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100次求婚
李享看到晏清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把一個東西丟在了自己的辦公桌上。他拿了起來，發現是一塊巧克力。
“這個給你吃。”晏清沒好氣地說著，語氣明顯不悅。
李享也不跟他客氣，剝開了巧克力的外包裝就往自己嘴裏塞：“哪來的巧克力？”
“我讓劉教練幫我在學校裏盯著點那些對鬱顏心存不軌的男人，結果還真碰上一個，開學第一天就揣著巧克力打算向鬱顏表白，幸虧讓劉教練攔下來了。我已經叮囑過劉教練了，讓他好好替我教育教育那個人，學生就要有個學生的樣子，要以訓練成績為重，沒事不要瞎琢磨著談戀愛的事。”
李享樂了：“你這叫隻許州官求婚不許百姓談戀愛。”
晏清繼續憤憤不平地說：“還想送鬱顏巧克力？做夢！全都給沒收拿去喂狗！”
吃得正開心的李享突然噎住了：“你是不是在罵我是狗？”
“你繼續忙吧，我要下班回去陪鬱顏了。”晏清不理會他，轉身就走了，還不忘叮囑，“如果鬱顏要是問起你這件事，你就說你不知道。”
“好好好。”李享應承下來，“我知道了。”
沒過多久，李享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的名字，接了電話：“喂，鬱顏？”
“李經理。”鬱顏磕磕巴巴地開口，“我……我有件事想問你。是有關於晏清的。”
李享還以為是晏清剛剛做的事敗露了：“什麽事？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問你。”鬱顏的聲音有些不對，“晏清和朝夕打賭的事，你是不是知道？”
李享沒想到她問的是這個問題，一下子愣住了。
短暫的沉默已經給出了答案。鬱顏沉吸一口氣：“那麽，你知道晏清和朝夕之間的賭注是什麽嗎？”
如果跑去問晏清，晏清一定會微笑著告訴她什麽都不用擔心，她隻能退而求其次，跑來問李享。
朝夕和晏清打賭時就曾經約定過，不能向鬱顏泄露他們之間打賭的內容，否則就是晏清輸了。李享對這條規則心知肚明，他隻能歎息一聲：“對不起，根據規則，我不能說。”
但是鬱顏已經從他的語氣裏猜測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知道了。謝謝。”她掛斷電話，靠在了牆上。
她不知道晏清到底和朝夕打了什麽賭，也不知道晏清到底為此付出了什麽代價。她唯一知道的就是，晏清和朝夕打了一個賭，一個代價很大的賭。
喬安安用自己畢生的夢想做賭注，也隻從朝夕那裏換來了一句輕飄飄的情報。那麽晏清呢？他究竟付出了多大的代價，才換來了一雙人類的腿？
說來說去，晏清和喬安安被迫和朝夕打了賭，都是因為她。
鬱顏的眼圈不爭氣地紅了。她就站在離晏清家不遠的地方，卻遲遲沒有回去。
如果沒有遇見她，晏清就不會出現在這裏。他應該待在屬於他的大海裏，無憂無慮地生活。
她想讓他回到這樣的生活。晏清也好，喬安安也罷，她都希望他們能回到自己人生的正軌。
就在鬱顏發呆的時候，一輛車停在了她麵前。
晏清搖下了車窗，笑眯眯地向鬱顏打招呼：“我的運氣真好，下班回家的路上都能碰上這麽美麗的小姐……”
晏清突然停住了，他察覺到鬱顏發紅的眼眶：“鬱顏，發生什麽事了嗎？”
鬱顏隻是背靠著牆，盯著他一言不發。
晏清立馬下了車。他剛想張口詢問，手機卻在這時響了起來。
看見鬱顏這副樣子，晏清哪還有心情接電話，他毫不猶豫地把電話掛斷，可還沒過三秒，那個電話又打了進來。
又掛，又響。又掛，又響。如此反複幾次，晏清終於接了電話：“打什麽打，我這邊忙著呢！”
鬱顏的異常讓晏清心慌意亂，他難得在鬱顏麵前顯露出自己暴躁的一麵。
李享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了過來：“有件事我要提醒你。鬱顏已經知道你和朝夕打賭的事情了，剛剛她打電話問了我。”
晏清愣住，隱約猜到了鬱顏反常的原因。
“我沒有告訴她你和朝夕的打賭內容。按照約定，我們不能主動告訴她賭局的詳細內容，否則就是你輸了。”李享嚴肅地提醒他，“所以，千萬千萬不要告訴她。你要想清楚，如果你輸了，那就什麽都沒有了。你會直接變成一堆泡沫，連個讓我給你掃墓上墳的機會都不留。”
晏清掛斷了電話。
幾秒鍾之後，他又擺出如往日溫柔的笑容，走到了鬱顏跟前。
“你是不是已經知道我和朝夕打賭的事情了？”晏清幹脆把事情挑明了，還擺出一副不好意思的笑容，“對不起，我也不是有意要瞞你的，你不要生氣嘛。”
以往鬱顏生氣，晏清都是用耍賴搞定的。他故技重施，直接抓起了鬱顏的手，撒嬌地輕輕搖著：“我們家鬱顏這麽溫柔可愛善解人意，肯定不會生我的氣的，對不對？”
鬱顏不吃他這套，仍舊死死地盯住她：“晏清，我要問你一件事。”
晏清立刻挺直腰背：“你隨便問，我一定如實回答。”
“剛剛我問了李享關於你和朝夕打賭的事情。他說：‘根據規則，我不能說。’”鬱顏說，“我不知道規則是什麽，但我知道，打賭詳細的內容，你也是不能告訴我的，對吧？所以我隻問你一個問題，你隻回答‘是’或者‘不是’就好—晏清，你和朝夕打賭，也是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嗎？”
“怎麽可能。”晏清笑得沒皮沒臉，“你以為你的男朋友就這麽傻啊？”
鬱顏看著他，忽然笑了：“晏清，我現在算是相信你是真的沒向我撒過謊了。你撒謊的技術真的很差。”
眼神飄忽，手腳亂動，語氣僵硬，撒謊時該具備的神態他一個不落。
晏清聽到這句話，終於收斂起了笑容。
“晏清，老實說，成為你的女朋友之後，我經常會覺得害怕。”鬱顏的聲音開始發顫，帶著哭腔，“不為別的，隻因為你實在是太好了，我覺得我配不上你。你知道自己有多完美嗎？你真的像是童話故事裏走出的王子，而我呢？我就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長相普通，性格普通，智商也普通。像是這麽普通的我，能被這麽光芒萬丈的你喜歡，真的是碰上了小到不能再小的概率。”
“不是的。”晏清立馬反駁，“在我心裏，你永遠是最好的那個。”
“那也僅僅是‘在你心裏’，不是嗎？”鬱顏打斷他，“你喜歡我，所以覺得我哪裏都好。我拜托你丟掉自己的‘戀愛腦’濾鏡再來看看我吧，我真的有那麽好嗎？”
她展開雙臂，向晏清展示著自己。
“就為了一個我，真的值得你放棄整片海洋嗎？”
回去吧。鬱顏暗自祈禱，放棄我，回到海裏去，那才是你真正該回到的地方。
“如果你這麽問的話。”晏清堅定地回答，“值得。鬱顏，為你做出的任何決定，我從來沒後悔過。”
“可是我後悔了。”鬱顏突然改口，“晏清，我覺得我也許沒那麽喜歡你。”
晏清靜靜地看著她。
“喬安安也和朝夕打過賭了。”鬱顏自嘲地笑了笑，“這件事你應該早就知道了吧？我應該又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吧？”
晏清點了點頭。李享一直是堅定不移地站在他這邊的，朝夕但凡有個風吹草動，李享總會第一時間跑來通知他。
“那個傻丫頭，用自己的雙腿跟朝夕打了賭。”鬱顏的聲音逐漸哽咽起來，“她告訴我說，即使要以雙腿和夢想為代價，她也想讓舅舅和舅媽平安無事。她已經把自己逼到絕路了，也沒有什麽好失去的了。如果我仍然不同意撤訴，她就會把你是美人魚的事情公布於眾，讓你不得安生。知道我是怎麽回答的嗎？我說：‘隨便你。我是不會撤訴的，晏清會變成什麽樣，我一點都不關心。’”她的聲音開始劇烈顫抖，“你看，我一點都不在乎你。我在乎我的賠償金，還在乎我妹妹的雙腿，唯獨就是不在乎你的死活。”
她隻希望晏清能死心，中止和朝夕的賭約，回到海裏。
隻要他回到大海，告別人類社會，“晏清是美人魚”的傳聞便對他再無影響。他就不必再為她付出高昂的代價，喬安安也不必失去雙腿。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解決方案。
“就這樣吧。”鬱顏像是在突然之間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氣，“晏清，我們之間就到此為止吧。你不要再來找我了，我也不會再出現在你的麵前。再見—不，應該不會再有見麵的機會了。”
她轉身離開，晏清在她身後喊了一聲：“鬱顏！”
鬱顏忍不住停下了步子。
“你真的不要我了嗎？”晏清問。
他的語氣裏包含了很多情緒，失落、難過、無助……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竟然讓她有些邁不開步子。
鬱顏咬了咬牙，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直到最後，她也沒忍心把那句“不要了”說出口。
“我會等你的！”晏清又喊，“鬱顏，馬上就是我來到岸上的一百天了。我會等你回心轉意，鬱顏，我會等你到最後一刻。”
鬱顏把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撲在了訓練上。
她遊得拚命，可老劉卻並沒有特別高興。
鬱顏休息的時候，老劉走到她身邊。
“黑眼圈怎麽這麽重？”老劉問她，“是不是這幾天晚上都沒休息好？”
鬱顏“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自從那晚之後，每個夜裏，她都會忍不住想起晏清。有時是想他想得睡不著，有時候是想著他才能睡著。
“為什麽睡不著？心裏有事？”老劉又問，“有事你倒是跟我商量啊？有什麽事連我都不能告訴？”
鬱顏隻是搖頭。
“不想說的話就算了。”老劉歎了口氣，也不再逼問她，“調整好狀態，比賽加油吧。”
比賽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鬱顏被老劉陪同著飛往了一個陌生的城市。這裏舉行了一場規模不大的友誼賽。雖然比不上之前全國賽的規模，但好歹也是機會難得的正規比賽。
“放輕鬆，不要那麽緊張。”上場之前，老劉替她打氣，“對我們來說，這場比賽最大的意義是給你積累實戰經驗。”
鬱顏做著深呼吸調整著狀態，走向泳池賽道。
比賽開始了。
一聲槍響之後，鬱顏飛速入水。她擺動雙臂，後腿發力。耳邊是水花拍打湧動的聲響，在水聲之外，她還隱約聽到了在場觀眾的歡呼聲。
鬱顏逼迫自己不去注意外界幹擾，一心隻往前遊。
等到她指尖觸碰到終點線的時候，她聽到四周傳來了如潮的掌聲和叫好聲。一些觀眾忍不住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呐喊叫好。
老劉更是直接衝了過來，死死地抱住了她：“你知道你遊了多少秒嗎？鬱顏，你破紀錄了你知道嗎？你這次的成績比全國賽現任的紀錄保持者還要好！”
鬱顏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她呆呆地看了老劉足有半分鍾，才終於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她破了紀錄。秒數是不會騙人的，即便她與全國賽遺憾地擦肩而過，也用另一種方式證實了自己的實力。
誰也想不到，在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比賽上，居然也會出現這樣一場精彩的賽事。
鬱顏也雀躍起來，一把抱住了老劉，久久都沒鬆開。
媒體記者也蜂擁而來，簇擁在了鬱顏的身邊。
鬱顏首戰成名，外界自然對這顆冉冉升起的新星寄予了厚望，也給了她足夠的關注。
鬱顏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麽好，幸虧老劉咧著一張大嘴笑開了花，主動幫她擋下了大部分的提問。
天氣仍未轉暖，被眾多媒體圍追堵截了許久之後，還穿著泳衣的鬱顏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這時，一條大浴巾蓋住了她的頭發。
鬱顏一愣，隨即想起之前晏清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陪她來參賽的情景。
她下意識地回頭，卻看到老劉仍舊笑得合不攏嘴：“先把頭發擦幹，可不能讓我們的冠軍著涼感冒嘍。”
也是，被自己親手趕走的他怎麽還會出現在自己麵前呢。她輕輕歎氣。
鬱顏一下子成了名人。
不光是她自己，連和她沾邊的人和事都被鍍上了一層金燦燦的顏色。作為鬱顏的教練，老劉出名了，鬱顏所在的體校也出名了，就連她打工的水族館也被人挖了出來，被絡繹不絕的記者堵住了大門。
鬱顏打開手機，就能從各個門戶網站上看到相應的報道。
“揭秘！天才遊泳少女的打工日常！”
醒目的大標題下，配著一張李享正在忙於應付各路記者的照片。精明幹練如他，在麵對數量驚人的閃光燈時也有些招架不住。
當然，自從她和晏清分手之後，她就再也沒去過遊泳館。鬱顏盯著那個報道，到底還是忍不住點了進去。
他過得好嗎？回到大海裏了嗎？他還在等著自己回去嗎？
她心裏有再多的疑問，也沒人能替她解答。所以哪怕隻是和他沾邊的零星消息，她也忍不住想要了解知道。
就在她指尖碰觸到那條新聞的同時，頁麵就跳了出來。
報道照例是先對鬱顏在比賽上取得的佳績大肆吹捧一番。鬱顏把這段飛速滑了過去，很快就找到了有關水族館的內容。
“為掌握第一手資訊，記者特意來到鬱顏曾經打工過的水族館進行跟蹤采訪。作為本市乃至本省現存最大的水族館，這裏占地麵積廣闊，展覽的海洋生物種類繁多……”
這也不是她想看的內容，她繼續往下滑著屏幕，手指猛地一頓。
她看到報道中有這樣一段話。
“根據知情人士透露，在這家水族館裏或許藏匿著真正的美人魚。”
一句話突然讓鬱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關於“美人魚”的描述雖然隻有短短幾句，可鬱顏看到評論區裏卻吵個不停。
“果然是不正規的小媒體，為了博眼球什麽都能編出來，還美人魚呢。”
“無風不起浪，難道知情人士說的是真的？”
“誰知道這個知情人士是個什麽身份？”
“真的有美人魚？”
“聽說就在玻璃池裏裝著。”
“我怎麽聽說美人魚就是水族館的老板本人呢？”
“有沒有人來扒一下這個人？”
“來了來了，晏清，青年才俊，一己之力創辦了這家水族館，但身世家庭學曆統統查不到，像是憑空冒出來的。”
“不會真的是美人魚吧……”
“知情人說，美人魚平時會偽裝成人類，但是到了月圓之夜就會變回美人魚。已經有不少人把晏清堵在水族館裏了，就等著月圓之夜。”
“怪不得經理急成這個樣子。他不會也是什麽美人魚吧？”
“月圓之夜？不就是今晚嗎？”
鬱顏看著評論，冷汗都快流下來了。
晏清還沒走，他說要等她，就真的留在了陸地上。
鬱顏前思後想，最終還是衝了出去。
不管怎麽說，她都不能坐視不管。
鬱顏緊趕慢趕來到水族館，那裏仍舊簇擁著大批媒體。自從“美人魚”的傳聞出現後，大家的興趣點就逐漸偏移了。相比較於“美人魚”這樣驚世駭俗的新聞來說，鬱顏破紀錄的消息實在是算不上有爆點。
正忙得目不暇接的李享突然瞥見鬱顏來了，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他連忙讓其他工作人員暫時頂替了自己的位置。
他一個看似不經意的眼神望向了側門，鬱顏心領神會，立刻換了個方向跑去。
作為水族館的老員工，她自然知道普通遊客不知道的側門通道。
果不其然，李享已經在那裏等著她了。
“李經理。”鬱顏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晏清他還好嗎？”
“時間緊迫，一時間我也解釋不清楚。他狀態不太好……”李享猶豫了一瞬，“你還是自己去看看他吧。”
今晚是晏清上岸的第一百天，也是他和朝夕打賭期限的最後一天。月亮越升越高，十二點之後，一切就會塵埃落定。
在這個以自己生命做籌碼的賭局裏，晏清的生命之火正在逐漸熄滅，身體也在急速衰退。
可即便是這樣，他還是在等她。
鬱顏猶豫了：“我去看他……不太好吧……”
“這時候就別再猶豫了。”李享著急地說，“我替他再求你一次，求求你答應他的求婚，可以嗎？”
“我……”鬱顏吞吞吐吐，“我想給他留一條退路。”
李享聽到這句話，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你該不會是，為了他才拒絕他的吧？”
鬱顏默不作聲，李享卻一副要被氣笑了的樣子。
“我的小姑奶奶，你要是真的為他好，就趕緊答應他的求婚。你還想給他留條退路？他現在哪還有退路啊！”李享不容鬱顏分說，推著她的肩膀就向前走去，“他老是說自己要當你的退路。可他自己的退路早讓自己親手斷了。現在他唯一的退路就是你。”
“可……”鬱顏還沒想好，“可我……”
“鬱顏，”李享打斷她，“你覺得晏清這個人看起來像傻子嗎？”
鬱顏想了想，點頭：“像。”
“那是對你的時候才傻。”李享無奈地說，“平日裏這個人精明著呢！他也就是在向你撒謊的時候才緊張得要命，你真應該去看看他出去和人家談生意的樣子，那才是真正的撒謊都不帶眨眼。你覺得他這麽精明的人，會連和你的未來都沒有規劃過嗎？”
鬱顏仍舊不明所以。
“哎喲，我的小姑奶奶，怎麽我提示半天你都不明白呢？”李享幹脆把她推進了一個房間，“算了，你記住一句話，要遵從自己的內心。那才是晏清真正想要你做出的選擇。”
鬱顏踉蹌著差點一頭栽到了地上。
這個房間她很熟悉。二樓的人魚表演展台入口，就是在這裏，她答應了做晏清的女朋友。
月圓之夜，晏清又變回了人魚的姿態。他不得不待在這裏，浸在水中。鬱顏進門的時候，他正閉著眼睛休息。看神情，他像是累極了。可聽到門口的響動時，他又睜開了眼睛。
當他看到鬱顏的時候，眼神裏滿是詫異。可他隨即便將表情恢複成平日裏寵愛的笑容，他溫柔地呼喚著她的名字：“鬱顏。”
鬱顏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你……怎麽了？”
和之前她親眼見過的相比，晏清魚尾上鱗片的顏色暗淡了許多。鬱顏正懷疑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可當她看到晏清的眼睛時就很快確定那並不是自己想多了。
那雙湛藍色的眼睛也失去了光彩，瞳孔暗淡到幾乎沒有顏色。
他馬上就要變成泡沫消失了。
“鬱顏。”晏清再次開口，“還能再次看到你，真是讓人死而無憾。”
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不忘說甜言蜜語。
“我不會再向你求婚、逼迫你嫁給我了。”他咧起嘴來笑了笑，“我心裏明白，我努力了九十九天都沒能打動你，最後這一天肯定是沒有希望了。所以你過來好嗎？不要怕，以後我都不會再向你求婚了。”他的聲音像是在哀求，“我現在隻想讓你多陪我一會兒。”
鬱顏走上前去，表情卻仍舊很茫然。
“我的腦子現在很亂。”她的聲音帶了些哭腔，“我真的很笨……我不知道現在該怎麽辦，該怎麽選擇……”
“這樣啊。”晏清不緊不慢地想了想，像往常那般開始給鬱顏出主意，“鬱顏，不論什麽時候，我都希望你能選擇自己內心裏最想選擇的那條道路。”他趴在水池邊，“有時候做選擇真的很難。而且不論你做什麽選擇，日後都會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麽當初沒有選擇另外一條路。既然是這樣，那就遵循內心吧。未來會發生什麽，誰都不知道。隻要能讓此刻的自己不後悔，那就已經很不錯了。”
鬱顏仍舊呆愣著，蹲了下來。
“你以後還會做很多選擇。因為你的人生還很長，還有很多重大的人生抉擇讓你來親手確定。想想看，你以後還會經曆多少人生中重要的時刻啊。你會參加全國賽、國際賽，然後拿冠軍、破紀錄、實現夢想—對了，你還會結婚。你會遇到自己真正喜歡的人，然後和他在一起，結婚，生子，攜手到老……”
晏清說到這裏，忽然停頓了一下：“對不起，我不該說這個的。我以為我放下了，可是我試著想象了一下，卻還是覺得會吃醋。對不起，鬱顏，在這件事上我真的沒辦法給出我真心的祝福。”
鬱顏的眼圈又開始發紅了。晏清以為自己這是說錯了話，他立刻又把話題轉到了別處。
“鬱顏，以後你的人生裏就沒有我了。所以你要強勢一點，刁蠻一點，不要被別人欺負。知道嗎？”
鬱顏喃喃開口：“那你呢？以後你怎麽辦？”
“我？我當然是回家啦。”晏清仍舊微笑，“我啊，會回到大海，過回從前的生活。時間久了呢，我就會喜歡上別的漂亮女孩子，然後把你忘得幹幹淨淨。”
鬱顏緊緊抿著嘴唇。
“對了，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晏清說，“今晚十二點之前，你一定要離開。”
他不想讓她親眼看著自己變成泡沫，然後一輩子都懷著愧疚活下去。
鬱顏動了動嘴唇：“為什麽？”
“噓—”晏清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接著指了指門外，“你聽，外麵那麽多人等著抓人魚呢。你也不想被人當作是人魚的同類吧？要不然新聞報道又會這麽寫了：‘震驚！天才遊泳少女屢破紀錄竟因為她是人魚！’”
鬱顏不笑，晏清還想尷尬地笑兩聲緩解氣氛。鬱顏開口道：“晏清。以前我就說過，你的撒謊技術真的很爛。你可能這輩子都在我麵前撒不出一個像樣的謊來了。”
晏清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你剛剛說的那些，都是我曾經幻想過的人生。”鬱顏又說，“我想象過很多次，我會參加各種比賽，然後拿獎牌拿到手軟，破紀錄像家常便飯。我也想象過自己會擁有一個很愛自己的丈夫，再組建一個溫馨的家庭。說真的，從小我的家庭就不完整，所以我最大的夢想就是想有一個完整溫暖的家。說出來不怕你笑話，其實我還挺喜歡小孩的。退役之後，我想給我的丈夫生很多很多個小孩。小孩子天生比較吵嘛，那麽家裏就會永遠都是熱熱鬧鬧的，永遠不會冷清……”
“這樣很好啊。”晏清再次微笑，“你一定會成為一個幸福的妻子、幸福的母親。你會有一大堆吵吵鬧鬧的孩子，生活忙碌充實又有趣。一定會的。”
“我希望我孩子的爸爸有事業心，精明強幹。我不奢求他能賺多少錢，但我希望他最起碼能為支撐起家庭出一份力。”鬱顏繼續說。
晏清側耳傾聽，麵露微笑：“一定會的。”
“我還希望我孩子的爸爸溫柔體貼，不失浪漫。我希望他能記住全家人的生日，情人節的時候會記得買禮物和鮮花，早上出門上班的時候會記得給我和孩子一個吻。”
“一定會的。”
“當然了，我還希望他的樣貌英俊。畢竟我長得普普通通，我還是希望孩子的父親能幫我改良一下基因的。誰不想讓自己的孩子漂漂亮亮的啊？照顧孩子本來就是件苦差事，孩子還長得那麽醜，那也太慘了。”
聽著鬱顏的抱怨，晏清忍不住也笑了：“一定會的。”
你對未來的所有憧憬，一定會全部實現的。
“所以—”鬱顏眨了眨眼睛，大顆的眼淚終於滾落下來，聲音裏已經帶了哭腔，“晏清，可以拜托你做我孩子的爸爸嗎？我真的，好喜歡你。”
晏清一下子呆愣在了原地。
“我不管了。我真的想不明白自己該做什麽決定，隻能遵循自己內心的想法。”鬱顏泣不成聲，“你為什麽不再向我求婚一次啊！你再向我求婚一次我就答應了嘛！人家是女孩子，你還要人家向你求婚……以後小孩問起來，別人家都是爸爸求婚，自己家卻是媽媽求婚……我麵子往哪兒擱？”
她用手背擦著眼淚，口齒仍舊因為抽泣而含混不清：“可是我不後悔。晏清，請你和我結婚，好嗎？”
晏清伸出胳膊，抓住了她的手：“我願意。鬱顏，我願意！”
就在他落聲的同時，一道光從水下傳來，他的魚尾變成了人類的雙腿。
他迅速爬上了岸，緊緊地抱住了鬱顏。
“我是不是在做夢？”晏清不敢置信，“我真的贏了賭局贏了你。鬱顏，現在我是人類了，我可以留在岸上永遠地和你在一起了？”
鬱顏的大腦宕機了足足有幾分鍾才終於反應過來：“你和朝夕的賭局……”
難道他賭的是這個嗎？
怪不得李享一直在暗示什麽她才是晏清的退路，這麽簡單的答案她居然沒想到，還幹了那麽多畫蛇添足的蠢事！
鬱顏突然又哭了起來。
晏清覺得不對勁了：“怎麽了？”
“我好蠢啊。”鬱顏嗚嗚地哭著，“怎麽辦，你不聰明，我又這麽蠢，我們要生出來一堆智障了。搞不好孩子還會隨你，不光笨，而且還花癡，一天到晚隻知道說騷話。”
晏清哭笑不得。
誰讓他一到鬱顏麵前智商就會自動降低，估計全世界也隻有鬱顏會覺得他是個笨蛋了。
門口突然傳來“轟”的一聲巨響，一堆閃個不停的閃光燈突然湧了進來。
別說是習慣在黑暗裏視物的晏清了，就連鬱顏都被閃得睜不開眼，下意識地躲到了晏清的懷裏。
“請不要拍，請不要拍！”李享扯著嗓子阻擋著記者。可當他看到用雙腿站立在岸上的晏清之後，也不由得愣住了。
幸虧他反應快，馬上就猜到發生了什麽：“好了好了，大家現在都看見了。根本沒有什麽美人魚，這都隻是坊間謠傳而已。我之所以攔著大家……是因為我們晏總還不想公布鬱顏的戀情而已。”
他回頭向晏清眨了下眼：“我們老板娘呢，大家都認識，最近冉冉升起的泳壇新星。她的事業還在上升期，所以也不想那麽高調，讓輿論影響到私生活。不過既然大家都已經拍到了，那也就沒辦法了。如果大家一定要報道，那就請大家多說幾句祝福的話。”他對著各位記者鞠躬，“拜托各位了。”
半年後。
“老板。”李享問晏清，“你們人魚也講究星座嗎？”
“不講究。”晏清回答，“不過如果按照人類的說法，我應該是金牛座。”
“我看你根本不是金牛座，應該是萬惡的處女座。”李享的表情極其痛苦，“要不是你一直在吹毛求疵，這場婚禮也不會籌備上半年。”
而且每次晏清吹毛求疵，遭殃的都是他。
“行了，你就別賣慘了。”晏清安慰他，“等你和朝夕結婚的時候我一定不遺餘力地幫忙，好不好？”
“算你有良心。”李享哼了一聲，“還有，我媽她老人家最愛湊熱鬧，我就帶她過來了。醫生說老人家和小孩是一個脾氣，要順著性子哄，這樣身體恢複得才快。”他說完又開始感歎，“我真應該讓朝夕開個診所，造福一下全人類。”
媽媽的病正在逐步痊愈，這真的是海底女巫才能創造出的奇跡。
“想都別想。”朝夕突然出現在李享身後，“我好吃懶做，隻等著你掙錢來養我。”
“好。”李享一口答應，“隻要你不再隨便跑出去跟人打賭，我什麽都依你。”
“跟人打賭有什麽好玩的？我想明白了，還是跟你談戀愛比較好玩。”朝夕聳肩，“對了，等一會兒你幫我搶一下鬱顏的捧花。”
傳說得到新娘丟出的捧花的女孩子，就會成為下一個新娘。李享心頭一動：“你也想結婚了嗎？”
“你想娶我啊。”朝夕狡黠地笑了，“那咱們打賭？你要是能幫我搶到捧花，我就嫁給你。”
李享點頭點得像隻啄木鳥，馬上把自己剛剛才說過的“不許打賭”的教誨拋到了腦後。
晏清隻是微笑著來到了新娘的化妝間。
鬱顏從鏡子裏看到晏清就急了。她手忙腳亂地揮了揮自己的手臂，那條月光石手鏈發出了溫柔的光：“你怎麽不按流程來？按流程咱倆還不該見麵呢！”
“我想你了。”晏清走到她身邊，“而且，我想過來向你借一樣東西。”
鬱顏問：“你又忘準備什麽了？說吧，借什麽？”
“我想借—”晏清笑眯眯地看著鏡子裏的鬱顏，把嘴唇貼近了她的耳側，“我想借你的耳朵，聽我說一輩子的甜言蜜語。”
鬱顏臉剛微微紅，晏清卻突然掀起了她的頭紗，吻上了她的嘴唇。
我愛你。
這是這個故事的開始，也是這個故事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