

輪椅女孩這才緩過氣來,眼淚卻撲簌撲簌掉得更厲害了。眾人也都鬆了一口氣。

很快黑T恤帶著兩個人跑了上來。目標發動者已經癱軟在地,連捂住脖子的力氣都沒有了。黑T恤試了很多種辦法,都無法止血,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同伴在自己麵前咽氣。

他歎了一口氣,伸手去合同伴的眼睛。手臂才抬起,突然在半空改變了軌道,向自己的頸側一握,仿佛抓住了一隻看不見的蒼蠅。

難道是無鋒?

目睹這一幕,眾人的心立刻揪了起來。簡墨立刻叫道:“簡要!”

簡要的目光也落到黑T恤的手上,試圖進行空間置換,但下一秒他麵色一變:“不對——”

黑T恤的臉上同時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原本緊握的右手隨意地鬆開,然後順勢打了一個大大的響指。隨著清脆的一聲啪,他右前方大約十厘米的地方爆出一小蓬血花。

這蓬血花裏一個小小的身影驟然顯出,帶著慣性向前飛去,隻是很快就偏離原來的軌道,直接撞上黑T恤的右側臉頰,並畫出一道紅色的血跡,接著跌落在黑色T恤上,最後摔在了他腳邊。

這才是無鋒。

簡墨呆住了。眾人也都呆住了。

“空間係。能夠隱身的速度係——還有什麽本事?”黑T恤額中的那綹紅發此刻顯得格外鮮豔明亮,仿佛馬上就要燃燒起來。他輕輕瞟了一眼腳下,又望著自己已經沒有呼吸的同伴,眼裏滿是黑暗躁動的戾氣。“本來想陪你們多玩會兒,可你們居然殺死了我的同伴!既然如此,遊戲到此結束了!”

話音未落,又一聲響指聲暴起。

又一小蓬鮮血炸開。

“擎山——”

輪椅女孩尖叫一聲,蒼白的嘴唇顫抖得不成樣子。她不管不顧地,撐著把手就要離開坐墊,但被丁一卓強行按回了輪椅:“冷靜一點。”

黑T恤笑了起來,對著空氣嘲弄道:“想移開他是不是?可惜不管用。”

簡要的目光依舊緊盯著實時地圖,臉色平靜,恍若未聞。簡墨卻察覺到他的情緒有了明顯的波動。在異能被壓製到百分之一的程度下,要同時看顧二十二組人員,還要保證隨時給遇到危機的小組解圍,這是常人根本無法做到的事情。簡要支撐到現在,恐怕已將自己逼至極限。黑T恤故意假動作轉移簡要注意力,再殺無鋒、擎山,目的都在擾亂簡要的心神,加速他意誌的崩潰。

黑T恤高高舉起手,又是一聲響指。

十三樓又炸開一蓬小血花。

響指聲在眾人的耳道裏接連回**了十五次,十三樓便驟然多出十五攤小血花。

但第十六次響指響起時,卻沒有新的血花出現。

黑T恤緩緩放下手,嘴角微微勾起,笑容陰森森的:“很好。空間係,我就看看你的空間隔離還能支撐多久!”

“敵人對他的異能免疫。”簡墨再一次惱恨自己為什麽要進來。他忍住怒氣回答:“如果能殺死敵人,我們早就動手了,何必等到現在?”

“你們騙人!你們就是不想救擎山!”輪椅女孩悲痛地喊道,“你們就是想看著我們一個個都死掉——”

“擎山和無鋒的犧牲很可惜!”簡墨冷冷地打斷她的話,“但沒有人能夠預料敵人的攻擊手段。你不能,我們也不能!比起毫無依據地指責同一戰線的夥伴,你不如想想怎麽消滅敵人更好!”

輪椅女孩眼圈紅紅地瞪著簡墨,眼底滿是憤恨。過了好一會兒,她才伏在把手上嗚嗚地哭起來:“還能有什麽辦法?擎山死了,無鋒也死了。剩下兩個異級,一個敵人免疫,一個無法攻擊,還能有什麽辦法?”

吊燈上安靜了大概半分鍾,簡要疲倦的聲音響起:“我有個方法,但需要所有人一起冒險,而且不能保證百分之百成功。”

“什麽方法?”簡墨立刻問。他對簡要有絕對的信心。

簡要打了個簡單的比方:“我聽說舊紀元時,人們曾將煤氣加壓到**狀態,然後裝入鐵製容器裏進行運輸和使用。我假設這種氣壓是1單位,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如果把氣壓突然加到10單位甚至100單位會怎麽樣?”

抑製類異能的作用效果與被作用對象有關。當被作用對象等級較高,或者數量龐大,則異能作用效果會相應降低甚至失效。簡要天賦卓絕,微觀樂園中普通區域的微縮倍率是百分之一,或許能夠容得下他。但發動者三米之內的微縮倍率可能是萬分之一,一旦簡要進入這個區域——

“那容器就會自行崩潰。”輪椅女孩喃喃道,蒼白的臉上浮起一抹希望之光。

這恐怕是目前狀況下成功率最高的方法了。簡墨望向丁一卓,見他打量了一眼簡要的狀態,果斷點頭:“我覺得可以一試。”

“但這種方法的風險也極大。一旦進入發動者領域,如果異能陣沒有如預期般迅速崩潰,而我的異能又受到進一步的壓製,那就意味著,我現在施加的空間隔離,會在短時間內集體失效。”簡要提醒道,“下麵那位葛社長恐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那——還是再等等吧。”輪椅女孩立刻猶豫起來,“也許要不了多久,外麵的救援就成功了呢?”

“但簡先生也堅持不了多久了。”丁一卓不愧是丁家從小培養的繼承人,利弊衡量得清楚,“與其等到他異能存量耗盡,大家落得與無鋒、擎山一樣的下場,不如冒險一試。”

簡墨又望向丁細瞳,後者笑道:“我和主人共進退。”

丁細瞳就在公共頻道征求了其他選手意見,最後這個方案以讚成方多一票的優勢獲得通過。

“準備行動吧。”簡墨說完這句話,見提出方案的本人反露出猶豫之色。

“怎麽了?”簡墨以為他還有其他顧慮。

簡要無語地看了一眼自家造父,歎了一口氣:“讓我先把您……你們安置到更穩妥一點的地方。”

茶餐廳裏的青年見趕到的騎士團攻勢越來越猛,低頭看一眼時間:“三十分鍾了。葛社長再不出來,霍恩恐怕要派第三撥人了。”

女服務員的目光沒有離開李氏,突然道:“有些不對。”

“怎麽不對——”青年迅速抬頭,發現原本遊**於大樓外部的騎士團,正紛紛從破損的窗戶向內湧入。

他麵色一肅,迅速拿起對講機:“全體注意!立刻撤離,不要戀戰。”

黑T恤此刻坐在十三樓一把轉椅上,正默默估算著那名空間係異級還能堅持多久。這時,一隻老鼠攆著三個倉皇的小身影,跑出了碎磚縫隙。

行了,一切到此為止了。黑T恤輕蔑地抬起手,正要打響指,卻聽見同伴大叫:“不好!”

這聲音叫得黑T恤心髒一緊。他正想問問什麽情況,便親眼看到那三道奔跑的小身影瞬間脹大,恢複了正常身量。視線一移,又有十數道人影在樓層各處紛紛出現。公雞和老鼠齊齊發出短促的哀叫——身體被撐得爆裂開來。

異能陣解除了!!

黑T恤意識到這一點,目光迅速向四周一掃:胸口戴著聯盟徽章的騎士團成員一個接一個從窗口闖入,還有個別是徑直破牆而入。而自己的同伴在蜂擁而至的敵人麵前,幾乎沒有反抗能力。不過短短數秒,二十三人不是被打暈製伏,就是直接被奪走性命。

局勢急轉直下,仿佛演戲一樣。黑T恤握緊了拳頭,眼底的幽光尖銳得能刺破人的心髒。但他隻是輕輕閉了一下眼,全身囂叫的怒火就被壓下,冷靜地規劃出最佳的逃生路線,從最近的窗戶跳了下去。

離開窗口的那一瞬間,他伸開雙手,身上寬大的黑色T恤如同一麵巨大而輕薄的風帆,被迎麵而來的風吹得鼓脹起來。黑T恤就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很快就從李氏造紙研究所的上空消失得無影無蹤。

“主犯逃逸,擊斃九人,抓捕十四人。有一人入場前已死亡……場內還有一名非選手人員,丁一卓的魂筆訂製師謝首。”米迦勒跟在快步向前的霍恩身旁,將自己初步探聽到的消息一一告知,“這個人怎麽處置?”

“讓他在紙管局審查組把流程走完。”霍恩頭都沒回,“我這邊要安置傷員,安撫死者親屬,還要應付那些聒噪的媒體——哪樣不比一個魂筆製造師重要?”

於是,簡墨就在紙人管理局的審查組坐了一夜。

幾名穿著銀色製服的審查員輪番進來,把相同的問題顛來倒去問了三四遍,見沒有什麽疏漏,便抱著口供對簡墨說:“你在這裏休息一會兒,等有結果了再來通知你。”

不足十平方米的小房間驟然安靜下來,連頭上那盞讓人感覺渾身**的冷光燈,此刻也顯得孤寂起來。這不是他第一次進紙人管理局的審問室,所以知道就算沒有其他人在,攝像頭仍舊在角落盯著他。因此他隻是向後舒展了一下頸椎,合眼小憩。

冒著把自己搭進去的風險,幫助了數十名選手脫困,最後卻像一個犯人被帶到這裏審問,簡墨當然不可能高興。但或許是今天見了太多的鮮血和死亡,眼下的這點難堪並沒有讓他太過生氣。

造紙師本是天之驕子,而異造師更是驕子中的驕子。對曾經的簡墨來說,他們原本都是雲端之上,威嚴而強大的存在——即便是兩個月前,他剛剛把其中一位佼佼者拉下馬,那也幾乎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可今天,他卻親眼看見,他們一個個毫無反抗之力,以近乎羞辱的方式被殘忍地屠戮,並且死得這麽輕描淡寫,這麽狼狽不堪。

簡墨想起跌坐在擎山身邊哭泣的輪椅女孩,想起看著無鋒屍體眼圈發紅的健美造紙師,想起那一具具血淋淋的屍體被抬出去,在魂筆大樓下擺出好幾排,其中好些連一個完整的人形都沒有……神像跌入泥濘的幻滅,死傷慘狀的震撼,讓他內心數種情緒翻湧,又悲憤又無力。

“連異造師都開始遭到屠殺。”回憶起幾年前的複原社,簡墨暗忖,“這幾年,紙人報複造紙師的行動越來越頻繁,觸及層次也越來越高。但看三大局似乎是……有點控製不住。倘若放任局麵繼續,恐怕往後——”

這時房門又被打開了,一名銀製服走進來:“好了,你可以走了。”

簡墨的思緒突然被打斷,沒有馬上反應過來,銀製服卻有些不耐煩:“能走還不快點走?你的朋友在外麵等你。”

銀製服口中的朋友自然是丁一卓。

簡墨毫不意外地在丁一卓身邊看見了簡要。好笑的是,簡要的身邊停留了數位銀製服,或假裝喝咖啡,或裝作閑聊,時不時用並不怎麽掩飾的目光,警惕地瞟他幾眼。而簡要隻是站在原地,無聊地轉動小指上的銀色戒指,似乎對身周的窺探一無所察。直到自己出現,他才抬起眼簾,帶著微笑快步走來,直到在門口被攔下。

丁一卓仔細打量了簡墨一番,滿臉歉意道:“抱歉,陪我冒了這麽大風險,還害你被審查了一夜。”

他的愧疚中似乎夾雜了些其他情緒,但口中仍舊體貼地說:“你肯定很累了。簡管家帶你回去更快些,我就不送你了。”

簡墨不及細究,點點頭。因為他也確實很困了。

這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下午三點。醒過來的時候,簡要正坐在他床邊的椅子上,盯著筆記本電腦在看什麽。

“紙人管理局公布了這次行動的主使人。”簡要把屏幕轉過來。

屏幕中正在說話的人,是簡墨在京華市預賽上見過的那位霍恩·格蘭。麵對無數錄音筆和閃光燈,他神色肅穆道:“……本次東一區預賽參賽選手共一百零八人,死亡五十三人,重傷八人,我代表組委會,向死難者家屬致以沉痛的歉意,並承諾做好一切善後事宜……對於本次恐怖襲擊慘無人道的行徑,我們表示強烈譴責,並堅決配合紙人管理局,對於逃逸的喬藍社社長葛喬進行嚴密追緝……”

霍恩的話剛剛說完,一名佩戴著《紙上談》傳媒徽章的女記者搶先發問:“格蘭先生,據說本次比賽采取了嚴格的選手入場製,但仍被恐怖分子成功入侵,這是否說明紙人恐怖組織實力更勝從前了?”

旁邊一名手持《泛亞之聲》標誌話筒的男記者,瞥一眼女記者,緊跟著質問:“有選手質疑,本次交流賽的安全措施存在著嚴重漏洞,事發時舉辦方應對也十分遲緩。對此您怎麽看?”

霍恩在一大群記者的步步緊逼下,鎮定地給予了極為官方的回應,然後迅速結束了這次采訪。

在這場比賽中,東一區的青年精英造紙師幾乎傷亡過半。即便是造紙師聯盟的副主席,也不可避免地承擔著極大的社會壓力。

不過這都與他無關,簡墨想起另一件事:“簡要,你還記得我的藍值是什麽嗎?”

“是三個問號。”簡要似乎早料到他會問這件事,“在紙管局等你的時候,我問過丁一卓,他說這代表數據無法獲知,但具體原因,他也不知道。”

此刻的丁家別墅中,丁一卓與丁爺爺也在談論同樣的事情。

“網遊中屬性顯示為問號,代表獲知條件未滿足。一般需要玩家完成劇情,達到某個等級或者具備某種身份才可以開啟。”丁一卓神色中疑惑重重,“我將自己未具體設定的情況都設定為問號顯示。可我實在想不出,現實中什麽情況才會阻止細瞳獲知數據呢?”

“當初你在原文中將原人藍值設定為造紙天賦時,結果造生失敗。後來改設定為整體天賦才成功。”丁爺爺也跟著出主意,“或許,謝首真正的天賦比較特殊?”

“你認為是有什麽東西阻攔了細瞳獲知謝首的天賦?”丁爺爺仿佛被觸動了記憶深處某個點,眼神忽然變得深邃起來。他拿著手杖站起來,來回走了好一會兒,神色意外地凝肅。

“有什麽問題嗎,爺爺?”丁一卓見狀,也跟著緊張起來。

“爺爺很久以前,似乎聽說過這麽一樣東西。但現在記不清是誰提過,隻記得提起時伴隨著一件不太好的事發生。”丁爺爺歎了一口氣,“過幾天,我請幾位老朋友喝喝茶,透一下口風,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線索。”

丁一卓以為此番讓丁細瞳探查謝首,總可以得出一個答案,讓自己從好奇中解鎖。不料謝首身上仿佛雲山霧罩,才脫出一環,又被一環套住——三個問號的謎題看來不是短時間內能夠解開的,他隻好把它暫時放在一邊,“還要麻煩爺爺陪我去謝首那邊登門道謝一次。我這次能夠平安回來,謝首厥功至偉,結果……還讓他在紙管局被盤問了一個晚上。”

丁家的繼承人想從紙人管理局帶走一個人,並且是沒有犯罪嫌疑的人,結果卻失敗了。這在丁之重是萬山席主的時候,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雖然在丁之重獲罪這件事上,丁家投的是讚成票,但伴隨而來的,是丁家地位在萬山地區的下滑。

“一卓,等你到了我這個年齡,考慮問題就會從另外一個層麵出發。”丁爺爺笑了笑,“你先回答我幾個問題——連蔚一個特造師,為什麽能在人才濟濟的萬山地區,執掌二十餘年?為什麽連英死後,連蔚請辭,李家不阻攔也不再找新代言人?為什麽丁之重上台,李家對他的所作所為全都聽之任之?為什麽簡墨一個小小的造設係學生,能夠扳倒能量遠在他之上的丁之重?”

丁一卓臉微微一紅,他以前從未深思過這些問題。爺爺一提,他立刻開始思考。

丁爺爺循循善誘:“十二聯席是泛亞各大造紙世家為了抵抗李家的一言堂而建立的。在造紙界,李家雖然穩坐泰山北鬥之位,但也不能與所有造紙家族抗衡。多年來,十二聯席與李家的爭鬥有輸有贏——但,有一個地方不一樣。

“萬山,或者說是京華市及其周邊,是李家的勢力根源。李家不可能隨意將大本營的掌控權交給別人——如果有,那一定是因為李家的繼承權之爭開始了。這個時候,與其讓大本營在幾名競爭者手裏,你爭我奪,白白損耗,不如交給第三方代為管理。等到繼承人確認了,再把一個完好的大本營交到他的手中。”

這位丁家精心培養的繼承人,忽然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以前模模糊糊看不太明白的事情,現在都有了答案。但在同時,他也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壓抑感。仿佛雲層之上,有一雙巨大的眼睛一直在默默看著自己,而自己居然才有所察覺。

“萬山控製權的歸屬,是李家與丁家多年來形成的默契。你父親很早就明白這種默契,所以才會隱忍。丁之重開始是不明白,後來是不甘心。”丁爺爺歎道,“他做下的那些齷齪事情,李家怎麽可能一無所知?但在他們眼裏,這些不過都是小事。而且你看,李家一旦需要拿回萬山,它們不都派上用場了嗎?”

丁一卓早已忘記之前的不悅:“那這代表李家的繼承人已經確定下來了?”

丁爺爺讚賞地看了他一眼:“你要問我的意見,我覺得還得等等。兩個月過去了,萬山席主的人選還沒有確定,就知道事情可沒李家家主預想的那麽順利。”

造紙管理局局長辦公室中,李微生正在做匯報。

“根據這次抓捕人員的口供,市紙管局異查隊自昨天下午三點開始分頭搜捕,目前已經抓捕喬藍社成員三十四人,抓捕過程中擊斃九人。很遺憾,襲擊主使人葛喬再次逃脫,但已明確其天賦為空氣元素天授型。”他的聲音快速而冷靜,“初步斷定,本次比賽的入場篩選人,辨魂師章天行被喬藍社以異能控製。他的隨行人員嫌疑最大,但尚未發現其下落。紙管局無數據記錄,懷疑其進行過外觀改造。

“關於本次傷亡人員的安置事宜,除了兩人家屬尚在協商中,其他已達成善後協議。八名重傷選手,對安置和補償方案均未有異議。

“東一區的預賽預計延遲到8月16日舉行。空缺的選手名額,按市級預賽成績順位補入。新的安全條例尚在討論中,必將吸取本次事故的教訓。”

坐在辦公桌後的是一個麵相威嚴的男人,闊額濃眉,高鼻大眼,下巴因中年發福稍顯圓潤,但頭發和胡須都修得一絲不苟。這人正是造紙管理局局長李君琿,李微生的父親。

聽完匯報,李君琿補充道:“輿論方麵要控製好。批評的聲音肯定會有,但是不能太過放任,造成人心動**社會不穩就不好了。”

李微生正要回答,旁邊一個聲音不疾不徐道:“局長說得很對,這個度要把握好。但是——雖不能太過放任,也不能管得太多。不然傻子也能看出來,明明是咱們自己人失職,還不許別人說幾句。”

“副局說得是,我會記住的。”李微生平靜地回答,臉上既無難堪也無輕慢。

見他這副風吹不動的姿態,李君玨反倒誇讚起來:“到底還是微生沉穩,處事不驚。要是換了我家那個小子,大概隻會跳腳罵人。”

“微言有微言的優點,你莫太苛責他了。”李君琿淡淡道,把話頭又扳回正題,“這件事情給我們敲了個警鍾。近年來,我們對紙人的管理力度太寬鬆了,所以恐怖組織才有膽子如此放肆。我決定借這個機會,在全國範圍內開展一次紙人團體普查,務必將不安定因素消滅在搖籃中。”

“我同意。”李君玨含笑道,“這種事我早提過了,難得你肯下決心。看來微生在國內,對你還是有促進作用。”

“時移世易,不可相提並論。”李君琿看了他一眼,見後者又要反駁,繼續道,“老爺子說了,今天晚上都回家吃飯,誰都不能缺席。”

等李君玨出了辦公室,李君琿才對兒子道:“你剛剛表現得很好。別管其他人說什麽,事情做好,就是給對手最好的回擊。”

李微生點點頭:“我知道。我不會被一點閑言碎語影響的。”

“雖然這麽多年你不在國內,但你爺爺和我對你從未有一絲鬆懈。好在你也從未辜負過我們的期待。”李君琿不苟言笑的臉,難得地露出笑容,“這不過是你漫長人生中一個小波折,切不可影響對自己的信心。”

李家大宅。

綠蔭喜人的涼亭中,一個頭發全白的唐裝老者放下茶碗,鄭重問道:“真有這回事?”

“丁亦晴沒有告訴我名字,但我想無外乎是丁一卓身邊親近的人。”梁少麟歎了一口氣,“他一說完這事,我腦子裏就立刻冒出了這個猜想。倘若真是別的原因倒還罷——”

他頓了一頓:“但我們都知道,世界上唯一能夠屏蔽魂力波動的東西就是鎮魂印。”

精致的茶碗被隨意丟在石桌上,唐裝老者凝眉走了幾個來回。雖沒有說一個字,但忽快忽慢的腳步,卻出賣了他的內心。

“事情過去那麽多年,我也覺得可能性太小。”梁少麟歎了一口氣,“可……遺失在外的鎮魂印就隻有那一條,所以我覺得,還是該來告訴你一聲。德彰,李家風平浪靜二十年不容易。或許,還是別生枝節為好。”

“不。”唐裝老者的手拍著石桌,斷然否決,“要找!一定要找到!”

這名老者正是李德彰,造紙管理局的第二任局長,同時也是李家現任家主。

他握住梁少麟的手,懇切地請求:“老梁,這件事情,我本該親自來查,但……你知道我的難處。所以,我隻能拜托你了!人手我給你挑麻利的,有任何需要你都跟我講,隻請你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