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對你好,是因為你值得
秦揚很少參與節目錄製,他本身不太願意涉足娛樂圈,一是覺得這個圈子太虛假,二是他人懶又不缺錢。但有時候熟人找上門來,終歸是不好拒絕。
好在這個節目是一檔不折不扣的慢節奏綜藝,每一期的內容就是帶著嘉賓們去不同的地方生活兩天,直播嘉賓說說笑笑打打鬧鬧,最後再在後台采訪幾句。秦揚作為飛行嘉賓,錄製起來也不算麻煩。他在節目裏露了手廚藝,順帶還吸了一撥粉。
事故出現在後台采訪。
主持人:“參加節目最大的感受是什麽?”
秦揚:“這個地方很漂亮。”
彈幕一片“哈哈哈哈哈哈哈”“國家隊個個都是采訪殺手”“有內味兒了”。
主持人:“對於節目倡導的慢生活有什麽看法嗎?”
秦揚:“還挺新鮮的。以前在役的時候天天忙,現在陪著在役的人天天忙,幾乎沒體驗過這種生活節奏。”
彈幕又開始心疼自家哥哥了。
主持人:“那以後想這樣生活嗎?”
秦揚:“看另一半的意願吧。”
彈幕開始誇哥哥好尊重人愛情觀好正之類的。
主持人:“節目裏每個嘉賓都有自己的性格特點,你覺得以下哪個標簽最適合你?A房奴,B車奴,C妻奴,D孩奴。”
秦揚:“C。”
主持人:“為什麽選妻奴呢?”
秦揚:“有錢,無子。”
彈幕又開始哈哈哈地說狼神可太真實了。
隻有主持人這個華生發現了盲點:“你有妻?”
彈幕開始瘋狂刷問號了。
秦揚心裏“咯噔”一下。本著不想說謊也不想暴露關係的原則,他回答:“妻……暫時還沒定下來……那我選擇D吧,寵小孩兒,沒毛病。”
彈幕的問號刷得更猛烈了,直播間差點兒當場陣亡。
主持人一臉蒙:“不是說無子嗎?”
秦揚很誠懇地點點頭:“對啊。”
所有人都被秦揚繞暈了,但是絲毫攔不住#秦揚自曝妻奴#這個話題坐火箭一般躥上熱搜。
安靜看到這個熱搜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她知道秦揚今晚錄完節目回家,又擔心他長途跋涉累了,所以特意在訓練結束後溜到他的大別墅給他做飯。
老是秦揚給自己投喂,也不是個事兒。
秦揚剛開門的時候就察覺不對勁了。
屋裏有股炒菜的香氣,客廳的燈也開著,但他爸媽已經不知道第幾次去外地出差了。
“安靜?”秦揚一邊換鞋,一邊試探性地喊了一聲。
除了他和秦爸秦媽,就隻有安靜知道大門的密碼。
大概是炒菜的聲音太大,沒有人回答他。秦揚穿好拖鞋走到廚房,果不其然看見了他熟悉的身影。
安靜正穿著圍裙背對著他炒菜,那顛勺的樣子看起來很是嫻熟。鍋裏炸出的油煙蒸作白霧,在抽油煙機的動力下不斷升騰。
他忽然有一種難得的閑適和愜意,就像他方才結束錄製的節目那樣,他在晚上下班回家,他愛的人正為他籌備晚餐,很日常的場景卻讓他覺得無比恬靜。
“安靜。”秦揚略微放大了聲音。
安靜這會聽見了,她扭過頭:“你回來啦!馬上就好哦!”
秦揚走進廚房,看她將小菜起鍋,裝盤,遂接過盤子:“我來端,別燙著你了。”
“哪有那麽嬌氣。”安靜雖然沒和他搶,但還是嘟囔著反駁。
“冠軍小朋友的手可寶貝了!”秦揚把盤子穩穩當當地放在桌上,又替安靜拉開椅子。
在他眼中,這些有一點危險係數的事情都不應該讓安靜去做。
安靜坐在他旁邊,拿著筷子卻遲遲不動,隻是偷偷瞟他。
秦揚嚐了一口,真心實意地誇她:“手藝不錯啊!”
“真的啊?”安靜微微抿著小嘴。
秦揚偏過頭看了看她,覺得她情緒有點不對,於是放下筷子:“怎麽了?不高興?”
安靜嘟嘟嘴,背過身去:“也沒……有一點吧。”
秦揚思來想去,想起自己在節目上搞的那個大新聞,忽然心虛了。他從背後摟過她,開啟美色**:“安靜?寶寶?老婆?到底怎麽了?”
“你別亂叫。”安靜見他又開始滿嘴跑火車,連忙製止,“我看你節目了。”
“哦……然後呢?老公帥嗎?”秦揚摸清楚了她生氣的原因,鬆了口氣,開始一門心思地逗她。
“我說了讓你別亂喊嘛。”安靜忽然有點鼻酸,扭頭撲進他懷裏,“為什麽說還沒定下來啊……”
秦揚把懷裏這隻軟成了包子的小人兒抱得緊了些,笑得胸膛微微震動:“這麽想嫁給我?嗯?”
安靜有些急眼了:“你回答我呀……是不是厲指導又……”
“傻瓜。”秦揚快被她幹著急的樣子蠢哭了,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是我在等你榮耀加身。”
等你拿到大滿貫,我們就結婚。
比起你,我才是更迫不及待的那個。
這是安靜第三次參加世界杯了。邵琳退役後,安靜在乒壇已經呈現出無人可擋的態勢,國乒新一代女戰神羽翼漸豐。
選拔賽一路下來都十分順利,秦揚對她的狀態很放心。決賽的時候,安靜和趙夢雲狹路相逢,秦揚甚至沒在場。
他去做更重要的事情了——
“喲?這麽快就想把我們家小安靜拐走啊?”邵琳和秦揚多日不見,一見依然是慣例互懟,“鑽戒給我看看?我告訴你啊,安靜這兩年身價可是在蹭蹭蹭翻番,你要是敢拿一克拉以下的碎鑽糊弄……”
“沒鑽。”秦揚正站在凳子上擺弄牆上“HAPPY BIRTHDAY”字樣的氣球。
“沒鑽?”邵琳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了,“不符合你財大氣粗的風格啊?”
秦揚點點頭:“是不太符合,但我覺得現階段太招搖也不好,畢竟隻是訂婚。”
如果真依著他的“尿性”搞一顆鴿子蛋,別說安靜心裏會不會有壓力,她也不敢戴出去。離奧運會隻有不到一年了,他不希望在這種時刻橫生枝節。
邵琳倒是點點頭表示理解,她走到牆角,看到氣球之後又愣了:“秦揚你這是跟她求婚呢,還是給她過生日呢?氣球買錯了吧?”
“沒買錯,先騙她一下。”秦揚從板凳上跳下來,拍了拍手,“交給你個任務。”
邵琳問:“什麽?”
“一會兒安靜進來之後,我會把蛋糕推進來,等我把蠟燭點上之後,你就把大廳的燈關掉。”
邵琳一頭霧水:“然後唱生日歌?”
“不是。”秦揚搖搖頭,“大廳的開關連著天花板上的小機關,到時候牆上會滴幾滴橘子皮汁,氣球就會爆炸。”
“爆……”邵琳呆住,“爆了之後?”
秦揚把手抄進褲兜裏:“牆上的熒光字體就會顯出來。”
LOVE YOU,MARRY ME
邵琳對他這番又騷又土的操作簡直難以言喻:“你真是……有夠新意的。”
“難道不浪漫嗎?”秦揚很認真地發問。
邵琳沒法評價這種事情:“浪不浪漫不重要,關鍵是求婚這件事本身很令人心動好吧?反正在安靜眼裏你做什麽都是對的。”
“哎。”秦揚滿意地歎了口氣,“邵琳,我認識你快二十年了,你第一次說了句讓我稱心的話。”
邵琳一個白眼丟過去。
“比賽開始了!”她打開手機看直播。
秦揚湊過來。
他還是第一次在手機上看安靜打球,不同於在現場的真切感,有了解說的評價,比賽變得更加客觀,也更加直白地反映出兩人實力的差距。
攝像機給了安靜許多臉部特寫,她依然把齊肩的短發在腦後紮成馬尾,兩鬢的碎發用黑色的板夾別住,一張嬌俏的小臉顯得幹淨利落。
“嘖,長這麽好看,你該讓她多接廣告,拍拍雜誌什麽的。”邵琳由衷感歎。
“拿到大滿貫再說吧,我不想她被人說三道四。”秦揚搖搖頭。
邵琳明白他話裏的深意。
秦揚參加的節目不多,但由於他人氣高,還有一大幫狂熱的女友粉,每次參加節目都會引起不小的轟動。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黑他的,說什麽娛樂圈的錢好賺,誰都想來分一杯羹這類的話,尤其是在他臨近退役時成績下滑,罵聲鋪天蓋地。秦揚的粉絲為了維護他,跟黑子天天對噴,結果適得其反。一切紛爭消失在他發出那條微博之後,仿佛兜頭被潑了冷水,那些黑過他的人又開始裝模作樣地紀念他了。
他不想安靜再經曆一遍。
運動員,純粹一些是好事。
邵琳感歎:“你這麽細心地替她著想,我都懷疑我以前認識的那個秦揚是假的了。”
“所以,愛情是很神奇的東西。”秦揚雙眸含笑,目光緊緊鎖定屏幕裏那個勉力奮戰的身影。
她太幹淨、太優秀、太堅韌,讓他總想把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雙手奉上。
終於,安靜以4-1的大比分衛冕世界杯女單冠軍。
“長江後浪推前浪啊!”邵琳和秦揚相視一笑,“還不給她打電話?”
秦揚起身,拍了拍襯衣的褶皺:“等她采訪完吧,不急。”
說完,他走到落地窗邊,右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著手機。
邵琳“嘁”了一聲。
不急?她看某個人都要急死了!
自從采訪屢屢出事之後,秦揚就定了隻許一家記者采訪的規矩。而拿到獨家物料的幸運兒,就是顧文衢所在的體育頻道。
顧文衢也收到了秦揚的通知,三兩下把采訪結束了,就避開安靜溜去了慶功宴的會場。
“現在頒獎典禮應該結束了,她去換了套衣服,我估計差不多快來了。”顧文衢到現場後跟秦揚通風報信。
秦揚在窗邊站了半晌,這會兒終於撥通了電話。
“喂?”安靜很快接起來了。
“恭喜小朋友,衛冕世界杯冠軍。”秦揚的聲音裏都透著滿滿的笑意。
“謝謝秦指導。”安靜在電話那頭笑起來,“也謝謝男朋友。”
秦揚微眯起眼睛,凝視著窗外城市逐漸亮起的萬家燈火,忽然恨不得馬上飛到她身邊去:“快過來吧,體育館對麵的酒店三樓,好多人都在等你了。”
“好。”安靜背上背包出了休息室,沒舍得掛電話,“你看我打球了嗎?”
“當然。”秦揚誇她,“今天狀態很好嘛,邵琳都說你比以前精進了。”
“真的嗎?”安靜嘻嘻地笑起來,“那也是因為教練教得好!”
秦揚看到她已經出了場館大門:“別拍馬屁了!好好看路,等紅綠燈。”
“知道啦!”安靜站在路邊。
紅燈閃爍了幾下,變成綠色。
安靜往道路兩邊看了看,車輛都規規矩矩地停在白線外,於是她放心地踏上斑馬線。
“還挺乖。”秦揚被她探頭探腦的樣子可愛到了,“你……安靜!躲開!”
手機“啪嗒”一聲滑落在地。
變故就發生在一瞬間。
有一輛黑色的小轎車似乎瞄準了安靜,就在她行至道路中間的時候猛然衝出,宛如一隻驟起的獵豹,毫不猶豫地撞向她!
安靜被刺目的遠光燈照得眼前一白,大腦幾乎停止了運轉,隻是本能地往後退了兩步。
“砰!”
身側被什麽東西狠狠刮過,劇烈的衝撞將她的身軀甩出去老遠,小轎車揚長而去。
可她趴在地上,不動了。
秦揚隻覺得自己的腦中一片混亂,全身的血都往天靈蓋上衝,仿佛有無數的驚懼和憤怒要爆發出來,可偏偏又腿軟,連手指都在極大幅度地打戰。
“你剛剛尖叫什麽?”在廳裏和顧文衢聊天的邵琳正要過來,卻見秦揚猛地蹲下來,顫抖著一雙手撿起地上的手機,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外跑。
“120嗎?這裏出車禍了!新安大道南路體育館外麵!對……對!就剛才!”秦揚直接選擇了樓梯狂奔,腳步不停。
“有個女孩兒受傷了,麻煩你們快點過來好嗎?”他越說越急,仿佛舌頭都轉不過來了似的,最後喉嚨一酸,淚水仿佛開閘泄洪,衝刷得滿臉都是,“她……她是運動員……她是運動員啊!她才拿了世界冠軍……我求你們了,求你們快一點!”
明明隻有三樓,卻仿佛永遠都沒有盡頭似的。他終於趕到馬路上的時候,步子忽然緩了。
那裏亂糟糟地圍了一群人,有的在打電話,有的拿著手機在拍,還有的人交頭接耳。
可世界仿佛被靜音了,他耳朵什麽都聽不到。
不少人似乎認出了秦揚,自覺地讓開了一條路。
安靜倒在人群中間,地上有模模糊糊的血跡,鐵鏽的氣味濃鬱得嗆鼻。
秦揚再也站不住了,雙腿一軟,跪倒在她身邊。
“我……沒事……”她竟然還在眨眼,隻是麵色慘白,說出來的話也有氣無力。
“你別說話,你別動……我打120了,他們說了,馬上就來。”秦揚盡力穩定心神安撫她。
“那你……別哭啊……”她嘴角微微顫動。
秦揚把臉埋在手心裏,使勁兒擦了把淚,可是並沒有止住,仿佛他二十幾年來的淚水都積攢在此刻爆發了似的。
“小夥子。”有圍觀的老婆婆彎下腰,遞給他一包紙巾。
秦揚無意識地接過,狠狠擦了擦眼角,用盡全力告訴自己冷靜,然後再次拿出手機,撥通110。
“我要報案,剛才有一輛黑色小轎車撞人後逃逸,車牌號是C4B421,在新安大道南路,現在應該往江邊去了。”秦揚做了幾個深呼吸,“車主應該是個23歲的女生,一米六五左右,叫高雨,R籍華人。我有理由懷疑……她是蓄意傷人。”
“好的,我們會馬上采取行動。您的名字是什麽呢?”
“我叫秦揚。”
當晚,整個世界的網絡都炸了。
秦揚在安靜身邊說的話被人完完整整錄了下來,經過微博大v一轉發,#安靜 車禍#瞬間空降熱搜第一位,實時搜索量破兩千萬,#秦揚哭了#和#C4B421肇事逃逸#更是緊隨其後。
淩晨一點,京城警方發布案情通報:
10月20日晚10時許,一輛車牌號為C4B421的黑色小轎車在新安大道南路撞倒一名群眾後逃逸。接到報案後,警方即刻出動展開追捕。現查明肇事車主高某(女,R籍華人)因與傷者安某積怨已久,一時衝動生出害人之心。高某對其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目前案件正在進一步偵辦中。
在警方的實錘後,#高雨 蓄意傷人#上演了又一次空降。
淩晨兩點,國乒官博發文,稱安靜暫無生命危險,並將嚴肅追究肇事者的法律責任。
眾人的心總算是稍微安定了一些,但對高雨的口誅筆伐並未停止。秦揚那段淚如雨下的視頻也被人拿出來研究。
“‘高雨必死’這四個字臣妾已經說倦了,但有一說一,粉了狼神七年,我好像從來沒見到他哭過?”
“沒見過+1。”
“十年老粉+10086。”
“以前要是有人說揚哥會哭,我打死都不信,他那種性格根本不像好不好?”
“他在視頻裏真的哭得我心都碎了。高雨該死啊!”
“或許有姐妹看過同學會那個瓜嗎?”
“樓上展開說說?我流量夠!”
“有什麽好展開的,就是在一起了唄。”
“妻奴是真?OMG?”
“哇……真相了!”
遲遲沒有等到後續的吃瓜群眾開始了新一輪扒料,正所謂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這下子,從最開始的抱抱到這一晚秦揚緊跟著醫生上救護車,甚至連兩年前他懟記者的視頻都被翻了個底朝天。
“這兩人要是沒在一起,我絕對把電腦吃了。”
“雖然在這樣悲傷的日子說這些不太好,但我真的嗑到了。”
“教練和運動員?國乒真是有夠開放呢。”
“樓上有事兒嗎?大清亡了幾百年了,您的辮子怎麽還沒剪掉?”
網絡上吵得不可開交,醫院裏也是一片混亂。
“秦先生,您別急,患者不會有生命危險……”
“我怎麽不急啊?醫生,她是運動員!打球是她最熱愛的事情!她不能出任何……”
“秦先生,您冷靜一下,患者的左臂已經是粉碎性骨折了,現在這種情況,我們隻能保證她術後能進行日常的肢體活動,至於有沒有您擔心的後遺症,我們真的沒辦法確定。”
秦揚的腦仁兒嗡嗡作響,他甚至很想像一個潑婦那樣犯渾,但理智和教養不允許他這樣做。
“我們會全力救治的,您放心吧。”
“那你們……一定要盡力……”
“一定。”
主刀醫生鄭重地點點頭,進了手術室。
秦揚坐在冷冰冰的長椅上,雙手插進一茬一茬的發裏,狂撓了幾下腦袋。質量上乘的白襯衫緊貼著肌肉,肩胛的位置隆起兩個小鼓包。
厲霆在他身邊坐下,遞了一包紙巾。
“不用了。”秦揚頭也不抬,沉聲拒絕。
厲霆把紙巾揣回兜裏。良久,他長長地歎了口氣:“小揚,這不怪你。”
“怪我。”秦揚咬著牙,“我低估了人性的陰暗麵,我沒保護好她。”
他多恨啊,恨自己沒有斬草除根,恨自己沒有去接她,恨自己一時大意……很可能葬送掉了她的職業生涯。
她的生日,冠軍夜,求婚現場,明明應該是一個充滿甜蜜與幸福的日子,卻因為這樣的意外搞砸了。
“你師母走之後,你跟我說過一句話,倉央嘉措的情詩,還記得嗎?”厲霆深深地看著他,“情到濃時起致辭,可能長作玉交枝。若非死別,絕不生離。”
秦揚緩緩抬起頭,又回想起當初兩人才確定關係的時候,厲霆找上門來棒打鴛鴦的情景。
“至少你們還能在一起,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秦揚看著厲霆不疾不徐地吐出這句話,忽然覺得,厲霆老了,他也老了。
人在經曆過大災大難之後,總是會成熟不少。
“我隻是貪婪……”秦揚閉了閉眼睛,“她才剛起步,前途無量……如果因為這種事而折戟沉沙,我會一輩子過不去。”
厲霆張張嘴,還想勸他什麽,但最後什麽也沒能說出口。
師徒二人都心知肚明。
遺憾是無法開解的,尤其是事關愛情的遺憾。
安靜醒來的時候是第二天早上,秦揚正蜷在床邊的椅子上睡覺。
“醒了?”安靜手一動,秦揚就睜開眼,“有什麽地方不舒服嗎?要不要叫醫生?”
“不用。”安靜用眼神示意了自己上了夾板的左臂,“我骨折了?”
秦揚一愣。
“迷迷糊糊的時候聽到了。”安靜竟然還在笑,“還聽到有人哭得很慘……”
“你還好意思說?”秦揚眉頭一挑,“也不看看我是因為誰?”
安靜自知理虧,眼珠轉了轉,最後把目光定格在自己左手的中指上。
“這枚戒指……哪兒來的?”
被她以這樣的語氣質問,秦揚難得地有些不好意思:“冠軍禮物,生日禮物,訂婚信物,三合一。”
聽到“訂婚”兩個字,安靜心頭一顫,噘著嘴:“我都沒同意。”
“你敢不同意?”秦揚威脅人的樣子有點可怕,似乎下一秒就要撲上來把她吃了。
“那……那倒不是……”安靜撇撇嘴,“就是覺得你這樣有點乘人之危。”
秦揚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以後有空再補吧。”
安靜終於忍不住笑起來。
比起自己受傷,她更害怕秦揚哭。他是那麽好的一個人,千萬不能因為她而傷心。
秦揚看了一眼手機剛發來的短信,對安靜說:“安叔叔已經到樓下了,要不借此機會讓叔叔搬到京城來吧,我不在的時候也好有人照顧你。”
安靜沒想到他考慮得這麽周全:“小別墅裝修好了嗎?”
“嗯。”秦揚點點頭,“出院之後可以在那邊靜養一段時間,我擔心你在我家不適應。”
安靜想起某次兩人差點兒被秦揚爸媽抓包的糗事,小臉微紅。
秦揚站起身:“那就這樣決定了啊,我還要去處理一點兒事情,你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就盡管跟醫生說。”
“放心吧。”安靜衝他眨眨眼。
秦揚不舍地在她額頭上輕輕地親了一下,這才出了病房,扭了扭僵硬的脖頸,轉身進了另一個房間。
“小揚來了。”秦爸爸站起身,介紹他旁邊的人,“這是嚴鑠,國內最厲害的刑事律師。”
“嚴律師好,我是秦揚。”秦揚和他握了握手,三人在桌邊落座。
嚴律師說話做事雷厲風行:“秦先生,事情經過我已經大致了解了,您有什麽訴求呢?”
秦揚也直入主題:“我要她死。”他頓了頓,許是覺得自己情緒不好,又道,“我要她受到法律的製裁。”
“咳咳!”秦爸爸喝了口茶壓驚,“小揚,咱家又不是黑社會……”
秦揚沒理爸爸:“故意傷人,肇事逃逸,致使我國體育行業遭受巨大損失並造成社會強烈震動,甚至影響兩國邦交……嚴律師覺得,夠判多少年?”
嚴鑠有點震驚地看著秦揚:“您比我想象中懂得多。”
“我知道這很為難您,但我不想看到那個人再出現。她已經自暴自棄了,誰也不知道她以後還會做出什麽事情。這次是安靜機靈躲開了點,下次可不一定能有這麽好的運氣。”秦揚一想到當時的畫麵就心悸,幸虧安靜往後退了兩步,不然他或許就再也見不到她了,“毀了運動員的手,遠比殺了她更殘忍。請替那個人選個‘好’一點的監獄,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嚴鑠沒想到秦揚是這樣的狠角色,他沉默了很久,最後點點頭:“我會全力以赴。”
“多謝。”秦揚將他送出了會客室。
“我家兒子長大了啊!”秦爸爸嘖嘖稱歎,“我後悔了,當時不該聽老厲的送你去打球,你這小子要是從商,肯定比我有所作為。”
“您想多了。”秦揚臉色並不好,“爸,我隻是從來沒有這樣恨過一個人——恨之入骨。”
“小揚。”秦爸爸蹙著眉,最後把比他高半個頭的兒子抱在懷裏,“別讓仇恨蒙蔽了你的雙眼。這個世界上,好事情總比壞事情多。”
“嗯,我相信。”
安靜在醫院靜養了好幾個月,不少人前來探病。
溫言也來看過她。他帶了一捧文心蘭,放在床頭。
安靜道過謝,兩人一時無話。
最後還是安靜先開了口:“對不起,這次年終總決賽沒辦法和你參加了。”
今年年末的總決賽混雙項目關係著明年奧運的參賽名額,安靜這樣子,顯然隻能退賽了。隻是連累了溫言,隻能陪她一起退。
溫言笑了笑:“沒關係的,我們還有很多拿到名額的機會。離奧運還有大半年呢,等你把傷養好了,我們肯定能再拿個世界冠軍。”
安靜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
秦揚老是對打球這件事避而不談,仿佛隻要他不說,就能避免這件事似的。其實大家都清楚,經曆過一次近乎毀滅性的打擊,她的狀態很難恢複到以前了。骨折與那些普遍的肌肉拉傷不同,這是從內而外引起的並發症,她經不住高強度的運動。
體育競技,失之毫厘,謬以千裏。
“總之,很抱歉……”安靜再次道歉,“我想,他們應該會為你重新分配隊友。”
如果她和高雨是積怨已久,那溫言就是完全遭了無妄之災。他是男乒世界第一,奧運的混雙金牌本來是勢在必得,如今卻因為她而成為未知數。臨陣換將,怎麽能比得上別人磨合已久的隊伍?
“你真的不用自責。”溫言無奈地笑了笑,“可能我們兩個就是沒有緣分吧,哈哈哈!”
的確是有緣無分了,他一廂情願這麽久,最後連個混雙組合都撈不到。哪怕隻是和她一起站上領獎台呢?
老天真是心狠,一點兒幻想的餘地都不肯留給他。
溫言覺得自己在這裏坐不下去了,他站起身:“你好好養傷,我等你王者歸來。”
“好。”
安靜目送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