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險象環生
原本定了去名揚湖，光看宣傳片的介紹，林璟就被那山清水澈的秀美風光所吸引，湛藍的天空下，碧玉一樣的湖泊鑲嵌在群山之中，戴著鬥笠的漁夫站在細長的竹筏之上，在湖中用竹竿撐開重重波紋，真是好生安逸。
為了確認行程，趁著沒課林璟又去了公司一次，她迫切需要找點事來充實自己，才不至於一直想著申寒和關梓妤。
海程假期的午後很是安靜，程老板不在，其他同事有的在吃外賣，有的在打瞌睡，也有的劈裏啪啦地敲打著鍵盤。打過招呼之後，正巧看到許導抱著一遝文件從辦公室出來。
原本眉頭緊鎖的許導看到林璟，瞬間眼睛一亮。
“呀！林璟，你來得正好。”
林璟跟著許導進了辦公室，很快弄清了目前公司麵臨的棘手問題。
公司新開發了一個旅遊路線雲鏡峽穀，原本計劃由一名經驗豐富的導遊帶團，然而那位導遊家中臨時有急事去不了，而公司的其他導遊已經確定了各自的行程，麵對已經報了名的數量眾多的遊客，雲鏡峽穀這趟團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林璟，你可以帶嗎？如果可以的話我跟程總說一聲，這趟團給你雙倍的報酬。”許導對她說。
林璟翻看著雲鏡峽穀的照片，高山深澗，飛鳥孤鳴，真的很美，應該是很鍛煉人的一次行程。
“好，我來帶吧。”林璟隨後又補充了一句，“錢不錢的無所謂，我就是想多攢點閱曆。”
回家後，她打開電腦在搜索引擎輸入了“雲鏡峽穀”四個字，很快找到了關於它的“百科”。看照片，高聳巍峨的山，風景也還不錯，怎麽就不出名呢？“晝夜溫差較大”“空氣潮濕度高”“山路崎嶇”等幾個關鍵點進入她的眼簾，並且下邊還彈出了幾條關聯新聞。
雲鏡村的村民生活在雲鏡山的半山腰，由於山路不好走容易打滑，他們不經常下山，下山一次就要采購幾個月的生活必需品回來，然而即便這樣，還是每年有村民失足滑落山崖墜入峽穀的事發生。
林璟麵色凝重，立馬給許導打了電話，她可不敢拿遊客的生命去冒險。
“許姐，雲鏡峽穀是可以通大巴車的嗎？我看新聞說路很滑連人都會掉下去。”
許導的口氣很是輕鬆：“沒問題的，剛修的環山公路已通車，已經有好多旅遊團去過了，所以我們才緊跟著開發了這條路線，這個你可以放心。”
“可是，似乎沒有旅行社在這個時候組團去雲鏡峽穀。”
“去雲鏡峽穀最佳出行時間是春季和秋季，不過到那個時候競爭就太大了，所以嚐試一下淡季去。目前隻有我們一家組了去雲鏡峽穀的團，報名的遊客很多，已經沒剩下幾個位置了……對了，你不是每次都要留導遊後邊的位置嗎？這次還留不留了？”
“不留了……”
掛了電話，林璟便沒再多想，回到宿舍安心準備關於雲鏡峽穀的資料。
周五下午，林璟收到了公司發來的全部遊客的名單，一個個電話打過去，她用溫柔甜美的聲音告訴每個人集合地點和車牌號，一個個名字被打上對鉤，翻過下一頁時，名單上赫然出現了一個名字，申寒。
申寒，他怎麽也報了名？
遲疑著撥通了電話，那邊很快接了起來。
“教練，你怎麽也在這趟團裏……”林璟訥訥著。她是有些心虛的，之前明明說好了每趟團都要帶他一起，並且給他留最舒服的位置的，可這次她明明沒通知他，卻被他抓了個正著。
“我剛好路過你們公司，就進去看了一下。”申寒聲音沉穩如常。
海程假期確實會把最近排上的導遊和景點用板書的方式公布在牆上，如果他真的去了公司，一定第一眼就能看到她名字後邊跟著的雲鏡峽穀。
隻是，他真的是剛好路過嗎？
因為這次沒有刻意給申寒安排座位，加上他又是最後一個報名的，所以被安排在了車廂最後一排的角落。林璟坐在最前麵，感受不到身後熟悉的呼吸聲，趁著回頭視察遊客時不經意地往那角落多看了幾眼。
跟第一次出行一樣，申寒坐得端正，令人意外的是，他居然戴著她給他買的護頸枕。察覺到她在看他，他笑了一下。
不巧，這次大巴車的車載電視壞掉了，幸虧司機又是那個愛說話愛聊天的魏師傅，讓林璟在路上不那麽孤單。一回生二回熟，幾次帶團後，林璟跟魏師傅已然熟識，侃侃而談很是快活，然而林璟的大部分注意力卻集中在坐在最後一排角落的申寒身上，好幾次都沒聽清魏師傅在說什麽。
“又是那個小夥子。唔，你倆還沒成啊？”林璟的頻頻回頭引起了魏師傅的注意，他調整了一下後視鏡，很快便發現了端倪。
“我眯一會兒……”林璟從包裏掏出眼罩戴上靠到了座椅上，對魏晨光的話裝作沒有聽到。
“唉……年輕人。”
不知過了多久，林璟一覺醒來摘下眼罩，周圍景色已然大變，窗外一片白色，山崖峭壁隱約可見，除了車子的引擎聲，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音。這樣的場景讓她想起了跟室友一起看的恐怖片《寂靜嶺》，當即皺起了眉。
魏晨光的表情也異常嚴肅，車子開得十分緩慢，不少遊客開始低聲談論起了不正常的天氣。
“怎麽會突然起霧了呢，天氣預報明明說是晴天的。”林璟看著窗外，沉思道。
“雲鏡峽穀氣候本來就詭異得很，尤其是夏天，那是說變天就變天。”魏晨光的語氣難得嚴肅，車子時不時的顛簸更是讓車上眾遊客人心惶惶。
“我們現在到哪裏了？”林璟翻著提前準備好的地圖以及行程表，“應該先去半山腰的農家小院休整的，快到了嗎？”
魏晨光搖了搖頭，可以明顯看到這位有著多年駕齡的老司機竟然有些緊張，額頭都滲出了汗水。
“我們現在在半山腰的環山公路上，現在正在上坡，為了安全車速我現在放得很慢，距離雲鏡村大約還有兩個小時的車程……很奇怪，就算有大霧路麵也不應該這麽難走，就像鋪了一層地毯一樣。”
聽了魏晨光的話，林璟索性看向窗外仔細觀察路麵，一陣山風掠過吹散大霧，眼前忽然出現萬丈深淵，林璟大驚失色，她從沒想過這條環山公路會這麽窄，並且連基本的護欄防護措施都沒有。
“我的天啊……”與此同時，魏晨光也發出一聲不可思議的驚呼，因為大霧被吹散後可以清晰看到路麵的情況，而路麵上密密麻麻鋪滿了綠色的苔蘚！
潮濕的氣候，被高山遮擋曬不到太陽的公路，正是苔蘚瘋狂生長的條件啊。
突然，正在緩緩上坡的大巴車往後滑了一下，整車的遊客瞬間開始大呼小叫，麵色驚慌。
林璟一個踉蹌向後仰去，正巧跌落在一個結實的懷中，申寒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來到了她的身後，此刻穩穩地接住了她。
魏晨光握著方向盤的手都在微微顫抖，聲音是前所未有的驚恐：“油門……踩不上了……”
話音剛落，車子向後滑去，速度逐漸加快。
在鋪滿苔蘚的環山公路上溜車簡直是恐怖片才會出現的場景，油門踩不上，憑這個速度滑坡，豈不是要掉到山崖底下去了？車上可是有整整四十號人呢！林璟急得不行，隻能大聲讓所有旅客係好安全帶，抓緊扶手。
魏晨光拚命打著方向盤，僅僅通過左右後視鏡來判斷方向，然而饒是再經驗老到的司機麵對這種生死攸關的場景也隻有手忙腳亂。
“往左邊打，撞到那塊凸起的岩石上去。”申寒突然開口。
魏晨光這才注意到後方不遠處有一大塊突出的崖壁，正好可以當成一道護欄起到緩衝的作用，但作用大不大就不知道了。聽申寒的話撞上去，也許還有那麽一線希望，車子再這麽溜下去，全車人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關鍵時刻，魏晨光決定聽申寒的話搏一搏，幾秒之後，隻覺得車尾被大力撞擊，似乎絆到了什麽東西一個猛烈的踉蹌，車內瞬間一片狼藉，摔倒的遊客，散落的行李，窗外可怕的場景，足以成為所有人的噩夢。
大巴車完全停下來的時候，幾乎有三分之一個車身懸在了半空，車尾被已經有些鬆動的崖壁卡住，不知道可以堅持多久，下方，便是深不見底的雲鏡峽穀。
車內慘叫成一片，所有人都意識到自己此刻距離地獄是多麽近。
林璟雙腿打顫，幾乎站都站不穩。她臉色煞白，一句話都說不出。
申寒扶著她微微顫抖的肩膀，幾次深呼吸後冷靜下來：“師傅，把車門打開，第六排之前的人不要動，後麵的人一個一個慢慢往前走，想活命的話就照做。”
魏晨光打開了車門，緊張得全身濕透。
申寒附在林璟耳邊低聲道：“你先下車。”
林璟聽到這句話忽然回過神來，轉頭與申寒對視，感激地朝他一笑。她的確離車門最近，隻要一步就能脫離險境，可是，此刻她是一名導遊，身後是需要她保護的遊客們。
第三排一名身材魁梧的成年男子雙腿打顫，見到敞開的車門一個箭步便衝了過去想要搶先下車，那兩百多斤的龐大身軀跑動起來使整輛車都在輕微晃動，卡住車尾的岩石更是開始簌簌往下掉殘渣。
申寒眼疾手快在他即將下車之際一手揪住了他的衣領，繼而一拳重重打在了他的臉頰上，隨後將他丟到第二排的過道上，眼中怒火噴出：“不是讓你別動嗎？隻想自己活命，有沒有想過其他人怎麽辦？你哪兒也不許去，就在這兒給我壓著車頭，不然老子打死你！”
林璟第一次見到申寒如此暴怒的模樣，卻容不得她多想。
見申寒這副模樣，另外幾個蠢蠢欲動的也都老實了。後排的遊客開始聽話地一個接一個慢慢地往前挪動，下車的幾個人第一時間癱坐在地上。
一位坐在後排的老爺爺似乎被在顛簸中甩掉下來的行李架砸到了腿，此刻癱坐在地動彈不得，他的老伴用盡全身力氣也拖不動那沉重的身軀，此刻正默默流眼淚，然而並沒有人停下來幫助他們，過道上一個接一個的人眼中隻有敞開的車門和生的希望。
林璟咬了咬牙，索性扶著座椅慢悠悠地朝著後麵挪過去。
她的手腕被申寒一把抓住，他眼中流露出無比的焦急和無奈：“你下車，我去。”
林璟搖頭：“我身體輕，沒事的。”
後排遊客除了那兩位老人，幾乎已經全部撤退，申寒看著一臉堅持的林璟，咬牙放開了她的手腕，做好了隨時衝過去的準備。
眼見著林璟慢慢挪到最後一排，協助老奶奶一同攙起那位老人一步步往前挪動，直到將二人送下車安置好。
她竟然又再次上了車，神情嚴肅：“現在，第六排的遊客一個一個地往外走，不要著急，不要擠……”
在林璟和申寒的指揮下，全車遊客成功下車，最後是魏晨光，他的襯衫已經被汗水浸濕，看向二人的眼神充滿感激和敬佩。
看著空無一人的車廂，二人如釋重負。
申寒看著林璟剛要開口說些什麽，隻聽到岩石一聲巨響，碎石迸濺，隨後車頭被高高抬起。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意識到了什麽，他最後的一個動作是將林璟狠狠推出了車門，而他的身體則和大巴車一起往下掉落。
“申寒！”林璟看著眼前的一幕，隻覺得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全身，她第一次沒有叫他教練，而是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
所有人眼睜睜地看著那輛剛剛還載滿遊客的大巴車瞬間消失在視線之中，就像經曆了一場噩夢般呆怔在原地。
林璟跪在地上放聲大哭到不能自已，她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剛剛那一幕是真實發生的，那一瞬，她甚至也有了跳下去的打算。
“救人……快救人……快把人拉上來！”難過得快要窒息之際，她好似聽到魏晨光斷斷續續焦急的聲音。她睜開眼睛，用滿是泥土的手背揉了揉眼睛，勉強擦去淚水看清了前方，好幾名男遊客正圍在崖壁邊，緩緩往下放著從好幾個旅行包上拆下來的擰成一股的尼龍繩。
她連忙打起精神跑到崖邊壯著膽子往下一看，眼淚瞬間又湧了出來——申寒正一手攀著崖壁，一手抓著尼龍繩在手腕上纏了好幾圈，手腳並用地緩緩向上攀爬著。
他臉上有些擦傷，汗珠混合著血水淌下，卻仍不忘抬頭衝林璟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