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祝坦坦探病劉三叔 甄小甜勇敢戀愛路
春節前夕的北京越來越大,好像每個人都從北京站、北京南站、北京西站等火車站或者汽車站或者其他交通工具把北京從自己的手裏放走,然後擠進一個個小小的車廂,去填充自己的故鄉。
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了,地鐵站裏也越來越空,醫院掛號該排隊的還是要排隊,畢竟誰也不想(春節)生病,誰也不願意醫院生意興隆。
馬上就要過年了,這裏祝您身體健康、萬事如意、財源廣進、萬事亨通,劉三叔在這裏給您拜年了。
阿嚏。
前幾日一時衝動從陸一歐家走路回家,寒風吹得我單薄的小身板抵擋不住,當天晚上就高燒到39℃。我爺爺心疼得很,吃了一顆速效救心丸後,淚眼汪汪地催促著我爸趕緊帶我去醫院。
醫生哥哥給我檢查了一通之後,開了藥後讓我們去樓上打針,我暈乎乎地睜不開眼,也不知道是病的,還是太晚了困的。
“醫生,我沒事吧?”
“沒事,先輸液三天看看,回家之後好好休息。”
於是,第二天我把約了祝坦坦這個事情忘在了腦後,晚上他在我家小茶館把所有的節目都看完之後給我打了個電話。
“喂,三叔,今天怎麽沒來?”祝表哥的語氣非常溫柔,好像等我、我沒來對他來說都是小事,不會放在心上。
“祝表哥,我生病了,發燒了,看什麽東西都重影,實在是站不起來了,真是對不起,放你鴿子了,下次給你賠罪。”我的聲音飄忽不定的,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把每個字都抓住,然後連成一個句子,再聽懂。
“……你在家嗎?告訴我地址,我去看看你。”他停頓了一下才說,雖然是詢問句,但是口氣一點兒詢問的意思都沒有。
“不……不太方便吧,咳咳咳。”這多不好啊,我這兒正捂汗呢。
“三兒啊,好好休息,別打電話。”我爺爺不知道什麽時候進屋了,一把搶過我的電話,然後對著電話那邊說,“我們三兒病了,等她好了你們再聊啊……祝坦坦?爺爺當然記得……好啊好啊……好啊好啊,我們住在……等你來啊。”
我嚇出了一身冷汗,病情好像更嚴重了,眼皮硬得睜不開,於是順從身體的需求,睡了過去。
醒來以後發現祝坦坦已經到了,他和爺爺坐在我客廳的椅子上不知道說著什麽,每說幾句就回頭看我一眼,見我醒了,還對我笑了笑,手裏拿著個杯子走了進來。
“來,喝點熱水吧,生病了應該多補水。” 他把一個水杯遞到我麵前,像哄小孩一樣地說著。
“這麽晚了你還來,真是麻煩你了。”說著,伸出一隻手把遞給我的水杯接住了。
我在家裏到底是怎麽一種存在。我家茶樓節目結束都晚上十一點了,十一點了還讓人家男孩子來家裏看望自己生病的小女兒,這是多麽粗的心啊,三人環抱的粗吧?
祝坦坦聽到我的話,挑了挑眉毛,接著走到窗戶旁邊,一把把窗簾拉開了,太陽光一下子擠滿了我的房間,我傻眼了。
“是挺晚的了,都十二點了,你居然還沒起床。”說完回頭笑著看了我一眼。
我跟著傻笑,嗬嗬,原來他說的是第二天來啊,原來我一覺睡到了第二天。
不對,我不能對他笑,我還有事要問他呢。
“你先出去等我吧,我一會兒就出去了。”我沒看他,盡量把自己的聲音放低,假裝成陽光好晃眼的樣子。
陸一歐要出國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祝坦坦從一開始就知道,所以他才追的我,所以無論陸一歐怎麽做他都不生氣,所以……哎,劉三叔,人家不說也許是有原因的啊,你怎麽能因為人家知道不說就怪罪人家,就要興師問罪呢,要是這樣的話,你最先應該咬死的是陸一歐。
起床,我照了照鏡子,發現不聽話的頭發多了好幾根,現在和日本悟空一樣,頭發朝著四麵八方飛舞,阿嚏。
打開門之後,我對祝坦坦說的第一句話是:“你覺得我今天的形象怎麽樣?你覺得美嗎?”我衝他笑笑。
祝坦坦看著我半天,然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三叔,你先去洗臉吧。”
我疑惑地看了看他,果然還是不喜歡我睡醒的樣子?果然還是更喜歡美貌?
我到了洗手池前的鏡子那兒一看,發現有一道清晰的口水印粘在臉上。剛才我怎麽沒看見?剛才我光顧著看頭發了。
我趕緊洗個澡,再換套衣服。
“三兒啊,病沒好,別洗澡。”爺爺隔著洗手間的門對我說。
“可是我都臭了,爺爺。”我一邊把洗發露蹭頭上一邊喊著。
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發現爺爺正拿著我小時候的照片給祝坦坦看,家裏除了奶奶在陽台那曬曬太陽看看花,其他人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爺,我爸我媽呢?”
“不知道,坦克來了以後,他倆就出去了。”
“哦。”估計我媽不能表現出來不歡迎人家更歡迎陸一歐,所以借口出去了。
一想起陸一歐,我突然心裏一陣亂糟糟。
剛要開口說話,祝坦坦笑著先開口了:“三叔,你小時候長得真是太有意思了,哈哈哈。”祝坦坦指著一張我小時候在北海公園拍的傻照笑著說。
“祝表哥,下午你陪我去打針吧。爺,你下午在家好好休息,昨天都沒睡好,今天下午好好睡一覺。”爺爺眼睛了,然後痛快地回了一聲好。
“吃了飯再出去吧。”祝坦坦像變戲法一樣從身後拿出來好幾個食盒。
小籠包、豆腐腦、糖油餅兒、豆泡湯。
恭敬不如從命,我馬上招呼了爺爺奶奶一起吃,爺爺奶奶說剛吃完了,比這豐盛,我是病號,所以吃得清淡些,好好吃,別噎著。
喝到豆泡湯的時候,我更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了,怎麽都怪不到人家身上吧。真挺好吃的,真和他沒什麽關係,可能他隻是眼神不好。
去醫院的一路上我都沒怎麽說話,前些天那是在氣頭上,今天已經是今天了。
“三叔,你是不是有話要和我說啊?”他突然問我。
“沒有了。”我搖著頭真誠地看著他。
“我知道陸一歐要出國,並且我知道他是為了你才拖延時間。”
他路過一個烤地瓜的地方給我買了個烤地瓜,“拿著,暖暖手。”他又接著說,“可我並不是因為他要走才決定喜歡你的啊,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麽,我要是能說出來原因,估計也能不喜歡你了,這樣陸一歐也不會不高興是不是?”他對著我笑了笑。
我不知道說什麽,雖然吃飽了,但是我還是吃了一口烤地瓜。
“其實陸一歐挺有意思的,小時候每次我都比他考得好了那麽一點點,所以他總是被罵。每次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喜歡玩的東西都一樣,但是他永遠都比我慢一步。就算每次都搶不到,他還是慢慢地走過來,慢慢地拿起來,好幾次我都是故意等他快到了才拿起來的,每次他都氣得不行,哈哈哈。”說著說著,他又笑了出來。
他停下腳步,幫我整理了一下耳邊的頭發,怕我吃到嘴裏去,接著說:“其實上次舅舅來學校就是知道你倆不小心那個事情了,因為陸一歐的很多女同學都知道了,回家和家裏一說,舅舅就知道了。本來舅舅是想把陸一歐帶回家再也不讓他來了的,我想著萬一你遇上了,舅舅再生氣可怎麽辦,索性也就那天去找你了。”祝坦坦的口氣十分平淡,“後來我趕到的時候,正好看著陸一歐在那兒捂著你的嘴巴,估計是發生了點什麽,於是我就跟舅舅說了‘我來找三叔聊聊,看看能不能代替陸一歐幫她說相聲,您放心吧’,就這句話而已。”祝坦坦聳了聳肩。
我們一邊說著話一邊去醫院,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醫院門口,我的地瓜卻沒有吃幾口。
“但是也不知道陸一歐做了什麽,舅舅突然同意他幫你說相聲了。”他在前麵走,我在後麵跟著。
“謝謝你。”我不知道該說什麽,下意識隻吐出了這三個字。
祝坦坦突然停下腳步:“三叔,我不是有意要和他爭什麽,我隻是表達我的想法,我覺得喜歡我就追了,你明白嗎?”他問我。
我想了想,雖然不是很明白,但還是點了點頭:“謝謝你,我想問的、沒問的,你都回答我了,謝謝你,我自己去打針就好了,你先回去吧。”我怕他拒絕,先把右手舉了起來比畫著拜拜,“這次是我不懂事了,本來就挺麻煩你的,就算你說你喜歡我,我也不能仗著這個對你指東指西的,想想還真是挺害臊的。但是祝表哥,謝謝你喜歡我。”
輸液紮針的時候,是一個看起來年紀很小的護士來給我紮的針,第一次沒找到血管,第二次還是沒紮對,第三次才紮對了。
哎喲,哎喲。前兩下我都沒哭,第三下真的是太疼了,心都跟著哆嗦了一下,所以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護士小姑娘嚇壞了,為了安慰我,把自己帶來留著吃的大白兔都給我了,我一邊哭一邊說“謝謝”。
“三兒啊,祝坦坦怎麽走了呢?”爺爺突然冒了出來,嚇得我哭得更大聲了。
我一下子撲到爺爺懷裏,“爺爺——”拖了個長音。
爺爺一路跟蹤我倆到醫院,本以為能看到點什麽,或者在祝坦坦被我欺負的危急時刻及時出現救援一下,沒想到剛到門口,祝坦坦就走了。老頭很是不理解,忙追上去問為什麽,祝坦坦很客氣地和爺爺說了好幾句“沒事”,然後就瀟灑地離開了。
“爺爺,人家的手手好痛痛啊,哭唧唧。”我也不知道怎麽就這麽委屈,心裏委屈得像是有一杯綠檸檬汁灑了進去。
本來我不軟弱的,本來我還能撐住,但是看見爺爺就撐不住了。
本來我撐不住了好好痛哭一場也算是釋放,可是我畢竟堅強了這麽多年啊,可是我畢竟男子漢了那麽多年啊,我不會撒嬌啊!
但是我好學,我想起了看過的電視劇。
“爺(野)爺——爺(野)爺——”後來不知怎麽的,我越哭越委屈,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三兒啊,不用覺得難過,有人喜歡你是好事,你不喜歡人家也是好事,不用覺得內疚。”爺爺好像看穿了我的心事。我不知道怎麽回答,就把臉埋得更深了些。
“這說明我們家三兒很招人喜歡的,招贅的事一點也不用發愁了,哈哈哈。”前一句我覺得還很是窩心,後一句我聽了簡直是要吐血。
爺爺把我扶起來,讓我坐好:“三兒,勇敢一點,日子是給自己過的。”
我扒開大白兔的糖紙,一口吃了下去,然後用力地點了點頭。
病好後我一個人玩了好些日子,誰也沒給誰打電話。年後我挨個兒拜年的時候,突然在手機裏看到伍角星和甄甜的合影,好像還是在甄甜家裏拍的,我十分驚訝,點了個讚,表示祝福。
大年初三,我約了甄甜和唐緹再次吃火鍋,這次我們沒有去火鍋店,而是去了前門——我爺爺的房子、伍角星的公司。
“小甜甜,你帶著伍社長回家了?膽子夠大啊!”我說著說著還吹起了口哨。
我以為甄甜會害羞得臉燒起來,沒想到甄甜勇敢地直視我,再勇敢地點了一下頭,突然嘴巴張開,甜甜地笑了起來:“是呀,我也見過他的家長了。”
唐緹驚訝得筷子裏的菜都掉在了桌子上,大聲說:“甄甜,你怎麽辦到的?”唐緹驚訝的時候眼睛超大的,好看。
甄甜又勇敢到讓我們驚訝:“他給我全心全意的愛,我就有了勇氣。”
我能明顯感覺到甄甜的眼睛裏有光,比長安街的街燈還要亮。
突然被閃了眼睛,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說了幾句“恭喜恭喜”之後,就夾起一片肉來。
甄甜和唐緹在我對麵說著她和伍角星如何去見家長的,先去的伍角星家,然後才去的甄甜家,沒想到兩家都很滿意。
細節一堆,令人感動和好笑的地方也有很多,唐緹聽得津津有味,覺得這比碗裏的蘸料還要有味,沒蘸調料的羊肉吃了好幾片兒都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聊著聊著,甄甜突然回過頭來看我:“三叔?”
“嗯?”我自己沒聽到,事後聽唐緹說,我的聲音都是顫抖的。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關於我和伍角星是如何在一起的。”
甄甜和第一任隻牽過手沒親過嘴的男朋友分手之後,一直對對方說過的那句“你怕就不要談戀愛啊”困擾著。
甄甜真的是比較害怕,對和其他人親密接觸這件事都怕得不行,失戀之後注意到了我,她發現我每天都豪氣萬丈的,男生朋友、女生朋友一大堆,有時候還勾肩搭背地好不得意,笑容依舊到耳垂,於是決定向我學習一下,就認識了我,於是更加害怕了。
那次我們在草莓音樂節偶遇是甄甜偷偷哭過好幾次之後決定要放開自己做的一個決定,沒想到遇到了我們,沒想到還發生了那件事情(請看第六回)。甄甜更加難過了,覺得有些事情不是自己可以做到的,劉三叔可以當場就和對方爭執(我的形象十分光輝)起來,甚至拳腳相加(我可沒吃虧),甄甜一輩子也做不到。
更沒想到的是,當天晚上,伍角星就發信息和甄甜說:“你今天穿得真好看,甄甜,你在我眼裏特別好看,我喜歡你,甄甜,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甄甜沒敢回信息,結果從第二天開始,伍角星總是在各個地方等著甄甜,看到甄甜了也不催促,隻是對她笑笑,然後看著她走過去。
幾天之後,甄甜覺得渾身都不舒服,於是就約伍角星見麵。
甄甜說:“我不會談戀愛。”
伍角星回答:“談戀愛不需要會。”
甄甜說:“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歡你。”
伍角星回答:“這還不簡單。”說著就大步走到甄甜麵前,離她不到十厘米,“心跳得快麽?”
甄甜磕磕巴巴地說:“可……可能是緊張。”
伍角星馬上轉身往外走:“那我再也不出現了,好嗎?”說完看著甄甜,十分鍾後他離開了那個地方。
甄甜沒有喊他,他就走遠了。
一個星期之後,伍角星又出現了。甄甜發現心跳得更快了,看見他之後,覺得很怕,很怕再也見不到了。
預感是哪裏來的不知道,但想到了就走了過去,她站在伍角星麵前,就那麽定定地看著他。
伍角星問:“現在知道了麽?”
甄甜卻突然哭了出來:“可是我什麽也不會,什麽也不敢。”
伍角星笑了,低頭捂著嘴笑了起來,然後說:“沒關係,你隻需要去做就好了,不要管後果。”
伍角星向甄甜走了過去,這次不到五厘米了,問:“我可以吻你麽?”
甄甜瞪著眼睛,傻傻地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伍角星就低頭吻了下去。
吻過之後,伍角星又對甄甜說:“看,其實不可怕,其實你所有擔心的、所有害怕的都是自己在乎的,不是麽?”
甄甜說完這段之後,唐緹都快被感動哭了,我馬上就要被甜炸了。
“伍社長也太厲害了!”我由衷地佩服起來,臉皮可以啊,勇氣可嘉啊,我一邊被甜著一邊鼓起了掌。
甄甜說完了之後,正色看著我:“三叔,我上次幫你做測驗,這次給你講這個故事,都是想告訴你,你去做就好了,不做永遠會擔心,不做一定會後悔的。”
我看著她沒有說話。
“三叔,我以前覺得你每天都豪情萬丈的,最近實在不像樣子,不過終於像個姑娘了。你現在真的不知道你喜歡誰嗎?”
我被教育了。
大年初三,吃個火鍋,被個靦腆的小姑娘教育了。
我何其羞愧,想了想我最近的表現,恨不得把腦袋紮土裏。
我最近可能不是我,請大家原諒。
給您唱個小曲賠罪吧。
“今日痛飲慶功酒,壯誌未酬誓不休。來日方長顯身手,甘灑熱血寫春秋——”
開了學,我就要去表白,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