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心跳加速的感覺

太晚了,丘桃桃一個人回學校,莊穆不放心,他又要值夜班不能走人,所以丘桃桃留在值班室過夜。

休息室狹窄的單人**。

邱桃桃窩在莊穆的懷裏,打開視頻軟件要看《香蜜沉沉燼如霜》。

莊穆直皺眉,說:“最近新出了一個關於心髒的紀錄片,非常好看,可以幫助普通人加深對心髒的理解,與此同時也有助於醫學生梳理整個打開胸腔,然後一步步攻克心髒疾病的一係列發展過程。”

丘桃桃麵不改色,和善地微笑著,搖搖頭:“不行。”

莊穆垂死掙紮:“你確定嗎?那部紀錄片真的很好看!語言簡潔明了,就算完全沒有相關的醫學知識,也可以聽懂到底在講什麽,真的是難得的優質紀錄片。”

丘桃桃還是麵不改色:“誰沒事兒要看紀錄片,我要看鄧倫,鳳凰馬上就要被楊紫殺死了。你不是說你要守護我的任性一輩子嗎?我現在可是剛好在任性啊。”

莊穆所有準備說服的話,被丘桃桃這一句給憋在嘴裏,最後隻好歎一口氣:“行吧。”

丘桃桃很開心。

她喜滋滋地點開,卻發現這時候新的一集還沒更新。

莊穆正要開口,丘桃桃立馬說:“就算沒更新我也不看你說的那個醫學紀錄片。”

她隨手點開一個首頁的電視劇,是個之前很火的韓劇。看了兩分鍾發現不是很爛,再加上男主很養眼,她就舒舒服服地看下去了。

但是,如果知道跟莊穆一起追劇是這種體驗的話,丘桃桃在一開始,就絕對不會叫上莊穆跟自己一起看。

人家電視劇裏演著男主角遇上車禍了,醫生正在搶救呢,結果莊穆皺著眉,不停地動著,一副坐立難安的模樣。

“怎麽了?”丘桃桃問莊穆。

“電極片貼反了,輸血器沒打開—”莊穆揉揉太陽穴,根本不忍心看下去,“這都快死了也不吸個氧氣,好吧,這下真的要死了。”

丘桃桃眨眨眼,轉頭繼續看劇,看了五秒左右,回過頭跟莊穆說:“但是他還活著。”

“所以為什麽要看這種根本就違背常識的劇呢?”

“嘖……”

丘桃桃轉過頭,瞪著莊穆。

莊穆很無辜:“怎麽了?”

“你閉嘴。”

“為什麽?”莊穆很不解,“這種藐視智力的電視劇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放出來。”

“誰會真的看這些具體是怎麽操作的呀?大家重點想要看的,是男女主角在這種危難的關頭之下,你看,你看!男女主角還緊緊地相互擁在一起!”

莊穆說:“這又是一個錯誤的地方。正在搶救呢,女主角還趴病人身上,還擁抱,還緊緊擁抱,是嫌男主角死得不夠快嗎?”

丘桃桃正要說話,門口有人敲門。

“莊醫生,睡了嗎?17床緊急呼叫。”

莊穆應了一聲,立馬下床,急匆匆地趕了過去。

丘桃桃本來一開始挺煩莊穆在一旁嘰嘰歪歪的,但是現在莊穆突然走了,旁邊空了一個位置,一下子覺得有點空。

不太習慣地動了動身子,丘桃桃把被子往身上裹了裹。

過了一會兒,莊穆回來了。

丘桃桃沒等莊穆走近,就伸手要莊穆抱抱。

莊穆嘴角微微抿出一個笑,他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把丘桃桃抱進懷裏,手在她背後摸了一下,突然說:“你第三腰椎有點橫突。”

“啊?”丘桃桃沒反應過來。

“第三腰椎橫突綜合征。”莊穆又摸了一下,按著後腰的一個地方,“疼不疼?”一邊說一邊用力按了一下。

丘桃桃“嗷”一聲叫出來。

“就是第三腰椎橫突綜合征。”莊穆很肯定地說,“是不是經常覺得坐著坐著腰有點酸?”

“是……”丘桃桃還沉浸在剛才莊穆按的那一下子,太疼了。

“說明你應該糾正你的坐姿了。平時不要老是彎腰駝背的,最後脊椎側彎了很麻煩。”

丘桃桃:“……”

目瞪口呆。

兩個人繼續看劇,沒看一會兒,又有人敲門。

“莊醫生,43床腹部插管紗布全濕了。”

莊穆又匆匆忙忙地走出去。

丘桃桃這一回沒覺得像剛才那樣空了。

她隻是癟癟嘴,繼續看自己的劇。

又過了一會兒,莊穆總算回來了。

兩人又繼續看電視劇。

這一次看了很久,一直沒有人來叫。

丘桃桃覺得這一晚上應該就安生了,正迷迷糊糊要睡了,門口又有人敲門。

“莊醫生,17床該換藥了。”

莊穆早就已經睡過去了,聽見聲響,又坐起來,攏了攏衣服,下床走了出去。

丘桃桃這下完全沒脾氣了。

她嘟囔一聲,自己翻了個身睡過去了。

莊穆什麽時候回來的,她也不知道,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這一次是真的早上,天蒙蒙亮,莊穆還躺在她身邊。

“我感覺醫生值夜班好忙啊。”丘桃桃醒來眼睛都沒完全睜開,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莊穆早就醒了,這時候還躺著,純粹是為了陪丘桃桃—怕她在一個陌生環境醒過來不習慣。

聽見丘桃桃這話,他笑了一下,說:“一晚上隻有兩個病人出現了狀況,而且沒有手術,這已經是夜班之神在眷顧我了。”

“啊……”丘桃桃把頭埋進莊穆的懷裏,“怎麽辦,不想回學校,不想上課。”

莊穆嚴肅正經地思考了半秒:“允許你再睡五分鍾。”

“就五分鍾啊?”丘桃桃眼睛閉著,“再多來五分鍾。”

“那就十分鍾。”莊穆對賴床的丘桃桃一點脾氣都沒有,“但是隻能十分鍾,不能再多了。”

“……”

丘桃桃沉默了兩秒,撲哧樂出來,她睜開眼,亮晶晶地看著莊穆:“我發現你對我的忍耐度越來越高了。”

“珍惜吧。”莊穆客觀冷靜,“熱戀期才會這樣。”

丘桃桃:“你也珍惜吧,上一秒,就在上一秒,我真的準備跟你決鬥了。”

上午還有課,丘桃桃草草收拾完就準備回學校了,莊穆把她送到醫院樓下。

有人打電話找莊穆,丘桃桃就自己去便利店買了早飯,出來的時候,莊穆剛好打完電話。

他問丘桃桃:“買牛奶沒有?”

丘桃桃揚了揚手裏的袋子,說:“買了。”

莊穆掃了一眼:“含乳飲料是零食,不是牛奶。”

“可是我一喝牛奶就會拉肚子。”丘桃桃給自己辯解。

莊穆說:“那可能是乳糖不耐受,喝牛奶之前吃點麵包或者饅頭就好了。”

丘桃桃歎了一口氣,十分不情願,說:“你怎麽這麽執著於讓我喝牛奶啊?”

莊穆推了推眼鏡:“根據中國居民膳食指南,成年人每天推薦攝入八百毫克的鈣。三百毫升牛奶,大約就可以提供三百一十二毫克的鈣,占推薦攝入量的近百分之四十。芝麻醬和蝦皮確實補鈣,但是一個太油,一個太鹹,都不能多吃。綠葉菜的鈣含量也很豐富,但是就算吃到膳食寶塔推薦的最大量,也就攝入兩百多毫克,而且其中的葉酸還會影響鈣的吸收。豆製品的鈣含量也行,但是跟綠葉菜一個道理,就算吃到膳食寶塔推薦的最大量了,也就攝入了一百多毫克,總體來說,都沒有牛奶補鈣吸收利用率高。”

丘桃桃倒吸一口涼氣。

“你究竟是怎麽做到的,這麽雲淡風輕地說出這麽長一段反人類的話?”丘桃桃真實地震驚了,“從你上次算比我多學多少萬的東西的時候,我就覺得你是神奇的物種了,沒想到你的神奇不是曇花一現,而是一直神奇著。我真是—天啊,我跟你生活在一起,我會不會活到兩百歲?”

莊穆彈了一下丘桃桃的額頭:“那倒也不會。隻是任何疾病,最好的治療方法都是預防。保持良好的生活習慣,規律飲食和睡眠,定時運動—”

丘桃桃不耐煩地擺手:“好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別說了。我感覺自己身邊隨時帶著一個老年養生大講壇似的。”

莊穆:“你再說一遍?你知道有多少人希望家裏有個醫生隨時給自己科普健康知識的嗎?”

“那些人裏麵肯定沒有我。”丘桃桃白眼狼似的,對莊穆做了個鬼臉,蹦上出租車回學校了。

回到學校宿舍之後。

丘桃桃驚訝地發現陳雙念居然也在宿舍。

“你怎麽沒跟那個什麽狐狸在一起?”

“什麽狐狸。”陳雙念瞪著丘桃桃,“人家有名字,叫仇野狐。”

“好,好,仇野狐—你怎麽沒跟他在一起?”

陳雙念伸手托住下巴,很深沉的樣子:“總是在一起,也會有倦怠期的呀,得時不時地分開一下,然後再相聚的時候,就會小別勝新婚。”

丘桃桃想了想自己和莊穆的相處情況,不太讚同地說:“我跟莊穆平時其實也沒怎麽見麵,但是一見麵的時候,還是會互相覺得對方是腦子不太正常的傻缺。”

陳雙念點點頭,很理解:“那是因為你們倆腦子都不太正常。”

“我們倆都是提前考進大學的天才,你這憑借十年寒窗苦讀,憑借高考進來的普通大學生居然還有臉說我們倆腦子不正常?”丘桃桃瞪大眼睛。

“是啊,我這普通大學生跟人約會可沒有約在人民公園,還是吃野餐。這種親子活動一樣的約會,我這普通大學生,倒是真的沒享受過。”陳雙念反唇相譏,“原來提前考進大學的天才,喜歡的約會活動是這樣的啊,嘖嘖嘖,了不起。”

“嘖,我有時候真是恨自己手邊沒有玄鐵大刀,不然我現在一定砍死你。”丘桃桃說。

“感謝偉大的祖國,庇佑我健康平安成長。”陳雙念雙手合十。

玩笑歸玩笑,丘桃桃倒確實對她和莊穆的第一次補充約會印象深刻。

那是好不容易等到莊穆休息的一天,她和莊穆約好了在人民公園見麵。

去之前,莊穆憂心忡忡地問:“會不會太無聊啊?”

她不明所以:“你居然還會有這種疑問?”

“雖然我自己認為我的生活被安排得很好,但是總有人跟我說我的生活很無聊,一般人接受不了。”莊穆說,“我希望你不要遷就我。”

“遷就你不好嗎?”她反問。

“看起來是遷就,但其實說不定心裏罵死我了。”莊穆心有餘悸,“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

她嘿嘿樂半天:“沒這麽嚴重,我心甘情願的話,什麽都不是問題。再說了,我真覺得公園挺好的,散散步,吹吹風,看看雲,特好。”

兩人達成共識。

一開始進展良好,散完步之後,鋪開野餐的墊子,往上麵擺好零食和麵包,本來她是想做一點高難度的食物,比如帶上鍋啊什麽的,到時候現場煎個雞蛋或者攤個煎餅,感覺一看就和別人的野餐不一樣。

莊穆成功阻止了她的這個想法。

他說一聽就很麻煩。她一想,也是,到時候弄完了還得洗鍋,公園裏沒地方洗鍋,他們隻能拎著油膩膩的鍋回來。她倒是無所謂,但是莊穆應該挺有所謂的—尤其他現在做了醫生之後,潔癖真的是越來越嚴重。

麵包上裹上果醬,再喝了一點帶來的酸奶,她抱著腿,乖乖聽莊穆給她說真正的酸奶蛋白質含量一定是大於百分之二點三的。她看了一下自己買的酸奶,認認真真地舉手:“我買的這個酸奶是真的酸奶。”

莊穆推了推眼鏡,豎起大拇指:“真棒。”

她哈哈大笑:“我倆真是越看越像兩個精神病,智力不太好的樣子。”

躺在草坪上望著天空。

小孩兒玩鬧的笑聲,不算安靜,但是總覺得靜謐,估計是心理原因,空氣裏像是淌著美好悠揚的旋律。

這是清透的、幹淨的秋日午後。

莊穆躺在她身邊,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就是在這樣一個愜意的場景裏,她知道了自己寫的小說,被出版公司看中了,可以出版。

“我的天!我看到了什麽!”她鯉魚打挺坐起來,“你快看看,我是不是瞎了,是不是幻視了!”

莊穆本來都要睡著了,被她猛地驚醒,差點兒昏厥。

“什麽?”

“你快看看!我手機上的內容,你看!我收到的郵件是不是真的?還是有人在冒充出版社騙我?你快看看!”

莊穆拿起被過於激動的她扔在草坪上的手機。

“是真的。”莊穆笑著,拉過她,重複了一遍,“是真的。”

本來隻是在網上連載,隨便寫的東西,居然真的有變成紙質書的機會。她很開心也很激動,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覺得我—怎麽辦,我好高興—但是,我天啊……”

莊穆十分理解她此時此刻的心情。

他看她這麽激動開心,他也跟著激動開心,然後一把抱起她轉圈,一邊轉,一邊問:“你說你會不會很快就開簽售會,然後成為家喻戶曉的大作家了?”

她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

“應該不會這麽快吧,”她說,“這才哪兒到哪兒。”

“我覺得快了。”莊穆認真地說,“畢竟你寫得那麽好。”

“你就看過幾頁啊,就說我寫得好。”

她這麽說著,但是眼睛裏一直裝著笑意,莊穆眼睛裏也裝著笑意。

兩個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個含情脈脈,另一個脈脈含情。

深情對望的兩人都沒有注意到,剛才在做野餐的時候,因為想著要依山傍水,所以選擇的地點是在人工湖邊,兩人這麽一激動,一深情對視,一轉圈—

“撲通—”

“撲通—”

隨著兩個幾乎同時響起的落水聲,她和莊穆同時轉圈轉進湖裏。

莊穆從水裏冒出頭:“……”

她也從水裏冒出頭:“……”

當場頭腦空白。

莊穆看了丘桃桃一眼:“能走嗎?”

“能……”

“走吧。”

最後兩人手拉著手,狼狽地從湖裏爬回岸上。

“人在高興的時候是需要一個人潑涼水的,但是我也沒料到你能直接給我潑到湖裏去。”丘桃桃回到岸上之後,喃喃自語。

莊穆很委屈:“我不會做出這種把人往湖裏丟的危害生命安全的行為。”

“倒也是,好歹還有良知。”她點點頭。

“主要是真出了什麽事兒,最後一樣是往仁和醫院送,我何必給自己增加工作量。”莊穆很冷靜。

回憶到這裏,丘桃桃笑了一下。

說起來,她和莊穆就跟對“約會”這兩個字兒過敏一樣,第一次約會,她被拉去石永康教授的講座了;補了一次約會,兩個人又齊刷刷掉進了湖裏。

真是無奈。

丘桃桃又無奈地笑了笑。

台上的現當代文學課教授本來正在**講課呢,看見台下的丘桃桃笑得像朵缺心眼兒的向日葵似的,咳了咳。喚回丘桃桃的注意力之後,他隔空指了一下丘桃桃。丘桃桃連忙雙手合十做討饒狀,用口型說道:“我錯了,錯了,錯了……”

講到了林徽因和梁思成,當然不可避免地也提到了金嶽霖。

三個人的愛恨向來是最佳小說範本,老師講得開心,學生們也聽得盡興。

“錢鍾書,你看他寫的《圍城》就可以發現他其實是一個很刻薄寡情的人,諷刺挖苦人來一點不留麵子,林徽因這個才貌雙全的佳人,碰上了錢鍾書,也會被他嘲諷一句去日本割了雙眼皮。”

丘桃桃手托著下巴,聽得入迷。

“但是,拋開這一切所謂的愛恨,單就成就而言,梁思成、林徽因夫婦為中國的建築史是做了很大的貢獻的。‘建築其實是凝固的藝術’,林徽因和梁思成願意為建築奉獻自己的一生肯定是有理由的。大家如果有時間的話,可以去我們學校的建築學院裏的模型教室看看,近距離感受建築之美,便也可以更加深刻地理解為什麽到最後林徽因選擇梁思成,而不是金嶽霖。”

丘桃桃挑眉。

有點意思。

欸,說起來,丸子姐姐就是建築係的。

丘桃桃手指甲無意識地在書頁上劃著。

管他呢,能不能遇見還另說呢。就算遇見了也沒什麽,她信自己和丸子姐姐不會掉進可笑的“姐妹變情敵”這種俗套關係裏。

她想起上次在出租車裏,丸子姐姐說的那句“好想回到小時候”……

她抿了抿嘴。

“好想”的事情,不去做的話,怎麽能實現呢?

思量之下,丘桃桃下了課找了時間就去了建築學院的模型教室。

模型教室裏有很多的建築模型,做得都非常精致,有的甚至連門廊欄杆上的花紋都做出來了,這根本就不是模型,就跟小雕像似的,太精致太好看了。

丘桃桃一個一個看過去,從那些彎曲的花紋、巧妙的樓梯轉角,看到門與門、窗與窗之間恰到好處的間隔。設計好的小燈,光從右上角打過來,能正好從窗戶穿進去,落到臥室的地板牆壁上,剛巧照亮臥室的1/3處。

難怪被叫作“凝固的藝術”。

也難怪讓林徽因那麽著迷。

每一個模型下麵都標了年級專業姓名的名牌。丘桃桃看完之後總會留意一下名字,心想得是怎樣厲害的人才能做出這麽美輪美奐的作品。

她這邊正一個一個看過去呢,在不遠處的前方,卻傳來一個東西掉到地上的聲音。

丘桃桃抬眼一看—是一個模型掉到地上了。

天啊,自己不是建築專業的,也沒做過建築模型,但就算是外行看熱鬧也是知道這得付出多少心血。

做那模型的人該有多難過。

丘桃桃微微皺著眉,因為那模型不是自己掉到地上去的,是有人撞的。

丘桃桃走過去,卻發現撞倒模型的那個人一點都沒有歉意,嘴角甚至掛著一抹笑。

故意的嗎?

丘桃桃看向地上的模型,毫無疑問已經壞了,一半都坍塌了,基本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你最好不要多管閑事。”撞倒模型的人壓低聲音,恐嚇丘桃桃。

“我連我自己的事兒都管不好,誰要管你為什麽這麽做。”

丘桃桃看了一眼對方,是個長得漂亮的女孩子,長波浪鬈發,發尾染著一抹紫色,寬大的運動帽衫,下麵是一條緊身褲和老爹鞋。

丘桃桃把那個模型小心翼翼地端起來,把碎渣和壞掉的部分也小心地放到了上麵的展台上。

她自然是不會修複這些的,但力所能及地把這些殘骸收集起來,也許會有利於創作者的修複吧—對了,創作者是誰?

丘桃桃往下麵的名牌一看。

陳丸。

居然是丸子姐姐。

丘桃桃一瞬間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你不是不管嗎?”撞倒模型的紫色頭發女生問丘桃桃,“你還幫她撿。”

“不管你為什麽做這事兒,和幫人把作品拾起來,是兩回事兒。”丘桃桃歎一口氣。

活著太難了,人和人之間怎麽有這麽多矛盾。

紫頭發女生瞟了丘桃桃一眼,不屑地“嘁”了一聲:“假惺惺。”

丘桃桃無奈極了:“真實,您最真實,全世界您就是真實代言人。”

她又歎一口氣,麵前這個紫頭發女生怎麽就不明白,與其去討厭一個人,去拉攏周圍的人都討厭那個人,不如自己變強大,戰勝那個人。

丘桃桃從衣服口袋裏摸出一根不二家的棒棒糖,遞給紫頭發女生:“吃點糖吧,開心放鬆一下。”

“神經病。”紫頭發女生白了她一眼,然後別別扭扭地接過糖,走了。

丘桃桃撲哧一笑,這不是挺可愛的嗎。

吃完飯回到模型教室打算繼續完善自己模型作業的丸子姐姐,卻在模型教室裏看到了丘桃桃。

丘桃桃正好站在自己的作品旁邊,手裏拿著類似木棍的東西,好像在組裝什麽。

“嗨……”丸子姐姐愣了一下,打招呼。

丘桃桃看看丸子姐姐,再看看自己手裏的小木棍—欸,我這是什麽狗屁運氣啊。

“我知道—現在這個場麵看起來很像是我在破壞你的模型,”丘桃桃艱難地說,“但是,你可能不信,我在做與之相反的事情。隻是,太難了,我拚不起來。”

丸子姐姐笑了。

她走過去,接過丘桃桃手裏的小木棍,笑著對丘桃桃說:“我怎麽可能懷疑是你,笨。”

一時半會兒,這個模型是修複不好了,丸子姐姐長舒一口氣:“算了,我還是重新搭一個吧,說不定還快點兒。”說完這話,她轉頭看著丘桃桃,“走吧,我餓了,出去吃個飯。”

丘桃桃愣了愣:“欸,我以為你剛吃完飯回來。”

丸子姐姐扶額:“我這陡然看見你,心慌意亂的,都蒙了。走吧,請我喝杯奶茶。”

丘桃桃瞪大眼睛:“我請你?為什麽?我好窮!”

丸子姐姐哈哈大笑,心裏那點齟齬,被這句話全洗清了。她捏了一下丘桃桃的臉,跟小時候一樣,軟乎乎的:“小屁孩,走!姐姐請你喝奶茶!”

“我好想喝茶顏悅色啊,但是它隻在長沙才有。”丘桃桃癟嘴,“我現在好希望我能在長沙。”

“茶顏悅色很好喝嗎?”丸子姐姐一臉茫然,“感覺好火的樣子。”

“網上都說好喝,你也知道,這麽一說,就讓人很想去真的嚐嚐到底有多好喝。”丘桃桃挽著丸子姐姐的手,兩個人往學校外的步行街走去。

最後兩個人進了果呀呀,因為果呀呀新店開業,在搞活動,買一杯送一杯杧果雪樂。

丸子姐姐一進去,就指著“Q波波桃桃”,轉過頭對丘桃桃說:“欸,你的名字。”

丘桃桃目瞪口呆,沒想到自己和果呀呀還有這緣分,她大手一揮:“行,就要這個了。”

神不能時時都在場,所以創造了媽媽;人不能時時都好心情,所以創造了奶茶等垃圾食品。

丘桃桃和丸子姐姐一路喝著高糖分高熱量的飲料,手挽手說著話。丘桃桃問丸子姐姐那個紫頭發女生是怎麽回事,丸子姐姐說獎學金自己拿到了,紫頭發女生沒拿到,沒事,隻是不重要的人,終歸也都是小孩子把戲,沒有造成完全補救不了的損失……兩個人東拉西扯聊了一堆,不知不覺就又回到了曾經熟絡親密的樣子。

“我其實一直覺得挺尷尬的。”丸子姐姐坦白,“上次在串串店,喝了一些酒,然後情緒上頭,說了很多事後想起來恨不得把頭埋沙子裏的話。倒也不是沒想過要做什麽,但總是邁不出第一步,結果就拖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上次你媽媽打電話來問我你最近怎麽樣,我羞愧難當,含含糊糊地說你過得挺好的,然後就掛了電話。幸虧啊,你今天來找我了,不然還不知道要多久我們才能把尷尬期度過去。”

丘桃桃笑了笑,說要不是今天上課老師講到了林徽因,講到了建築,講到了可以來建築學院看看,她還真的沒有借口來。

“總之吧,回去給你媽媽回個電話,阿姨總是從別人那兒打聽你過得怎麽樣,你也該反省反省自己是不是和她溝通太少了。”臨走前,丸子姐姐叮囑丘桃桃。

丘桃桃愣了愣。

她經常疑惑為什麽媽媽總是迂回地關心自己,上次拜托廖阿姨來學校看她也是,老是拐著彎兒地問她近況,此刻卻被丸子姐姐一語點醒—還不是因為溝通交流太少。就算打電話了,媽媽也隻是得到她的籠統一句話總結“都挺好的”,然後就匆忙掛了電話。這種簡單總結當然不能讓媽媽放心,所以才從別人那兒確認答案。

丘桃桃恍然大悟,幸好不是太晚。

她點頭,回答丸子姐姐:“嗯!”

小時候,丘桃桃和丸子姐姐感受時間的方式是桂花香。

桂花香一次,一年就過去了。

冬天的腳步逐漸逼近,桂花香慢慢地淡了。

一年又過去了。

莊穆成了正式的心髒外科醫生,更加忙,潔癖更加嚴重。

丘桃桃還是在學校裏慢吞吞地過自己的小日子,上課,寫小說,看書,偶爾莊穆值夜班的時候,她做好飯去陪莊穆。

又是兩次桂花香。

丘桃桃在陰雨沉沉的六月,迎來了自己的大學畢業典禮。

“你下周三一定要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然後還要捧著一束超級大的黃水仙,不要很隨意地就給我,一定要隆重,要眾目睽睽,我要頂著所有人豔羨的目光,接下你的花。你還要對我笑,不準頂著一張平靜無波的臉,你得笑,得對我深情款款地說:我的小孩兒終於畢業了。然後,嗯—”

莊穆苦著一張臉:“還有啊?”

“還有!你得穿西裝,得正式,得隆重,頭發也得梳起來,”丘桃桃掰著手指數,然後雙手合在一起搭在下巴下,眼睛亮閃閃地看著天花板,“到時候你穿著一身剪裁合身的黑西裝,皮鞋特別亮特別幹淨,高大昂揚,帥氣英俊,穿越人海,捧著一大束金黃色的黃水仙,走到我麵前,聲音低沉地說—啊啊啊啊啊!不行,我光想想都要激動得暈過去了!這種庸俗老套的快樂真是該死的迷人!”

莊穆歎一口氣。

女朋友太有少女心了也是很難。

“我沒有西裝。”莊穆舉手。

“買!”丘桃桃大手一揮,“現在就買!我給你買!總之,畢業那天,你必須穿著西裝來見我!”

兩個人去商場買西裝,丘桃桃憑借自己多年看小說的經驗,一眼挑中店裏最低調奢華的西裝。她努力調整自己的視線,強迫自己不去看吊牌價格,大義凜然地遞給莊穆:“這套!來!試!”

莊穆接過西裝,看了一眼價格,眼睛漫上笑意,故意說:“好貴啊。”

丘桃桃果然把頭湊過來:“是嗎?多貴?我看看?”

把小數點去掉之後還有那麽多位數,丘桃桃眼前一黑,再一看不遠處的售貨員,她咬咬牙:“沒事!我最近拿到稿費了!有錢!給你買!”

莊穆挑挑眉。

“好。謝謝富婆。”莊穆推了推眼鏡。

丘桃桃等莊穆進了試衣間了,才開始悲壯地撓牆。

好貴啊。

真的好貴啊。

不就一外套和褲子嗎,怎麽這麽貴。

我怎麽這麽窮。

不對,莊穆都出來當醫生這麽久了,怎麽能沒有西裝呢?

好吧,還真的有可能,他上班是穿白大褂。

嗚嗚嗚嗚,我也太苦了,我怎麽這麽窮。

丘桃桃在這邊悲傷地碎碎念的時候,試衣間的門打開了。

莊穆出來了。

丘桃桃瞳孔放大。

這是什麽人間絕色!

“太帥了吧!”丘桃桃有些後悔了,“其實我畢業那天,你不穿西裝來也可以。這麽好看,萬一大家都喜歡上你怎麽辦。”

莊穆笑著要捏丘桃桃的臉,丘桃桃連忙躲開,莊穆手還伸在半空,挑眉,看著丘桃桃。

“行吧。”丘桃桃不情不願地把臉塞進莊穆的手裏,“你輕點啊。”

莊穆重重地捏了丘桃桃一下。

“嗷!好痛!”丘桃桃捂著臉,瞪莊穆,“超級痛!肉都被你捏酸了!”

“誰讓你一會兒一個主意,變來變去的,也沒個最終結果。”莊穆慢條斯理地說。

最終還是決定買下這套西裝,付款的時候,莊穆遞出了自己的銀行卡,丘桃桃轉頭看他。

莊穆食指抵了一下丘桃桃的額頭:“放心,我還是有點錢的。”

回家的路上,丘桃桃就一直星星眼,說莊穆剛才伸銀行卡的樣子帥炸了,那手臂流暢度,那自信的下頜角,那嘴角神秘的微笑,那頭發飛揚的角度,那夾著銀行卡光滑優美的指縫—

莊穆哭笑不得,隻聽丘桃桃還在那兒歌頌:“真是沒辦法!我本來想付錢的,沒想到被你給搶先了,哎呀!我這手!就是沒有拿手術刀的敏捷!我真是後悔!”

莊穆忍著笑:“其實也不用這麽後悔。”

“嗯!我知道!這都是你自願的—”

丘桃桃話沒說完,莊穆推了推眼鏡:“雖然這次你沒付到錢,但是你可以分期還給我。這樣你也不用像現在這樣後悔了。”

“嗯?”丘桃桃眨眨眼,看著莊穆手插著口袋慢悠悠越過自己的身影,“嗯?我沒聽錯吧?莊穆!你等等我!”

下周三很快就到了。

文學院的畢業照排在早上八點,院裏知道學生們集合有多磨嘰,所以通知六點就到行知樓前會合,整理隊伍。

早上五點,陳雙念的鬧鍾就響了。

丘桃桃和陳雙念這次默契地都沒有賴床,大學四年來,有史以來第一次,鬧鍾一響就起床了。

兩個人半睜著眼睛,迷迷糊糊地並排站在一起洗漱。

稍微清醒一點之後,陳雙念推開宿舍的窗子,看了一眼外麵,哀號:“天啊,感覺今天要下雨。”

丘桃桃說:“不會吧?我看天氣預報說今天降雨概率隻有百分之三十啊。”

“對啊,剛好我們就是那百分之三十。”

盡管如此,兩個人還是耗盡畢生所學,化了一個目前為止最精致完美的妝。

丘桃桃左看右看:“我怎麽覺得我眉毛還是像毛毛蟲?”

“你是被莊穆搞出生理陰影了,”陳雙念說,“所以現在看什麽眉毛都像毛毛蟲。其實你今天這眉毛挺成功的啊。”

“那就好。”丘桃桃鬆一口氣。

學士服很早就被兩人仔細地掛在了窗台邊,這次真穿上了,丘桃桃和陳雙念互相看了一眼。

“這才有畢業的感覺。”兩個人異口同聲。

為了穿學士服好看,盡管看天色感覺今天很有可能要下雨,但是丘桃桃和陳雙念還是固執地選擇了光腿,穿上好難得才穿一回的黑帶細高跟。丘桃桃問陳雙念:“有沒有覺得,我現在渾身上下充滿了一種成熟女性的魅力?”

陳雙念頭都沒回,看也沒看丘桃桃:“嗯,成熟極了,隱約還有點嫵媚。”

丘桃桃對著鏡子拋一個媚眼:“今天就等著莊穆對我一見傾心了。”

兩個人走出公寓大樓,沒走三步路,又灰溜溜地回到宿舍。

“算了,太冷了,我們還是穿上褲子吧。為了拍個畢業照,凍成老寒腿,實在有些劃不來。”

還是陳雙念聰明,說可以穿緊身黑色牛仔褲,拍照的時候把褲腳挽上去就好了,就算不拍照,把褲腿放下來,也跟黑色的學士服不衝突。

“有道理!”丘桃桃對此表示高度讚揚。

兩個人到了集合場地,果然看見大家都是花枝招展的樣子。

丘桃桃看了一下,拍照地點的路邊站了好些“家屬”,在舉著手機給自己孩子或者朋友拍照、合影,她沒看見莊穆。

應該是太早了。

一會兒估計會來。

丘桃桃點點頭,轉頭一看,仇野狐蹲在地上給陳雙念拍照,一邊拍一邊無奈地說:“我真的盡力了,你的腿就這麽長,我都要陷進地底了。”

“臭狐狸你說什麽呢,我的腿怎麽了?”陳雙念成功被仇野狐這句完全沒有求生欲的話給惹怒,撲過去打仇野狐。仇野狐笑得懶洋洋的,手腳卻異常靈活利索地躲開陳雙念所有攻擊。

真好。

丘桃桃癟癟嘴。

莊穆怎麽還不來。

提前一周就說了,一定要來的。

該不會是給自己驚喜吧?不對—莊穆根本不像是會製造驚喜的人……但是誰又知道呢?萬一呢?

總共望了家屬區三十二次,盯著校門口盯了五十七次。

隊伍都整理好了,攝影師氣氛也活躍好了,丘桃桃的學士帽被自己高高地拋起來,然後又接住學士帽。她去和老師們合影,和陳雙念在學校各個地點穿著學士服打卡拍照,可莊穆就是沒有出現。

丘桃桃和陳雙念都回宿舍了,準備一會兒去會堂被院長撥穗了,莊穆還是沒消息。

丘桃桃催陳雙念快點兒,她想趕緊去會堂看莊穆在不在。

仇野狐看起來不著調,卻在人聲鼎沸的會堂裏,送給了陳雙念一束很大的滿天星,茂盛的花束裏還有很多別的花,丘桃桃除了向日葵也不認識別的了。她聽見仇野狐十分無奈地說:“你真的是麻煩死了,花這種東西摘了就謝了,我說給你買一束假花,你還罵我……”

真好。

丘桃桃又癟嘴。

她看著自己和莊穆的聊天界麵,全是自己在發消息,問莊穆在哪兒,問他什麽時候到,提醒他再不來就趕不上了。

莊穆一個字沒回,直到最後各種老師領導導師講完話了,分批撥穗完了,會堂裏人都走光了,莊穆還是沒有來。

她很生氣。

特別生氣。

她知道醫生很忙,所以才提前一周就說了啊,提前一周就說了的事情,怎麽可以臨時不來,而且說都不說一聲。

丘桃桃煩死老是看手機的自己了,索性直接關機。

等一切都結束了,丘桃桃連學士服也沒來得及換一下,直接打車去了莊穆的醫院,卻沒有在診室裏看到他,問了同事,才知道他們主任突然暈倒了,莊穆被抓壯丁,臨時加了兩台手術,其中一台,更是連做了十二個小時。別說來參加丘桃桃的畢業典禮了,他連手機都沒打開過,上廁所都爭分奪秒隻上了兩次。

“現在估計還在手術室呢。”同事說。

丘桃桃一路問人找路,到了手術室,看莊穆直接在手術室外麵的椅子上睡著了。

總是整潔有條理的莊穆,會就地這麽睡過去—可見是真的累了。

丘桃桃滿腔怒火,現在全被心疼給蓋掉了。

她蹲下身子。

“今天我們拍畢業照,院長撥穗,禮堂外麵下了很大的雨,特別大的雨,地麵上都打起泡泡的那種大暴雨,我站那兒等好久,你也沒來,我就淋著雨回的宿舍。”丘桃桃小聲地說,把莊穆睡歪的眼鏡,小心翼翼地摘下來,“本來決定要跟你生氣的,結果一來你累成這樣了,我還怎麽生氣啊。”

莊穆迷迷糊糊地覺得身邊有人靠近,他其實就是太累了,真要睡也睡不踏實,半夢半醒之間,聽見丘桃桃這一串抱怨,笑了。

他睜開眼,疲憊地揉揉眼睛。

“抱歉。”莊穆認真道歉,“今天沒能去陪你。”

“沒事,你也沒料到會被臨時加手術嘛—對了,手術怎麽樣,成功了沒?”

莊穆搖搖頭:“沒有。”

他歎一口氣:“要是再年輕一點就好了,身體基礎好一點,今天手術結果可能就是另一種局麵了。”

丘桃桃斟酌著語言,小心翼翼地問:“是怎麽了呀?”

“死了。”莊穆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隻是眉頭皺著,能看出來內心並沒有外表表現得這麽冷靜。

“你都沒看見,”丘桃桃癟著嘴,很是不滿,“我還被安排在C位,觀眾席坐著的人一眼就能看見我,但是你失去這個機會了。”

“但是你就算沒有在C位,不管在哪兒,我都會看見你呀。”莊穆說。

“你現在就算說這種話,我也不會原諒你的。”丘桃桃鐵麵無私,覺得這次一定不能輕易原諒莊穆,“我讓你穿西裝,我讓你給我送花,我讓你穿越人群走過來跟我說話,你一樣都沒做到,最後還是我來找的你,你知道我穿著學士服過來,一路經曆了多少異樣的眼光嗎?”

莊穆被她話裏的畫麵感逗笑了,一向遲鈍的腦子像突然開了光。

“那我給你補一個。”

他笑著湊近丘桃桃,修長瘦削的、總是拿手術刀的、給病人開藥的手指,此時此刻卻湊到丘桃桃的麵前,白大褂的袖口,在手術室外慘白的燈光下好像描著白邊,他把她頭上的穗從右邊撥到了左邊。

撲通—撲通—撲通。

這是丘桃桃的心跳聲。

悠長寂寥的醫院走廊,脫離下麵門診部的各種喧囂嘈雜,這裏安靜、冰冷,消毒水的味道蔓延,丘桃桃垂在身體兩側的手不受控製地微微彎了一下,她想自己現在需要說點什麽或者做點什麽,但是鬼知道怎麽回事,她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該說什麽,更不知道該做什麽。她的身體像是被困在了某個透明的套子裏,動也動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莊穆靠近自己,帶笑的嘴角,帶笑的眼睛,眼睛底下微微泛著青,有掩飾不住的疲憊—就是這樣不夠完美的,沒有穿西裝,頭發沒有梳上去,手裏沒有捧著花的莊穆,成功讓她的心跳飆到了137。

“哇,你知道我剛才心跳有多快嗎?”丘桃桃愣愣地說,“我已經很久沒有這種心跳加速的感覺了。”

莊穆想,那行吧,我就給你心跳加速一把。

他把手伸進口袋裏,掏出一個乳膠手套,然後把乳膠手套吹得鼓鼓的,收口收緊,一捏—再遞到丘桃桃麵前:“看,小雞。”

萬籟俱寂。

莊穆看丘桃桃一點反應都沒有,很懷疑自己,他把那隻“雞”伸到自己麵前,看了看。

“這個角度對的呀,看起來是像一隻雞呀。”

丘桃桃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又看莊穆的表情,實在太嚴肅認真。

算了。

好歹是人家的一番心意。

她歎了一口氣,揚起笑臉,艱難地捧場:“哇哦!真的好像一隻雞哦!”

莊穆跟沒聽出丘桃桃語氣裏的敷衍和無語似的,他徑直把“雞”伸到丘桃桃麵前,左右晃了晃,然後另一隻手猛地拍上去。

乳膠手套捏成的“雞”被拍爆了。

聲音不大,但因為根本沒料到,丘桃桃被嚇了好大一跳,整個人差點跳起來。

莊穆這時候笑嗬嗬地湊到她麵前,很開心地說:“怎麽樣,這下有心跳加速的感覺了吧?”

“……”

—豈止是心跳加速啊,我差點當場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