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可怕的秂種

於文奧聽陸成林這樣說,這幫人的祖先不是人,狠狠吃了一驚——他們的祖先不是人,那他們也不是人嗎?心裏一樂,覺得有意思,沒等他提出疑問,就看到陸成林跳上供桌,拿住那神像的頭,用力往上一提。

一聲脆響,他已經把神像的頭給摘了下來,在神像頭顱斷口處看了看,跳下桌子,把泥塑的頭顱遞給於文奧。

於文奧拿過來,一看,這泥塑的神像裏麵包裹著一個暗黑色的東西,幹幹癟癟的,看來很像是某種動物或人的肢體,隻不過已經風幹了。他不解地問:“這是什麽,這神像裏麵不會包裹著一具幹屍吧?那確實不是人,隻能算是一個死人。”到這個時候了,他還不忘幽默一把。

陸成林一指神像旁刻的兩個字,於文奧一看,寫的是“吾祖”,更加覺得不可思議,微微驚異地說:“他們不會瘋狂到把祖先的屍骨用泥巴包起來,做成神像供奉吧?”

陸成林嚴肅地說:“這個肢體不是人的……”話音剛落,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極度震驚的呼喝:“你們幹啥子毀了我們的祖像?”

於文奧一回頭,看到一個老婦人手裏端著兩個大碗,驚愕異常地站在祠堂門口,心想,這下壞了,毀壞人家祖先的塑像,這罪過大的已經無法取得原諒了。

他剛要解釋幾句,那老婦人驚呼起來:“你要幹啥子?救命啊……救命!”摔下飯碗,轉身叫著跑了。看來可能是族長的家人,送飯來了。

“你怎麽這麽魯莽,現在好了,一會兒我怎麽跟人家解釋,弄得我多尷尬。”於文奧聳聳肩。

很短的時間裏,他就聽到四麵八方傳來了各種各樣的叫罵聲和雜遝的腳步聲,偶爾還夾雜著幾下物器相撞的聲音,他聽得出來,那是鋤頭鐵鍁發出的。村民們來報仇了,他的臉色頓時嚇得慘白,不安地說:“看來留下來解釋的任務還是交給你吧,我先上廁所……”

陸成林一把拉住於文奧的手,向祠堂後麵飛奔而去,另一隻手裏還提著神像的腦袋。

於文奧焦急地說:“你拿那玩意幹什麽?快給他們,說不定還有和解的餘地。”

陸成林不答,放開了他的手,兩手抱住神像,跑得更加迅速。於文奧無奈,馬上加快也速度,才不至於被他落下太遠。

祠堂後麵就是大山,他們一路飛奔,現在也不管不顧什麽了,隻是一個勁兒地跑,臉上胳膊上被樹枝劃傷了也不知道痛。跑了很久,還是可以聽到村民們“往哪裏跑了”、“快點追”、“捉住那兩個龜兒子”等等叫聲,看來他們真的跟了上來。

天漸漸黑了,視線越來越不好,前麵的樹木植物也越來越稠密。

一直到天完全黑下來,於文奧才從背包裏拿出一把手電,照著繼續走,速度明顯放慢了。

走了一陣,好像聽不到村民追來的聲音,於文奧一下子癱坐在一棵倒地的樹身上,氣喘如牛,胸口劇烈起伏,話都說不清晰:“你……你為什麽要弄壞人家……人家的祖先像呀?事先也不跟我商量,我也好……也好做逃跑的準備。”

陸成林靠在一棵樹上,不說一句話,隻是喘氣,過了一會兒,才說:“他們一時半會兒找不到這裏來。”說完,就躺在樹底下,用那泥巴頭像墊住自己的頭,用一個很舒服的姿勢休息起來。

剛剛逃跑時也不覺得餓,現在一停下來,於文奧的肚子馬上又叫起來,找了找,兩個裝著食物的包都沒有帶來,背包裏的食物也不多。他打開背包,拿出兩袋香腸,泄氣地說:“操你爹我的,這下好了,就剩這點東西了,不知道能不能夠咱倆走出林子的。可惜我在鎮上買的那兩隻燒雞了,現在都孝敬那幫村民了。”

吃了香腸,於文奧走過去,輕輕敲敲那神像頭,好奇地問:“你說這裏麵不是人,那是什麽?”

陸成林閉著眼睛,懶懶地說:“這是秂(ren)種。”

“人種還不是人?”

“秂種是人,那人就不是人了。”

“這話繞的,那到底是不是人呀?”於文奧沒好氣地問,陸成林冷冷地吐出兩個字:“不是!”

於文奧哦了一聲,不再說話,找個地方坐下,盡可能做出最舒適的姿勢。就在他迷迷糊糊要睡著時,有人踢了他一腳。他一驚而醒,陸成林伸手捂住他的嘴巴,用極低的聲音說:“別出聲,他們追來了。”然後把於文奧按在深草叢裏,他們前麵正好有一片灌木,伏在裏麵很是隱蔽。

於文奧微微抬頭,看到前麵有幾道光柱正在不停地亂晃,遠遠聽見有幾個人在議論什麽,離得太遠,說話的人又多,也聽不清楚。

過了一會兒,一人大聲說了什麽,所有的人都閉了口,就聽見一個聲音惡狠狠地說:“好了好了,都莫要爭了,這次怪我,我知道這幫龜兒子會來,本來想的是先穩住他們再動手,沒想到,沒等我們準備好,他們竟然把我們先人的神像給毀了。”

於文奧聽出是那位族長,他這句話什麽意思,他怎麽會知道他們會來這裏?

緊接著另一個憨憨的聲音同樣憤憤然地說:“大叔你放心,我帶著獵槍呢,要是被我看到那兩個龜孫子,我非把他們打個稀巴爛!”

然後一個人說,現在還不到這個地步,沒必要弄出人命來,見到人之後,還是先抓住再說。

那聲音憨憨的人顯然不同意,大聲說:“咱們祖宗的頭像都被人拿走了,你還要冷靜?我看你就是害怕,不然你回去,就是一個人,我也要把他們捉回來。”

吵吵鬧鬧了一陣子,那族長最後製止大家說:“你們鬧個屁,那兩個狗兒肯定還沒有逃遠,再爭人都沒影了,快去找!”幾個人答應著,一邊咒罵於文奧和陸成林,一邊向四周延伸搜查。

於文奧知道這幫人早晚還會回來,而且還有槍,雖然在這種窮地方頂多就是幾支土槍,但是對付隻有刀子的自己足夠了,要是等天亮視線好了,他們跑得再快,也躲不過槍子。

兩個人開始在漆黑的樹林裏前進,怕被村民看到,也不敢開手電,深一腳淺一腳,也不知道踩的是什麽。不知道走了多久,反正天已經微微發亮,於文奧停下來,罵了一聲,說:“不能再走了,我得休息一會兒。”就坐下來,陸成林也坐下來。

於文奧一邊捶著腿,一邊嘮叨:“這事兒弄得,被人追得差不多跑了一夜,比我在警校訓練強度大多了。”

“你上過警校?”

“上過,小時候看警匪片看多了,從小的夢想就是當警察,我老爸怎麽也不同意,我還是報考了警校。上了不久,我爸突然不讓我上了,要我跟他做生意,沒辦法,就退了。”

見陸成林不再說話,於文奧又說:“本來以為這裏沒多大,和我曾經踏青旅遊的森林差不多,就是大點吧,真沒有想到是這麽大。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找到富敏出事的那個遺址。”

說到富敏,他心情又沉重起來,暗暗發誓,不管多難,都要查清她變成現在這副樣子的原因。還有解開自己遇到的一個個謎團,不解開它們,感覺自己下半輩子肯定活在痛苦之中。

陸成林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分析說:“我們現在還沒有到深林,到了那裏你才知道什麽叫絕望,人在裏麵渺小的就像沙塵暴裏的一粒小沙粒。你不用太悲觀,考古隊幾十個人在這裏活動過,一定會留下痕跡,而且他們和我們是從同一個點進的樹林,隻要仔細找一定可以找到。”

於文奧聽他的意思好像以前在原始森林裏走過,就問道:“你去過和這差不多的林子?”

陸成林默然地點點頭,好像回憶起了往事,臉上的神色很複雜,幽幽地說:“打個比方,和我當初相比,我們現在的處境就跟在家裏躺著差不多。”

對陸成林的經曆,於文奧知道的也有限,就知道他在俄羅斯做過什麽特殊的工作,他現在的身手就和那有關。

之後兩人又陷入了沉默,於文奧沒話找話地說:“為了幫我,害你這麽辛苦跑這一趟,兄弟我心裏真有點過意不去。”

陸成林冷冷地看了於文奧一眼,說:“我來不是為了你,我是想要一件東西,還想知道那一串數字到底代表什麽。”

於文奧嗯了一下,說,自己更想。他站起來找地方撒尿,尿了一半,就聽見有人走了過來。現在天剛微亮,看不清,當然他也來不及看,趕緊提上褲子跟陸成林說了。

陸成林說,不能動,在這林子裏跑起來肯定會弄出聲音,到時候更容易暴露,先等一下再說。

過了半分鍾不到,幾個模糊的人影停在了離他們不到十米的地方,還是那幫村民。族長吩咐兩個人回村裏再叫幾個人來,擴大搜索麵積,無論如何要把人找到。

於文奧心想,這幫人也太執著了吧,居然還在追。剛剛有點急,褲子拉鎖還沒有拉上,身子慢慢往上一挺,就聽“刺拉”一聲,褲子被樹枝刮了一個長長的口子。陸成林馬上用責備的眼神看了他一下,好像在說,褲子破也不挑個時候,萬一被他們聽到怎麽辦?

幸好,那幫人沒有聽到,族長帶著他們向西北角走去了。過了一會兒,於文奧站起來,覺得屁股上涼颼颼的,扯著一看,褲子破的還真是地方,小半個屁股都露出來了,直呼倒黴:“買的時候老板說,這褲子剪刀都剪不破,真沒想到一個樹枝就把它弄成這樣了。現在好了,我他媽的就帶了這一條褲子,這下可丟人現眼了。”

“沒事,我這就讓你永遠都不現眼。”那族長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出現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原來剛剛破褲子弄出的聲音被他們聽到了,故意走遠是想讓於文奧他們主動出現。

沒等於文奧他們逃跑,就聽見一聲槍響,身後的樹被打出了一個大洞。

那族長大聲罵道:“真是廢物,這麽近都打不到,快上啊!”

於文奧轉身要躲,就見到陸成林像支箭一樣,嗖的從身邊躥了出去,直撲那幫人。一個身材高大的村民舉起槍,對準了他。哪知陸成林身材魁梧,動作卻是快得驚人,在那人將要開槍的一瞬間,抓住了槍口,一送一拉,就把槍奪了過來,緊接著飛起一腳,將那人踢倒在地,槍口對著他,說:“誰動,我就打死他!”

那族長不信他敢殺人,大聲說:“快上,抓住這兩個龜兒子!”

另外幾名村民中,還有兩個人手裏有槍,但是他們哪裏敢開槍,萬一打死人事兒就大了,拿著槍不知所措地瞄著陸成林。倒是剩下的幾個人,都帶著長刀和斧頭,不過看到陸成林的身手知道他不好對付,轉身看到於文奧,都向他衝了過去。

於文奧拔出還沒有西瓜刀長的匕首,比劃著說:“不怕死的就過來試試。”

幾個村民一點都不怕他的威脅,同時撲了上來。於文奧揮刀和對方的斧頭碰了兩下,刀就被震掉了,不過他在警校學過格鬥,自己也經常練,平時打架兩三個人近不了身。現在的情況有點特殊,一是,在樹林裏活動不開,對方又都有家夥,攻上來不容易躲避;二是,還有兩支槍在遊移不定地瞄著他,誰知道這幫人急了會不會開槍?

於文奧腹背受敵,但是也不太害怕,揮起拳頭對著一個衝到身邊的村民就是一拳。那人被打的退了兩步,很不甘心,罵了一聲,掂了掂手裏的斧頭,又衝了上來。

於文奧正在和另一個人廝打,剛伸腳把那人踢開,看到有一個提著斧頭的上來了,不及細想,一拳頭就砸了出來。沒想到,拳頭正好砸在斧頭柄上,痛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這一痛,他也急了,心想,這幫人下死手了,不發威一下,今天看來難以脫身。

一轉身,他抓住了拿斧頭那人的手腕,一用力捏得那家夥連聲叫痛,放開了斧頭。於文奧奪過斧頭,連砍在兩人肩上,那兩人一臉痛苦,捂著傷口退到一旁。

忽然一人從背後撲上來,抱住了於文奧,將他按倒在地。兩個受傷的人一看有機可乘,同時撲上來,壓在了他身上。

一個高瘦的村民手裏拿著砍刀,惡狠狠地說:“我殺了你個狗娃兒!”

那高瘦的村民顯然以前沒砍過人,喝了一聲,閉上眼睛,緊接奮力砍下。正在掙紮的於文奧看到一把刀正向自己砍來,卻騰不出手去阻擋,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就要變成刀下肉。

於文奧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可是他馬上發現,那人雙手握住的刀,居然停在了半空,臉上的神色也僵住了,好像是被定格的畫麵。

過了幾秒鍾,壓著於文奧的那幾個人也看出不對勁了,一個人叫道:“老幺,我就知道你沒有這個膽量!現在是啥子時候,快點砍,放心,一刀子砍不死人……”

但是發現那個老幺還是沒有反應,而且連一點麵部表情也沒有,就那麽石雕木刻一般站著。於文奧以為是陸成林出手幫他,可是轉眼看到他正和另外幾個人對峙,剛剛的情景還沒有改變,他如果出手,那幾個人肯定會阻止,早打起來了。

不是陸成林,難道是那個村民良心發現,又或者是中邪了?

於文奧剛想趁機掙脫,可是他的眼睛馬上被那個老幺臉上的變化吸引住了——隻見老幺的臉色在瞬間變得通紅、充血,那血好像要從皮膚裏滴出來,緊閉的左眼眼皮上麵出現一個小小的凸起,生出一個小尖,緊接著眼皮被頂破,鑽出一個小拇指粗、紅紅的東西。

包括於文奧在內,看到的幾個人都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手上也不再出力壓製對方,於文奧此時完全可以掙脫,但是他已經想不到這些。

那個從老幺眼裏鑽出的東西,越來越長,也越來越粗,直到充滿了整隻左眼。然後他的右眼也重複了左眼的一幕,眼皮出現了一個小鼓起,然後被頂破,一股血水從眼裏噴出來,濺到了於文奧頭上。

比起前一個,這個怪東西動作快得多,很快鑽出筷子那麽長,但是比筷子粗得多的多。此時,老幺兩隻眼睛裏耷拉著兩個腸子一樣的東西,不停**著,掛在眼眶裏左搖右擺,像兩條蛇,渾身銀紅如血,看來是被體內的血沾染的。

於文奧畢竟是經曆過一些事情的人,很快反應過來,驚叫道:“操你爹我的,這……是什麽東西?”

壓在他身上的人,好像被他的一喊給驚醒了,紛紛爬起來,驚叫著四處逃竄。不過他們說的話,卻讓於文奧大為吃驚,隻聽幾個人同時叫著:“老祖宗現真身了……祖宗顯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