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擺攤賣藝,結交項氏叔侄

受了**之辱後,韓信躲在家中,有半個月沒有出門。他身邊唯一的安慰是那把劍,他不斷用手摩挲著這把名劍,心中充滿對吳姬的懷念。他想,為了報答吳姬贈劍的深情,和保護這件稀世珍寶,承受**的奇恥大辱也是值得的。

忽然他聽到敲門聲,原來,“複六國會”的朋友陳賀來找他了。陳賀告訴他說,現在外麵風聲很緊,秦始皇繼去年的焚書令後,又頒布了坑儒令,淮陰城內的著名儒生都躲進深山中去了。韓信雖稱不上儒生,但平素也喜歡讀兵書,也可能有池魚之殃,陳賀建議他還是到外地避避風。

韓信決定束裝南行,他的目的是原吳國的首都吳縣,出於對吳姬的懷念,往吳姬的故國一遊,欣賞當地的美妙風光,多少可以平複失戀所造成的創傷。

他在吳縣閭門外的虎丘山下租賃了一間民屋住了下來,靠賣藝為生。

吳縣縣城位於今江蘇蘇州市。春秋時,該地是吳國的首都,十分繁盛。楚國占領該地後,吳縣成了春申君的封地,春申君在那裏修建了許多樓台亭閣,使該城的富麗不亞於楚國的都城壽春。韓信在那裏遊覽了幾天,對江南三月的杏花煙雨迷戀不已。

虎丘山下有吳王闔閭的陵墓。韓信讀過古書,知道闔閭是春秋末期吳國國君,曾重用伍子胥和孫武等名將,攻破楚國,一度占領楚都郢(今湖北江陵),威名甚盛。他死後的陵墓在其子吳王夫差的經營下,征調十萬民工,穿土鑿池,積壤為丘,曆時三載方成。因為闔閭愛劍,下葬時曾以他經常佩戴的莫邪劍殉葬。

韓信在闔閭陵墓參拜時,取出自己所佩的幹將劍作試驗,果不其然,這把劍與墓中的莫邪劍互相感應,立刻熠熠生輝,光芒四射。韓信立即將劍插入鞘中,免得旁人識破他的寶物。經過這番試驗,更加確證吳姬所言不虛。

吳王陵墓的地麵建築,巍峨壯麗,是吳中的一大景觀。城中不斷有車馬絡繹來此遊春。遊客中有高官顯宦、富商巨賈,也有文人雅士、豪客惡徒。各色人等,往來如梭,川流不息。

有一天,韓信在虎丘山下賣藝遇到了一件不平常的事情。

韓信的賣藝不外乎武術、魔術和雜耍等。他的表演一般,吸引觀眾不多。街道對麵來了一老一少,他們倆擺了個地攤,出賣各種跌打損傷的狗皮膏藥。韓信仔細觀察了一陣,隻見那老者五十多歲,舉止從容,眉宇間卻流露出一股英武之氣,顯見此人出身高貴,大有來頭。那青年二十來歲,麵色微黑,目光如電,身高八尺,虎背熊腰,雖然站著不動,但意氣自如,像是慣經戰陣似的。韓信明白此人身上有無窮的潛力,一旦動怒,身手必矯捷如豹,凶猛如獅。

那老者見周圍已有許多人,便作了一揖,沉聲說道:“愚叔侄此番來吳中賣藥,人生地疏,禮數不周,望諸位見諒!我們所賣的膏藥名叫全無敵,無論風濕痛、關節痛,外傷、內傷、跌傷、打傷、挫傷……隻要用這種膏藥一貼,立刻可以痊愈,不靈包退。為了促進銷售,愚侄還表演一套劍術給大家看,這套劍術也名口全無敵。”

於是那青年拔劍揮舞起來,他的劍術的確精彩。其氣勢的威猛猶如羿射九日,其身段的矯健好像天帝乘龍,其動作快捷時好似雷霆和閃電,其動作放慢時又如江海泛著清光,驚險連連,變幻萬千,令人眼花繚亂。韓信看了,心中十分讚賞。一時觀者如堵,喝彩聲不斷,一套全無敵劍術表演完畢,人們爭先恐後購買全無敵膏藥,轉眼間,一袋膏藥全部賣完。而韓信的攤位前卻無人光顧。那老者說:

“各位顧客,對不起,全賣光了,大家明天再來買吧。”

那兩位賣藝的正準備收攤回家,忽然來了一夥人,全是吳中子弟中的好事之徒,平日無事生非。小民百姓見了他們就像遇到瘟神似的,趕緊躲得遠遠的。當下這夥人來到賣藝攤邊,為首的一位禿頂的中年漢子對那一老一少說道:

“我是負責這裏的頭頭,你們外鄉人擅自闖人我們這裏,又不交保護費,還吹噓什麽全無敵劍法,太目中無人了。你們倆如識相點,趕快交出你們的破劍和所有銀兩,立刻卷起鋪蓋滾蛋,要不然的話,我要叫你們嚐嚐吳中子弟拳腳的厲害,到那時你們就悔之晚矣!”

那老者上前打躬作揖求情道:“諸位豪傑,我們叔侄兩人因家鄉遭災,流落到吳中,靠武藝討口飯吃,因不懂本地規矩,請諸位海涵。我們願意交納保護費,隻求準許我們在此占一席之地賣藝糊口。”

“不行,你們在此搶了本地人的飯碗,你們必須離開,把收來的銀兩和劍留下!”那中年漢子說。

“你要錢可以給,但這把劍是我家的傳家寶,你休想得到,你這個地頭蛇死了這份心吧!”那賣藝的青年怒氣衝衝地說。韓信見這位青年竟敢頂撞本地惡棍頭領,暗暗為他捏一把汗。

中年漢子暴跳如雷,啦哮道:“好,你膽敢違抗,大爺們可不是好惹的!”他回過頭向同伴中一個彪形大漢說,“季布,上去亮一手給這小子看看。”

那個彪形大漢大踏步走上前來,來到闔閭享殿的石階前,用雙手端住一個石鼓,左右搖晃了一下,掂了掂分量,然後吐氣開聲:“嗨!”石鼓應聲而起,一下子被舉過了頭頂。他的腳步有些不穩,一個趔趄,眼看身子要倒,便趕緊將那重百餘斤的石鼓奮力往那青年身旁擲來,轟的一聲,地上砸了一個坑,塵土飛揚。那夥吳中子弟頓時喝彩叫好,為夥伴助威。

那賣藝青年倏地轉過身子,拔出劍來,空中閃過一道亮光。眾人定睛看時,劍已入鞘,地上的石鼓卻已整整齊齊地中分為二。這一手將大家鎮住了。那把劍能將石鼓一分為二,一定是把舉世無雙的名劍,古代隻有王侯將相家才有這樣的上等劍器。由此可推想這一老一少的賣藝人必定來頭不小。

眾人麵麵相覷,十分逾尬。隻有那彪形大漢仍不服氣,咕噥道:“劍倒是把好劍,可人呢?舉石鼓可得憑真功夫,有種的也敢舉一下石鼓嗎?”那青年照了下老者的臉色,便沉穩地跨著大步向享殿前走去,走到銅鼎邊穩住身子,沉肩下腰,手執鼎,輕鬆地將鼎舉過了頭頂。這鼎有千斤之重,往少說也不會低於五六百斤,那青年竟舉鼎在廣場上繞行了一圈,麵不紅,氣不喘,穩穩地放回原處,然後走到那中年漢子麵前,威風凜瘭,似電的目光盯住了他的雙眼,沉聲問道:

“你看怎樣?”

韓信在心中暗歎這青年身手果然不凡,日後必有大作為。那中年漢子早已嚇得魂飛魄散,雙膝一軟,跪倒在地,軟聲求道:“公子恕罪!公子恕罪!”“知道我是誰家的公子嗎?我叫項羽,我的祖父就是楚國名將項燕,這是我的叔父項梁。”這青年說,用手指著老者。

韓信聽見了,心中又驚又喜,他早就仰慕項氏叔侄,想不到在這個不平常的場合遇見了,隻聽見那中年漢子乞求說:“原來是名將之後,難怪您的劍術如此精純了。小人有眼無珠,不識大英雄。小人願率弟兄們聽候公子差遣,決不敢有半點怠慢!”

那夥吳中子弟見此情景,也跟著跪倒在地,地上黑壓壓地跪了一片,都說是願奉公子為吳中子弟之首,聽候差遣。

那老者,也就是項梁示意項羽命他們起來,同意項羽為他們的首領,但要他們聽任約束,不得任意胡行。

一'場風波,就此平息。

韓信把這場風波的前後經過都看在眼裏。他等眾人走散後,走上前去與項梁答話。

“今年祖龍死。”韓信說。

“始皇死而地分。”項梁立即接口說。

這兩句話是“複六國會”的接頭暗號,這說明他們倆都是“複六國會”的成員,並且接上頭了。

於是項梁將韓信拉到僻靜地方說話。

韓信把自己的情況一一向項梁說了,並說自己與項伯有舊。項梁告訴韓信說,從此以後,韓信可以在吳中地區賣藝糊口,項梁可以設法保護他。

“今年祖龍死”、“始皇帝死而地分”這兩句話本是“複六國會”的接頭暗號,可在秦始皇三十六年(公元前211年),這兩句話卻成了暴君秦始皇的催命符。

這一年的一天,大秦帝國的東郡上空烏雲密布,天昏地黑,轟隆隆地下了一場隕石雨。這場怪雨過後,地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隕石。最大的一塊隕石有一人多高。上麵竟赫然刻著七個大字:“始皇帝死而地分”。

這分明是“複六國會”的人士刻的,是“複六國會”的宣傳策略。但秦始皇聞知後,心中十分不安,認為這是天象示警,自己的死亡、國家的分裂已在眼前。他身體本來有各種疾病,而加上這種危險的心理暗示,他的病情更加重了。

接著又發生了一件讓秦始皇感到十分不祥的事情。這年秋天,秦始皇的使者從關東來,夜行經過華州華陽縣西北六裏的平舒道時,遇到一個相貌古怪的老者攔道。手持玉璧請使者帶到鹹陽去,說:“請為我送給漓池君吧!”使者心中疑惑,漓池君是誰呢?據說漓池君是水神不是凡人,又怎麽送給他呢?正在百思莫解之際,忽聽見那老者又說:“今年祖龍死。”使者聽見,更加摸不著頭腦,便請老者解釋一下。誰知那位老者突然消逝於蒼茫夜色之中。四周寂無人影,不知道那老者到哪裏去了。使者進鹹陽城朝謁時,獻上玉璧,詳細稟告了途中的所見所聞。始皇帝聽了,默然良久,心中充滿各種不祥的預感。他退朝以後,派內監持璧,到禦府去查閱庫存寶物,發現這塊璧是秦始皇於統一天下後的第三年渡過長江時,在船頭把玩時失手墜落江中的。如今雖然物歸原主,但歸還時神神秘秘的,顯得十分蹊踐。始皇帝一麵用手摩挲玉璧,一麵沉吟道:“今年祖龍死,這是在暗示著什麽呢?祖者,人之先;龍者,君之象。啊呀,不好,看來這似乎是在指朕將遭到不幸呢!”於是,他日夕不安,心中充滿死亡的悲懼,暴君雖然富甲天下,但健康這個無價之寶,是花錢買不到的。在死亡麵前,君王和百姓是平等的。

其實,這件事也是“複六國會”的心理戰術,這些反秦人士利用秦始皇的迷信心理,派這位老人手執玉璧去見秦王使者,夜深人靜,更加重了神秘感。這塊璧是隨便找來的,秦朝內官疑神疑鬼,便誑言是八年前掉落入江的那塊,事實上,天下玉璧相同的甚多,誰也難辨真假。俗話說,見怪不怪,其怪自敗。但秦始皇卻十分認真地對待此事,他所蒙受的心理損害就可想而知了。“今年祖龍死”本是“複六國會”的接頭暗語,那老人也是隨口說出,嚇嚇秦王使者的,沒想到秦始皇卻附會到自己身上,認為有一種超自然的力量在向他索命,這正好中了“複六國會”的計謀。

一時天下謠言四起,連秦王宮內部也產生了許多謠言,什麽天帝降怒要索秦王的命呀,海神與山鬼要奪秦王的位呀等,秦始皇與後妃接觸,常喜偷偷聽她們的談話,所以他也耳聞不少這樣的謠言。

由於聽多了對自己不利的謠言,秦始皇夜晚常做噩夢。最典型的夢境是,他感到自己在不斷被提升。他站在鑾輦上,而成千成萬士卒正在齊心竭力往上抬舉著,他感到自己站在眾人、眾山,也即整個天下之上。忽然他夢見了大海,寬闊無堪,海浪像一群振威吼叫的雄獅,甩著頭上長長的毛,齜牙咧嘴地向海岸邊的礁崖撲來。在拍天而起的巨浪裏,他看見一個穿冕服的身影,啊,這是海神,隨即便聽到那狂傲的笑聲。奇怪的笑,那笑聲初聽像韓王安,再聽像齊王建。他不由怒火噴發,連喝兩聲:“大膽!放肆!”想到應當改乘馬,**已是馬鞍。他狠狠揮鞭,躍馬踏浪衝去,這時才看清,那實在不是什麽韓王安或齊王建,而是一條艨艟巨艦似的大魚,張開城門似的大嘴迎麵撲來。他不由大驚,趕緊伸手拔劍,卻又像上回對付荊軻似的怎麽也拔不出來。眼看那大魚鋒利巨牙快要刺到額頭,他焦急喝令左右:“爾等為何不快上?”左右竟是空無一人!正當可怕的死亡感覺向他襲來的時候,卻又聽到了那種狂傲的笑聲。仔細看時,大魚已經消失,見到的卻是一個王者踏浪揚長而去的背影。秦王的劍已經拔出,待要狠狠揮劍劈去,那劍卻忽而重似千斤,連手臂也垂了下來。忽然那王者搖身一變,變成了一條大魚,好長好大一條魚,秦始皇用力拉動弓弩,然而,大魚帶著箭傷直向秦始皇撲來……秦始皇猛然驚醒,海不見了。

不行,這樣下去不行!白天富貴無比,夜晚卻被噩夢纏繞。秦始皇決定再作一次巡遊,以壓服海神山怪,同時到海邊去,再一次尋找不死藥,以挽救自己垂危的生命。他的病已很嚴重,如再找不到不死藥,就拖不了多久了。

於是秦始皇三十七年(公元前210年),秦始皇帶著大隊人馬,作最後一次全國性巡遊。隨行的大臣有左丞相李斯、上卿蒙毅和中車府令趙高,右丞相馮去疾則留守鹹陽。他的少子胡亥也隨同出巡。

前四次出巡一般都隻三五個月,多則半年,這一次的出巡卻花了將近一年時光。巡遊的地方也真多,十月歲首(秦曆以十月為歲首)從鹹陽出發,出漢中,沿漢江巡遊,於十一月到雲夢澤(今江漢平原),遙祭死於九嶷山(今湖南省南部)的虞舜。然後乘船順長江而下,途經楚國名城丹陽(今安徽當塗東北),出長江口,沿海來到杭州灣,在錢唐縣(今浙江省杭州市)稍作休息,又坐船上溯浙江(今錢塘江),江麵忽然刮起大風,波濤險惡,舍舟登陸,登會稽山(今浙江省紹興市南),拜謁禹王廟,祭祀大禹,遠望大海,立碑刻石,歌頌秦德。然後從陸路來到春秋時吳國的都城吳縣。

項梁、項羽、韓信等聽說秦始皇的車隊要到吳縣來,與吳中奇士桓楚、廣陵俠客秦嘉和楚王後裔景駒等密商謀刺秦始皇,決定先由桓楚引領澤中土匪突襲秦王車隊,然後項羽等跳上秦王禦車,斬殺秦始皇。還計劃隨即立景駒為楚王,恢複楚國。

當天,項梁叔侄和韓信等在馳道旁守候著,等秦始皇的車隊到來,兩旁等著看熱鬧的百姓真多,簡直人山人海。等了幾個時辰,始皇的車隊終於來了。遠遠就聽見一陣陣悶雷滾動般的隆隆聲,望見一叢叢色彩斑斕的旌旗。這個車隊足足有四五裏路長,長長的屬車隊列,總共有九九八十一乘,車上的旌、旗、旒,獵獵飛動。前麵的隨從屬車都蒙以虎皮,最後兩乘則高懸著豹尾。頭裏是五十對鯨皮大鼓的鼓車,百麵大鼓猶如驚雷隆隆。中間的車乘有安車(坐車),有立車,都配有青、赤、黃、白、黑五色,以合陰陽五行之數。精製的車蓋都為黑表赤裏,圍以木製幡幛。身披甲胄的衛士們佩掛著戈、矛、弩,高擎鳳凰闔戟,挺立在車乘兩側。接著是騎馬執戟的侍從郎官,隨後是掛著桃木弓和葦竿矢以辟邪驅鬼的“辟惡車”。負責護衛的太仆令屹立在辟惡車上,手執弓箭,警視四方。然後是護駕開道的“警彈車”,孔武英偉的虎賁勇士,手執戈、矛、劍、戟排列車上。最後是五百名輕騎兵和兩百名騎馬護輿的刀斧手,威勢赫赫地簇擁著一乘氣派宏大、鑲金嵌玉的豪華鑾輦,身穿袞龍袍、頭戴十二旒紫金冠的秦始皇便端坐其中。緊隨禦駕之後的是一輛供皇帝備用的能保持適體溫度的“輥轅車”。韞轄車之後還有一長列屬車,坐在車內的除了隨駕巡遊的文武大臣以外,還有近侍寵臣和皇後妃嬪……

馳道兩旁的群眾都高喊“萬歲”,麵對如此宏大的場麵和威勢,韓信、項羽等都把謀刺的計劃拋之腦後了,何況桓楚的武裝沒有如約前來,沒有武裝作後盾,謀刺行動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進行的。秦始皇二十九年,張良和力士在博浪沙行刺,一百二十斤的鐵錐隻擊中副車,現在他們三人各自隻帶著一把劍,勢單力孤,行刺的事隻得作罷。

可是項羽因見始皇從者之眾以及車駕之盛,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

“彼可取而代之也!”

項梁立即用手蒙住他的嘴,小聲地警告他說:

“不要亂講話,給別人聽到舉發,乃是要滅族的!”

項梁表麵上怒氣衝衝,一本正經地斥責項羽在胡說八道。其實,他內心中卻十分驚奇於侄兒項羽的胸懷大誌,他在心裏對自己說:“蒼天有眼,令項家後代中出此奇才!推翻暴秦、複興楚國的大業,看來是要落在侄兒項羽的肩上了。”

韓信站在一旁,但他沒有留心這一場麵,他的注意力被觀眾中間的一個人吸引住了。這人戴著一項大草帽,滿臉胡須,穿著一件農民大褂,但是,韓信還是透過這些偽裝識別出這人就是五年前他在海邊巧遇的盧生大師。

“盧生大師,久違了!”韓信致禮問候說,“您別來無恙否?您怎麽這副打扮呢?”

盧生用警惕的眼光瞥了韓信一眼,然後用眼睛掃視周圍,見沒有人注意他們,便作手勢要韓信別開口,他一個人緩緩離開人群,向一個山林走去,韓信尾隨其後。後來,他們兩人都鑽進一處樹林中,坐在一棵樹下,攀談起來。

“剛才人多的地方,說話很不安全,我現在是政府重賞緝拿的人,處處應百倍小心。”盧生用目示意,說道。

“您上W我說,雜備到秦始皇跟前去,告訴他不要將帝位傳給少子胡亥,不然的話,秦朝就有滅亡的危險,秦始皇聽信您的忠告嗎?”韓信問道。

“唉,這事休提了!與暴君打交道是很危險的。誰想向他們進忠言誰就會倒黴!我這次闖下大禍了。”盧生說。

“您一片忠心,秦始皇為什麽不能覺察呢?”

“我記得,我們在海邊相逢的時間是秦王三十二年,後來我又在沿海做了三年生意,賺了一筆錢,我在邵陵縣(今湖南省邵陽市)的白雲山中購置了房產田園,埋藏好金銀財寶。於是在秦王三十五年,我又去見秦始皇,我獻上了那本仙書,書上隻有五個字:亡秦者胡也。我的意思是提醒秦王,不要把皇位傳給少子胡亥,因為胡亥必是亡國之君。沒想到秦王誤會了我的意思,以為胡指的是北方的匈奴,於是派大將蒙恬征發數十萬民工在北方修築萬裏長城防備匈奴,西起嘉峪關,東至山海關,全長兩萬餘裏,濫用民力,害得許多人家破人亡……我用來製約秦王暴虐的獻計,都通通失敗了,一切規勸和善誘都隻能增加他的暴虐程度。我反而成了助紂為虐者。於是,我急謀脫身之計。與我住一間宿舍的人名叫侯生,他也是一名方士,我說服他與我一同逃走。我對他說,在秦始皇身邊做事是很危險的,伴君如伴虎,秦王天性剛愎自用,凡是把方術貢獻給皇室的人,隻要一次不靈驗,立即處死。誰能保證自己的法術回回皆靈驗呢?還是早點逃離虎口吧。回山隱居,可保留身首,以終天年。沒想到隔牆有耳,我與侯生的談話被秦政府的奸細聽到了,並告訴了始皇。幸好我們逃得快,才免於殺戮。秦始皇聽見我們逃走了,勃然大怒,遷怒於鹹陽市所有的方士和儒生,一次就坑殺了四百六十餘名儒生。”“啊,原來去年發生的坑儒事件是由您引發的。”韓信驚歎說。

“是的,我真沒有料到這件事會引起如此嚴重的惡果,我心中也感到內疚。”盧生低下頭去,擦了擦眼睛,“秦始皇坑儒的手段也夠毒辣的。他將鹹陽的讀書人全部坑殺後,又向全國發布命令,要全國各地推舉有學問的人到首都來,偽稱要封他們為郎官。這樣,把全國七百名學士騙到了鹹陽。接著便在麵山陵穀中一個特別溫暖的地段種植瓜類,各種瓜都提前結實,果實累累,蔚為奇觀。於是,始皇騙這些學士們去觀看這種異常自然現象,這些學士不知是計,都集中到這個狹窄的陵穀中,一邊觀看一邊議論,正當他們相互辯論得難解難分時,始皇命人預先埋伏在穀中的方弩機關突然發射,這七百名學士或死或傷,始皇又命令從上麵填之以土,將學士們全部活埋在穀底。”

“滅人實為自滅,坑儒即是坑秦。秦始皇毀滅的是自己生存的最後根基。”韓信說。

忽然,從叢林中衝出幾個秦朝士兵,將他們兩人包圍了,並且將大刀架在他們的脖子上。他們兩人隻好俯首就擒。原來,剛才在人多眼雜的地方,韓信大聲呼喊盧生大師的當兒,有人聽見了,立即向秦朝官吏告了密。這不奇怪,告密者可以得到重賞——五百鎰黃金。他們被帶到秦始皇的麵前。韓信抬頭一看,隻見秦始皇坐在行宮的寶座上,一副病容,眼球突出,聲音嘶啞,臉色紅中帶紫,身體臃腫,動作不便,很明顯,他患有高血壓病和肢體震顫症。趙高站在他的右邊,這是個十分肥胖的男人,臉上堆著一副笑容,目光十分機靈。左邊坐著的是李斯,他是個十分瘦削的男子。骨碌碌地轉動著一雙神經質的眼睛,他用心過度,傷了他的元神,以致顯得十分疲憊和委頓。秦始皇見盧生被拿獲,心中頗為得意,露出一副獰笑的麵孔,說道:

“哈哈,盧生,今天總算落到我手中了。你背地裏徘鎊我,還煽動侯生一同逃跑,今天我要和你算總賬。”

“暴君,我不怕你算賬,最多不過一死而已。我死不要緊,你不應該因我的逃跑而濫殺無辜,成百上千名儒生為這件事丟了性命,其責任全在於你。我不怕死,我活了這麽多年,也活夠了。我看你的死也不遠了。”盧生回答說。

“你怎麽知道我會死呢?”秦始皇最忌諱別人提到死字,聽到盧生說到他會死,他倏地緊張起來。

“你別以為你是皇帝,就可以逃避死亡。你有各種各樣的特權,對於天下的老百姓,你可以生殺予奪,恣意妄為。但在死亡麵前,你和天下眾生都是平等的。現在你已重病纏身,藥石無效,任何人都救不了你的命了。”盧生從容不迫地說。

秦始皇聽了,沉默了很久,然後問道:“盧生大師,你的話有幾分正確,朕早已有此預感,所以才采取焚書坑儒等激烈手段,防止我死後六國複辟,我原希望秦朝可傳及萬世,可現在你認為有什麽補救的辦法嗎?”

“如果想補救,還有最後一個機會。這就是從速召回在北方與蒙恬共同戍邊的長子扶蘇,在你的諸子中,隻有扶蘇是個賢明的人。你應該馬上把政權交給他,自己退位,讓扶蘇來實行仁政,收拾人心,或許你的王朝還有救。”

“扶蘇公子反對焚書坑儒,是個講仁義的明主,如果他能接掌大位,一定會給予民眾以寬鬆政策,國內的各種矛盾就會大大緩和,暴亂就不會萌生,老百姓也不至於受刀兵之災了。”韓信也進諫說。

秦王聽了,恍然大悟,因此,他下令釋放盧生和韓信二人,以答謝他們的點醒,表現了從未有過的寬容。盧生被釋後對韓信說:“這次累您受驚了,幸好得到釋放,我決定從此歸隱湖南邵陵縣白雲山,再不過問政事。足下與我不同,正當年富力強之時,日後必有一番作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