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魚鉤小姐
一個月前,海底。
穿著一襲藍裙的海底女巫朝夕正在津津有味地看著自己的水晶球,臉上流露出了八卦的表情。
雖然海底女巫和人魚同樣生活在海底,但是和人魚不同,朝夕擁有著跟人類相同的雙腿。
或者說,她擁有著可以隨意變換自己外貌的神奇力量。
一顆水晶球正在她的掌心熠熠發光。
“你是美人魚嗎?”
“真的是美人魚哎。我可以摸摸你的尾巴嗎?”
“我的手鏈不見了,那是我爸爸留給我唯一的東西!”
……
水晶球裏出現的,正是鬱顏和晏清第一次見麵的場景。
畫麵不斷更迭,很快就到了鬱顏沒能親眼看到的後來。
鬱顏走後,四周寂靜下來,海麵上隻剩下海浪在輕輕搖晃。
許久之後,海麵忽然波動了幾下,隨即一個身影浮了出來:“我找到了!”
小人魚興高采烈地高舉著一條手鏈,上麵鑲著一顆圓形的月光石,正是小女孩丟失的那一條。
他仰著臉期待著小女孩的誇獎,可小女孩已經不在岸邊了。
小人魚緊緊攥著手裏的手鏈,孤獨地留在夜風中。
畫麵定格在了這裏。
朝夕饒有興趣地看著自己那顆已經暗淡下來的水晶球。影像消失之後,水晶球映照出了她的藍衣藍裙。
“晏清,這就是你來求我的原因?”
晏清人魚點了點頭,他的手裏仍然攥著那條月光石手鏈。
那件事已經過去整整十二年了,可是自己卻仍然無法忘懷。
“請您幫助我。”他誠懇地請求。
朝夕掩嘴偷笑。
人魚一族向來癡情且忠貞,一旦他們認定了某個人,就會固執地愛上一輩子。
明明聽起來是很古板的一個物種,可他們偏偏有著擅長花言巧語的種族天賦。每一條男性人魚在成年之後都會變得能言會道、舌燦蓮花,極其擅長哄女孩子高興。這種如同花花公子一般的行徑常常會讓旁人誤以為他們花心輕佻。
真是有意思的種族。
“你也知道,海底女巫向來都很貪婪,而且嗜賭成性。”朝夕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如果你想從我這裏拿到什麽,就必須拿你重要的東西作為賭注。”
晏清點頭:“我知道。”
“你說你想擁有人類的雙腿,和她永遠地在一起,這可不是件簡單的事。讓我想想,要和你打什麽賭才好呢?”
朝夕似乎想到了什麽好主意,隨即笑逐顏開。
“那就打賭她會不會愛上你吧。我會借給你一雙人類的雙腿,讓你去到岸上。如果在一百天之內,她答應了你的求婚,願意成為你的新娘,那麽就算是我輸了,這雙腿將永遠地屬於你。反之,如果在一百天之內,她沒有答應你的求婚—那就是你輸掉了賭局,你的靈魂將為我所有。你就會變成泡沫,永遠消失哦。”
聽到這裏,晏清愣了一下。可他隨即就堅定地點了點頭:“我願意。”
他知道想要在一百天內贏得這次賭局很難,可這是他能和她在一起的唯一機會,他願意冒險試一試。
“看來你的賭癮也不比我的小多少啊,連這樣明擺著會輸的賭局都敢踏進來。”朝夕笑眯眯地望著晏清,“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晏清比她想象的更固執:“我不會因為為她做了什麽而後悔。”
“不愧是最擅長花言巧語的人魚族,果然懂得怎麽討女孩子歡心。照這個樣子來看,搞不好這次你能夠贏過我。”朝夕讚許地拍了拍手,“那麽,賭局成立。”
她的話一落音,晏清的魚尾就發出了光亮。一股劇痛突然席卷了他的下半身,他感覺自己的魚尾從正中間被撕裂成了兩半。
“既然賭局已經成立,那我要提醒你三件事情。第一件事,你不能主動向她提起我們之間的賭局,更不能告訴她我們之間的賭約。我不希望她因為憐憫你,或者為了救你的性命而違背自己的意願答應嫁給你。如果你違反了此項約定,那麽這場賭局就是你輸了。”
晏清忍著痛苦點了點頭。
“第二件事,你現在的這雙腿是我暫借給你的。每當月圓之夜,你的雙腿將會重新變成魚尾。每隔一個月,你就要再經受一遍現在所遭受的痛苦,身體也會變得虛弱。所以我奉勸你要記好時間,不要在月圓之夜隨便外出。”
晏清咬牙看著自己的魚尾,一雙人類的雙腿已經初見雛形。
朝夕仍舊笑顏如花,晏清卻是滿頭冷汗。他的魚尾大半部分都已經變成了人類的雙腿,隻剩下最末端還是尾鰭的模樣。
一陣白光閃過,顫抖著的尾鰭猛然變成了人類的雙腳,晏清疼得近乎昏厥。
痛感突突地敲打著耳朵裏的鼓膜,晏清感覺周圍的聲音都變得模糊起來。
他隻能隱約聽見海底女巫的聲音:“第三件事,看在你這麽執著的份上,我就好心地送給你一點免費的小贈品好了。我可以告訴你她的所在地和名字,她的名字叫作—”
“鬱顏!”
李享追上了剛剛收拾好背包正打算回家的鬱顏。
時間已經不早了,水族館也閉了館。偌大一個場館隻剩下門口的幾盞燈還亮著,工作人員也都陸續回了家。
鬱顏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回了頭:“李經理,什麽事?”
“是這樣的。快到暑假了,我想和你重新確認一下兼職的時間。”李享打開了手裏的平板電腦開始做筆記,“你可以選擇和以前一樣一周做兩天兼職,也可以和其他員工一樣每周做五歇二。另外,過幾天水族館還會和一家巧克力廠家做聯合活動。如果你有興趣參加的話可以報名—獎金翻倍,但需要加班排練哦。”
在有錢賺的情況下,鬱顏一向積極:“活動當然要參加!我選做五歇二,做七歇零也不是不能考慮。”反正工資是日結,多從晏清那裏賺點錢有什麽不好。
李享一邊做著筆記一邊無奈地搖了搖頭:“好不容易有時間,我倒是希望你能多抽出點時間來陪陪老板。”
提起晏清,鬱顏的臉無意識地紅了。
晏清是個怎樣的人呢?他有顏有錢身材好,溫柔浪漫又體貼,情話從來不離口。雖然偶爾會在別人麵前展露出一些小腹黑和壞心眼,但在自己麵前卻永遠都是一副寵溺的樣子。
這樣的男人可以算得上是完美的戀愛對象了。如果說鬱顏在一開始對他表現出了莫大的抗拒,那完全是因為他的舉動實在是太過於詭異—被素不相識的人瘋狂求婚,換作是誰都會覺得奇怪蹊蹺。
可是現在她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和晏清並不是素不相識,早在十二年前,他們就已經相遇相知。
而現在,她願意和晏清相戀。
鬱顏剛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麽,水族館門口就出現了響動。一個穿著一襲藍裙的女人對著已經上了鎖的大門又推又敲,最後幹脆抬腳踹了一腳。
她從頭到腳都穿著藍色:藍色圓帽、藍色大衣、藍色的靴子,就連手套和眼鏡框都是藍色的。
這樣的打扮實在是很惹眼。李享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
用鋼化玻璃製成的大門猛地震了一震。李享回頭看了一眼:“你在這裏稍等一下,我去開門。”
他以前也不是沒遇到過這種情況。經常會有遊客在白天遊覽時丟了東西,大晚上又跑到館裏著急尋找。作為水族館的經理,他有義務為遊客處理這樣的突發事件。
李享從屋內打開了大門:“您好,這位女士,請問你有什麽事需要我幫助嗎?”
那個女人毫不客氣:“我是來找人的。”
大半夜的來已經閉了館的水族館找人,這未免有些太奇怪。李享雖然覺得蹊蹺,但還是保持著微笑:“您要找誰?”
“就那個誰。”她皺起眉頭來想了想,“那個誰叫什麽來著?就是那個魚鉤小姐。”
李享一愣,不知道這個女人到底在胡說八道什麽:“哈?”
“就是把我們的小美男魚迷得神魂顛倒,讓人家自願上鉤的那一位,叫她‘魚鉤小姐’一點都沒錯。她叫什麽來著?”那個古怪的女人皺著眉頭想了想,最後一拍腦門,“對,鬱顏。”
她眼睛一抬,很快就發現了站在不遠處的鬱顏:“嗨,人不就在這兒嘛!說你呢,過來!”
鬱顏看見對方向自己招手,不敢確定地指了指自己:“我?”
“對,就是你。”女人笑眯眯地徑直走了過去,向鬱顏伸出了手,“介紹一下,我是朝夕,海底女巫,就是幫晏清換了雙腿的那個。”
鬱顏一下子呆愣在原地。她不知道朝夕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她的眼前,更捉摸不透朝夕的來意。
她沒來由地有些緊張。
比鬱顏更茫然的是李享,他張著的嘴久久沒能合上:“什麽海底女巫?什麽美男魚?什麽換腿?”
“看來晏清還沒告訴你啊。”朝夕臉上擺出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他沒有告訴你,他不是人類,而是生活在海底的人魚嗎?”
李享的第一反應是不相信,可是他看到鬱顏一副驚慌的表情—那是秘密被戳破後才會露出的表情。
“開……開玩笑的吧?”他慌了神,“你是說老板他是條魚精?”
李享向鬱顏投去求助的眼神,巴望她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可是鬱顏隻是心虛地向他笑了笑,這更加印證了他心裏那個不祥的預感。
朝夕似乎特別喜歡看人驚慌失措的樣子:“你自己回憶一下,你親愛的老板身上是不是有很多異於常人的地方?”
鬱顏不知道李享想起了什麽,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不可能!”李享的臉都青了,“世界上怎麽真的會有那種神神道道的東西?”
朝夕像是發現了什麽。她繞著李享走了一圈,仔細打量了他一番,臉上露出壞笑:“啊,我知道了,你害怕超出自己認知範圍外的東西。沒想到你這麽大的男人還會害怕妖怪啊。”
她突然把自己的左胳膊肘搭在李享的肩膀上,嘴附在李享的耳邊,小聲吐氣:“如果你把一切超出自己認知以外的東西都稱作是妖魔鬼怪的話—其實我也不是人類哦。我呢,是海底女巫,也就是你所認為的‘妖怪’。”
朝夕微笑著伸出自 己的右手手指,點在了李享的胸口上。李享早已被嚇得全身僵直,動彈不得。
“你這張臉長得倒還不錯,隻可惜穿衣服的品位不怎麽樣,全身上下不是黑的就是白的,看著真喪氣。”她有意嚇唬李享,故意用手指緩慢地在他胸口上來回滑動,“我幫你換個顏色好了—粉紅色怎麽樣?粉紅色比較可愛。”
李享平時喜歡把自己收拾得一絲不苟,頭上連一根翹起來的亂發都沒有,衣服也是雷打不動的全黑西裝,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又幹練。可是朝夕的手指在他的西裝上劃過之後,原本純黑的布料竟然變成了粉紅色。
那個粉紅色的圓點越擴越大,緩緩暈染開來。李享眼見著自己的黑色西裝和白襯衫都變成了粉色。
古板的款式,高大的身材,幹練的打扮,再配上俏皮的粉色,眼前的場麵簡直可以用“滑稽”這個詞來形容。
他慌亂地翻看著自己的衣服,發現連裏襯都變成了粉色。
這已經不是普通人類能夠做到的事情了。
李享緊張地看向了朝夕:“你是……魔術師嗎?”
朝夕向他眨巴眨巴眼睛,一臉的意猶未盡。她微微彎下腰,眼睛看向了李享的下半身。
“我發現你這個人還真是無趣,連**都是純白色的。”
李享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褲子。他原以為自己褲子的拉鏈忘記拉了,可是拉鏈嚴絲合縫的,並沒有露出什麽。
他下意識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更緊張了。
因為他今天確實穿著一條純白的**。這個叫朝夕的古怪女人似乎還有著透視的超能力。
朝夕抬起手來,打了個響指。
“我替你換了個花色。”她仍舊笑眯眯的樣子,“豹紋的,比較悶騷,希望你喜歡。”
哪怕明明什麽感覺都沒有,可李享還是覺得自己腿軟了:“你開什麽玩笑!這位女士,請你不要裝神弄鬼嚇唬人了好嗎!”
哪怕已經見證了朝夕的能力,他還是不敢相信世界上真的會存在超出他認知範圍的物種。
眼前這個女人擁有這樣可怕的能力,和童話故事裏的老巫婆有什麽區別!
朝夕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我沒有開玩笑啊,我真的是海底女巫。如果你不信,可以自己拉開拉鏈看一看,看看自己的**到底是純白的還是豹紋的。”
說完之後,朝夕就大大方方地背過了身。
一直目瞪口呆看著的鬱顏反應過來,也轉過身去。
李享心驚膽戰地再次向下看了一眼,到底還是轉了身,背對著兩位女士偷偷拉開了自己的拉鏈,看了一眼。
短短一瞬後,他就把拉鏈猛地拉了回去,臉色慘白。
如果說之前他還能寬慰自己外套變色隻是手法高明的魔術,可手法再高明,單憑可以用科學解釋的魔術也無法在瞬間把一個人的**換掉。
他開始意識到自己眼前的這個女人可能真的是“老巫婆”。
鬱顏看到身邊的朝夕一直在發著抖,強忍著笑意。
“這下你總相信我不是人類了吧?”朝夕背對著李享高喊,“告訴你哦,你們老板比我更可怕—他光憑眼神就可以控製人類的心智。”
這時,樓梯口出現了響動。
聽到聲響的晏清從樓上跑了下來:“朝夕!”
李享哆哆嗦嗦地轉過頭來,臉上的表情非常難看。
晏清看了看正在偷笑的朝夕,和一臉錯愕的鬱顏外加恐懼非常的李享,很快就猜到發生了什麽。他歎了口氣,向前走去:“李享,你先不要害怕,先聽我解釋。”
李享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然後尖叫一聲,直接轉身跑了。
朝夕在他身後笑得前仰後合。
晏清又跑到鬱顏麵前,緊張兮兮地抓住她的肩膀,指了指朝夕:“你沒有跟她打什麽奇怪的賭吧?”
海底女巫喜歡用各種花言巧語哄騙別人和她們打賭,而且賭注往往代價高昂,朝夕突然出現在鬱顏麵前,讓晏清瞬間提心吊膽起來。鬱顏被他這副急切的樣子嚇了一跳:“沒有啊?什麽打賭?”
晏清這才放下心來,輕輕地把鬱顏護在了身後。
“朝夕。”晏清無奈地看著朝夕,“你別欺負李享了,別看他個頭那麽高,可他膽子其實很小的,尤其怕鬼和妖怪。”
“我沒欺負他啊。”朝夕無辜地眨眨眼睛,“他是看到你才被嚇跑的,所以應該怨你。”
海底女巫就是這樣,天生喜歡惡作劇,而且鬼點子極多,怨不得童話往往會把她們描述成邪惡恐怖的存在。
晏清歎氣:“你還真是一如既往……”
“我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壞心眼對不對?”朝夕又微笑起來,“如果海底女巫不壞心眼,那就不能被稱作海底女巫了。這次我特意來岸上找你,一來呢,我是想見識見識我們魚鉤小姐的風采,一睹真容,看看到底是什麽樣的角色才讓我們的美男魚這麽神魂顛倒茶飯不思。”
她含笑的眼睛掃過鬱顏的臉龐,然後舉起了自己戴著藍色手套的右手,豎起食指放在了自己的唇前。
“二來呢,我是來搗亂的。晏清,你的確是很有本事。老實說,我沒想到你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取得這麽大的進展—但我不會讓你這麽輕鬆就贏了賭局。”
寒假來了。
放假之前,學校特意舉行了一個慶典。名義上是捐贈儀式,實際上則是校長為了拍晏清的馬屁才搞出了這麽個東西。全校的師生都被叫到了體育館,被迫聆聽校長聲情並茂地宣讀長達十幾頁的對晏清先生無私捐贈遊泳館的長篇讚歌。
鬱顏正無聊得打哈欠,嘴張得正大的時候,她看見台上距離校長不遠處的晏清正對著自己微笑。
她立馬用手捂住了嘴,頭扭向別處,臉色微微泛紅。
當女孩子開始喜歡上一個人時,她在喜歡的人麵前就開始變得小心謹慎。誰想讓喜歡的人看到自己不拘小節、邋裏邋遢的樣子呢?
鬱顏正為晏清看到了自己打哈欠時的醜態而感到窘迫,可晏清的神情還是那樣迷戀。
她險些忘了,晏清比自己還要“戀愛腦”得多。
校長終於結束了他的長篇大論。旁邊立即有人遞上了捐贈合同,校長把夾在文件夾裏的合同畢恭畢敬地遞給了晏清。
晏清接過合同,又接過校長遞過來的簽字筆,揮手在紙張上簽好了自己的名字。
鬱顏聽到台下的人群開始小聲討論起來。捐贈一座遊泳館並不是一個小數目,這說明台上的這個人極其有錢。可偏偏他又那麽年輕帥氣,和大家印象中的那些滿頭銀發的慈善家形象大相徑庭。晏清的身份就成了大家八卦的話題。
校長的臉上樂開了花。他接過合同來仔細看了看,還是意猶未盡,拉著晏清就把他拽到了發言席上:“下麵請晏清先生給大家講兩句。”
晏清推辭了兩句,校長仍舊不肯放過他:“晏清先生年輕有為,不僅事業有成,而且還有一顆善良的心。我希望晏清先生能教教我的學生,教教他們如何取得成功,也告訴他們您是怎麽一直保持著一顆回饋社會的愛心的。”
沒辦法,晏清隻好走上發言席。
“各位同學好。”
幹淨悅耳的聲音響起,原本有些嘈雜的會場變得安靜了下來。
“剛剛校長說,希望我能教各位我是如何一直保持著要回饋社會的心。很抱歉,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說來慚愧,我這個人的思想境界並沒有那麽高,因為我決定要捐贈遊泳館,並不是因為什麽社會責任感,也不是因為什麽愛心,而是為了一個人。台下的各位,你們之中,有我喜歡的人。”
這句話讓會場炸開了鍋。鬱顏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她看到晏清的視線望向了人群之中的自己。
“我有多喜歡你呢?為了你,我願意說遍這世上所有的情話,做遍這世上所有的蠢事。有人說我傻,我承認,可我傻得心甘情願,因為你值得—喜歡上你之後,我不是沒有懷疑過自己。我原本以為自己是見識短淺,可當我見識過人山人海、世間百態之後,我發覺你仍舊那麽特別。你隻是站在那裏,我就再也看不到別人了。樹葉會落,月亮會落,青春也會落,但你的美麗永不會落幕。我希望我能有這樣的榮幸,能夠一直陪伴在你身邊,見證到你年老時的美麗。”
鬱顏簡直想捂住臉直接找個地縫鑽進去。校長明明是讓他來作勵誌演講的,可他愣是弄成了表白現場。
根據自己豐富的被求婚經驗,接下來晏清十有八九要趁機求婚。
果不其然,晏清恬不知恥地在全校幾千人麵前向她求婚:“我將永遠懷著最初喜歡你的心情。所以,請嫁給我好嗎,遊泳隊的鬱顏同學?”
鬱顏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臉,想也不用想,自己現在肯定成了在場幾千人矚目的焦點。
可她沒想到,晏清沒感動到自己,卻把老劉給感動壞了。老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快嫁給他!”
男人的少女心發作起來簡直就是要命。
“我不嫁。”
“這個男人為了你都能說出這麽浪漫的話,”老劉死死地拽著鬱顏的胳膊,“快嫁給他!”
那是因為你沒聽過比這更肉麻的話。
“我不嫁!”
晏清的第五十五次求婚正式宣告失敗。
鬱顏不是不喜歡晏清。她願意和晏清約會,談戀愛。可是結婚是一生隻有一次選擇的重要大事,她還沒有正式考慮清楚。
她不確定是不是真的能將這份熱切的愛保持一生,也不確定自己到底能不能堅持喜歡晏清一世。
一輩子太長,她需要充足的時間來考慮清楚再做決定。
老劉再三叮囑了遊泳隊的各位“要堅持鍛煉”“過年別吃太多會長肉”之後,寒假也就正式開始了。
臨走之前,老劉還拉住了鬱顏:“我報名了一場新比賽,就在寒假結束之後。就算是放假你也要保持好狀態啊。雖然這場比賽隻是一場友誼賽,規格不大,但也是個難得的機會。”
全國賽之後,老劉就一直替她留意著參賽機會,想讓她借此重拾信心。鬱顏知道老劉這是為自己著想,嘿嘿地笑了:“我知道了,我會努力的。”
在沒有集中訓練的日子裏,鬱顏想在水族館多泡幾天—畢竟演出訓練也是一種很好的保持狀態的方式,她不想因為放假就讓自己有所鬆懈。
她正在後台做著熱身動作,旁邊就有同事喊了起來:“李經理,你來啦,我都三天沒見到你了。”
鬱顏回頭,來人果然是李享。他的眼圈有些烏黑發青,像是好幾天都沒能睡好覺。可他仍舊如往日般幹練,擺出一副親切的笑容:“抱歉,讓大家擔心了。”
自從三天前朝夕出現過之後,李享就再也沒來過水族館。
鬱顏趕忙迎了上去:“你沒事吧?”
“我沒事。”李享擠出笑容,“不管怎麽說,人都要上班嘛。等一下我還要去老板那裏報到。畢竟我無緣無故曠工三天,應該向他好好解釋一下。”
“那我陪你去吧。”鬱顏好心地建議,“有人陪著,你還不至於那麽害怕。”
李享反問:“我看起來很害怕嗎?”
鬱顏指了指他的雙腿:“你的腿在抖。”
好吧,他的確還在害怕。
就像是魚天生會怕貓,他也天生就害怕妖怪,這是沒辦法的事。
鬱顏披好了外套,和李享一起向晏清的辦公室走去。
沿途路過小型鯊區時,飼養員正在向盛放小檸檬鯊的浴缸裏投放肉塊。檸檬鯊對血水的味道很敏感,牙齒一撕,肉塊就被它吞咽進了肚子裏。
原本是看習慣了的場景,可鬱顏卻看到李享心驚膽戰地哆嗦了一下,一看就知道是聯想到了什麽奇怪的情形。她不由得覺得好笑:“你該不會以為晏清要吃了你吧?”
“不排除這個可能。”李享一本正經地回答,“他是魚精,魚精是妖怪的一種,有吃人的可能。”
“魚精和美人魚是兩回事啦!”
“我覺得沒有什麽區別。”
鬱顏無奈:“晏清隻吃海草,這你不是知道的嗎?”
“大熊貓也是以啃竹子為生,可它們偶爾也會抓幾隻竹鼠來改善夥食。”李享越想越害怕,“萬一他哪天想換換口味怎麽辦?”
鬱顏簡直要被他氣笑了:“你這麽害怕還回來幹什麽?直接跑路算了!”
沒想到,李享低著頭沉思兩秒,露出了苦笑:“實不相瞞,這三天我還真的給別的公司投了簡曆,也收到了很多回複。可是我最後還是選擇了回來。”
他歎了口氣:“我和晏清認識的時間並不長。第一次和他遇見的時候,我正在抱頭痛哭。我是單親家庭的孩子,我的媽媽一個人把我拉扯長大。雖然她很喜歡惡作劇,總是喜歡編一些妖魔鬼怪的故事來嚇唬我,讓我從小就害怕妖怪—但她是個好母親,我唯一的、敬愛的母親。但是這麽好的媽媽卻得了病,病很難治愈,也需要花很多錢。說來慚愧,一直以來我都自視甚高,對原本能把握住的各種工作機會嫌東嫌西,遲遲沒有工作。媽媽也一直支持尊重我的理想,供養我讀研讀博。到了媽媽生病的時候,我居然一分錢的積蓄都拿不出來。我懇求醫院,希望他們買我的血和我的腎,隻要能湊夠媽媽的醫療費,我什麽都願意做。這時候晏清出現了,他說我與其把自己賣給醫院,還不如賣給他。他給了我一份體麵高薪的工作,還幫我墊付了醫療費。所以我一直把他視作是我的恩人。
“這些天來,我一直都在思考跳槽的事情。大不了我可以在別的地方賺了錢慢慢還給他。而且頂著前水族館經理的名號,新工作也變得出奇地好找。這時候我就在想,也許我真的不再需要晏清了。這個想法很忘恩負義,對吧?可是我真的很害怕。我從小就害怕‘非人類’的東西。妖怪也好,鬼魂也罷,哪怕它們不一定真的存在,哪怕它們未必對我抱有敵意,但我就是害怕。恐懼是一種本能,而且是無法克服的本能。
“我原本想一走了之,可我卻意識到,雖然我不再需要晏清了,但是晏清卻需要我。他不是人類,所以他需要一個真正的、可靠的、能夠讓他百分之百信任的人類來幫助他。再者說了,如果連我都不願意信任幫助他,那就更不會有別人來信任和幫助他了。所以我願意回來,直到他親口對我說出‘我不再需要你了’為止。”
說到這裏,李享突然頓住了腳,擺出一副嚴肅的表情:“我事先說好,雖然我可以接受和晏清共事,但是那個女人,那個叫朝夕的女人—如果你或者晏清認識她的話,請務必轉告她讓她離我遠一點。這個女人實在是太可怕了。”害得他直到現在看到豹紋還心有餘悸。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快走到晏清辦公室門口。
“還是我自己進去吧。”李享對鬱顏說,“我突然覺得晏清也沒那麽可怕。如果他要真的有心想要對我怎麽樣,那他早就該下手了。”
鬱顏哭笑不得:“你才反應過來啊?”
辦公室的門是開著的,晏清正皺著眉埋頭處理一大堆複雜的文件。看來沒了李享的幫助,連工作也變得棘手了起來。
李享抬起手來,在門板上輕輕叩了三下。
晏清抬頭,臉上露出些許錯愕,隨即又恢複如常:“你回來了?”
“是。之前未經批假就曠工三天,這是我的失誤。”李享向晏清鞠了一躬,“請您原諒。”
“行了,既然回來了就趕緊開始幹活。”晏清又顯露出了自己吸血鬼老板的本質,直接把手裏的企劃案丟在了桌麵上,“品牌方已經把聯合活動的方案拿過來了,你對接一下。”
李享走上前來,拿起了企劃案:“是。”
晏清看了看李享:“李享。”
李享站直了身體:“您有什麽吩咐?”
“我不會傷害你的。”晏清說,“我的確有能夠傷害你的能力,但我不會把它用在你身上。”
“我知道。”李享釋然地笑了,“否則我也不會回來。”
晏清也放鬆下來:“但我還要提醒你一點。那個叫朝夕的海底女巫很危險,你尤其要記得,千萬不要和她打賭。”
“打賭?”李享有些茫然,“為什麽要和她打賭?”
“所有的海底女巫都有三個共性。第一,她們性格惡劣,以捉弄人為樂;第二,她們嗜賭成性,最喜歡和別人打賭;第三,她們天性貪婪—所以每個賭注的代價都極其高昂。”
晏清頓了頓:“不管她如何**你,都千萬不要和她打賭。誠然,她擁有強大的魔力,能夠實現你的願望。但那不是免費的,一旦賭局成立就無法撤銷,到時候你後悔都來不及。”
“那……”李享隱約猜到了些什麽,“您把自己的魚尾變成了雙腿,難道是……”
“對,我和朝夕打了賭,也為此付出了高昂的賭注。”晏清笑著躺回了座椅,“但我沒有後悔。無論我為她做了什麽決定,我都不會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