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紅旗招展,得勝歸來!

在豔陽高照的季節,奧運會按期到來。

開幕當晚,R國體育館遊人如織。來自不同國家和不同地區,有著不同膚色和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們齊聚於此,共襄盛舉。

安靜還是第一次親臨奧運會現場,說不興奮那肯定是假的,跟著運動員大部隊繞場的時候左看看右看看,連導播給了她特寫鏡頭都渾然不知。

回奧運村的時候,秦揚笑得四仰八叉。

“我就是覺得人很多嘛,你幹嗎一直嘲笑我……”安靜撇嘴。

“沒嘲笑你,就是覺得你探頭探腦的樣子很可愛。”秦揚捏捏她的臉,哄道,“這麽多人,怕嗎?”

安靜想了想:“有點,但如果打起球太入神,應該會忘的。”

“你來這兒又不止打球。”秦揚眨眨眼,“還有領獎啊,采訪什麽的……會怕嗎?”

安靜老老實實地思考了半天,最後搖了搖頭:“你一定會陪著我的。”

“正解。”秦揚親了她一口,“明天就是資格賽了,大膽打,一切有我在。”

他們都知道,從資格賽開始,有個消息就瞞不住了。

第二天,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傳遍了整個乒壇,甚至連不關心乒乓球的人都有所耳聞。

無數人看著熱搜上的#安靜 右手橫板#發呆。

不少外行人問:橫板是什麽?

有人解釋:直板和橫板是乒乓球的兩種握拍方式。直板就是用拇指和食指夾住拍柄,另外三指頂住球拍背麵,拍子看起來是豎著的。橫板就像拿菜刀一樣橫著握住球拍……其實你不需要知道它是什麽,你隻需要知道安靜這個操作,等於以前用左手拿勺子吃飯的人,突然用右手拿筷子吃飯了。不僅吃得很香,就連夾花生米也不失手。

短短幾個月內安靜完全改變技術流派,這是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

在這之前,甚至沒有人敢想。

這簡直是一個離奇荒謬的妄想,可又真真切切地發生了。也似乎隻有這般釜底抽薪,才能完美破解之前的僵局。

既然左手無論如何都打不好了,那就換右手。

既然手都換了,不如把握拍方式也換成更不容易產生破綻的橫板。

如此簡單粗暴卻無人敢想的方法,現在讓安靜做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在第一輪資格賽輕鬆取勝。

“我終於明白秦揚說的‘未婚妻值得我偏心’是什麽意思了。”

“這是人能幹出的事??四場11∶1?這恐怖的成績,你告訴我她隻練了幾個月???”

“百年難遇小天才名不虛傳。”

“我天,啥也別說了,安靜牛氣就完事兒。”

“她的打法完全變了,以前擅長近台快抽,但這場打了好多遠台的相持球,畫風和當年的狼神一模一樣……”

“我估計那個一直針對我們隊的玲奈要傻眼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坐等雪恥。”

隨著賽程的不斷推進,安靜重啟過五關斬六將模式,在半決賽第一場以4-1的大比分拿下名額,總算是讓不少人安了心。

可是還沒來得及高興多久,就在半決賽第二場,情況又一次令人大跌眼鏡。

趙夢雲對陣玲奈,1-4落敗,爆冷出局。

和安靜在亞洲杯上幾乎一樣的劇本,玲奈練就了一套專門針對趙夢雲的打法,一直逮住她的死穴猛攻。

趙夢雲輸得很難看。

這也意味著,國乒將不再包攬金銀兩塊獎牌,甚至連金牌都岌岌可危。

這麽多年來,何時出現過這樣的狀況?

網上又炸了。

吐槽、譏笑、嘲諷、謾罵,和當初的樣子如出一轍。

安靜不看手機也知道他們會說什麽。她很想反駁,可好像什麽也反駁不了,隻能回到奧運村後繼續練球。

從情義上來說,運動員也是人,也會累會老會受傷,勝敗乃兵家常事,應該得到諒解。但從道義上講,國家投入了那麽多的資源,粉絲傾注了那麽多的情感,如果拿不到好成績,是一種莫大的辜負。

體育,無論輸贏;競技,隻認冠軍。

“剛打完比賽就練?”秦揚見她又找了個無人的小房間練球,於是進來陪她。

可安靜足足打了兩個小時還沒有停手的意思,他忍不住出言提醒:“這都快十點了,賽前別練太多。”

安靜正和牆壁對攻,動作不停:“還是多練會兒好,我還不熟。”

秦揚“嘖”了一聲,靠在另一張球台邊:“決賽不是內戰,緊張了?”

“嗯。”安靜知道如果他一直在這裏說話,自己鐵定是練不成的,索性收了拍,“我不能輸。”

上次被玲奈打成0-4的經曆仿佛就在昨日,這個中國隊殺手讓她們一個個都吃了虧,其實力不可小覷。

秦揚伸出手把她拉到自己麵前,堅定地打包票:“你不會輸。”

“這誰說得準?”安靜滿臉凝重的神色,“你陪我練一下,好不好?”

秦揚笑得不羈:“真要練?”

安靜點點頭。

秦揚站直了身子,還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道:“今天,安靜小朋友的訓練任務是,認真而深情地吻我。”

“嘭”的一下,安靜的臉爆紅。

“你胡說八道什麽呢。”雖然知道他是擔心自己賽前練久了出現肌肉疲勞或者拉傷等問題,但安靜還是經不住他這樣衣冠禽獸式的撩撥。

“不是說要我陪你訓練嗎?嗯?”秦揚催她。

安靜還想掙紮:“但不是訓練……”

“教練說什麽就是什麽。”秦揚深深地凝視著她。他認真的時候就會這樣,一雙狹長的眸子裏像裝滿了星星,閃閃發光。安靜一陣腿軟,拒絕的話完全說不出口。

“咕咚。”

是安靜咽口水的聲音。

鬼使神差的,她踮起腳湊上去。

夠不到?

怎麽回事?

劇本不對啊!

安靜已經努力地踮著腳,可是離他的臉還是有不少的距離。從小就不服輸的安靜同學堅持不懈,終於用力過猛失去平衡,栽進他懷裏。

秦揚眼疾手快地摟住她的腰,低低地笑。

太窘了!

安靜羞憤欲死,一頭紮進他胸口。

“怎麽這麽笨啊?”秦揚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算了,再給你一次機會。”

安靜還沒明白這是什麽意思,身子就突然一輕,她被他摟著腰騰空抱起,然後緩緩放下。

她一雙小巧的腳正好踩在他的鞋上。

“夠高了嗎?”秦揚啞著嗓子,“站不穩就抱緊我。”

安靜快把他背後的衣服扯爛了。

兩人幾乎是肌膚相貼,他灼熱的體溫無時無刻不刺激著她敏感的神經,她甚至能聽到咚咚咚的心跳聲,也不知道是他的還是自己的。

“小朋友的心理素質不太行啊。”

安靜抬眸的時候正好看到他性感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然後是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

迷死人了。

她好像生怕弄疼了他似的,很輕很輕地踮起腳。小孩兒嬌軟的唇瓣在他幹淨的下巴輕輕一碰,濡濕了一小塊皮膚,像是蝴蝶在上麵片刻停留,又振翅飛走,極短暫,觸感卻美妙到不可思議。

“沒了?不達標。”秦揚皺起眉,又一次把她抱起來,帶著她直接旋轉了一百八十度讓兩人換了個位置,然後將安靜穩穩當當地放坐在球台上。

“讓秦指導給你示範一下。”

秦揚閉上眼,精準地銜住她的下唇,仿佛這是什麽美味珍饈似的,一點一點地細細品嚐。

仿佛所有的感官都被這一吻激活,安靜的身子一片酥麻,雙手無意識地在空中晃動了幾下,被秦揚直接逮住按在台麵上,牢牢地鉗製住了。

直到她隻顧得上承受的時候,秦揚才鬆開她的雙手,轉而摟住她的肩。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到停下來的時候,安靜已經快喘不上氣了,秦揚卻還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

“還練嗎?”

安靜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那回去?”

安靜小雞啄米式點頭。

“嗯,這才對。”

秦揚滿意地把她從球台上抱下來,像曾經的無數次那樣摸摸她的頭:“第一次參加奧運會就讓你承受這麽大的壓力,確實有點難為人了。但是也不要過於擔心,畢竟玲奈以前針對你的打法已經不適用了,明天的贏麵很大。何況就算輸了,也不過就是輸一次比賽而已,以後還有很多次呢,對不對?”

從訓練室到酒店不遠,但秦揚嘮叨了很多,直到把她送到房間。

“還緊張嗎?”秦揚試圖確認戰果。

安靜刷牙刷得滿嘴白沫,頓了頓,最後還是微微點點頭。

長篇大論再多,危機都擺在這裏。中國乒乓球隊幾十年來的輝煌可能毀於一旦,她不可能不緊張。

“哎。”秦揚撓撓頭,實在不知道怎麽說了,“沒事,適度緊張也挺好的,趕緊睡覺吧。”

安靜聽話地爬上床,蓋好被子,眨巴眨巴大眼睛:“你要陪我睡嗎?”

“賽前嚴禁玩火。”秦揚恨恨地按下頂燈開關,在床邊站了會兒,最後半妥協道,“我等你睡著再走。”

安靜一雙杏眼彎成了月牙:“好。”

“快睡快睡。”秦揚催促。

她眯起眼睛。

秦揚躡手躡腳地搬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下,無聲地歎了口氣。

她緊張,他又何嚐不是呢?

不僅僅是因為決賽之夜,還因為有一件同樣重要的事。

決賽當夜,由於這次奧運會就在R國舉行,又是難得一見的兩國大戰,現場來了不少R國的球迷。但中國人多力量大,依然非常強勢地占據了看台的半壁江山。

厲霆、秦揚、溫言等一幹國乒人員悉數到場,為安靜搖旗助威。

安靜正在積極地進行賽前熱身。找到狀態後,她停下來朝教練席遙遙望了一眼。

她從衣服領子裏翻出一條項鏈,向秦揚比畫了一下。

那條項鏈上麵,掛著他給她的訂婚素戒。

出於隱蔽考慮,安靜以前從來沒戴過這枚戒指,而是一直珍藏在自己的小盒子裏,就連邵琳都沒機會瞧過它。

隻有秦揚和安靜知道,這枚素戒的內側,刻著他和她的名字。

“大膽打,一切有我在。”

這是他給她的承諾。

玲奈首先發球。

她已經知道了安靜改變打法的事情,所以也沒有再用以前對付左手直板的方法,而是在前三板狠狠下了一番功夫。

安靜把發過來的小球舉重若輕地削回去,雙方來回多次,最後安靜拉了個側旋弧圈球,玲奈回接不及,被安靜拿下第一分。

觀眾席上響起一陣歡呼,紅旗滿場揮動。

安靜定了定心神,把小球往上輕拋,球落下後手臂發力,觸及小球的瞬間同時屈腕,讓小球急速旋轉著跳過去,落點和弧線因為這旋轉而變得詭異無比。玲奈預判錯誤,再丟一球。

隨著場上戰況的不斷推進,安靜心中漸漸有了考量。

她和趙夢雲現在都是右手橫板弧圈結合快攻打法,玲奈隻對趙夢雲的橫板做過研究,這次索性將對付趙夢雲的手段套用到了她身上。但玲奈沒有想過趙夢雲擅長的是近台快攻,而自己在秦揚的手把手教導下,中遠台的削攻更厲害。如果玲奈照搬對付趙夢雲的套路,那不一定能奏效。

把思路理清晰之後,安靜開始刻意把球往遠台吊。不管玲奈使出什麽花招,她都以不變應萬變,通通把球削回去。隻要掌控了比賽的節奏,那麽玲奈就隻能被動地去適應她。

第一局,安靜以11∶5輕鬆獲勝。

場館裏躁動起來了。

安靜微笑著到教練席擦汗。秦揚把礦泉水擰開遞給她,囑咐道:“她下一場應該會改變戰術了,注意把握節奏,一定不能被她帶跑。你有傷在身,盡量速戰速決。”

安靜接過水,扭了扭左臂的關節:“放心吧,我現在感覺還不錯。”

自從改換右手握拍後,左臂的壓力就大大下降了,但是為了協調動作,還是免不了用力。如果打得太久,還是會產生不適。到那時候,局麵就有點糟糕了。

“你自己有數就好,加油。”秦揚也不想一直絮絮叨叨,給她增添無謂的壓力。安靜算是個比賽型選手,越是重要的比賽,她反而越能有突破的發揮。

安靜把水還給秦揚,重返賽場。

第二局,玲奈已經明顯在改變戰術,奈何抵不過安靜無休無止地削球。最後比分11∶7,安靜獲勝。

第三局有些煎熬,兩人遠台互吊,相持不下,有一次對拉將近二十個回合才分出勝負。安靜雖然以13∶11的比分獲勝,但已經有些體力不支了。

秦揚看得直蹙眉,場間休息的時候不停地給她擦汗。明明一場比賽隻有幾分鍾,卻可以讓整個人從頭到腳大汗淋漓。

看起來實在是太膠著了。

“你還行嗎?要不要叫暫停?”秦揚關切地問。

安靜搖頭:“玲奈在故意跟我打消耗戰,如果現在就暫停,恐怕有點長她威風。”

秦揚想了想,同意了安靜的看法。一般到局點的時候都是劣勢一方叫暫停,以打亂對方的節奏,從來沒見過優勢方主動破壞自己節奏的。如果安靜現在叫暫停,反而是坐實了玲奈的猜測。

“下一局有把握拿下嗎?”

“說實話嗎?”安靜舔了舔嘴唇,“五成。”

且不說玲奈已經摸清楚了她的打法,R國乒乓球隊本就因為高雨的下作勾當蒙了羞,玲奈心裏憋著一口氣呢。如果都陰損到這份兒上了,她還被傷病初愈的安靜打敗,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第四局,果不其然,玲奈采取了搏殺戰術,高風險高收益,最後以9∶11拿下一局。

場上有人唏噓,但更多的人在為安靜加油打氣。不論網上如何爭議,她現在是中國唯一的奪冠希望。

安靜的衣服已經濕得能擰出水了。在秦揚的勒令之下,她火速換了件幹淨衣服,還是鮮紅的顏色,在深藍色的地膠上顯得尤其引人注目。

真的不能再耗下去了,趁著玲奈剛獲勝的驕傲勁兒,她要一錘定音。

安靜是這麽打算的,也是這麽做的,抽起球來一點兒餘力也不留了。她本就經曆過秦揚的反手魔鬼訓練,現在用橫板打起來更是得心應手,不管是何種角度的球都能非常順手地還擊回去。

比分攀升到8∶7。

玲奈一個勁兒地扣殺,力道施展到了極致,碰撞的聲音和地膠摩擦的聲音交錯,顯然是使出了看家本領,但安靜總能一次次把球吊回去。小球高高躍過球網,又軟軟落回球台,仿佛狠厲的拳頭通通打在了棉花上一般。

她想跟安靜耗,把她耗到舊傷複發,安靜就將計就計,在曠日持久的對戰裏追求事半功倍。

一直這樣扣下去,輸的人是誰,還真不一定。

隻見玲奈又是一個狠狠地扣殺,小球裹藏著醇厚的力度直衝而來,像一把出鞘的匕首。

但安靜知道,她的落點判錯了,一個致命的低級錯誤。

按照這個弧線,乒乓球將會毫無疑問地出界。

屆時,玲奈就會因為回球出界而失分。

安靜及時收手,但還沒來得及避讓,速度飛快的小球直接打到了左臂肘關節。

精準得球仿佛就是衝這裏來的一樣。

秦揚在教練席上皺起了眉頭。

他不如安靜一樣神經高度緊張,剛才他在旁邊看得很清楚。玲奈明明可以繼續把球扣回去,她就是故意挑準了安靜的左臂打。世界級選手出現這種失誤,他不信。

可是這並不能算犯規,連挑釁都不能算。

這本來就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事情。R國又是東道主,自然不可能把胳膊肘往外拐。

太惡心了。

安靜臉色白了一瞬,她瞪了眼對麵的人,俯身把小球從地上撿起來。

玲奈歪歪腦袋,避開她的目光。

接下來的幾顆球裏,玲奈連拿四分,以9∶11取得勝利。

場上越來越熱鬧了,歡呼聲沸反盈天,玲奈朝著觀眾席大吼了一聲,誌得意滿。

安靜冷著臉回位置喝水,吞咽的表情都像在吃蒼蠅一樣難受。

秦揚直接叫了暫停。

如果真讓玲奈連扳三局,那就不僅是丟人了,更是危在旦夕。

乒乓球是中國的國球,國球的冠軍絕不可以旁落,何況是旁落宿敵。

“安靜。”秦揚把她拖到旁邊的椅子坐下,“你知道你一直以來都有一個問題嗎?”

安靜愣了愣:“有什麽問題你怎麽現在才說?”

秦揚搖搖頭:“我一直相信你的技術,但可能是性格使然,你打球太過冷靜了。”

安靜有些摸不著頭腦。

“乒乓球是一項藝術,不是一種技術。打的時候要理性,但打完的那一刻應該感性。沒有人的發揮是完美無缺的,如果你這種高度緊張狀態得不到釋放,你就會一直記恨著自己的失誤,又對對手的挑釁耿耿於懷。這樣隻會讓不自信積累起來,最後成為壓垮你意誌的稻草。在逆風的時候,這種情況非常可怕。”

安靜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不要想那麽多,不要管對麵的人是隊友還是宿敵,也不要管是奧運會還是雪恥戰,你隻需要去享受這項運動。乒乓球是你的朋友,球拍是與你並肩作戰的一部分。帶著**去拚,有時候,腎上腺素才是殺器。”

第六局到來時,安靜承認,她被秦揚點燃了。

沒有人能像她一樣在幾個月內把橫板練到登峰造極的地步,她堅信自己的天賦,也無愧於自己的努力。

為什麽要懷疑?為什麽要膽怯?為什麽要猶豫不前?

在乒乓球界,她就是奇跡,就是王!

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脈,安靜的每一次回球都自然得水到渠成,不論正手反手,不論直線斜線,不論長球短球,一概逃不過她手中的球拍。推擋搓削拉,招招不可拆。

每得一分,安靜就振臂高呼。

看台上的人也跟著吼,那是從嗓子眼兒裏迸發出的熱血。

乒乓球是一項藝術,它追求精細,講究謀算,又煽動人心。它不輸給場麵宏大的油畫,也不輸給曲調激昂的交響曲。它有獨一無二的美感。運動員行雲流水的動作仿佛書法家手持椽筆,有著墨下龍蛇的豪邁意境,偏偏手臂又暴起藤蔓似的青筋,充斥著古希臘雕塑般的蓬勃和**。

真正的頂尖選手,已經將身體馴化到了從心所欲的極致,驅使它的不是遲滯的思考,而是由心而生的意識。

那些經受過的傷痛,那些彷徨過的黑夜,那些失敗過的博弈,那些經年累月的汗與淚,在一次次的擊打中化為齏粉,祭獻給上蒼,敬自己的熱愛。

同樣是一個扣殺,小白球和球台碰撞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砰!”

顯示屏上的比分跳動為11∶1。

現場騰起呐喊與歡歌。

紅旗招展,得勝歸來!

賽場中間的那個女孩兒閉上眼,耳邊是鼎沸人聲。

她高舉雙手,一手緊握球拍,一手豎起食指。

“中國——第一!!!”

把榮耀釘進紅旗,把血性刻進骨髓。

一戰雪恥,不負眾望。

二十歲的安靜驚豔了世界。她本身就是奇跡,是王。

站上領獎台之後,國際奧委會主席滿臉笑容地頒了金牌,將捧花遞給她,又從禮儀小姐的托盤裏接過花環為她戴上。

安靜愣了愣,發現自己這頂花環後麵還嵌著一塊白紗,手捧花也是和亞季軍不一樣的紅玫瑰,於是疑惑地問了一下。

主席先生笑了笑,淡淡地說了句英文。

安靜沒聽懂,扭頭問旁邊剛掛上銅牌的趙夢雲:“他說什麽?”

“他說你是特別的那一個!”趙夢雲招呼她,“哎喲,你別管了,快升旗了!”

安靜連忙正色。

場館上空,紅旗冉冉升起。

“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勝利歌聲多麽嘹亮……”

聽過《義勇軍進行曲》那麽多次,安靜第一次紅了眼眶。那種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和滿足感,是她這輩子很難體會到的。仿佛苦盡甘來,曙光重現,告訴她,你做的一切都有意義。

能在全世界麵前爭取到一次放國歌的機會,談何容易呢?

一曲畢,四周霎時靜下來。

隻是很快,看台傳來了陣陣驚呼。

“安靜。”

她聽到了太熟悉的聲音。

熟悉得讓她不可置信。

安靜緩緩轉過身,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秦揚穿著一身純黑色的西裝,胸前的酒紅色口袋方巾露出一角,氣質卓絕,風度翩翩。

分明在剛才,他還是那個穿著隊服為她激動得麵紅脖子粗的秦教練。

“你……你來這裏幹嗎呀?”雖然隱隱有了猜想,但安靜還是忍不住嗔他。

秦揚不可抑製地笑出了聲。

“來娶你。”

清透有力的聲音通過話筒傳遍了整個場館,看台上起哄的聲音快要掀翻天幕。

他變魔術似的拿出一個白色小盒子,隻聽“啪”的一聲,盒蓋緩緩打開,鑽石在頂燈的照射下璀璨生輝。

“安靜。”秦揚單膝下跪,“我本來不想在很多人麵前求婚,我覺得這樣會為難你,但是我真的忍不住,尤其是在這個特別的日子裏。這條路,我們走得並不算順利,好在苦盡甘來。以後的日子裏我們還會遇到很多幸與不幸,那都沒關係。有我在你身後,你隻管向前。”

安靜站在領獎台上,看著麵前這個眼底光芒如星輝的少年,仿佛從他眼中看到了未來。

“今天,我想告訴全世界,我愛你!你願意嫁給我嗎?”

“嫁給他!”

“嫁給他!!”

“嫁給他!!!”

台下的尖叫聲猛如潮水,卻滿是祝福。

安靜點頭如搗蒜。

縱然早已預料到結局,但秦揚還是長舒一口氣。

他虔誠地為她戴上戒指,翩然起身,摟住她的腰。

她站在領獎台上,比他高出半個頭,隻能環住他修長的脖子,勉強回抱。

“秦夫人。”秦揚喚她,“我想親你。”

“秦先生。”安靜滿臉通紅,“我同意。”

那個夏夜星辰如溪,他們在世界麵前擁吻。

從今以後,你負責愛世界,我負責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