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高嶺之花追愛記
1
黎夏很委屈。
誰能給她解釋一下,為什麽鬱柏言一向高冷,唯獨看到顧淺就秒變人形泰迪?
隔著被太陽曬得滾燙的鐵絲網,黎夏聽到裏麵起哄聲不斷,心中更是不服。
可偏偏那個人是鬱柏言。碰上這麽個鋼鐵直男,黎夏縱是千萬個不服,最後也隻能在心裏憋著。
籃球場內,鬱柏言突然出現,瞬間把觀眾席的氣氛引至**。在一陣高過一陣的唏噓聲裏,以及紅衣學弟痛心疾首的目光中,顧淺順勢往鬱柏言懷裏一靠,如夢初醒:“哦,忘了告訴你,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這做作的演技,其敷衍程度簡直令人發指。
學弟滿臉黑線,嘴角抽了兩抽。
鬱柏言微微皺眉,上下打量學弟身上的球服,漫不經心地問:“新來的,大一?”
學弟點頭,似乎還在質疑鬱柏言的身份:“你是?”
“看不出來嗎,我是你學姐的男朋友。”鬱柏言瞥了顧淺一眼,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
學弟原本保持著單膝下跪的姿勢,這才尷尬地站起身,頗有禮貌地伸出一隻手問好。
沒想到鬱柏言掃了一眼,須臾,說出八個字——
“你的手太髒,不想握。”
顧淺隻覺這個場景似曾相識,再看學弟已經臊得滿臉通紅,還試圖靠自我介紹挽回麵子:“學長你好,我是能源學院……”
“不用介紹,不想認識。”鬱柏言毒舌慣了,順勢把顧淺往他身後一讓,接著道,“別的好說,追你學姐,沒門兒。”
學弟滿臉憤慨:“你不介意她被鬱柏言包養?”
“當然不介意,”鬱柏言哭笑不得,“真不巧,誰讓我叫鬱柏言呢?”
得,撞槍口上了。
“張口閉口談包養,我看你們歲數不大,懂得可不少。”鬱柏言滿臉嚴肅,語氣中諷刺意味十足,“有這個時間不如好好學習,把心思放在考研上。”
躲在鬱柏言身後的顧淺憋不住偷笑,抬頭卻被鬱柏言一個眼神瞪得噤聲。
“顧淺,你嚴肅點。”
鬱柏言明明是訓斥,可在觀眾席的學生眼裏,無論怎麽看都像是調情。
顧淺憤憤地“哦”了一聲,旋即挽起男人的胳膊,乖乖地靠在鬱柏言身邊。
學弟隻覺得顧淺一副小人得勢的嘴臉,之前心中那個清純玉女的形象頓時化為烏有。
“學姐,是我看錯你了。”學弟醞釀半天,臉色漲得紫紅如豬肝,終於大喝一聲,“你、你太讓我失望了!”
“那可太抱歉了。”顧淺把頭搭在鬱柏言肩上,故作親昵,“沒辦法啊,你看我這男朋友又帥氣又多金,我總不能甩了他和你在一起吧?”
鬱柏言佯怒,捏著顧淺的下巴,四目相對,聲音低沉:“你可以試試。”
這樣的帥男人,果然是一舉一動,看殺衛玠。
別人隻以為鬱柏言是故意撒狗糧,隻有他自己心裏清楚,顧淺雖然沒化濃妝,粉底液防曬霜倒是沒少塗,尤其是往他肩膀上這麽一靠,嘖,他可不想沾一身洗不掉的化妝品。
“我知道你們最近聽了不少風言風語,”鬱柏言攬住顧淺,清了清嗓子,接著道,“校園論壇的謠言,我也略有耳聞。不過我相信謠言止於智者,更何況,顧淺的確是我的女朋友,我對她好也是應該的。”
冷不防說出這麽肉麻的話,聽得顧淺老臉一紅。
“如果大家一定要拿‘包養’說事兒,我希望這個詞語更多的是戲謔,以及對我們倆愛情的祝福,而不是用來向我女朋友潑髒水。”
鬱柏言似笑非笑,話說得很委婉,態度卻十分強硬,像是在警告:“畢竟這是個法治社會,亂說話是要負責任的。”
這番話擲地有聲,觀眾席的學生一時怔住,看了半天熱鬧的蘇雪冬已經開始主動鼓掌帶節奏:“親一個,親一個,親一個!”
“親一個,親一個……”觀眾席總是這麽好帶節奏,蘇雪冬喊不到三遍,學生們已經開始山呼口號,更有甚者,竟然拿出相機對焦,時刻準備記錄這具有紀念性的一刻。
鬱柏言麵露難色,小聲耳語:“顧淺,你今天出門,洗頭了沒?”
“啊?”顧淺一臉茫然,殊不知鬱柏言已經在大腦中設想,自己是否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對著顧淺額頭深情一吻。
如果她今天出門沒洗頭,那吻到的就不隻是愛情了。
還有頭油。
哦,這該死的潔癖。
“親什麽親,他們起哄你就聽?虧你還搞科研呢,不知道三十六計走為上?”顧淺可不管那麽多,拽起鬱柏言的手就想逃。
“等等,我還不能跑。”
鬱柏言掙脫顧淺的手,大步流星走到化工學院的球員麵前,沉吟許久,嚴肅道:“看到對麵那個穿紅球服的了嗎,對,就是皮膚最黑的那個。”
“看到了看到了。”化工學院的小學弟受寵若驚,這位化工院的傳奇人物,他剛入學就聽說過。沒想到今天這位大神竟然主動和自己靠近乎,顯然是有事相求,便又問,“學長有什麽吩咐?”
“打爆他。”
“哪種程度的打爆?”學弟不依不饒。
鬱柏言略加思索:“就是那種,以後上球場會有心理陰影,最好讓他這輩子都不想碰籃球。”
誠然,當日比賽結果並未辜負學弟努力,能源學院籃球五連冠的神話,就此慘淡終結。尤其是能源學院的小前鋒,在場上一度被對方後衛搶斷到自閉,據說比賽結束後,該生當場脫下球服,憤然離場。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顧淺把鬱柏言拽出籃球場,兩人並肩走在林蔭路上,這一幅郎才女貌的美好畫麵,使得一種曖昧的分子逐漸蔓延。
“那個,”顧淺最先打破這種寂靜,“鬱柏言,我能問你件事嗎?”
鬱柏言低頭看她,道:“什麽事?”
顧淺臉一紅,接著說:“你幫我解圍也不是第一次了,你,不會是喜歡我吧?”
喜歡她?居然被看穿了?難道自己表現得這麽明顯嗎?鬱柏言一愣,尷尬得耳根通紅,足足過了好一會兒,才口不對心地反駁道:“你想太多。”
顧淺神色一凝,質疑:“那你為什麽幫我?”
“你沒學過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嗎?我誠信友善,有意見?”鬱柏言脫口而出,絲毫沒意識到自己這個理由有多蹩腳,又說,“而且最近校園論壇議論紛紛,總是謠傳你被我包養,對我風評不太好。”
顧淺石化,憋了半天才問:“你是黨員?”
“當然!”鬱柏言十分自豪,然後對顧淺真誠地建議道,“我勸你趁著大二好好學習,多做社會實踐,先把拓展學分修滿,爭取明年入黨申請一次通過。”
話是沒錯,可顧淺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兒。
“你真的不喜歡我?”顧淺追問。
沒等鬱柏言回答,顧淺的肚子咕咕叫了。
“要不先吃個飯?”鬱柏言主動提議,“我知道學校附近有家不錯的西餐廳。”
“我先回寢室了,你自己去吃吧。”顧淺又氣又惱,臨走還不忘留下惡毒的詛咒,“鬱柏言,你這種直男,就等著單身一輩子吧!”
顧淺說完就走,留下鬱柏言一頭霧水,委屈巴巴地站在林蔭路上發呆。
2
陳駱覺得,鬱柏言不太對——
已經八點了,鬱柏言沒有三番五次地催自己洗澡,也沒有訂外賣吃晚飯,更沒有看書做筆記,甚至,他居然都不給能源學備課了!
“受挫了?”陳駱拖著椅子往鬱柏言身邊一靠,分分鍾化身知心哥哥,“用不用我開導你?”
鬱柏言搖頭:“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雖然我很忙,但是我總不能為了忙自己的事,就不關心老三的心理健康吧?”陳駱滿臉堆笑。
“我心理挺健康的,你要是多待一會兒,可能身體就不健康了。”鬱柏言麵露難色,“陳駱,我求求你,不洗澡總能洗個腳吧,你那個腳有一股鯡魚罐頭味兒,熏得我頭疼!”
“我這不是腳臭,是男性荷爾蒙的芬芳!”陳駱委屈道,“而且我去別的寢室驗證過,我的問題根本就沒你說的那麽嚴重,分明是你極端潔癖,放大了我的缺點!”
鬱柏言忙著打發這位爺,哼哼哈哈地敷衍道:“好好好,我的錯好吧?那您現在屈尊洗個腳可以嗎?”
“這還差不多。”
看著陳駱的背影,鬱柏言搖頭歎息:“我真是不懂,你怎麽能找到那麽多女朋友,居然還一任接著一任,連空窗期都沒有。”
“這你就不懂了吧?”陳駱頭也不回,說來還頗為得意,振振有詞道,“難怪你單身,哪個小姑娘會喜歡你這種潔癖男啊,天天洗頭還噴香水,一點陽剛之氣都沒有。”
九棟的顧淺又打了幾個噴嚏。
“什麽?鬱柏言說他不喜歡你?”蘇雪冬抱著薯片窩在**,相當詫異,“我還以為今天他是借機向你表白呢。”
“我也是這麽以為的,誰知道人家話鋒一轉,居然是為了和我傳播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顧淺搖頭,“這種直男,這輩子也不要想著脫單了。”
“事情總是有兩麵性的嘛,或許人家是不好意思,所以暫時找個理由搪塞你呢。”蘇雪冬故意逗她,“我倒是覺得吧,這個湘坪吳彥祖呆萌可愛,雖然有點直男,但好在不花心不亂搞,談起戀愛應該是個優秀男友吧。”
蘇雪冬循循善誘:“更何況他那麽帥,家境又殷實,你不是一直吵著要嫁入豪門嘛,淺淺,這可是天賜良機啊。”
顧淺百無聊賴地刷著朋友圈,嘟嘟囔囔:“得了吧,我總不能為了嫁入豪門,就把熱臉往人家冷屁股上貼吧?”
顧淺撂下手機,落寞道:“他可能真的不喜歡我。”
她可能真的不喜歡我。
鬱柏言撐著下巴發呆,桌上的《能源學基礎》一頁未動,從陳駱洗澡開始到結束,全程保持著一個姿勢。
“你不會魔怔了吧?”陳駱出來戳戳他的後背,“到底怎麽回事,讓二哥幫你分析分析。”
鬱柏言轉過頭,深吸一口氣,說:“我今天約顧淺吃晚飯了。”
“向喜歡的女生主動發起攻勢,這不是挺好的嗎?”陳駱倒了一杯水,“然後呢?你們共進晚餐?”
“她拒絕了。”鬱柏言實話實說。
“為什麽?你有錢有顏又肯花心思,我要是女的,眼瞎了才會拒絕你。”陳駱咋舌。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不過在我邀請她吃飯之前,她問了我一個奇怪的問題。”鬱柏言又說。
“問什麽了?”
鬱柏言道:“她問我是不是喜歡她,還問我為什麽三番五次地幫她。”
“你怎麽答的?”陳駱說著,仰頭舉杯,咕咚咕咚灌了兩口涼白開。
“我說我不喜歡她,幫她是因為我遵循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身為當代大學生,要時刻做到誠信友善。”
陳駱一口水噴出來,差點當場嗆死。
“你怎麽不說她長得像你過世的姑媽,看到她就有一種親切感呢?”陳駱恨鐵不成鋼。
鬱柏言搖頭:“這個理由不太好吧,我姑媽活得好好的呢。”
“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按理說你都研究生了,智商應該沒問題吧?”陳駱簡直要驚掉下巴,“你沒發現這兩個借口,它們都很生硬、很尷尬嗎?”
鬱柏言聽得一臉認真:“那我該怎麽辦?”
“你最大的問題,就是要學會委婉。”陳駱說,“打個比方,比如我是個女孩子,你要請我吃飯,你該怎麽說?”
鬱柏言沉吟片刻,略微調整一下表情,半晌,抬頭甩出幾個字:“一起吃個飯?”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陳駱擺擺手,“你應該委婉點,比如,今天天氣不錯,美景配美人,願意和我一起吃個飯嗎?”
鬱柏言身上頓起一層雞皮疙瘩,忍不住大白眼翻他,吐槽說:“花裏胡哨。”
陳駱不耐煩地問他:“老三,你還想不想約姑娘吃飯了?”
“想,尤其那個人是顧淺,就特別想。”鬱柏言遲疑了,“可是你確定,這些話對顧淺說,能有用?”
“你二哥我縱橫情場,用了不下兩百種搭訕方式,最後發現,用天氣搭訕的成功率是最高的。”陳駱信誓旦旦道,“尤其是‘今天天氣真好’,這簡直就是萬能句式,無論接上什麽台詞,都能做到流暢絲滑毫無破綻。”
鬱柏言聽得將信將疑,自己又琢磨了半天,忽見陳駱眉毛一挑,問道:“你看今天天氣這麽好,二哥又急著去夜店神龍擺尾,能不能把卡雷拉借我把妹?”
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就說嘛,陳駱哪有這麽好心,莫名其妙來教自己怎麽追姑娘。
“沒門兒。”鬱柏言立刻換了一副臉色,“上次你用我的車帶姑娘去過夜,劣質香水味兒一星期都沒散。”
“我後來不是給你洗車了嘛。”陳駱憤憤說。
“花我的錢,洗我的車,我難道還要謝謝你?”鬱柏言越說越氣,作勢要打,“你還敢提,一提這事兒我就恨不得抽死你。”
陳駱湊上前裝可憐:“老三,你也知道二哥的經濟情況,實在是揭不開鍋了,你好心幫哥哥一回,滴水之恩,日後二哥一定湧泉相報。”
“不行。”鬱柏言瞪他,隨手抄起《能源學基礎》翻了幾頁,仍是不為所動。
陳駱擠出兩滴眼淚:“三哥,以後我做你小弟還不行嗎,你讓我洗澡我就洗澡,你讓我大掃除我就大掃除,每天早上給你買飯,晚上給你帶夜宵,遊戲代練桌椅維修,若有一句不從,立刻全家死翹翹。”
在諸多福利麵前,鬱柏言翻書的手停頓了一下,側過頭詭秘一笑:“你確定?”
陳駱點頭如搗蒜。
“要借車也行,在原有的條件上,你還得給我立個保證書,”鬱柏言語氣一軟,“回來之後必須主動洗車,別讓我催。”
陳駱滿口答應:“行行行,回來以後不僅給你洗車,二哥把車鑰匙都用酒精給你擦一遍,你看怎麽樣?”
鬱柏言把車鑰匙拍在桌上,手未抬起,一記眼刀已經飛到陳駱身上:“要是再敢放我鴿子,我保證,你再也別想進這個寢室。”
陳駱猴急地搶過車鑰匙,咧嘴一笑:“得嘞,以後寢室大事小情,全聽您的。”
“老三,別忘了這周五青年誌願者協會的活動,你還要去福利院獻愛心呢。”陳駱剛走出寢室,突然回過頭把門推開一條小縫,說完這話,轉身就跑。
陳駱腳底抹油溜得飛快,一本詞典已經飛到門上,鬱柏言難得爆粗口:“陳駱,你趕緊給老子滾!”
3
提起青年誌願者協會,鬱柏言心裏就壓著一肚子火。
那時寢室還住著三位大神,除了鬱柏言和陳駱,再就是家境寒酸卻年年都拿國家勵誌獎學金的老大。
當年鬱柏言剛剛上研一,每天忙著跟導師蹭課,沒事兒就泡自習室,老大讀研的同時勤工儉學做家教寫論文,隻有陳駱無所事事,天天除了把妹就是泡吧,而且從來不打掃寢室衛生。
老大潔癖嚴重到什麽地步呢?這麽說吧,如果鬱柏言已經潔癖到成為極品,那老大絕對算得上令人發指。尤其是對於陳駱這種屢教不改的慣犯,更是橫看豎看不順眼。
是以期末年度總結,老大作為寢室長,給陳駱寫了這麽一句評語:該生三觀問題嚴重,生活作風極其奢靡,生活習慣極其惡劣。
這兩個“極其”往上一遞,陳駱當晚就被導師叫去談話了。
平心而論,在生活作風和衛生方麵,雖然陳駱比起老大和鬱柏言來說是又髒又亂又差,但要是放眼整個男生群體,陳駱這點事絕對算不上什麽大問題。想來陳駱也是萬萬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因為個人衛生被指指點點。
也是小夥子年輕氣盛,回到寢室,陳駱一腳把門踹開,進門就破口大罵:“哪個孫子在背後罵我,能不能自己站出來?”
偏偏那時候老大不在,寢室裏隻剩鬱柏言和陳駱大眼瞪小眼。
“他人呢?”陳駱問。
“出去打工了。”鬱柏言眼皮都懶得抬一下,“還有啊,這事兒跟我沒關係,一會兒你們要鬧去外頭鬧,別打擾我背題。”
這句話本身又又沒氣勢,偏偏鬱柏言說得漫不經心,弄得陳駱也有幾分尷尬,又不好收場,隻能嘴硬說:“那行,我在寢室等他回來。”
坐等兩個小時,眼看著天都黑了,老大也沒有回來的意思。
等老大回來,已經晚上九點了,更有趣的是,回來的不隻是老大這個人,他還帶著滿身的傷。
“誰打的?”鬱柏言翻出酒精棉丟給他,調侃,“你今天可真熱鬧,剛挨一頓打回來,寢室還有一個等著打你的呢。”
老大拿起酒精棉簽,可是手指受了傷,半天也擰不開包裝的瓶蓋。陳駱偷瞟老大半天,苦大仇深地把瓶子搶過來擰開,又問:“我們問你誰打的,啞巴了?”
“和你沒關係。”老大瞪他。
陳駱是典型的東北漢子,這麽一聽就不樂意了:“什麽叫和我沒關係啊,你現在被打成這樣,一會兒我再贏了你,那叫勝之不武。”
“你有病啊?”老大伸手要拿棉簽,卻被陳駱搶先拿走:“說不說?不說今天別想使這根棉簽。”
有這兩個活寶,鬱柏言隻剩全程默默看戲的份兒。
“去酒吧打工,惹到人了。”老大言簡意賅。
“哪個酒吧?學校對麵小市場那個?”陳駱問。
老大看了他一眼,頗為無奈地點點頭:“嗯。”
陳駱笑噴。
“行了行了,把臉洗幹淨。還有鬱柏言,你也收拾收拾。”陳駱發號施令。
鬱柏言突然被點名,有點詫異:“你要幹嗎?”
“打回去唄,難道你還想買兩瓶茅台去送禮?”陳駱把夾克一披,“以後傳出去,挨打的是我陳駱的室友,我可丟不起那個人。”
鬱柏言故意揶揄他:“你不是本來就要打他嗎,別人都幫你打了,怎麽,還不解氣?”
“爺們辦事,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我可用不上別人幫我報仇。”陳駱問老大,“不過這事兒也得看你,你想打回去不?”
老大直愣愣地瞅著他,憋了半天,最後扔出四個字——
“少放屁,走!”
三個人浩浩****就去砸場子了,陳駱高中是小混混一個,戰鬥力爆表,鬱柏言嫌打架弄髒衣服,索性留下幫忙望風。不到十分鍾,陳駱已經摁著對麵的腦袋讓他給老大道歉,這一架贏得好不威風。
從酒吧出來,陳駱還沒來得及吹牛,後街突然傳出嗡嗡的摩托車馬達聲。
“壞了,估計是那孫子叫人了。”陳駱眼珠一轉,立刻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
老大呸了一口唾沫:“大不了再打一頓。”
陳駱哭笑不得:“你知道這是什麽概念嗎?三個打三十個,人家手裏還有家夥,你是盼我早死吧?”
“那怎麽辦?”老大問。
“跑啊!”
陳駱說完,撒丫子就逃。
這小子飛奔出五十多米,回頭才發現鬱柏言和老大沒影兒了。正琢磨這兩人是不是被堵在哪兒挨打了,突然見一輛卡雷拉從酒吧旁的車庫衝出來,徑直朝他而來。
車開到他身邊,鬱柏言搖下車窗,掃了陳駱一眼:“上車。”
陳駱驚了。
“你的車?”陳駱問。
鬱柏言點頭,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後麵的摩托,清了清嗓子:“坐穩點,我要讓後麵的摩托見見世麵。”
事實證明,兩個輪子果然跑不過四個輪子。
卡雷拉一路開出三環,跑了三四座高架橋,又連穿幾個區,這才徹底把那群人甩開。
“乖乖,這可是一百多萬的跑車啊,你到底什麽家庭。”陳駱感慨,“你怎麽從來都沒提過啊。”
“你又沒問,我提它幹嗎。”鬱柏言倒是語氣平淡,“我不太懂車,這輛是慶祝考研成功,我爸送我玩的,我以為就十幾萬呢。”
老大嘖嘖有聲:“土豪土豪,惹不起惹不起。”
“你家人幹嗎的?”陳駱刨根問底,追問道。
鬱柏言如實回答:“我爸搞房地產開發,我媽在工大做教授,至於我爺爺和姑媽,他們都是玩音樂的大明星,和我們不是一個層次。”
陳駱差點一口氣抽過去。
末了,鬱柏言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前幾天我爺爺還罵我爸沒出息,說是沒能繼承他的衣缽,讓他很失望。”
“不不不,這幾年房地產如狼似虎,你爸簡直太有出息了。”陳駱捂著心口,“和你一比,我簡直就是個貧民!”
“你是貧民,那我就要撿破爛了。”老大哈哈大笑。
陳駱一拍大腿:“忘了正事了。說,你今天為什麽在導師那兒戳我刀子?”
“我那是為了你好!”老大義憤填膺,“二十多歲的大小夥子,注意一下個人衛生不好嗎?”
“我說的不是這個!”陳駱欲哭無淚,“今天導師說我生活作風有問題,我哪兒來的生活作風?不對,我哪有問題了!”
老大倒吸冷氣:“那句啊,那句是我隨手寫的,沒想到導師這麽重視。”
“我和你拚了!”
說著,陳駱已經朝老大撲了過去。
“行了行了,你倆別吵。”鬱柏言看了眼時間,“不早了,要不去弄點夜宵?”
一陣無言。
鬱柏言無奈:“我請客。”
“好!”兩人異口同聲。
飯菜擺好,四五瓶酒下肚,這三人迷迷糊糊就拜了把子,按生日排序,陳駱當場定下大小。
因為生日小,鬱柏言一度頗為不服,多次申訴無果,最後隻能認命排行老三。
這件事過去不到一周,陳駱就辦了一張永久免費的公交卡。當然,代價就是,陳駱用鬱柏言的身份信息申請了青年誌願者協會,而且通過了。
“怪不得你問我生日,原來拜把子是假,陳駱,你根本就是為了盜用我的身份信息!”
得知此事後,鬱柏言悔不當初。
可是誌願者協會總不能說退就退,且不說手續煩瑣複雜,畢竟這是自己的名譽,鬱柏言隻能開始了漫長的誌願者生涯。
直到現在,老大已經為工作搬出寢室一年了,而鬱柏言托陳駱的福,居然還在做誌願者!
“交友不慎啊!”
鬱柏言看著麵前的能源學原理,一聲長歎。
4
每個星期五的早晨,叫醒蘇雪冬的都不是鬧鍾,而是化妝品劈裏啪啦的翻動聲。
“顧淺,你又幹嗎去?”蘇雪冬睡眼惺忪地從被窩裏探出半個頭。
顧淺換了身素淨的T恤,背著雙肩包,和往日“人間富貴花”的裝扮完全不符,她衝**的蘇雪冬眨了眨眼:“本姑娘要去福利院獻愛心了,想一起嗎?”
“沒興趣。”蘇雪冬縮回被窩,“好不容易沒課,又不寫調研報告,我要好好補個覺。”
某個偉大的哲學家說過,事物的存在通常具有兩麵性,正如你看到美好的月亮,不會想到月球背後千瘡百孔。就像工大的學生看到顧淺,第一印象就是“貪財”“包養”“撈女”,絕不會想到這個女孩還是天使家福利院的義工。
義工和誌願者差不多,隻不過免了誌願者繁雜的手續,去獻愛心的時間也不固定。相比其他義工,顧淺去的時間很規律,每星期一次,從大一上學期到現在,風雨無阻。
起初她不在福利院獻愛心,而是定期去一家聾啞兒童學校做生活老師,隻不過那家聾啞兒童學校不久前因非法收費被上級整修,她這才輾轉來到天使家。
有人做義工是為名,有人做義工是為錢,有些大學生做兼職是為了修滿課外學分,顧淺和他們都不同,名啊錢啊,她不需要,義工也沒有課外學分。她做這些,更不是為了讓別人說她有多高尚,歸根溯源,的確就隻是為了讓孩子們開心而已。
今年夏天第一次去天使家發禮物,小朋友圍著追問她叫什麽名字,她想了想說:“叫我歡歡老師吧。”
美貌總是受歡迎,對小孩子也同樣適用,小朋友們很快喜歡上這個“歡歡老師”。顧淺雖然去得晚,卻一躍成為天使家最受歡迎的義工。
福利院的孩子雖然接受社會的捐贈,可畢竟是缺爹少娘的孤兒,無論吃穿,總顯得比社會上這個年齡的孩子差一些。好在顧淺不缺錢,用她的話說,自己一個包就夠孩子們吃好久了,更何況她還沒到需要賣包過日子的地步,所以也比其他的義工出手闊綽,總是帶著大包的零食,或者是洗幹淨的舊衣服來做捐贈。
福利院的院長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太太,慈眉善目,她有個女兒和顧淺差不多大,所以尤其喜歡這個和自己女兒年紀相仿的小姑娘。每次顧淺來都要和她拉半天家常,旁敲側擊地問她需不需要阿姨給她介紹男朋友。
按原計劃,顧淺是打算在天使家待上一天的,可是她剛把包放進辦公室,蘇雪冬的電話就打過來,原來是能源環境學的老師急著要上次他們社會實踐的小組調查報告,偏偏蘇雪冬手忙腳亂找不到,隻能央著她趕緊回來,一起去找老師做匯報。
顧淺剛歇會兒腳,椅子還沒坐熱,又背著大書包去趕公交車回工大。
回學校的十二路公交車與青年誌願者協會的大巴車擦肩而過,在青年誌願者協會的大巴裏,坐著低頭刷知乎的鬱柏言。
相比誌願者協會其他誌願點,鬱柏言還是更喜歡這個天使家福利院。他潔癖嚴重,掃大街撿垃圾這種活動是萬萬不行的;去學校小區做宣講,他話少又龜毛,不把人勸退就不錯了;文化藝術服務,協會會長根本不指望他這種高嶺之花上台跳四小天鵝。想來想去,隻有福利院的工作最適合他。
事實證明,鬱柏言在福利院幹得確實不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小朋友們都喜歡帥哥美女,有鬱柏言這樣的帥氣哥哥,孩子們自然乖乖聽他的話。
誌願者在私下裏有一對一的幫扶對象,鬱柏言對應的是一個叫小希的孩子,剛剛五歲,有一雙水靈靈像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乖巧聽話,很討人喜歡。
聽福利院院長說,小希原本有一個幸福的家庭,一家四口,爸爸媽媽和大她十幾歲的哥哥,哥哥去年高考成績優異,一家人為了慶祝,決定去九寨溝自駕遊,不幸遭遇地震造成車禍,最後隻有小希死裏逃生,被醫院轉送到天使家。
小希和鬱柏言有緣,還記得鬱柏言第一次來做活動,一向乖巧的小希突然不聽生活老師的指令,執拗地從隊伍裏跑出來抱著鬱柏言喊哥哥。
後來福利院院長給鬱柏言看了小希哥哥生前的照片,果然眉眼有七分相似,難怪小希會認錯。鬱柏言又心軟,就默認了小希的誤認,後來幹脆在一對一幫扶時選小希做自己的幫助對象。從此以後,每次誌願者活動,都成了鬱柏言來福利院看小希的日子。
小希是那種話比較少,用生活老師的話說,就是有點“悶悶”的小孩子。鬱柏言在大巴車上還在想自己這次來要給她講什麽笑話,沒想到這次,剛在天使家門口下車,居然是小希開心地撲上來找他玩。
“哥哥看我的新發卡,是不是比以前的漂亮!”小希晃了晃腦袋,頭上鑲著鑽的發卡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看起來不是廉價的地攤貨。
鬱柏言仔細打量小希,他敏銳地察覺到,小希今天穿的是一件新衣服,做工很講究,雖不是什麽大牌童裝,但絕不是小作坊生產的便宜半成品。
“小希今天真漂亮。”鬱柏言照常把她抱起來,“是哪個生活老師給你的發卡,告訴哥哥,我們一起去謝謝她,好不好?”
小希歪著頭想了想,回答:“是歡歡老師。”
鬱柏言做了一年多的誌願者,福利院裏大多數的生活老師他都認得,唯獨沒聽過這個歡歡老師。
“歡歡老師?”他皺起眉。
小希點頭:“歡歡老師可漂亮啦。哥哥,我還偷偷幫你問了,她現在沒有男朋友哦。”
“胡說八道。”鬱柏言老臉一紅,點一下小希的鼻尖,“你這孩子,知道男朋友是什麽嗎?”
“男朋友是爸爸,女朋友就是媽媽。”小希抱著鬱柏言的脖子,“等哥哥和歡歡老師在一起,哥哥就是爸爸,歡歡老師就是媽媽啦。”
鬱柏言的臉更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