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河邊輕輕走，一次就濕鞋
林璟第一次正式邀請男生吃飯，她在心裏默默地賦予了約會的定義。在走完了帶團的行程，安頓好了遊客後，她躲在漁棧的房間裏，翻著化妝包，竟然隻找出一根眉筆來。
對著鏡子淺淺描了兩下，林璟看著鏡子中那張年輕清秀的臉龐，忽然想到了自己高中的模樣。那也是自己一生中最平凡怯懦的時候了吧，無論是見證父親被小混混報複受傷，還是被袁清純欺負，那些都已經成為過去。
現在的她，眉眼中已然多了些酷似申寒的堅毅，而她也不再畏懼袁清純了。
既然申寒答應了跟她吃飯，那她就應當好好準備，雖然不能讓他吃到法國大餐，但這頓飯一定要舒心愜意才行。本來已經計劃好了幾個不錯的海鮮酒店，然而申寒竟然主動提出了去大排檔。她對大排檔的概念不過就是城區中心那個老少皆宜的鬧市，那也是她跟申寒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如今二人第一次約會也選在類似地方的話，也是很有意義的事呢。
林璟默默地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收拾妥當，林璟正打算出門去附近的大排檔踩踩點，此時響起了敲門聲，打開門一看，一對年輕男女正笑吟吟地站在門外，是她團隊中的遊客。
“林導你好，在忙嗎？”女孩子率先開口。
“不忙，請問遇到了什麽問題嗎？”林導專業地回答。
“哦，是這樣，我們出來得太匆忙忘了帶自拍杆，能不能請你幫我們拍一些合照呢？”
第一次帶團，林璟非常希望自己能給遊客留個好印象，並且看著麵前甜蜜的小情侶，她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隻好跟著去了。
當她挎著相機如跟屁蟲一樣跟在甜膩的二人身後拍個不停時，她深深感到了做一名好導遊的艱辛，客人就是上帝，讓客人滿意，讓客人開心，才是一個好導遊的宗旨。
這對情侶很年輕，正處於熱戀期，女孩親昵地挎著男孩的胳膊，二人有說有笑地漫步在沙灘上，時不時甜蜜對視，似乎完全忘記了身後林璟的存在。
林璟跟在身後連著按了無數下快門，此刻已經接近傍晚，夕陽的餘暉斜斜灑落，將金黃色沙灘覆上了一層柔和的濾鏡，那對小情侶找了塊岩石坐下，女孩靠著男孩的肩遙望著遠處的海天一線，似乎幻想著一起去海角天涯。
戀愛到底是什麽感覺？
被狗糧吃撐的林璟舉著相機，看著那對甜蜜的背影，突然有點幻想戀愛的感覺。母胎單身的她，從小受到的教育是，好孩子好學生不能早戀，再後來就是高中被袁英俊瘋狂騷擾，對男生甚至有種反感的心態。可是現在，她開始想象她未來的戀愛對象會是什麽樣子……
他們也會一起來海邊散步嗎……為什麽腦海裏浮現出了申寒的模樣。
正當林璟在幻想著申寒一起漫步海灘，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正是申寒本人打來的，嚇得她差點沒拿穩相機。
“你在哪兒？”剛接起電話便聽到了申寒略帶慵懶又磁性的聲音，他似乎睡了個舒服的下午覺剛剛醒來。
“有遊客拜托我幫他們照相，我們現在在碧波沙灘上。”林璟低聲道，邊打著電話便又按了兩下快門，將二人親吻的樣子定格到鏡頭裏。
“噢，幾點去吃飯？”
林璟看了下時間，驚異地發現雖然現在剛剛日落，但已經是七點多了。想到申寒一覺睡醒餓著肚子敲自己房門的樣子，林璟簡直愧疚得心痛。
“我這就回去！”
她的申教練怎麽能餓著！
掛掉電話，林璟果斷地將相機還給了小情侶，趕回了漁棧。
漁棧後院有個小花園，透過花叢和柵欄，可以看到幾百米之外的一小片海，花園裏放著幾張靠椅和秋千供遊客們休息，申寒正躺在其中一張靠椅上半閉著眼睛，而他身邊的秋千上正坐著一位同住在這家漁棧的年輕女人，此刻正臉頰泛紅、眼睛放光地盯著申寒故作嬌俏地說著笑話，時不時捂嘴偷樂。
林璟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後花園，看到這樣的一幕，不禁放慢了腳步，佇立在門口扶著門框不敢吭聲了。她在不清楚這女人是誰、是否認識申寒的情況下根本不敢貿然上前。
聽到腳步聲，申寒睜開眼睛側了一下身，就看到了林璟可憐巴巴一臉警惕地站在門口的模樣，心突然就柔軟下來。他哪知道眼前這個濃妝豔抹的女人從哪兒冒出來的，他不過是在這兒休息等她回來，莫名其妙就被盯上搭訕，他也很無奈。
見到林璟，他一個挺身猛然坐了起來，將那女人嚇了一跳。他快速幾步走到林璟麵前，聲音無奈中還帶著幾分委屈：“怎麽這麽慢才回來，我都快餓死了。”
這麽親昵的口氣……林璟有點明白他的意思，再看秋千上的那神情複雜的女人，看她的眼神簡直嫉妒得噴火。
“我來遲了，咱們現在就去吃飯……”林璟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一把挽住申寒垂在身側的手臂。申寒也沒有掙脫，任憑她挽著出了門。
此時天色漸晚，遠方天空的紅霞越來越暗，而街上反而燈火通明，各類小吃攤大排檔紛紛擺了起來，而且全是爆滿的狀態。
不是節假日竟然也有這麽多食客，這是林璟沒想到的，她十分懊惱，這可是第一次正式請申寒吃飯呢。看他一臉笑笑無所謂的樣子，完全就是讓她自己做主的意思。
林璟一咬牙，果斷裝作胸有成竹的樣子拉著他沿著街道繼續走，同時眼睛快速搜索著周邊的大排檔店鋪。走到幾乎街道的盡頭，在一個偏僻的巷子拐角，她終於看到了一個不起眼的招牌。
何老三海鮮燒烤大排檔。
店麵整體環境看著還好，奇怪的是裏麵居然空無一人，也許是剛開始營業的緣故，林璟心想著，便將申寒帶了進去。
店裏隻有兩名服務人員坐在凳子上玩手機，一名留著絡腮胡的胖老板坐在賬台後麵無表情地看著二人，隨即遞了一張菜單過去：“想吃什麽拿筆鉤上就好了。”
林璟接過那張簡易的菜單，總覺得哪裏不對，卻也沒有多想。她隻想讓申寒快點吃上東西，便將筆遞了過去：“教練，隨便點啊，千萬不要客氣。”
申寒拿著筆在指尖轉了幾圈，看了看菜單又看了看老板，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察覺到林璟一臉期盼的表情，他笑了笑，動筆在那菜單上鉤了起來。
客人少，菜就上得快，申寒點的蝦蟹貝類、烤魚烤串都很快端了上來，味道雖然不如楓城鬧市的好，但就著海風也頗有滋味，申寒要了啤酒，林璟要了果汁，坐在窗邊的位置看著遠方的燈火通明，煙火嫋嫋，如夢似幻。
無論如何，這頓飯還算順利。林璟鬆了口氣，看著桌上散落的空盤和蟹殼以及申寒微醺的臉龐，覺得差不多該回去了，便朝老板招了招手：“你好，這桌麻煩結下賬。”
那絡腮胡老板聽到這句話抬頭，眼中一抹精光劃過：“一共是一千三百八十元。”
要不是自己喝的果汁，林璟一定以為自己醉了。
“多少錢？”
“一千三百八十元。”老板又一本正經地重複了一遍。
“怎麽可能，我們明明……”林璟看著一桌子淩亂的七七八八，忽然發現他們點餐時的菜單不見了，可能是上菜時被服務生拿走了。她也終於想起了哪裏不對，那張菜單上根本沒標價錢！
林璟蒙了，她完全沒料到會遇到這種情況。事實上，景區裏經常會有這種宰客的黑店來欺詐遊客，但她可是一個導遊啊，居然也會上這種當！
老板見她臉色煞白，慢悠悠地點了一根煙拿了一張新菜單過去：“你看看，我們店可是明碼標價的，你點了多少，自己算算，看是不是這個數……”
“不用算，就是這個數。”未等林璟開口，申寒一罐啤酒一飲而盡，“菜單上標得沒錯，可我們沒打算按菜單上的付錢。”
老板聽申寒這麽說，當即臉色一變，眼神立馬凶了起來：“你這話什麽意思？想吃霸王餐？你也不打聽打聽我是誰，今天不把賬結清，我看你們怎麽走！”
老板聲音洪亮，很快將藏在後堂的六七個夥計全叫了出來，一看便知是早有準備。
林璟完全處於不知所措的狀態，現在應該怎麽辦，報警嗎？可那張未標價的菜單已經不見了，光憑那張明碼標價的賬單她完全吃虧；可是不報警的話……
看著已經近乎半醉的申寒，林璟幾乎要咬牙掏錢走人了，學費沒了可以再賺，麵子丟了這輩子都找不回來了。
正當她苦苦思索之際，申寒忽然湊到她麵前，伸手將粘在她嘴角的一點醬汁抹掉，聲音溫柔：“吃飽了嗎，吃飽了咱們走吧。”隨後自然地走到桌旁牽起了她的手。
林璟有點腿軟，但被申寒的大手牽著，讓她充滿了安全感。
“嘿！還真敢走啊，就不把我何老三放在眼裏唄？我說你們走不了，你們就走不了，攔住！”何老三暴怒地對待命的夥計們一聲令下，二人瞬間便被圍在了大堂之中，其中更是有膽大的夥計上來扒申寒的肩膀。
林璟的手被鬆開，申寒將她推到牆邊站定：“等我一小會兒。”
她已經預感到了要發生什麽。
果然，下一秒，被困在中間的申寒開始防守，瞬間已是三四人中招，在尚未反應過來之際要麽已經捂著肚子倒地，要麽挨了一記重拳臉上青了一大塊。
申寒出手非常犀利，餘下的幾個人一擁而上愣是沒能把他製住，反而被他一手一個揪住衣領狠狠拋到了身後。
林璟幫不上什麽忙，隻能像個雕塑一樣貼牆站著，目瞪口呆地看著申教練一挑七實戰現場。遊戲裏的虐菜不過如此吧，滿級大佬回新手村也不過如此吧？她是誰？她在幹嗎？等著撿裝備嗎？
不出片刻，大廳內已是一片狼藉：被砸壞的桌凳，碎掉的碗盤，倒在地上捂著某部位發出痛苦呻吟的夥計，還有站在他們中間活動著手腕麵無表情的申寒，在林璟心中形成了揮之不去的畫麵。
何老三也沒想到招惹上這麽個練家子，看著倒了一地的自己人，想到要賠的醫藥費，他的臉色由紅到綠再到青，縮在桌子下悲憤得不能自已。
“你們還打人……我要報警，我報警……”他從兜裏拿出手機，無奈手抖得厲害，連圖案鎖都畫錯了好幾次。
“好啊，就等你報警呢。”申寒忽然轉身走到桌前蹲下，與何老三對視。
何老三渾身一激靈，警察來了，那吃虧的還不是自己？
申寒拿出手機劃拉了幾下：“你不報是吧，那我幫你報警嘍！”
“不不不……不用了！大哥你們快走吧，天黑了車都不好打了！”聽到這話，何老三慌忙從桌子底下鑽出，連滾帶爬地躥到了櫃台前又是拿煙又是拿酒一股腦堆到了申寒麵前，“對不住，對不住……”
“這頓飯錢到底是多少……”
“哎呀，不打不相識，還提什麽飯錢，權當我何老三請了，我請了！”何老三滿臉堆笑道。
什麽？林璟又蒙了，不過是想請申寒吃頓飯，怎麽就這麽難！
直到離開何老三海鮮燒烤大排檔很遠，林璟仍然一言未發，低著頭沉默不語，不僅是因為請客失敗，為自己的粗心大意懊惱，想到剛剛申寒被一群人攻擊，更是有些後怕。
“你是不是早就發現這個店有問題？”
“嗯。”
“那你怎麽不提醒我？”
“你第一次請我吃飯，我不想讓你掃興。如果他們老老實實當然好，但既然讓我遇上了，那就趁機好好給他們一個教訓，免得更多的導遊和遊客受害。至於後麵的事情就交給警察處理吧。”申寒揮了揮手機，原來他還是報警了。
聽他這麽說，林璟眼睛有些紅，她是被感動的。
“怎麽了，你是不是嚇傻了？”申寒輕聲問道。
“沒有，我隻是在想……這頓飯又沒請成。”
“沒關係啊，你已經請了我更好的東西。”申寒的語氣很溫柔，像是安慰，又似乎很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