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確認過眼神

兩天後,學校確認了此次的幾個陪同老師,其中一個正是許念園的班主任陳豔楠。

作為一名物理老師,陳豔楠對物理的熱愛幾乎到了一種極致,當她發現對物理有著很高天賦的許念園的時候,她篤信這個姑娘如果能保持初心,未來一定會在這個領域發光發熱。

培訓三天之後正式開始,培訓的學生除了許念園和陳旭,還有高一和高三的學神。因此,參賽的陣容算不得小。

緊接著,除了正常上課之外,許念園的課餘時間皆被“特訓”占據。

第一次“特訓”是在周五晚上,陳豔楠作為此次比賽的主要負責人,直接把培訓的場地安排在了自己家。

進屋後,許念園環顧四周,客廳收拾得纖塵不染,沙發上的抱枕規規矩矩地擺放著,仿佛連角度都是計算好的。

她和陳旭沒說話,倒是高一的學弟學妹在一旁竊竊私語:

“陳老師家好幹淨啊。”

“是啊,就跟樣板房一樣。”

因為高三課程緊張的緣故,高三年級的學長學姐還未下課,所以陳豔楠一開始就給四人布置了一道“簡單”的物理題。

說是簡單,高一的學弟學妹卻有些無從下手,兩人跟做錯事的小學生一樣,眼巴巴地看著陳豔楠。

陳豔楠遞給他們一個鼓勵的眼神,繼而看向埋頭演算的許念園和陳旭,兩人幾乎是同時完成演算步驟,連得出答案都隻差分秒。

她詫異於陳旭的進步,不過也欣慰不已,果然有競爭才會有進步,陳旭和許念園在一起,並不會抹殺他的戰鬥力,隻會一步步激發他的潛力。

至於許念園……

陳豔楠看著眸光清亮,即便得出正確答案也毫不驕傲的女孩兒,心底湧現一股陌生的熟悉感,她真的像極了當年的自己。

特訓十點半結束,一個晚上的特訓,許念園和高一組的女孩兒周薇薇熟稔起來。周薇薇方才解不出陳豔楠出的題目,在請教了許念園之後,對她生出了許多好感,這會兒正邀請她結伴回家。

“園園姐,我們一起回家吧。”

“我……”

許念園話還沒說完,結果周薇薇直接拉住她的手:“我剛問過陳老師了,她說叔叔阿姨今晚有事不能來接你,陳老師待會兒親自送你回去,你看陳老師都累了一天了……”

許念園張了張嘴,實際上她打車就可以了。

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語的陳旭看到這一幕,默默地背著書包走了,那句“其實你可以和我一起同行”的話徹底咽回肚子裏。

既然她有人陪伴了,那他就沒必要開這個口了。

特訓第一周之後,大家都混熟了。來自高一年級的周薇薇,熱情活潑,是個天生的交際能手。她從小學開始便擔任班級乃至全校各種活動的主持人,控場能力數一數二,而和她同班級的少年沈一臨相對來說沉默寡言許多,平時特訓總是默默無聞地刷題,從來不會多說一句話。而高三的學長和學姐因為課程緊張,不得已縮短了培訓時間,經常見他們來去匆匆,所以他們四個經常一起特訓的比較熟悉。

今天特訓結束後,陳豔楠收拾好東西,拍拍手對他們道:“明天我請了一個你們的前輩和你們做分享,他也曾參加過國際知識競賽,並且取得了相當不錯的成績,明天你們有問題都可以向他提出。”

陳豔楠說這話的同時,也朝許念園看了一眼,微笑道:“我請的這位和念園也算打過交道。”

其他人齊刷刷地向許念園望來。許念園不解地看著陳豔楠,她還和參加過國際知識競賽,並且奪冠的人認識?是誰?

不過陳豔楠賣了一個關子之後停住了,許念園滿腦子都是她剛才留下的課後題,也沒多想。

下課後,他們一起從陳豔楠家中出來,走在寬敞的小區長道上,周薇薇親昵地挽著許念園,一直嘰嘰喳喳地和她說話。

雖然言曉萱話也多,但許念園並不覺得煩,反而樂在其中,而周薇薇的話題大多圍繞在明星、化妝品、各種綜藝節目上,她對這些並不了解,也不感興趣。

所以,一不小心,她又開小差了——剛剛陳老師布置的那道題,應該用什麽方法算比較快速得出答案呢?

“園園姐,你聽到我說話了嗎?”

“啊,什麽?”許念園忙回過神,“在聽。”

周薇薇歎了口氣:“你是不是覺得我太囉唆了,我隻是好奇明天給我們上課的前輩是誰。聽陳老師的口氣,他應該很厲害,而且關鍵是陳老師說,你和他認識。”

她並不認識啊!

許念園一頭霧水:“我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來,明天見了才知道。”

“哦。”從許念園這裏得不到答案,周薇薇有些失望。

恰好走到小區門口,眼見周薇薇又要起話題,許念園忙說道:“我先走了,明天見。”

“明天見……”

許念園走了幾步,來到公交車站,一抬頭發現陳旭清清冷冷地站在她麵前。她衝他笑了笑,對方抿了抿唇,解釋道:“我和你家在同一個方向。”

“嗯。”

106路公交車很快到了,許念園和陳旭上了車。夜晚的車廂,乘客並不多,許念園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而陳旭徑直走到最後一排,也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一坐下他便拿出一本書,沉默地看著。

許念園一方麵感歎他爭分奪秒的刻苦,一方麵也認為人不能總像一根弦一樣時刻緊繃,否則過猶不及,遲早崩斷。

她將窗戶打開,望著窗外掠過的樹木,深深地吸了口氣。

翌日一早,許念園被鬧鍾吵醒。她睡眼惺忪地爬起來,睜著一雙迷蒙的睡眼刷牙,等冷水潑上臉的那一刻,她徹底清醒過來。

收拾好一切,許念園背著書包下樓。陳奶奶剛好拿著做好的小米粥和煎蛋出來,對她慈祥一笑:“園園醒了啊,快來吃飯,今天做了你最愛吃的煎蛋。”

“陳奶奶早上好。”許念園朝她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

許念園的父親是一名機長,母親是舞蹈家,兩人一個空中飛人,一個忙著四處演出,並沒有太多時間照顧她。小時候她是在外公外婆身邊長大的,而現在則是陳奶奶照顧她的衣食起居。

陳奶奶“欸”了一聲,笑眯了一雙眼。她照顧過不少孩子,許念園是她見過最懂事也最知書達理的一個。

看到許念園,她好像看到自家孫女一樣,打心眼兒疼許念園,也盡可能照顧好許念園的衣食起居,將許念園養得白白胖胖。

許念園吃完早餐,和陳奶奶道別後,乘坐公交車去了陳豔楠家。

乘坐電梯到了二十六層,許念園站定在門口,按下門鈴,耐心地等待裏麵的陳老師開門。不久後,裏麵傳來腳步聲,接著門被人從裏麵打開。

許念園抬頭,問候的話卡在喉嚨中,她驚愕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人。少年穿著高領白色毛衣,襯得他很是書生氣。他似乎也被她的出現嚇到了,微微眯了迷眸子,旋即,那雙詫異的黑眸逐漸變得溫和。

少年握著門把,長身玉立地站在她麵前,笑容如晨曦一般溫暖:“許念園,我們又見麵了。”

許念園一直不太相信緣分。

可現在她捧著熱騰騰的茶坐在沙發上,看著坐在對麵的楚翼淮,頓覺地球果然是圓的,兜兜轉轉一圈,不過半個月時間,他們又見麵了。

楚翼淮看出她的緊張和忐忑,緩緩道:“我雖然不是清河中學畢業的學生,可當年也得到過陳老師的指導。聽說她帶領的隊伍要參加國際知識競賽,所以答應她來和你們交流一下。”

“哦。”許念園緊張地點點頭,“那真是太麻煩你了。”

楚翼淮想笑,又斂了笑意,眼底藏著幾分無奈。明明上次他們的相處還算融洽和自然,不過半個月沒見,她怎麽一副看到大灰狼的模樣,恨不得拔腿就跑。

“我有那麽可怕嗎?”他問。

“不是,不是。”許念園機械地搖搖頭,快速回答。他怎麽會可怕,隻是她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和他碰麵,她完全沒做好準備,有些緊張。現在她腦子裏一團糨糊,迷迷糊糊中,陳老師的聲音時近時遠。

“他也參加過國際知識競賽,是一個相當優秀的人。”

“他還和念園PK過。”

所以,陳老師所說的“打過交道”,是指她和他對戰《加油,未來星》的擂台嗎?許念園心底懊惱非常,早知道昨晚就該刨根問底,也不至於她現在手忙腳亂,不知道該說什麽。

楚翼淮笑了笑,從茶幾上拿了一本書,遞給她。

書的封麵是硬皮的,指間觸到的那一刻,許念園輕顫了下,不過她還是伸手接過,封麵畫著一個簡單的星體。

她翻開第一頁,新書的墨香撲麵而來。

許念園從小聞著書籍的墨香長大,她滿足地眯了眯眸子,像一隻撿到魚兒的貓咪。

楚翼淮沒有錯過她的每一個微表情。他嘴角揚起一抹淺淺的弧度,嗓音沉沉道:“這本書送給你。”

“啊,送給我,為什麽?”許念園猛地抬起頭,黑亮的杏眼疑惑地看著他。

“你用得著。”他言簡意賅。

“可是,你自己……”無功不受祿,何況這一看就是新書,她憑什麽隨隨便便拿走別人的新書。

“你請我吃過烤紅薯,這就算是禮尚往來?”楚翼淮指了指她手上的書,“其實我還有一本原版的。”

原版……

許念園低頭看了幾眼書,這中文版的她理解起來都有一些費力了……果然人比人,氣死人,她在賽場上輸給楚翼淮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那謝謝你了。”許念園說完,又補充了一句,“要不上完課之後,我請你喝奶茶。”

奶茶?

楚翼淮皺了皺眉,他從來不喝這種甜膩膩的飲料。不過迎上她真誠且毫無雜質的眸子,拒絕的話咽了回去,他點了點頭:“好啊。”

兩人聊天時,其他人陸陸續續來了。

周薇薇看到楚翼淮之後,先是站在原地怔愣了幾秒,接著猛地跳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跑到楚翼淮身邊。眼見她就要撲來,楚翼淮眼疾手快地閃開,避開了與她的身體接觸。

周薇薇撲了一個空,有些失望,不過她很快又振奮了精神,一雙眸子熠熠生輝地看著楚翼淮:“楚神楚神,我是你的偶像,不不不,你是我的偶像,沒想到我可以在這裏見到你,我真是太興奮了!”

站在一旁的陳旭和沈一臨十分尷尬。

“你能給我簽個名嗎?”周薇薇盡情發揮粉絲本色,從書包中掏出紙和筆,強行塞到楚翼淮手裏,“我要將你的簽名裱起來,每日三省吾身。”

楚翼淮被周薇薇逼得退無可退,最終站定在窗邊。他身高腿長,不笑的時候有些嚴肅,此時手裏拿著筆,眼神卻有些清冷,可惜周薇薇太過激動,並不為他的態度所影響。

“薇薇,要不我們先上課?”許念園打破了這尷尬的一幕。她走到兩人中間,不著痕跡地隔開兩人,小小的身軀,此時卻像一堵牆一樣攔在他麵前。

楚翼淮低頭,看著她的發頂,那裏有個小小的旋兒,黑亮的頭發柔順地散著,莫名有些可愛。

“可是……”周薇薇還是有些不甘心,“我還沒要到楚神的簽名。”

“行了。”一直“啞巴”狀態的沈一臨難得開口,聲音竟有股冰霜般的清冷,“時間已經來不及了,你別耽誤其他人的時間。”

周薇薇臉色有些差,但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許念園轉過身,楚翼淮朝她點點頭,報以感激一笑。

這一幕被一旁的陳旭看在眼裏,他抿了抿唇,將書包放在了桌子上。

今日陳老師來得有些晚,她一到,第一件事就是介紹楚翼淮,一旁的周薇薇雙手握拳,崇拜地看著楚翼淮。

陳老師介紹完楚翼淮,便將今天上午的內容交給他。

作為“新老師”,楚翼淮望了下方的幾個人一眼,接著緩緩道:“我叫楚翼淮,我和你們一樣都是學生,你們有問題可以隨時問我,不過我也有涉獵不到的知識,所以還請你們多多包涵。”

“哇,好謙虛。”周薇薇不禁出聲。

許念園也在心裏琢磨,楚翼淮的確謙虛了,畢竟他有“行走的百科全書”的稱號。不過他這麽一說,方才一臉尷尬和沉默的陳旭和沈一臨麵色緩和了許多。

楚翼淮曾參加過國際知識競賽,當時高一年級的他,出乎意料地打敗瑞典隊,帶領團隊殺入總決賽,並獲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績。即便是第二名,也讓楚翼淮變成了一個小名人,不少外國成員紛紛找他合影留念,並承認中國是有天才少年存在的。

聽完陳老師訴說的這段往事,許念園幾乎可以想象到,當年才十五六歲,尚且青澀的楚翼淮,站在人群麵前,從容淡定的模樣。

楚翼淮分享的方式十分輕鬆,他並不像陳老師上課那般,自帶嚴肅氣場。估摸著年紀相仿,代溝較少,他總能將晦澀難懂的題目用最簡單易懂的方式告知他們思路,連平時問題最多的周薇薇都能很快消化理解。

時間一晃而過,等大家回過神來,時鍾已經指向十二點。

陳豔楠拍拍手:“好了,大家辛苦了,中午大家一起在我家吃飯,我去買菜。你們有不懂的問題趁現在趕緊問翼淮。”

“陳老師,我陪你去吧。”許念園向來乖巧懂事,“你一個人提不動。”

“沒事。”

“這樣吧,我和許念園同學一起去,您在家中準備。下午我沒什麽事情,可以繼續待在這邊,順便還能聽您講課,已經很久沒聽您講課了。”楚翼淮主動請纓。

“好啊。”陳豔楠露出一抹笑,“那辛苦你和念園了。”

小區周邊配套設施完善,從小區出門直走五百米就有一個大型超市。

許念園平時不是忙著上課就是看書,偶爾幾次和陳奶奶一起逛超市,買的也是她平日所需的日用品,現在進了超市,看著琳琅滿目的食材,她頓時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倒是楚翼淮,推著推車,熟門熟路地走到海鮮區。

“你吃魚嗎?”他問許念園。

“嗯,我不挑食。”

楚翼淮笑著看了她一眼:“你這話沒有說服力。”

沒有說服力?許念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三秒鍾後反應過來,她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楚翼淮跟前,義正詞嚴道:“我真的不挑食。”吃不胖長不高也不是她的錯,她也很疑惑鬱悶,畢竟爸爸身高一米八二,媽媽一米七,結果她完全沒遺傳到他們的身高。

“沒事,你……還小。”楚翼淮安慰她。

兩人又買了一些菜和肉。看著他熟練地挑選食材,許念園止不住好奇:“你會做飯?”

“會一點。”他謙虛地回答。

“最後一個問題。”結賬後,走出商場的時候,許念園躊躇了片刻問他,“你為什麽要和我來買菜?”

楚翼淮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這句話一直循環反複在許念園的腦海中,直到走進陳老師家,看到周薇薇羨慕嫉妒恨的眼神,她才反應過來,自己的確和楚翼淮一起去逛超市了,而且他還說了那句話。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許念園懊惱得恨不得捶自己的腦袋,她明明想和他成為好朋友,實際上的行為卻似乎一直想和他劃清界限,這不是讓他誤會了嗎?

許念園以前一直不理解近鄉情更怯的意思,後來見到父母才深刻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她在外公外婆身邊長大,明明每時每刻都在想念父母,可當他們出現在她麵前的那一刻,她的第一反應卻是拚命地往外公外婆身後躲。

現在,她似乎重複了以前的行為。

“園園姐,你們剛剛去買菜的時候聊了什麽?”周薇薇的話拉回了許念園的思緒,等她反應過來,周薇薇已經拉著她來到角落,一臉渴求地看著她。

“沒聊什麽。”

“原來你們認識啊。”周薇薇語氣中帶著幾分醋意,“你和楚神之前不是對手嗎,你們怎麽成朋友了?”

對手就不能成為朋友嗎?許念園張了張嘴想解釋,最終還是作罷。

“不過不重要了,認識就是認識。園園姐,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周薇薇一臉討好地看著她。

許念園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楚翼淮和陳豔楠在廚房忙碌,剩下他們四個人一邊做題一邊等開飯。

陳豔楠明著讓他們休息,卻也布置了一道物理題,其餘人埋頭苦想,唯獨許念園時不時抬頭望向廚房裏的楚翼淮。

她怎麽會糊裏糊塗答應周薇薇的請求呢,現在後悔還來不來得及?

等他們做完飯菜,許念園第一個算出答案。一旁的陳旭見她又快了自己一步,神情複雜地看著她,而一旁的沈一臨和周薇薇因為公式吵了起來。

楚翼淮端著熱騰騰的鬆鼠鱖魚過來,撲鼻的香味頓時止住了二人的爭吵,周薇薇“哇”了一聲,像小麻雀一樣跳到楚翼淮身邊。

“周薇薇,別一直纏著楚學長,你讓人家把菜放下好不好,怎麽那麽沒眼力見。”沈一臨忍不住斥了她一聲。

本來還高興的周薇薇立馬變了臉,朝沈一臨哼了一聲:“我又不是跟你說話。”

“你……不可理喻!”

兩人一言不合又吵了起來。

楚翼淮頭痛地看著這兩個“幼稚”的小孩兒。突然,他手上一空,低頭一看,是許念園接過了他手裏的盤子。

“我來吧。”

“很燙。”他說。

“沒事的。”許念園笑著眯起了眼睛。

所有菜上桌的時候,周薇薇和沈一臨終於停止了爭吵。

看著滿桌豐盛的飯菜,陳豔楠難得打趣道:“這可是翼淮主廚給你們準備的壯行宴,看在他辛辛苦苦的份兒上,你們也要在這次比賽中取得好成績。”

周薇薇開始哀號:“陳老師,這樣我們壓力很大的,求放過。”

“壓力大你就退出,沒人逼你參加。”沈一臨適時地潑冷水。

周薇薇狠狠地踩了沈一臨一腳,沈一臨麵色一變。

眼看兩人又要鬧起來,許念園趕緊解圍:“我們趕緊吃飯吧,不然待會兒飯菜都涼了。”

吃完飯,幾個人肚圓溜溜地坐在沙發上休息。許念園幫忙收拾桌上的殘羹冷炙,她拿著餐盤一轉身,險些撞上一堵肉牆,陳旭站在她眼前,麵無表情地伸手:“我來吧。”

“沒事,我來就可以了。”她朝他友好一笑,笑容卻十分疏離。

陳旭抿了抿唇,他也不強求,走到一旁拿拖把拖地去了。

看著陳旭的背影,許念園突然覺得他隻是不善表達,並不像周薇薇說的那般不近人情,是一個隻會讀書的機器人。

楚翼淮正在廚房洗碗。洗碗台矮,他長得高,需要微微彎下腰,他雖然瘦,卻隱隱現出堅實的脊背。

他似乎聽到聲響,倏然回頭,和站在廚房門口的許念園四目相對。

“要不我來洗碗吧,你去休息一下。”許念園說道。他一早上又是上課又是買菜做飯,實在辛苦,而他們總不能什麽事情都不做。

楚翼淮轉身,接過她手裏的盤子放下,驀地俯身靠近她。

麵對楚翼淮突如其來的舉動,許念園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呼吸瞬間輕了許多,雖然她此時心跳已爆表,但表麵上還在努力維持鎮定。

那雙黑眸一動不動地盯著許念園,直到許念園扛不住的時候,他才輕輕一笑,眼底藏了幾分無奈:“你是不是怕我?”

說完他又直起身,有些失落地歎息一聲:“明明吃烤紅薯的時候你和我還沒這麽生疏。”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尾垂下,像極了一隻被無辜冷落的小狗,看得許念園心底翻過滾油,瞬間覺得自己大錯特錯。

她忙解釋:“不是,你誤會了,我隻是……”

“隻是什麽?”他問。

楚翼淮彎腰,視線與她平視,眼神認真誠懇:“許念園,我們互留了聯係方式對嗎?”

“嗯。”

“都知道彼此的姓名和基本信息對嗎?”

“對,對啊。”

“你請我吃過烤紅薯對嗎?”

“嗯。”她害羞地點點頭。

“我送了你一本書是不是?”

“嗯。”

楚翼淮微微笑了笑,用幹淨的手揉了揉她的腦袋:“那你還生疏什麽呢,以後有什麽問題直接來找我。”

因為這句話,許念園徹底將“近鄉情更怯”這根雜草拔出,上麵長出了新的枝丫。

晚上,許念園捧著楚翼淮送給自己的書,向言曉萱吐露自己的心聲。

“你說他為什麽送我書?”許念園拇指摩挲著封麵,聲音在夜色中軟軟糯糯。白天發生的事情依舊曆曆在目,他伸手揉搓她腦袋時的溫柔和親昵,她直到現在依然記憶猶新。

“你是真傻還是裝傻啊園園。”言曉萱在那端咯咯笑,“那當然是楚翼淮想和你成為朋友,所以以書會友了。”

“以書會友?”許念園啞然失笑,“你這個詞用得好。”說著她又懊喪地捶了捶腦袋,“可是怎麽辦,之前我在他麵前表現得太差了,他以為我怕他。”

“我理解我理解,像如果我家男神突然出現在我麵前,我也會緊張得手足無措,暫時失去語言功能,而你還能鎮定自若地和你家男神說話,你已經很不錯了。”

在言曉萱的開導下,許念園終於領悟了一個道理:那就是麵對楚翼淮的時候,展現真實的自己。就如同他說的一樣,那天晚上吃烤紅薯的她,才是最自然真實的她。

特訓期間,楚翼淮並不能“隨叫隨到”,隻是偶爾客串替陳老師“代課”,不過距離上一次見他已過去了一周。

楚翼淮沒來的時候,周薇薇都似霜打的茄子,整天有氣無力,看得一旁的沈一臨嗤之以鼻,不過兩人倒是經常吵架。

許念園一如既往地聽著耳邊時斷時續的爭吵聲,一邊低頭做題,累的時候,時不時抬頭望望窗外。

楚翼淮休息之餘,也喜歡站在窗旁看著下方的車水馬龍。他站定的時候,脊背永遠挺拔,深思的時候,眸子微微眯起。許念園偶爾會偷偷站在他旁邊,不過他總是能很快發現,兩人總是相視一笑,接著一起安靜地望著遠方。

有一次,他問她:“你為什麽喜歡物理?”

許念園沉吟片刻,回答:“可能因為它千變萬化的美和神秘吧。”

聞言,他瞬間轉頭,一刹那,她似乎從他眼中看到一閃而逝的光芒,是那種尋到知音的喜悅和恬淡。不過接下來他卻沒說什麽,隻是笑著點點頭。

許念園做完題目,一抬頭看到周薇薇站在自己麵前,委委屈屈地盯著自己。她放下筆,看了一眼遠處冷著臉的沈一臨,輕道:“你又和他吵架了?”

“他就是欠罵。”一提起沈一臨,周薇薇俏臉一變,她似想數落沈一臨,最後卻“畫風”一轉,雙手攀著許念園的手臂撒嬌,“園園姐,你答應過我,幫我要到楚神的簽名。”

許念園咽了咽口水:“我盡量做到。”

“我看好你喲。”周薇薇朝她比了一個心,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許念園正要歎氣,一旁埋頭看書的陳旭突然開口:“覺得勉強的事情就不要答應別人,違心。”

其實要一個簽名並不難,隻是楚翼淮並不喜歡這些,所以這才是她一直拖拉的原因,但經陳旭之口說出,她突然有些慚愧。

陳旭說完這句話,剛翻了一頁書。突然一陣清風掠過耳邊,他倏然抬頭,見許念園站在自己身邊,頓時清雋的麵龐染上兩朵不自然的紅暈。他忙往後退了退,這顯而易見的舉動讓許念園更加確定他討厭自己。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許念園誠懇道,“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不待見我,但我們現在是一個團隊,既然是團隊的話,就不能有二心。其實我比較羨慕沈一臨和周薇薇,雖然他們總是一言不合就吵架,但我看得出來,沈一臨並不是真心想和周薇薇吵架,而薇薇也隻是和他鬥嘴罷了。”

陳旭靜靜地盯著她那雙黑亮的眸子,塵封的記憶被一隻手輕輕打開,陽光熱烈湧現,暖陽照射的教室內,一個紮著馬尾辮,笑容比朝陽還暖的女孩兒,穿著白色小裙子、藍色格子上衣,乖巧地站在講台旁邊,落落大方地和所有人打招呼。

那時候,她被選為班長,而他被選為副班長。

班委選舉結束後,她朝他伸出手,笑盈盈地說道:“你好,我叫許念園,以後請多多指教。”

一年多過去了,他們分班之後重新聚在一起,她依然是班長,而他依然是副班長,可當初那句“請多多指教”遲遲未出口。

沉默半晌,陳旭小聲道:“我沒有討厭你。”

許念園微愣,不過他眼神真誠,並沒有一絲一毫躲閃,看上去不像說謊。她笑了笑,朝他伸出手:“那這一次還是要請你多多指教。”

看著眼前白皙纖細的手,陳旭眸子動了動,最終有點害羞地扭過頭:“這樣的事情你上次已經做過了,我沒有討厭你。”

下課後,陳豔楠交給許念園一個包裹,有些抱歉地交代她將包裹送到楚翼淮手中。

翌日,陳豔楠請假去鄰省看兒子主戰的辯論賽,其他特訓老師接手上課。課程結束之後,許念園收拾好書包,在周薇薇豔羨和期待的目光中去了楚翼淮所在的學校。

而此時,楚翼淮正在圖書館凝神看書。

“楚翼淮,又有人送你情書了。對了,還有巧克力。”一個高挑的男生左手粉紅情書,右手巧克力,豔羨地站在楚翼淮麵前。

隔了三秒,楚翼淮抬頭,盯著男生:“你知道如何確定宇宙中暗物質的總量嗎?”

男生微愣,遲疑回答:“這個……”

楚翼淮重新低頭:“在宇宙尺度上,通過對宇宙中微波輻射,各項異性的精細觀測,可以確認出宇宙中暗物質的重量。目前的觀測表明宇宙總能量的百分之二十六點八是由暗物質貢獻,構成天體和星際氣體的常規物質隻占百分之四點九,其餘六十八點三為推動宇宙加速膨脹的暗能量。”

聽完楚翼淮的一係列科普,幫送情書的男生呆立原地。

楚翼淮收拾好書包,剛走出圖書館大門,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今天溫度略高,她穿著鵝黃色針織毛衣,底下穿著小白裙,踏著幹淨的小白鞋,紮著簡單利落的馬尾辮。

他緊走幾步,來到許念園跟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許念園嚇了一跳,猛地轉過身,待看到楚翼淮,那雙迷茫的星眸噌地亮起,似銀河潑灑而出的碎鑽,在清溪中緩緩流淌。

“你怎麽來我們學校了?”

許念園從書包中拿出包裹,遞到他手裏:“陳老師讓我給你。”

“謝謝。”楚翼淮側了側頭,“不早了,我請你吃飯。”

許念園:“……”

許念園糊裏糊塗地和楚翼淮吃了一頓晚飯,接著,他又提議帶她參觀學校。許念園從頭至尾就像一個乖寶寶一樣跟在他身後,心裏卻像今夜的晚風一樣和煦輕快。

暮色四合,晚風打過樹梢,驚起了瞌睡的鳥兒,撲棱著翅膀掀起了清甜的花香,許念園踏步在林蔭道上,一輪明月懸在頭頂,清輝灑了一地,幾縷落在她的肩上。

楚翼淮跟在她後頭,風拂起她的裙擺,像展翅的白鴿,她驀然一回頭,讓他不禁想起那日在選手池中,他一抬頭,一眼看到她期許崇拜的目光。

“楚……楚翼淮,我有話跟你說。”許念園小跑幾步來到他麵前,瞪圓雙眸,緊張地看著他,“其實……”

一隻鳥兒從她的頭頂掠過,一陣撲簌簌過後,在她肩膀上留下了一攤白白的鳥糞。

許念園欲哭無淚。

確認抓不到始作俑者之後,楚翼淮憋著笑給她處理肩膀上的鳥糞。

她捏著鼻子,甕聲甕氣道:“好了嗎?”

“快好了。”他抓著紙巾,細致地替她擦去肩膀上的鳥糞,站得近,他才發現許念園海拔的確有些低,以他一米八六的身高作為參照物來看,她的身高應該不超過一米六。她肩膀小小的一團,仿佛一捏就碎,讓人無端起了保護欲。

一個奇怪的念頭剛起,楚翼淮忙壓下,將紙巾扔進垃圾桶:“好了。”

“哦,謝謝你啊。”許念園方才的勇氣全被那一坨鳥糞打散,已經不知道該怎麽提起“簽名”的話題了。

唉,都怪那一坨鳥糞。

“楚翼淮,你怎麽在這裏,這位是……”一個抱著籃球的男生走過來,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許念園,“這位是……”

“是我朋友。”楚翼淮打斷他的話。

“哦,你好,我叫程飛宇,是楚翼淮的室友。”程飛宇友好地朝許念園伸出手。

“你好,我叫許念園。”

“許念園,很好聽的名字。是什麽yuan?是小園香徑獨徘徊的園嗎?”程飛宇好奇地問。

一旁的楚翼淮見他們相談甚歡,眉頭蹙起。程飛宇平日裏最討厭舞文弄墨,他是什麽時候會背誦晏殊的《浣溪沙》了?

“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楚翼淮不理會聒噪的室友。

“不用了,不用了。”許念園忙擺手,“我爸爸過來接我了。”她的確沒說謊,今天空中飛人的爸爸難得下早班,答應陪她過周末。

知曉許念園的爸爸會親自來接她,楚翼淮不再勉強,對她叮囑道:“那路上注意安全。”

“嗯。”

目送許念園離開之後,程飛宇湊到他身邊,擠眉弄眼地八卦:“這小美女是誰呀,你們怎麽認識的?看她年紀跟初中生一樣,你該不會想老牛吃嫩草吧?”

楚翼淮淡淡地睨了她一眼:“她讀高二。”

“哇,看不出來啊。”程飛宇驚詫萬分,用手比畫了一下,“長得嬌嬌小小,像一個奶團子,一副純天然無害的模樣,高中生,她一定跳級了。”他自我安慰。

楚翼淮再一次給好友重擊,和他擦肩而過的時候說道:“她就是差點擊敗我的巾幗英雄。”

程飛宇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