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 夏天像你一樣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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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維砳自來紐約訓練後,過上了起早貪黑的生活,每天訓練的強度很大,一周隻有兩天的休息時間,再加之12個小時的時差,他和付爽之間的聯係次數也隨之減少。
付爽放寒假回家,又接到了陳維砳的視頻。
付爽在忙著搜集資料,轉了語音聽他說話。
陳維砳和付爽講述自己最近在訓練營的生活,付爽打開免提把手機放在桌上,邊聽邊忙自己手中的事。
“你在幹嗎?”
付爽淡淡地回他:“搜資料。”
陳維砳早察覺出異樣,付爽對他的態度越來越冷淡,似乎從他出國後,付爽就開始不愛和他通話、視頻,每次都是他在主動維持聯係,久而久之,他也難免心中暗藏鬱氣。
“你不愛我了嗎?”陳維砳突然問她。
付爽敲字的手忽然一頓,又聽見他問:“你怎麽了?”
付爽停下手中的事,認真地問陳維砳:“你這樣覺不覺得累?”
陳維砳心裏“咯噔”一下:“不覺得累。”
“我累了。”付爽說。
陳維砳很想見她,很想抱她,他也不想和她這樣遠距離耗費感情。看著窗外正要升起的太陽,他問付爽:“我一周有五天要訓練,經常白天六七點起床給你打電話,怕晚了你就睡了。可你總是這副態度,對我愛搭不理,有什麽事還是不會跟我說,付爽,是我哪裏做得不夠好嗎?”
付爽想想這半年來,陳維砳走後,她像是一夜之間想通了,她有自己的生活需要忙碌,也不會像以前那樣滿心滿眼隻裝著陳維砳。
“你很好,很有責任感,是我變了,我想和你分手。”付爽不帶感情地說出了這句話。
電話那頭許久沒有回音,等到付爽想開口時,陳維砳幾乎是吼著告訴她:“不可能,我不會答應的。”
他掛了電話沒聽付爽繼續說下去,唯恐她說出後麵的話,他們就真的散了。
陳維砳當她是在鬧脾氣,第二天一早給她撥打電話過去,付爽卻已經關了機。
付爽和錢雅蘭正在看非洲大草原紀錄片。
錢雅蘭還沒從付爽要去非洲的消息裏回神,盯著麵前的遷徙動物發怔。
“你好端端去這種地方做什麽?”錢雅蘭實在不願女兒去非洲。
付爽望著她笑,搜索自己交換的學校給她看:“非洲又不都是草原,我去的是正規學校,周圍的也是很繁華的,你以為我去吃苦啊?”
錢雅蘭看著學校裏的照片,設施很不錯,和國內的大學沒什麽差別,可她還是擔心,一個女孩去那兒總歸不安全。
“你怎麽跟你爸一樣不聽勸!”錢雅蘭歎氣一聲。
付爽嘟了嘟嘴,抱著錢雅蘭的胳膊:“媽,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錢雅蘭瞅了她一眼,也就一個剛二十出頭的小姑娘,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還說會照顧好自己。
付爽笑著靠在錢雅蘭肩頭,問她:“媽,你為什麽不再婚啊?我記得小時候,你單位裏有個平頭叔叔很喜歡你的。”
都多大的人了還再婚,錢雅蘭聽著就發笑:“我對付你和你哥就頭疼了,再來一個我就要煩死了。”
付爽又追問她:“那我和付豪都不在家,你就不孤獨嗎?”
“孤獨什麽?巴不得你倆不在家,我打打麻將,再去你姥姥那兒蹭飯多爽,我也是有媽的人好不好?”錢雅蘭看著女兒,見女兒眼睛紅了,伸著手摸摸她的腦袋。
“你長大了。”錢雅蘭說完眼睛也紅了。
付爽抬頭把眼淚逼回去說:“媽,我感覺我從來沒長大過,以前很愛鑽牛角尖,執著一件事,時常把自己逼到牆角,從心裏覺得自己配不上所擁有的一切,我很不喜歡成為這樣的人。你一個人把我和哥帶這麽大,從小到大沒讓我們受過委屈,把最好的都給了我們,可我總找不到自信,也沒有目標和方向,更沒有為你考慮過一絲一毫。我覺得你好偉大,好堅強,我想和你一樣。”
錢雅蘭抱著她,說:“傻丫頭,你還這麽小要什麽堅強?你盡管往前走,媽媽永遠會站在你們身後。”
紐約的1月徹骨嚴寒,但陳維砳還是練出了滿身的汗。他作為新加入聯大的球員,實戰訓練上花費了很多精力,比以往在學校更為刻苦。
陳維砳坐在訓練場的地板上,摸著懷中付爽送他的籃球睹物思人。他以為一切都在朝最好的方向發展,他隻需要再待在這努力半年,就可以回到南城陪付爽念完最後一年大學。他還想好了回國的生活,他會在學校附近租一套公寓和付爽同居,他不能回來的日子裏,付爽如果覺得孤單,他們還可以領養一隻小狗或者貓咪。他想過很多以後和付爽生活在一起的畫麵,可好像都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
付爽徹底不理他了。
付爽在家收拾前往肯尼亞的行李時,付豪突然從外地趕回了家,進家門就大喊付爽,驚得錢雅蘭手中的鏟子都掉到了鍋裏。
付豪徑直走去付爽臥室,眼睛盯著地上正在看相機的付爽問:“你和陳維砳怎麽回事?他天天給我打電話問你怎麽了。”
付爽在刪照片,一張張滑過,停在她和陳維砳的合照上,不帶遲疑地刪光了。
“分手了。”
付豪眨眨眼不敢相信:“你倆過家家呢?之前好成那樣,怎麽好端端要分手?”
錢雅蘭也沒聽明白,湊過來問:“你和砳砳怎麽回事啊?”
付爽站起來直視他們,分外平靜地說:“我覺得感情淡了,不想和他繼續下去。”
錢雅蘭勸她:“他出國,又倒時差,不能見麵難免感情會淡,但經不住距離考驗的感情也靠不住啊。你仔細想想,真不想和他繼續下去了?”
付豪也不明白,明明之前兩人那麽要好,怎麽陳維砳一出國,感情就破裂了?
他追問付爽:“是不是陳維砳做了對不起你的事?”
付爽起身告訴他們:“他對我很有責任感,即便是在遙遠的美國,那麽枯燥疲憊還仍然堅持和我聯係,可我過累了這種生活,不想再繼續下去。”
付豪徹底愣了,講不出來的滋味,一麵心疼自己的妹妹,一麵又替自己的兄弟惋惜。
“你這是收拾東西去哪兒?”
錢雅蘭告訴付豪:“忘記告訴你了,她下學期要去肯尼亞做交換生。”
付豪的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你倆還真是一對,他去美洲,你去非洲,你就算不想跟他繼續下去,你也犯不著去那麽遠的地方吧?”
付爽轉眼跟他笑嘻嘻。
付豪看不出付爽的真實情緒,可他的兄弟陳維砳,在電話裏那樣頹廢。
付豪待了一天後要去工作了,臨走時他叫來付爽,塞給她一張卡。
“給我卡幹嗎?”
付豪得意地笑了聲:“上次比賽得的獎金,我花了點,還剩一些,夠你在那兒生活了。”
付爽咧嘴開心地笑著:“謝謝哥,那我不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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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雅蘭送付爽登機那天,叮囑了很多,到了那無論幾點都要給她來通電話報平安。
付爽謹記,揮手告別後,踏上了前往肯尼亞的班機。
傍晚坐上的飛機,在北城停留了四個小時後,她終於坐上前往內羅畢的客機。
坐在靠窗的位置,付爽俯視著這片陳維砳曾經夢想跨入,而又放棄的土地。等城市縮成了一團模糊的燈影時,她終於閉上了眼睛漸漸沉睡。
陳維砳的世界裏,付爽突然就消失了,她的電話打不通,微信也被拉黑,就連付豪也幫不了他的忙,他想不到任何其他辦法能聯係到她。
南城冬去春來之時,付爽已經適應了內羅畢的生活。她剛到的當天,做什麽事都雲裏霧裏,也實在吃不慣當地的食物。這裏肉食大多烤製,還得淋拌咖喱和奶昔,不僅如此,大部分的食物都會混合在一塊煮,味道反正是千奇百怪。更不要說她喜歡吃的麵食,這裏做的壓根兒比不上國內。
不過好在她結識了一位優秀的韓國交換生金瑉宇,他是個帥氣的陽光大男孩,特別會做韓食。每逢他自己做飯時,就會慷慨地叫上付爽一起吃,她也跟在他身後學習了不少韓餐的做法。
金瑉宇在韓國學過漢語,會些中文。付爽雖然看了這麽多韓劇,但每每想來,她隻能記得一些類似於漂亮這種誇人的詞,要不就是罵人的話,所以他倆交流時中英文來回切換。
與此同時,在美國進行魔鬼訓練的陳維砳迎來了人生最黑暗的時刻。他訓練時失誤,小腿受傷直接住進了醫院,整日躺在病**盯著天花板發呆。
陳維砳在手機翻看著付爽留在他手機裏的點點滴滴。
不知從何時開始,陳維砳已經習慣用這種方式來思念付爽。他點進雲盤裏翻著他們畢業那會兒的照片,一張張滑過,他和付爽的身影就刻在初夏的陽光下依偎著。明明那麽好,他想不通自己哪裏做錯了,導致付爽要和他分手。
退出相冊後,陳維砳點進了那些久遠的視頻資料翻看,在最底下翻到了一份相冊文件,他皺著眉頭點進去,退出來後直接給刪光了。
他正出神時,手機裏來了一條信息,是黃然發來的一張照片。黃然問他怎麽回事,不僅她一頭霧水,他更是沒想到。
照片上,剪掉長發的付爽摟著幾個非洲小孩,在她的身後是一個戴著墨鏡的男人,手搭在她肩上,一起摟著這些小孩。
他心咚咚地快速跳動,立馬給付豪撥了電話過去。
國內此時是淩晨,付豪第二天還有比賽,這會兒正在呼呼大睡,但他枕邊的手機卻突突突地吵。
付豪眼睛也不睜開,朝那頭嚷:“誰大半夜打電話?”
陳維砳喘著氣問他:“付爽是不是去非洲了?”
付豪一瞬間清醒,看看手機果然是陳維砳,無奈地撓著頭發不再隱瞞他:“去了。”
陳維砳吼他:“她走了你都不跟我說一聲,你把我當兄弟嗎?”
“那她說已經跟你分手了,你讓我怎麽辦?”付豪也吼他。
“誰會在電話裏分手?我沒答應過她!”陳維砳從病**爬起,顧不得腿上的疼痛,腦子裏都是剛才那張照片,越想心越不安。
付豪靠在床頭點了根煙,安慰他:“我怕影響你訓練,所以沒告訴你,她這學期開學就去了內羅畢做交換生。一開始我們也都挺擔心的,但她總歸長大了,有權支配自己的人生。而且她在那兒過得挺好,很安全,每天都給我和我媽發消息或者視頻,一點兒沒瘦,就是黑了一點兒。”
陳維砳不能接受,所有人都不告訴他,仿佛他犯了滔天的罪一樣,越想和付爽聯係,越是聽不見她的聲音,見不到她的人。付豪告訴他付爽得暑假才能回來,那時他在美國的訓練也即將結束。可陳維砳的心早已經不在訓練上,他整日想著付爽在內羅畢的生活狀況,以及她身邊的那個男人。
她明明說過會一直陪著他,可她卻騙了他。
國內放暑假前,付爽和同學在內羅畢參加了一場為野生動植物的保護工作籌集資金而舉辦的馬拉鬆長跑活動。活動聚集了很多世界各地的人群參加,沿途中還能親眼看到東非大草原上的野生動物群,那一刻的震撼,都被付爽一一記錄到了相機裏。
結束交換課業前,金瑉宇問她有沒有興趣當動物保護協會的誌願者,在非洲再待兩個月。付爽當場就答應了,與他一同報了名。
錢雅蘭得知消息後,怪她又不提前告知,讓她注意安全。
陳維砳自能下床後,教練為了以防萬一,不讓他繼續訓練,他便趁這次機會向教練請了半個月的假。得到教練應允後,第二天,他就帶上早辦好的簽證飛去了內羅畢。
付豪跟他說,付爽在肯尼亞這幾個月簡直放飛自我,今天不是去當義工送溫暖,明天就不知天高地厚和學校那幫黑人競技運動員學跳高。好不容易能回祖國了,又留在那兒參加了兩個月的動物協會誌願者工作。
總之,付爽的生活有滋有味,每一天都過得很充實。
陳維砳下飛機後,望著空曠陌生的城市深呼吸,竟不敢相信付爽有這個勇氣獨自來這兒。
付爽此時正在和金瑉宇吃肯尼亞當地果農種的西瓜,瓜皮綠油油的,就是個頭有些小,皮也厚了點,但因為溫差的原因,它的瓤卻很甜。
付爽好奇地問金瑉宇:“韓國的西瓜很貴嗎?”
金瑉宇在給小狗喂西瓜,點頭:“有一點兒。”
付爽告訴他,在中國每年的夏天,西瓜都是放在大卡車上賣的。酷暑的時候,買一個超大的西瓜不超過20元,她還換算成韓幣告訴金瑉宇多少錢,把他驚呆了。
金瑉宇沒有去過中國,他的漢語老師告訴他們,中國是一個地大物博的國家,文化底蘊深厚,而且每個城市都有很多盛名的美食。他說有機會想去中國旅遊,問付爽有沒有時間當地陪。
付爽當然樂意,讓他來之前先通知她一聲,她空出時間接待他。
他倆正開心地聊天時,保護區門口忽然傳來了好幾陣推搡爭執的聲音。付爽和金瑉宇對視一眼,趕緊扔了瓜皮給小狗啃,兩人擦幹淨手往門口走。
保護區的大門外,一個個頭非常高的年輕男人正固執地站在那兒不走,手裏舉著一部手機指著上麵的照片,口中說著流利的英文,他在找一位名叫付爽的女孩。
門口的老兄是地道的肯尼亞居民,說英文時語速很快,還帶著口音,陳維砳聽得不是很清楚,但大抵是告訴他沒有這個人。
付豪給他發的地址,他好不容易一路找過來,眼看著就要夕陽落山,而這周圍根本沒有可以再落腳的地方。
他正泄氣時,忽然前方走過來兩個人。陳維砳抬眸望去,非洲落日的餘暉鋪灑在付爽的身上。他終於知道為什麽這個非洲大哥說沒有付爽這個人,她居然又剪了劉海,像回到了初中時那樣,留著一頭齊肩的短發,連皮膚都黑了,和照片上判若兩人。
付爽望了陳維砳一會兒,才合上了驚訝得微張的嘴,鎮定地轉身回去了。
金瑉宇看陳維砳是亞洲人,主動過來招呼他,還熱情地問他是不是誌願者。
陳維砳盯著他帥氣的麵孔,伸手在眼前擋了擋比畫,與那個戴墨鏡的男人一模一樣。
陳維砳盯著他:“No,I'm looking for my girlfriend.”
金瑉宇恍然大悟,笑著問他:“What's her name?”
“付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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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爽在收拾先前的一地果皮,等看見那雙球鞋出現在眼前時,她聽到金瑉宇用中文告訴她:“付爽,你的男朋友。”
付爽把瓜果皮扔進了垃圾桶,抬頭朝陳維砳望去一眼,他像保護區裏的獅子那樣盯著她一動不動。
付爽轉眼收回目光,跟金瑉宇解釋:“前男友。”
陳維砳咬著下唇,對於這句前男友,他耿耿於懷。他從來沒有答應過她分手的要求,她像人間蒸發一樣撤出了他的生活,還企圖以距離既定下這個事實。
陳維砳伸手拉住要走的付爽:“我大老遠跑來找你,你見到我轉身就走,我們什麽時候分的手?”
金瑉宇隻聽懂了一點兒,見這架勢有點不對勁,不打擾他倆,去了食堂幫忙,準備一會兒的晚餐。
付爽的手腕被陳維砳緊緊攥在手裏,她平靜地看著他,話聲猶如即將黑下來的夜那般清冷:“你跑這裏來做什麽?”
陳維砳一把拉過她緊抱在懷裏:“我不懂你為何要離開我,我想見你,每一分每一秒都想見你。”
付爽聞著他胸膛的味道,夾雜著路途奔波中留下的汗味,不知道他坐了什麽車到的這偏僻的保護區,黑色的衣服上沾了許多黃土和灰塵。
她把他推開了:“你身上好難聞。”
陳維砳一愣,立馬想起那輛農運車,他問了很多車到不到保護區,隻有那輛農運車順路。他尷尬地放開她,心裏有些憋得慌,付爽還是第一次嫌棄他。
金瑉宇出來喊了一聲開飯後,付爽就徑直去了食堂。陳維砳望著她消失的背影越發失落,直接坐在了台階上,看著前方無邊空曠的非洲天地發呆。
過了一會兒,金瑉宇又跑了出來,朝陳維砳招手:“Boy,come to dinner.”
經過一天的奔波,陳維砳也確實餓了。他起身跟在金瑉宇身後進了食堂,食堂裏坐著的都是誌願者,來自不同的國家,享受著晚間的清閑,邊聊天邊吃飯。付爽也是其中一個,和別人聊得甚歡,仍對他不管不顧,隻有金瑉宇時不時跟他搭幾句話。
陳維砳吃完後又坐在先前的台階上發呆。
付爽出來找陳維砳,他仍愣愣地坐在那兒一動不動。付爽蹭蹭他的腿,他立馬抬頭望去,白熾燈照在付爽毛茸茸的頭頂,她從前雪白的肌膚也深了一兩個度,正低眸望他。
“我跟工作人員打過招呼了,你晚上跟金瑉宇一起睡。”她說完就走。
陳維砳伸手拽住她,起身一把抱住她。付爽抵著他的胸口,聽見他沉重的呼吸聲。
“我不跟他睡。”他拒絕。
付爽如今淡定很多,隻說:“你不跟他睡,你就去大門口喂蚊子。”
陳維砳無奈地問:“付爽,你為什麽要跟我分手?”
付爽心平氣和:“我在電話裏說了理由。”
陳維砳搖著頭:“我沒做錯什麽,我不會答應的。”
付爽其實在看見他來找她的那刻,心底原本已經收住的思緒一點點向外傾瀉。陳維砳不在身邊的近一年裏,她每天都把自己拴在陀螺上轉。她有學不完的課程,有喜歡的事要去做,也融入新環境,交了很多新的朋友,她已經逐漸習慣了沒有他的生活。
可如今,他又出現了。
“你不用訓練嗎?”
“自從你跟我鬧分手,我沒有一天能正常訓練,前麵腿受傷了才好,請了半個月的假。”
付爽目光下移盯著他的兩條腿看著,怪不得他一直要坐下來休息。
保護區條件不好,付爽抬頭告訴他:“我帶你去宿舍休息,明天一早有車去市中心,你跟著回去,這裏不適合你待。”
陳維砳抓住她的手腕說:“你不跟我講清楚,我不會離開這裏。”
晚上的氣溫逐漸降下來,伴著微涼的風輕輕拂來,付爽抬手抹走了沾在臉上的頭發:“我現在很累,明天天亮後還要起來給大象洗澡。”
陳維砳感覺心裏像有兩塊石頭堵得他難受得要命,但他還是無奈地鬆開了她的手腕,跟在她身後,穿過一片樹木繞到了宿舍區。
付爽在門口敲了兩聲,金瑉宇聽見立馬來開門,衝他們笑:“Come in.”
付爽將他送到這兒後立刻走了。陳維砳轉身望著她堅定離去的背影,十分失落。他的突然出現,好像完全沒有擾亂她的心。
晚上金瑉宇和陳維砳聊了很多,陳維砳不是很願意搭理他,但是畢竟住在他屋裏,於是還是禮貌地回複幾句。
“你真是付爽的男朋友?”金瑉宇大半夜睡不著,邊做俯臥撐邊問他。
陳維砳枕著腦袋看天花板,回他:“當然是。”
“She said you were an ex-boyfriend.”
“What do you care.”陳維砳不客氣地盯著他。
金瑉宇翻了個身躺在**笑著,說了一段他聽不懂的韓語,嘰裏呱啦地又讓他想起付爽看韓劇時的神情,不禁長歎了一聲氣,在鬱悶中睡著了。
非洲7月的清晨,天氣很舒適,陳維砳起床時,身邊的金瑉宇早已不見,等他穿好衣服出去,一幫人正陸續往營區走。
付爽和其他幾個誌願者組成了一組,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一早起來就去了大象營區給它們洗澡。等付爽回到保護區時,陳維砳正坐在舊敞篷車裏,看見她後立馬跳下車,目不轉睛地大步朝她走來。
陳維砳早上就和工作人員溝通好留在這兒當誌願者,由於沒有他的預算,他交了一筆錢,在保護區最偏僻的一間宿舍住了下來。陳維砳盯著付爽,她小麥色的臉上布滿了晶瑩剔透的汗珠,肩上還掛著上學時買的相機,穿著方便工作的襯衫和工裝褲,袖子卷到了肘彎處,正握著拳頭站在原地,一副陽光精幹的模樣。
陳維砳剛靠近,付爽就問他:“你去哪裏了?”
他指指後麵:“拆除陷阱去了。”
“不是讓你回去嗎?”
陳維砳盯著她:“我不會走的。”
付爽抬手擦了擦臉,聞見身上的象糞味趕緊放了下來,她瞥了瞥陳維砳逐漸從容的臉,又看看他的腿,丟了一句:“隨便你。”
陳維砳目送她遠去,等到她再出現時,又是食堂開飯的時刻。
付爽工作了一天,這會兒很餓,一直埋著頭不說話,她把盤裏的肉都吃光了,卻感覺還沒有飽。陳維砳剛坐下,就將盤裏的羊排全撥到了付爽盤裏。她抬頭望去,陳維砳仍像以前坐在她對麵時那般,露著笑容望著她。
大家吃完晚餐,有的回了宿舍休息,有的坐在營地的空地上聊天。
肯尼亞的夜空,群星璀璨閃爍,在這片近乎原始自然的大地上,不僅僅隻有壯闊的大草原令人神往,也有這片沉寂在黑夜中的茫茫星空,讓人不由自主地抬起脖子仰望。
付爽喜歡在飯後靜坐在這兒看一會兒星星,手裏還會滑看著白天用相機記錄下來的生活碎片。今天給象群洗完澡後,金瑉宇給她拍了照片,她照顧的那頭象是幼崽,個頭比她還要矮一些。她望著小象的照片一一滑過,忽地聽見身旁有人席地而坐。
她轉眼望去,陳維砳盯著她的相機,晚風夾雜著這片原始草原的味道靜悄悄地吹著。
付爽轉回眸,剛要繼續滑下去,相機被陳維砳搶走了。
陳維砳退到縮略圖一掃而過,發現她相機裏都是在非洲記錄下的照片,不是自然風光,就是野生動物,還有她和不同膚色的人留下的合照,而那個韓國人的照片更是占據了一小半。
“你跟那個韓國人走這麽近?”陳維砳撇頭看她。
付爽抱著膝蓋仰望星空,任風拂著麵頰說:“他是我在肯尼亞認識的朋友,叫金瑉宇,你能不能有點禮貌?”
陳維砳記不住金瑉宇名字,隻知道金瑉宇是個韓國人,動不動朝他笑著說韓語,他一聽不懂,二也對金瑉宇懷有一顆戒備心。
“你不喜歡他吧?”陳維砳試探著問付爽。
付爽揉脖子的手忽然一頓,緩緩轉頭望向他:“我喜歡他。”
陳維砳呼吸都急了,追問她:“你喜歡他什麽?”
付爽不假思索地說道:“金瑉宇長得很帥,人也溫柔,又會做飯,還會唱歌,不缺乏愛心,也有冒險精神,很討人喜歡。”
陳維砳在她的話語中低下了頭,望著相機裏的一張張照片,愣是沒有發現自己的影子。
他心裏一陣失落地問:“你真的不喜歡我了嗎?”
付爽不作聲,拿回了自己的相機,起身拍拍屁股要走,手腕卻讓陳維砳拉住了。她回頭看到他落寞地坐在地上,頭頂上的旋渦像肯尼亞上空一顆耀眼的星星,刺著她的眼睛。
陳維砳雙臂圈著她的小腿抱著,臉頰貼在她的長褲上,喃喃地說:“付爽,我從來沒有停止過愛你。”
付爽好久沒有聽過陳維砳說愛字,失神片刻後,挪動著腿說:“降溫了,回去休息吧。”
陳維砳抬頭看她,她瞳孔裏仍然波瀾不驚,仿佛他說的話都沒入了冷空氣中。他緩緩鬆了她的腿,見她背著相機直接走了。
等到她消失不見,陳維砳都沒有移開目光,盯著黑茫茫的夜,心猶如跌進了無盡的深淵裏,看不見光,也找不到方向。
陳維砳待在這個保護區一個星期後,漸漸適應了這裏的飲食和生活,他每天朝起而出,日暮而歸,在這片無盡的大草原之上看盡了野生動物和自然風光。這裏和紐約的時尚不同,一切都是原始的麵貌,他經曆了十個月的快節奏生活,然而現在能緩下來駐足在肯尼亞的熱土上,仰望這片變幻多測的彩霞天空,心中也生出了別樣的情緒。
在新的地方,會有新的記憶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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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維砳在肯尼亞的生活節奏雖然慢了下來,但每一天都過得很充實,幾乎一睜眼就有工作在等著他。
天邊亮起魚肚白時,陳維砳又起床了,拿起刷牙杯去了洗漱區,果然又看見了付爽。他計算過她起床的規律,有時不得不佩服一個人的改變,付爽徹底改掉了以前賴床的毛病。
付爽在刷牙,突然鏡子前多出了一個人。她像往常那樣,淡淡地看了一眼又移回來,快速刷好後洗了一把臉,端起盆就要走。
付爽剛抬腳,陳維砳就將她擋住了,她往左,他也往左;她往右,他也往右。
陳維砳見她抬頭瞪著自己:“一會兒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森林。”
付爽擰著眉:“你不在我們這組。”
陳維砳露出了笑:“我找人換了。”
付爽不再吭聲,推開他像山一樣的高大身子徑直走了。
出發時間到,小組裏的誌願者立即在指定地點集合上車。付爽戴了一頂鴨舌帽,怕割破手臂和腿,穿著山地靴、長褲和長袖襯衫。
付爽坐在車尾,脖子上依然掛著相機,沿途拍了很多照片,也幫車上的誌願者拍了合照。畫麵緩緩移動時,付爽的相機裏突然出現了陳維砳的後腦勺,他坐在對麵的位置,一直凝視著窗外的那片蒼茫草原。
一群長頸鹿悠然地在草地上漫步,蔚藍壯闊的天空中白雲緩緩湧動,陳維砳墨黑的發絲上一片光澤,正隨著清風飄揚在這安靜和諧的畫麵中。付爽望著望著,搭在快門上的手指下意識輕輕一按,記錄下了這幅美好的畫麵。
陳維砳望久了,揉揉脖子回頭,見付爽正低著腦袋看相機裏的照片。她戴著帽子,陳維砳看不見她的臉,隻能望見她咬著幹幹的嘴唇在微笑,看一張,笑一下。他又像回到了當初還沒和她戀愛時那樣,控製不住自己的目光去追隨她。
誌願者在停車點下車後,步行走了十多分鍾後分批進了負責的林區。林區裏有很多垃圾,除此之外還有阻擋道路的雜草,他們每個人手上都帶著裝垃圾的桶和割草的鐮刀。
林區的草又高又大,根根帶著尖銳的刺,誌願者們手上都戴了手套,頂著大太陽在林區裏分散行動。
付爽跟金瑉宇在撿垃圾,撿了很多塑料垃圾和不易腐爛物。大太陽掛在天空,付爽正想摘下手套擦擦汗時,陳維砳已經給她抹走了臉上的汗。
付爽抬頭望去,他背著陽光,臉上也全是汗水,她的目光停在他**的手背上,發現了好幾條被劃破的傷痕。
“你的手套呢?”
“丟車上了。”
付爽不禁在心裏搖頭,心想他記性怎麽還是這樣差。
陳維砳一直追著付爽的步伐緊緊跟在她身邊,和金瑉宇左右兩邊夾著她一起撿垃圾,反正是寸步不離。
金瑉宇和付爽交流時,一直用韓語,陳維砳待在身邊壓根兒聽不懂,想起他們休息的時光總是在一起聊天,不是付爽教金瑉宇中文,就是金瑉宇教付爽韓文,總之,他們很聊得來。
付爽割草時,陳維砳來幫付爽,剛要碰到草根,付爽立馬把他打發走了:“別碰,都是刺。”
陳維砳便不碰了,手裏拿著鐮刀幫她除草。他看了眼旁邊的金瑉宇,問付爽:“你和他說話的時候,能不能不要背著我?”
付爽抬頭望他:“我和他正大光明地說話,誰都沒背著。”
陳維砳氣結,擺明了欺負他聽不懂,想搭話都不行。
他目光下移,盯著她光禿禿的脖子問:“我送你的項鏈呢?”
付爽低了頭:“掉了。”
那條項鏈她戴著很漂亮,他也花了很多心思去挑選。
付爽的臉藏在帽簷下,緩緩抬頭看他時,他正一邊無奈地歎息著,一邊大力地除著這些雜草。
他們一早上都在這片林區工作,到飯點後才返回了保護區營地。下午,他們又去檢修了柵欄,一整天都在忙碌。
晚飯後,陳維砳逗著腳邊的小狗打發寂寥的時光。這裏遠離城市,沒有網絡信號,把人逼得早睡早起。他正準備去衝個澡,忽地身邊閃來一個影子,他定睛一望,是金瑉宇。
“能不能給我一根煙?”
陳維砳雖看他不順眼,但還是從兜裏掏出煙盒扔給他。
金瑉宇說了句謝謝,打開煙盒抽了一根出來遞到唇間。
“火。”
陳維砳又從兜裏拿了打火機出來,見金瑉宇低著頭,那架勢是要他幫忙點火。
陳維砳給他點了火,問:“我們很熟嗎?”
金瑉宇吸了口吐著煙,笑著來了句:“你不要害怕。”
陳維砳無語,他把火機和煙盒揣進兜裏,撇頭正好望見付爽的身影飄過,她好像是剛洗漱好,穿著拖鞋往宿舍區走。
金瑉宇隨陳維砳的目光望去,轉回頭來跟陳維砳說:“付爽是一個很陽光漂亮的女孩。”
陳維砳目光轉回,盯著金瑉宇時刻笑著的臉,問他:“你喜歡付爽嗎?”
金瑉宇立馬點頭:“我特別喜歡她。”
陳維砳心劇烈地跳著,緊握拳頭突然感到一陣疼痛,他低頭一瞧,是手上結痂的傷痕被撐破了。他無心管傷痕,心裏隻回**著付爽在星空下跟他說的話,忽感一陣無力。
金瑉宇看著麵前這個大男人低著頭緊握拳頭一言不發,渾身透著一股無力感,又像是積壓了一股怨氣無處可發,再結合他這些天緊緊跟隨付爽,又將自己當成情敵看待,就知道他一定特別愛付爽,才會千裏迢迢到這偏僻的保護區來找回自己的女孩。
肯尼亞的天空再次亮了,離陳維砳要走的日子又近了一天,而他和付爽之間的關係仍沒有得到緩和。
上午誌願者完成任務後,回營地休息了兩個小時,下午啟程去了當地的小學看望學生。
非洲的小孩普遍幹瘦如柴,卻有著一雙好奇靈動的大眼睛,見到不同膚色的人就會盯著一直笑,不認生,也特別好相處,跟非洲的這片土地一樣熱情好客,和你熟悉後,還會要求你抱抱他們。
付爽坐在一片黃沙地裏陪這幫小孩玩石子,他們的英文很流利,一直問付爽叫什麽名字,名字的含義是什麽。
付爽拿著一根樹枝在地上教他們中文,或許是她的名太難寫,小孩們都搖搖頭,有點學不會。
有一個鬈發小男孩捧著一塊石頭問她,這個用中文怎麽寫。
付爽便在黃沙地上沙沙寫下了“石”字,望著這個字眼,她又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寫作業時,桌旁總會留有一張白紙,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一個人的名字。
她在發呆,忽然麵前的黃沙地裏砸過來一塊小石子,她抬眸望去,陳維砳站在不遠處盯著她,手裏還抓著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破籃球。
“把他們帶過來,我教他們打籃球。”陳維砳說完,夾著籃球往平地上走去。
付爽用樹枝抹了地上的字,攬著一幫小朋友,帶他們去籃球場跟陳維砳學打籃球。
這個小學的籃球場很簡陋,籃球架都生了鏽,籃筐上也早沒了網布,隻有光禿禿的一圈。付爽坐在台階上朝那片嬉鬧的地方望去,她以為陳維砳是看到小孩就會躲的人,可照眼前的情況看來,陳維砳還頗有耐心,一直在教他們怎麽用手指轉籃球,那幫小孩就跟在他身後一臉崇拜。
付爽看了很久終於記起拿出相機替他們拍照。
畫麵裏,陳維砳的身後跟了一幫小孩追著他不放,還企圖搶走他手裏的球,可他不停地躲過他們並且精準投籃。不知那幫小孩跟他說了什麽,隨後,付爽看見他一個個舉起那些小孩,讓他們嚐試了一把自己灌籃的感覺。
“我好渴,你帶水了嗎?”陳維砳直喘氣。
付爽望著他大汗淋漓的模樣,從包裏抽了自己的水杯給他。
陳維砳嘴角劃過一絲笑容,挨著她坐下,將腳邊的籃球拋給那幫小孩繼續玩。
陳維砳很渴,把付爽杯子裏的水都喝光了。她回頭看他,他的下巴上有水滴,在陽光下像一顆藏滿了回憶的玻璃彈珠。
陳維砳察覺到異樣看向她時,她已經收起目光,拿走了空水杯。
陳維砳問她:“你什麽時候回家?”
付爽把水杯放進包裏:“8月底。”
陳維砳8月底在南城有一場重要的比賽,那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職業籃球賽,他無比希望付爽能來現場觀看,替他加油,可他不知道她願不願意。
“我下周一就要走了。”
付爽在包裏翻紙巾,忽地手頓住了。陳維砳來肯尼亞有一個多星期了,每天不依不饒地在她麵前轉悠,但凡她在哪兒,身邊總有他的影子出現。
她“哦”了聲:“知道了。”
“你會想我嗎?”
付爽的耳旁仿佛有一陣狂風拂過,直鑽進她的心,質問她是否會想他。
付爽不知如何作答,起身跑去了場中心解救那個被當作足球的籃球,代替陳維砳繼續教那群小孩。
陳維砳抹了把臉上的汗,看著付爽和那幫小孩玩鬧,他腦海裏都是以前在學校籃球館的那些夜晚,他教她投籃,教她轉身動作,教她帶球跑。很久以前他不懂付爽為何熱愛看籃球賽,可現在他心裏很清楚明白,因為愛一個人,就會愛他的全部。
所以,他不相信付爽心中沒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