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論闊太的自我修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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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更好適應這場猝不及防的戀愛,顧淺可謂做足了準備。
兩天裏,她不刷微博,不看抖音,沒日沒夜伏在書桌上奮筆疾書,要不是蘇雪冬提醒她按時吃飯,她就真要達到廢寢忘食的地步了。
“你這兩天神秘兮兮看什麽呢?”趁顧淺打電話訂外賣的時候,蘇雪冬隨手拿起一本她放桌上的書,頓時驚得瞠目結舌,“我的天,《論闊太的自我修養》,你這書是在哪個地攤買的?三觀這麽不正居然還能出版?”
“這就是你孤陋寡聞了。”顧淺撂了電話,把書搶回自己手裏,得意道,“我必須要學會如何做一個有貢獻的米蟲,爭取從校園走到婚姻,成為一個合格的豪門闊太太。”
“親娘嘞,你不會真是為了錢才和鬱柏言在一起的吧?”蘇雪冬眉頭一皺,“那樣我會從肉體到靈魂一起鄙視你的。”
“當然不是!”顧淺一臉花癡,樂嗬嗬道,“除了錢,他還帥嘛。”
蘇雪冬露出死亡微笑:“你這麽一說,我更鄙視你了。”
“聽說為了慶祝我們戀愛,鬱柏言花了十幾萬準備禮物呢。”顧淺抱著手機美滋滋地幻想,“最好送我一個香奶奶的套盒,我在官網看中好久了。”
然後,她就收到一份摞得比她還高的四級真題。
“我一心和你在一起,你卻逼著我考四六級?”顧淺仰天長嘯,“還有沒有天理了!”
“這可是我特意找朋友給你搜羅的,還有名家親筆寫的解析呢,外人想買都買不到。”鬱柏言說得一臉真誠。
可不是買不到嘛,顧淺眼淚都要下來了——哪個傻子會搶著買別人做題的草稿紙啊?而且,還花了十幾萬!
人傻錢多,莫非說的就是鬱柏言這種人?
“這間公寓被我租下來了,還有兩個多月考四級,我已經幫你報了名。”鬱柏言信心百倍,“你放心,有我給你補習,四級考試肯定一遍就過。”
“可我根本就不想考四級啊!”顧淺抓狂。
鬱柏言循循善誘:“不考四級以後找工作怎麽辦,現在本科大學生滿地都是,就業很困難的。”
為什麽嫁入豪門還要考慮就業問題?顧淺迷茫了,富二代不是都喜歡吃喝玩樂嗎?鬱柏言難道就沒有一點富家公子的自覺性?
“而且四級考完還有六級呢。”鬱柏言已經把一本真題擺在她麵前,“等四級過了,考六級的事就要提上日程了,中間應該可以休息兩個月,我們挑個日子去馬爾代夫旅遊。”
馬爾代夫?這算是獎勵嗎?
顧淺看著麵前的考卷,一時陷入了沉思:如果隻是四級考過,就可以享受馬爾代夫的水上木屋,房礁浮潛,那……
好像的確挺誘人的。
“你說話算數?”顧淺問道。
“當然,去一趟馬爾代夫又不貴,那邊落地簽還是挺方便的。”鬱柏言答。
看著顧淺開開心心做四級真題,鬱柏言麵上平靜如常,心裏卻十分欣慰:果然自己聰明機智,連哄女朋友都這麽有天賦。
“不要覺得我很聽你話,”為了防止鬱柏言自我膨脹,顧淺適時地飛來一記眼刀,“我是為了馬爾代夫才做題的。”
從此,顧淺正式開始了白天上課,晚上刷題的偽高三生活。
當然,戀愛影響的不僅是顧淺的生活作息,在其他方麵,戀愛也起到了非同凡響的顯著作用。
比如顧淺一直覺得,鬱柏言是那種話少又冷漠,以至於有些不近人情的高嶺之花,可自從他們戀愛之後,她就仿佛開啟了鬱柏言的呆萌屬性,這使她常常懷疑自己男朋友的本質是不是一隻擁有神邏輯的“二哈”。
比如現在,她趴在茶幾上做題,他也拿著一本書看得興致勃勃,要不是她眼尖看到他書都拿反了,她差點就信了這個男人的鬼!
顧淺趁著倒水的時候偷瞟,果然,鬱柏言正以看書為掩護,歡歡喜喜地拿手機刷著知乎。
“玩個手機而已,你怎麽還藏著掖著?”顧淺疑惑道。
鬱柏言麵不改色:“我這不是怕你眼饞,影響做題質量嘛。”
顧淺震驚了——這是什麽神仙邏輯?
“卷子做好了?”這回輪到鬱柏言理直氣壯了,“做好了給我檢查,老規矩,錯一道題知識點罰寫十遍。”
顧淺當晚發了一條朋友圈:別人談戀愛甜甜蜜蜜,我卻和男朋友一起做四級真題。
他們隔著茶幾對坐著,發完朋友圈,顧淺百無聊賴地刷起微博,一邊等著鬱柏言把錯題告訴她。等啊等,等了半個小時,鬱柏言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以鬱柏言的速度,應該早就改完了啊,難道是他想給她下課休息,然後故意拖延時間?
顧淺從手機後探出頭,飛快地瞥了一眼鬱柏言,隻見他拿著書愜意地靠在沙發上,四級真題放在一邊,根本看都沒看。
“你怎麽不檢查啊?”顧淺問。
鬱柏言把視線從書上移到她身上,“哦”了一聲,解釋道:“你不是說別人談戀愛甜甜蜜蜜,隻有你天天做題嗎?”
鬱柏言似笑非笑:“今天給你個甜甜蜜蜜的機會。我訂了蛋糕和奶茶,獎勵你今晚沒有錯題。”
“真的?”顧淺激動得簡直要跳起來。
“當然是真的。”鬱柏言把書放下,頗有些無奈地扶額,“隻是訂了點吃的,你不用這麽激動吧?”
“我說的是四級題,我真的一道都沒錯?”
得到肯定的答案,顧淺激動之餘,隔著茶幾撲過去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歡呼道:“太好了,我抄知識點都要抄吐了!”
“等等……等下!”鬱柏言作勢要躲,終究避閃不及,正被顧淺撲到懷裏。
這時顧淺才發現,鬱柏言的臉,以她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緋紅。
“你害羞了?”顧淺死皮賴臉地往前靠了靠,調笑他說,“我還以為你見慣了大風大浪,沒想到才一個擁抱就搞得心神不寧。”
門鈴響了,鬱柏言趕緊借機推開她,慌亂道:“我、我去取甜點。”
蘇雪冬的微信就是這時發過來的,即便隔著屏幕,顧淺也能猜到她揶揄的語氣:“顧大小姐,看來你和鬱柏言的二人世界並不甜蜜呀。”
想起剛剛鬱柏言臉紅心跳的樣子,顧淺窩在沙發上傻笑,隨後飛速地回她一條:“我們倆甜蜜得很,請蘇姑娘不要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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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四級真題的痛苦卻是長久的。
顧淺白天上課,晚上刷題,簡直比高三後期衝刺時還努力。天不亮就要去圖書館背單詞,深夜還得趁宿管大爺不注意偷偷回寢室。既沒時間梳洗打扮,也沒時間上街購物,單是熬夜的黑眼圈和眼袋就夠她受的了。更何況鬱柏言在學習上奉行鐵腕政策,動輒二三十遍罰寫,累得她心力交瘁。
蘇雪冬作為顧淺的好閨密,看在眼裏,急在心中。星期一那節工程熱力學課上,在顧淺第三十六次上課打瞌睡被她叫醒後,蘇雪冬覺得自己忍不了了。
“淺淺,我知道你和鬱柏言正忙著熱戀,小夫妻幹柴烈火,這些道理我都懂。”她遲疑了一下,組織半天的語言,又說,“但是,你倆也該克製點了,那什麽過度對身體不好。”
“什麽過度啊?”顧淺一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蘇雪冬四下看看,神色尷尬,咽了口唾沫接著道:“那啥……縱、縱欲過度,對身體傷害挺大的。”
“噗——”顧淺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做四級題也算縱欲嗎?”
“做四級題?”蘇雪冬和顧淺大眼瞪小眼,質疑,“好好的小情侶,大好時光不搞對象,居然躲在出租屋裏做四級題?”
顧淺點頭如搗蒜。
蘇雪冬哭笑不得:“你是找男朋友還是找補課老師啊?”
顧淺長歎一口氣,抱怨道:“不僅做四級題,錯一道題還要罰寫五十遍知識點呢。”
連顧淺這種小妖精也能被鬱柏言擺平,果然一物降一物,老祖宗誠不欺我。想到這兒,蘇雪冬吸了吸鼻子,點頭稱讚:“這鬱柏言是個狠人。”
蘇雪冬問:“一會兒下課還回寢室嗎?”
顧淺晃了晃手中的四級真題,擺出一張苦瓜臉:“回不去了,一會兒我打車去燕景華庭,鬱老師還在家裏等著檢查作業呢。”
“看來你家鬱柏言是行動派,這點還是挺好的。”蘇雪冬百無聊賴,隨手用稿紙疊了一隻小飛機,自言自語道,“以後我有男朋友啊,要是也能隨便在燕景華庭給我租一套房,那我開心還來不及呢。”
蘇雪冬吸吸鼻子,趴在桌上自怨自艾:“不過話說回來,甜甜的戀愛什麽時候才能輪到我啊?”
“這麽渴望甜甜的戀愛,怎麽還不考慮早點找個男朋友?”顧淺像老媽子一樣催她。
話音未落,老教授一根粉筆頭已經扔到顧淺腦袋上。
“上課疊小飛機,你幾歲了?”
蘇雪冬吐舌,趕緊把小飛機收進課桌裏。顧淺在旁邊揉著被粉筆頭敲疼的腦門,一臉茫然。
等等,好像不是她疊的小飛機。
後來顧淺想,當晚如果不是碰到黎夏,那天勉強也可以算作是完美的一天。
工程熱力學下課,顧淺照常捧著一大摞書本走出教室,剛要打開微信詢問鬱柏言有沒有時間接她放學,沒想到一抬頭就看見鬱柏言站在門口,身邊還跟著一個清純可人的小丫頭。
顧淺自詡不是一個小肚雞腸的人,可是此女靠在鬱柏言身側,這麽明目張膽地挑釁,實在有些打她的臉。
“淺淺,我給你介紹一下。”鬱柏言走到顧淺旁邊,“這位是我們化工的小師妹,也是我在實驗室的助手,叫黎夏。”
黑長直,碎花裙,大地色眼影搭橘色調口紅,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
“學姐好。”黎夏笑得純良無害,禮貌地伸出一隻手,“早就聽人提過學姐的名字,今天第一次見麵,學姐果然長得很漂亮。”
顧淺嘴角抽了兩抽:“沒記錯的話,我第一次去實驗室找鬱柏言的時候,我們就在一樓大廳見過吧?”
黎夏沒想到顧淺居然記得自己,隻能尷尬地笑了笑:“是嗎,我不太記得了。”
鬱柏言看出顧淺臉色不對,趕緊耳語道:“淺淺,今天陳駱不在實驗室,多虧黎夏幫我做實驗記錄,所以想請她吃晚飯還人情。”
“哦,可以。”顧淺上下打量黎夏一遍,問鬱柏言,“吃什麽?”
“你定。”鬱柏言回答。
沒等顧淺決定吃什麽,黎夏已經嬌滴滴開始了表演——
“學姐用的什麽粉底液,化的妝好自然啊,顯得皮膚特別好。”
顧淺心想,姑奶奶天生皮膚好,怎麽在你嘴裏就變成粉底液的功勞了?她正要開口懟回去,隻聽黎夏又說:“我就不行了,我天天和鬱學長泡在實驗室裏,活得像個糙漢子一樣。”
糙漢子還化那麽精致的妝?你可真是欺負鬱柏言直男好騙啊!思及此,顧淺大手一揮:“決定了,我們去吃四川火鍋吧!”
顧淺在心裏憋著一口氣,等火鍋底料一煮,熱氣往上一蒸,看我們倆誰先脫妝。
偏偏黎夏不依不饒:“學姐還沒告訴我用什麽牌子的粉底液呢。”
“我用阿瑪尼大師。”顧淺為了照顧鬱柏言的麵子,隻能好脾氣地陪她演戲,“你用什麽粉底液啊?”
沒想到黎夏衝鬱柏言靦腆一笑,回答道:“我不用粉底液,我就用點遮瑕霜就夠了。”
還有這種操作?顧淺一句髒話憋在嘴裏,她萬萬沒想到,這才第一輪對決,她就大意失荊州。
“嗬嗬……”顧淺臉色陰沉,皮笑肉不笑地看了鬱柏言一眼。
“沒事還是塗點粉底液吧,買不起我可以借你錢,你臉色太黃了。”鬱柏言心領神會,牽起顧淺的手微微笑,“你學姐這麽白就剛剛好,白裏透紅,這樣才會有男孩子喜歡。”
幹得漂亮!顧淺忍不住在心裏為鬱柏言豎大拇指。
黎夏的臉紅一陣白一陣,這下可真是“白裏透紅”了。她原以為這樣能在鬱柏言麵前刷刷好感,沒想到反而被他的直男言論將了一軍。
氣氛經曆了短暫的尷尬,三人來到地下車庫。
眼見一計不成,黎夏又生一計,她主動提議道:“我知道一家不錯的四川火鍋,我們去那兒吃吧。”
說完,她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直接坐上副駕駛,嘴上還說著:“學姐,我知道那家店在哪兒,我坐副駕駛帶路,你不會吃鬱學長的醋吧?”
“當然不會。”顧淺搖了搖手裏的車鑰匙,“反正也不是他開車。”
黎夏震驚地回過頭,隻見鬱柏言已經乖巧地坐在後排,無比真誠道:“你學姐駕照考下來一年了,一直沒時間練手,今天給她一次機會。”
幸好沒把車鑰匙還給鬱柏言,顧淺無比得意,果然嘛,要想對付“綠茶”,就得做好萬全的準備。
第二局,完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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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淺本以為,自己已經連續兩輪打臉黎夏,剩下這頓飯她一定不會再給自己加戲。沒想到,顧淺還是低估了黎夏的心理素質和實戰能力。
“你是客人,你先點菜吧。”三人在火鍋店落座,服務生趕緊拿上菜單,出於禮貌,顧淺主動把菜單交給黎夏。
黎夏拿了菜單,先是看了鬱柏言一眼,關切地問:“鬱學長有什麽忌口嗎?”
饒是顧淺再好的脾氣,也受不了黎夏一直給自己男朋友暗送秋波,況且顧淺本就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便出言打斷道:“他沒有忌口,你隨便點吧。”
“我記得鬱學長好像羊肉過敏吧?”黎夏目光如炬,滿臉都寫著,你看我多體貼,你女朋友都不知道的小習慣,我不僅知道,還了解得一清二楚。
顧淺氣得臉都綠了,但她深知出門在外絕不可沒教養,便憋住心裏的火氣,在暗中狠狠掐了一下鬱柏言的手腕。
鬱柏言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對黎夏道:“應該是你記錯了,我沒有忌口,你隨便點吧,想吃什麽點什麽。”
“點羊肉,要兩份。”顧淺故意朝服務生說。
“其實這個天氣不適合吃火鍋的,秋天氣候比較幹,火鍋又燥熱,很容易上火的。”黎夏一邊翻看菜單,一邊“善意”地建議道。
顧淺忍無可忍,主動去前台拿了兩瓶可樂和一聽綠茶,把綠茶狠狠拍到黎夏麵前。
“怕上火就喝綠茶吧,綠茶最降火了。”說著,顧淺順勢把可樂往鬱柏言懷裏一丟,接著道,“至於我和你學長,喝可樂就行了,畢竟我倆今天遇見的人確實挺可樂的。”
如果鬱柏言這時還看不出顧淺在生氣,那顯然就不是情商的問題,而是智商的問題了。
等羊肉上桌,鬱柏言主動把羊肉涮熟,用公筷給自己和顧淺各夾了一塊。
黎夏看出顧淺發怒,時不時抬頭偷瞟鬱柏言的臉色,見他一心忙著為顧淺夾菜,連看都沒看自己一眼。
氣氛隨著時間的延遲而越顯尷尬,黎夏自討沒趣,最後隻能找個理由提前離席。
鬱柏言本以為,等黎夏一走,顧淺肯定立刻沉下臉和他發火,沒想到顧淺依舊柔聲細語,一反常態。
“你不生氣嗎?”鬱柏言問。
顧淺反倒茫然:“生什麽氣?”
“剛才的事啊,我明明看出你生氣了,隻不過因為黎夏在這兒不好發作。”鬱柏言接著說。
因為一個“綠茶”和男朋友生氣?不不不,她顧淺才不是一般的小姑娘。
她若是現在發火,鬱柏言反而有可能在心裏回味“綠茶”的溫婉可人,更何況剛才分明是黎夏主動,鬱柏言見招拆招,而她作為女朋友要做的,是把自己的怒氣不聲不響地發給黎夏。
愛情沒有保質期,隻能用小伎倆保持新鮮,好多女孩不懂這個道理,顧淺則深諳其道,她就是要在這個時候表現她的大方,她越是大方,越顯得“綠茶”相形見絀,畢竟老話說得好:愛情就像手裏握的沙子,抓得越緊,撒得越多。
最重要的是,她有自信在顏值上完勝黎夏。
顧淺轉頭看他,火鍋氤氳的霧氣環繞在他們之間,窗上的水霧把外麵分成五彩斑斕的碎片。鬱柏言認真地剝蝦,精致的側臉好像街上販賣的明星畫片,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忽然就想親他一下。
然後她就這麽做了。
鬱柏言手一頓,剝到一半的蝦又滾回鍋裏。
“你怎麽又臉紅了?”顧淺笑得沒皮沒臉,“和我實話實說,你談過幾場戀愛?”
鬱柏言清了清嗓子,臉更紅了,好半天才回答道:“一場。”
“開什麽玩笑?像你這種又帥又高的男生,從小到大一定經常被女生追!”顧淺咋舌。
經常被女生追?這一點倒是真的。事實上,在其他男孩情竇初開,想著怎麽追隔壁班女孩的時候,鬱柏言已經初露鋒芒,斬獲了他所在半個年級組女孩子的芳心。
“可能是我要求太高,隻看得上漂亮的。”鬱柏言側過頭,與她四目相對,接著說,“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生。從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我就下定決心要讓你做我的女朋友。”
說這話時,他的臉還是紅紅的。起初顧淺以為他是因為說這些曖昧的情話太過靦腆所以臉紅,可是很快她就發現,她想錯了。
哪有人能靦腆兩三個小時啊!
“要不我們先去下醫院吧。”坐上駕駛座,鬱柏言主動說。
顧淺聽出他聲音有些沙啞,再一摸他的臉,燙得簡直嚇人。
“你不會發燒了吧?”顧淺問。
鬱柏言搖頭,說話時聲音更啞了:“我羊肉過敏。”
羊肉過敏還敢吃?甚至吃得比她這個不過敏的都多?顧淺剛要吼他,突然想起早在點菜時,黎夏就說過鬱柏言羊肉過敏,自己卻礙著麵子,非要讓服務生上兩大盤羊肉卷,一時竟不知是該愧疚還是該心疼。
“我先送你回寢室,再去醫院開點藥。”鬱柏言有點失落,“今天沒法陪你做四級題了,不過看你最近努力,就算是給你放個假吧。”
“不行。”顧淺直截了當地推翻他的決定,“你是為了我才逞強吃羊肉,我不能扔下你一個人回去,我必須去照顧你。”
許久無話,久到顧淺懷疑鬱柏言是不是沒有聽清她說了什麽,隻看見路燈從車窗上一串串劃過,又過了良久,才聽鬱柏言小聲說:“如果能讓你這麽關心我,就算天天吃羊肉也沒關係。”
他好像是在笑吧。
顧淺老臉一紅,要不是車速飛快,她簡直就要打開車門奪路而逃。
“你和別的女生不一樣,”鬱柏言兀自笑著說,“今天吃飯,其實我有偷偷找陳駱求助。”
“啊?”顧淺沒聽懂他的意思。
鬱柏言道:“一開始我看出你生氣,又不知道怎麽哄你,隻能偷偷給陳駱發消息,問問如果是他會怎麽辦。
“陳駱說,這種情況,你一定會發脾氣,讓我自求多福。
“他說,大多數女生都是這樣的。
“可是你沒有。”
顧淺心中竊喜,想著自己的小計策果然得逞,卻聽鬱柏言接著說:“但是我更希望你和我發脾氣。”
“啊?”顧淺聽得一個頭兩個大。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很生氣。”說這話時他並不看她,隻是盯著前麵的路,淡然道,“我是你男朋友,你的喜怒哀樂,我都應該承受。”
就算銅牆鐵壁,也會在一瞬間墜入愛河。
她談過很多男朋友,總是小心翼翼地經營,籌謀著那些男人的愛情,也計算著那些男人的錢包。她的戀愛更像是一種工作,和朝九晚五的白領一樣,老板的心情決定當月的考勤,所以她必須拿出一些勝於其他女人的招數,與那些“男朋友”完成心照不宣地交易。
可是鬱柏言則完全不同,他好像實實在在把她擺在一個叫女朋友的位置上。
車停了,鬱柏言先一步下車為她拉開車門。
隻有和他在一起,她才真正活得像個公主,活得像一個真實的、有溫暖有熱情的愛人。
“我們會在一起多久?”顧淺跳下車問他。她眨了眨眼,睫毛像蝶翅一樣輕輕地顫動。
鬱柏言好像愣了一下,旋即牽起她的手,他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到好像隻有天上的神明聽得見——
“你想多久就多久。”
但是顧淺聽到了,而且聽得很清楚——
我能在他眼裏看到歡喜的模樣,就像抬頭看到滿天的星星。
我曾執著地以為,神明從未逃走,隻不過我是未曾被眷顧的少女,可是如今才明曉,原來我是因與神明交錯而發光的少女,而你,就是擁有山川河海的,我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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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明知自己羊肉過敏,還能含淚吃下兩大碗的行為,當夜值班的急診科醫生表示,他推薦鬱柏言順便去四樓神經科檢查一下大腦。
從醫院出來時已是深夜,沒等鬱柏言坐到駕駛座,顧淺搶先一步上車,道:“我今晚跟你回去,留下照顧你。”
鬱柏言還有什麽想說,反被顧淺一個眼神打回去,末了隻能乖乖縮在副駕駛。
然而,等回去安置好鬱柏言,顧淺立刻就後悔了。
鬱柏言租的房子的確是有兩個臥室,可是次臥鎖著門,現在能住的隻有主臥。以至於目前的情況就是,一張床,兩個人,一個人想睡床,另一個人就必須睡沙發。
她總不能安排鬱柏言這個病號睡沙發吧?
抱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想法,顧淺心一橫,在主臥櫃子裏挑了一條最厚的毛毯,躡手躡腳地來到客廳,準備就這麽將就一夜。
沙發當然沒有床舒服,顧淺輾轉反側了半個晚上,折騰到後半夜才睡著。
為了不讓鬱柏言看到自己慘淡的睡相,顧淺特意設定了清晨五點的鬧鍾,她本以為第二天叫醒自己的會是惡俗的手機鈴聲,萬萬沒想到,第二天叫醒她的卻是蓮子粥和煎蛋的清香。
也是她醒來時才發現,自己正安逸地躺在主臥大**,身上還蓋著昨晚在沙發上的毛毯。
從廚房裏傳出陣陣飯菜的香氣,顧淺赤著腳跳下床,像小偷一樣溜到廚房的玄關處偷看。隻見鬱柏言係著小圍裙,正認真用鍋鏟翻動著已經成型的煎蛋。
“你還會做飯啊?”顧淺聞了聞餐桌上的蓮子粥,稱讚道,“還挺香的,看不出來你有這個手藝。”
“我會的多著呢。”鬱柏言把煎蛋擺好,瞥一眼她的腳,柔聲道,“去換個拖鞋,準備吃飯。”
“你怎麽起得這麽早?”顧淺一邊換拖鞋,一邊問他。
“早嗎?”鬱柏言倒是一點不假裝,“可能是昨天睡得比較早吧,而且一想到不用給你補課,睡眠質量也比平時高了。”
顧淺一撇嘴,頗為委屈:“說得好像我求著你給我補課一樣。”
她又道:“吃完飯送我回學校吧。”
鬱柏言有些不情願,臉上雖然沒表現出來,語氣卻十分勉強:“今天不是沒課嗎,這麽急著回去幹嗎?”
他接著說:“況且我還是個病人呢。”
“病人還有力氣把我從沙發抱到**?”顧淺故意為難他。
鬱柏言“哦”了一聲,說起瞎話來一本正經:“因為我們家淺淺太輕了,輕得連病人都抱得起來,所以以後你要多吃一點。”
不知道為什麽,每次看鬱柏言頂著一張撲克臉,臉不紅心不跳地說著這些曖昧的情話,顧淺就打心眼兒裏感到一種濃濃的違和感。
“其實我今天早上認真思考了一個問題。”鬱柏言撂下筷子,語氣凝重。
兩人對視了好一會兒,鬱柏言才認真地說:“顧淺,你要不要考慮,以後和我一起住?”
才在一起不到半個月,難道這就要同居了?顧淺聽得頭大,鬱柏言這也太開放了吧?
鬱柏言似乎看出她的顧慮,把主臥的鑰匙交給她,次臥的鑰匙留給自己。他說:“你放心,隻是住在一起而已,咱們一人一個房間,楚河漢界,絕不逾越。”
顧淺有些心動。
“離四級考試還有兩個月,總不能讓你一直來回跑,更何況這個公寓本來就是租給你的,如果你介意和我同住,你可以找朋友一起,我每天來給你補課,再回寢室和陳駱住。”鬱柏言接著道。
顧淺雖然時不時死皮賴臉,可也絕對沒達到不要臉的地步,趕緊打斷他:“不不不,這是你租的房子,我自己住在這兒,鳩占鵲巢,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也就是說,你同意和我一起住在這兒了?”鬱柏言有些驚喜。
顧淺依舊在猶豫,半天沒做出回答。
“請你相信我的人品。”鬱柏言正襟危坐,語氣嚴肅,仿佛給她吃下最後一顆定心丸。
自此,鬱柏言和顧淺的同住生活,正式拉開了序幕。
顧淺本以為,他們同住一個屋簷下,一定是她忙著洗衣做飯做家務,沒想到鬱柏言把家務活通通包攬在自己身上,完全不必她伸手幹活,甚至是她收拾過的地方,鬱柏言也一定再收拾一遍才放心。
那時顧淺並不知道,鬱柏言不僅是“人間高嶺花”,還是十級潔癖晚期患者。
好像是從同住以後,顧淺才實實在在地把鬱柏言放在男朋友的位置上,他們一起逛街,一起看電影,一起逛商場買情侶裝,偶爾她帶他吃美食街的小吃,拍很多照片,再選出漂亮的衝洗出來,掛在自己床前的相框上。
隻是他們從不接吻,最親密的舉動,也不過是在擁擠的人群中牽手而已。
甚至某次他們去看午夜場愛情片,電影散場後,顧淺撒嬌地抓著他像男女主角一樣親親抱抱,鬱柏言遲疑片刻,也隻是很簡單地抱了一下,顧淺還想要趁機揩油,卻被鬱柏言靈敏地躲開了。
這使顧淺第一次對自己的魅力產生了懷疑。
她開始懷疑,難道是自己談了戀愛後不注意節食,不經意間體重直線上升,所以臉腫了不如以前漂亮?可是鏡子裏的她分明和以前一樣啊。
想到這兒,顧淺又拿出手機,借著屏幕反光照了半天,沒錯,還是和以前一樣好看啊,怎麽鬱柏言就是不想親近她呢?
難道是手機照出來比較失真?顧淺又從蘇雪冬包裏摸出化妝鏡,左看看,右看看,心想沒錯啊,這鏡子裏的大美人就是她啊,鬱柏言怎麽可能抗拒和這樣的大美人接觸呢!
顧淺這種反常的舉動,很快引起了蘇雪冬的注意。
“別照了,再照鏡子都吐了。”趁課間的十五分鍾休息,蘇雪冬一把奪去顧淺手裏的化妝小鏡子,調笑著問她,“你最近怎麽回事啊,照鏡子的頻率都快趕上喘氣的頻率了。”
鏡子被搶走,顧淺幹脆把臉湊到蘇雪冬麵前,就差直接把頭塞進她眼睛裏了,急切地問道:“冬冬,你看看我,我最近是不是變醜了?”
“沒有啊,皮膚白皙有光澤,五官跋扈又妖豔,你不是一直這樣嗎?”蘇雪冬隨口胡謅一大串套話來敷衍她。
顧淺嘖嘖兩聲,又重複一遍:“我沒開玩笑,你仔細看看,我最近是不是變醜了?”
“我還能騙你嗎?”蘇雪冬把鏡子往包裏一收,接著問,“你怎麽回事啊,怎麽突然對自己這麽沒自信,受什麽打擊了?”
蘇雪冬揣測道:“我知道了,肯定是鬱柏言身邊的美女太多,你跟著耳濡目染,所以覺得自己不如別人漂亮了。”
顧淺白她一眼,幽幽地長歎:“如果隻是這麽簡單,那我反而開心了。”
顧淺義正詞嚴道:“我們倆在一起都一個多月了,除了牽手和擁抱,連一次接吻都沒有。”
蘇雪冬倒不以為然:“這不是挺好的嗎,說明人家鬱柏言是正人君子,對你隻是愛情,沒有非分之想。”
“我一開始也是這麽以為的,直到上個周末我們一起看電影。”顧淺歎了口氣,“電影散場後,我想著要不我主動一次,親他一下。”
“他不主動你主動,這不是挺好的嗎?”蘇雪冬跟著點點頭。
顧淺語氣突然加重了五六分:“可是他居然躲開了,而且是毫不猶豫地躲開。我確定一定以及肯定,那絕對不是害羞,他就是單純的不想和我有過多的肉體接觸!”
這種情況,就連蘇雪冬這種腦洞少女都沒法給出解釋,最終也隻能拿出手機,在瀏覽器打下:為什麽男朋友很愛我,卻從來不和我有親密接觸。
“有問題,找‘度娘’。”蘇雪冬清了清嗓子,認真瀏覽屏幕,忽而眼前一亮,“有了,我問你,自從你們在一起後,鬱柏言有在朋友圈曬過你的照片嗎?”
顧淺搖搖頭。
“還有還有,你們在一起的期間,他有把你介紹給他的朋友和家人嗎?”蘇雪冬又照著手機問。
顧淺又搖搖頭。
“那你們聊天時,你發的消息他會秒回嗎?”蘇雪冬還問。
顧淺試圖掙紮:“他做實驗比較忙,沒時間一直看手機……”
話還沒說完就被蘇雪冬打斷了:“你隻需要點頭或者搖頭就可以了,不用解釋。我重複一遍問題,你發給他的消息,他會秒回嗎?”
顧淺再次搖搖頭。
“最後一條,他關注你的動向嗎?”
蘇雪冬把視線移到顧淺身上,算是結束了她的詰難。
顧淺搖頭,這次倒不是否認,而是她實在不知道,鬱柏言是否真的關注自己。
在顧淺的歎氣聲中,蘇雪冬把手機往桌上一拍,冷靜地下達了宣判:“淺淺,我覺得鬱柏言好像不是很愛你啊,他,不會是渣男吧?”
“渣男”這兩字扔出來,著實驚心動魄。
顧淺心頭一驚:“不會吧,他應該……”
她原本是想為他辯解的,可是這個時候,她也沒把握推翻蘇雪冬的結論。想來想去,她和鬱柏言不過是在一起不到兩個月的情侶,對於他大部分的個人世界,她還是一片茫然。
比如,她並不知道鬱柏言潔癖到不願與人牽手,包括共用餐具,不屑使用公共衛生間,討厭別人亂動他的東西。
和顧淺同住一個屋簷下,已經是他最大的極限了。尤其是同逛小吃街,那些黑乎乎的調味品和油膩的“美食”,加上鬱柏言腦中幻想的,做美食的大叔充滿泥垢的手指甲、說話時的唾沫星子、飛落的頭皮屑……
如果可以排行,小吃街一定是鬱柏言做過最恐怖的噩夢。
“無論如何,你千萬不能告訴顧淺你有潔癖。”陳駱的教誨言猶在耳邊,“以後你們倆一起住,如果她知道你有潔癖,肯定一舉一動都要照顧你的情緒,這樣的戀愛太累了,女孩子會忍不住想和你分手的。”
對於陳駱的話,尤其是在感情方麵的見解,鬱柏言一向奉為圭臬,務實力行。
那個忙著搬家的下午,就在他們寢室門口,鬱柏言對著夕陽鄭重承諾道:“二哥,你放心,我肯定能守住這個秘密。
“我一定盡最大努力,讓我和顧淺的戀愛長長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