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上 崇義公終於轉危為安 皇城司妄想漁翁得利

於是眾人聽令,朝著孑然一身的玉卿前後左右重重疊疊地圍攻過去。

而麵對這樣的銅牆鐵壁,玉卿居然依舊是一副不慌不忙的神情,一麵抵擋和反擊著四麵八方揮舞上來的棍棒刀劍,一麵還有餘力朗聲命令:“劉天雄,眼下時機甚好,你快領兒郎們先行撤退,事後我另有安排。”

她雖在奮戰之中,可聲音卻仍舊甚是從容清晰,不但劉天雄聽了個清楚,就連柴安風也聽得明白,禁不住說道:“劉天雄,你可不能就這麽一走了之,你家玉卿老大,還沒出來呢!你跑了,叫她怎麽辦?”

劉天雄滿不在乎地答道:“姑奶奶自然有他的脫身之策,還輪不到你來擔心。”

說著,劉天雄抬眼點了點人頭,見方才從山上下來的弟兄已來得差不多了,便又長嘯一聲,領著兄弟們往西湖旁邊的山穀之中極速退去。

因有玉卿的命令在先,劉天雄果真沒有為難柴安風,拋下一句:“山高水長、後會有期。”便領著眾人走散了,居然異常聽話地留下柴安風一人在眼前的腥風血雨中一個人獨自淩亂。

就這樣恢複了自由的柴安風有些莫名其妙,好不容易才反應過來:原來事情還沒有完全結束——那個叫玉卿的劉天雄口中的“姑奶奶”,不還正在兩三百人的圍攻之中麽?不知為何玉卿會這樣魯莽冒險,反正眼下正是一個大好的機會,正好可以將整個局麵扭轉過來——隻要捉住玉卿這女子,就能將整個還處於懵懂之中的事情調查個一清二楚。

於是柴安風趕忙快步上前,卻見崇義公府、鹽幫以及朝廷各衙門的人馬,圍攻一個弱女子卻久攻不下,已經都快殺紅眼了,早就顧不上用什麽戰術招式,隻是胡亂將手裏的家夥往前頭瞎掄,非但沒有打到玉卿身上,反而自相踐踏弄傷了不少自己人。

柴安風真還是個憐香惜玉的,就怕亂打一氣傷到了玉卿這麽個天仙一般的女子,趕緊扯直了嗓子大喊:“住手!都給我住手!”

這一聲大喝,雖然不能讓所有人都停下手上的動作,可畢竟讓眾人略微冷靜下來。

卻聽柴安風接著喊道:“玉卿姑娘,你現在孤軍奮戰,就算是長了三頭六臂也對付不料這麽多對手。你方才沒有害我,我現在也不願害你。隻要你放下武器、停止抵抗,我拍胸脯保證是不會為難你的。”

郭守明聞言眉頭一皺:心想:這邊負責的不應該是我麽,你柴安風雖然地位貴重,可沒有官職,憑什麽打這張保票?可他轉念一想:現在這錢湖門外雖然人多嘴雜,可人馬最多的還是我皇城司,隻要先騙得這個難對付的女子舉手投降,那到時候怎麽處置,還不得聽我郭守明的擺布?

想到這裏,郭守明還是忍住了滿肚子的不忿,選擇靜觀其變。

隻聽人群之中的玉卿回道:“柴爵爺宅心仁厚,能在這時候放我一馬,我心領了。既如此,那小女子我先行告辭,我看我們緣分未盡,將來必然還有重逢之日,就此別過吧!”

就此別過?

眼下這態勢,是想別過,就能別過的嗎?

就算你玉卿能殺透這圍匝數重的敵軍好了,可放眼四顧——左右是山間的羊腸小道、身後是一道重兵把守的錢湖門,唯一可以逃跑的隻有一汪煙波浩渺的西湖,而西湖之上更有無數鹽幫的小舟把守巡弋。

這已然是一處死地,唯有插上翅膀或許才能逃出生天吧?

柴安風正是這麽一個想法,剛要開口再說幾句風涼話,卻聽玉卿忽然大喝一聲,手中一支長棍極速舞動起來,就仿佛是無數條出洞巨蟒,探出無數條遊**的信子,懾得前頭的敵人不住後退。

而玉卿瞅準了這一瞬間的空間,忽然縱身跳起,從人群頭上徑直飛躍,竟然穩穩站到了柴安風的身前。

柴安風沒想到玉卿拳腳功夫了得、棍棒上的武藝神乎其技,輕功居然也這樣厲害,一下子好比瞬間移動一般出現在了手無寸鐵的自己麵前。

要知道,柴安風雖然多少也算是個正在壯年的男子,可在玉卿麵前也就是隻被捏了翅膀的雛雞,被捏了三兩個時辰全無還手之力。而現在,玉卿身邊的幫手已經走光了,又處在前麵是山、後麵是水、前有堵截、後有追兵的絕境之中,似乎隻有再次挾持這位柴爵爺才能撿回一條性命。

卻不料玉卿臉上全無半點殺氣,笑盈盈對柴安風說了句:“多承關照,後會有期。”竟又邁開輕盈的步伐,從柴安風身邊一閃而過,徑往西湖邊上飄然而去。

柴安風一愣,聳著鼻子吸了口玉卿倩影飄過留下的一絲香味,又趕忙向後望去,卻見她已然跑到了西湖側畔,看準了岸邊一塊頑石,用手中的棍子在石頭上輕輕一點,整個人便仿佛一隻雨燕淩空飛起,直飛出將近十丈距離,輕輕穩穩地落在一葉鹽幫的小船船頭。

“我靠!這不是撐杆跳嘛!”柴安風心裏暗暗驚歎了一聲,心想:這女子倒真是厲害,就算到了二十一世紀,隻要有心的媒體稍微炒作一番,一個活生生的美女運動員便呼之欲出了。

又見玉卿一根棍棒隨手一橫,便將木船上站著的三五個鹽幫弟子掃翻到了渾濁的西湖水中,又隨手將那支並不稀奇的木棍拋在水裏,換成遺落在船上的一支竹篙,說了句“柴爵爺,後會有期”,便用竹篙在水裏用力一撐,她腳下那隻小船便似離弦的箭矢一般朝著西湖中心飛馳而去。

另幾艘鹽幫的小船趕忙掉頭,想要追擊過去,可玉卿的小船早已行駛到了視野的極限,別說是幾艘小船了,就算是快馬也休想再追近半分。

柴安風看著漸行漸遠的玉卿的身影,就好像做了個無比真實的夢,想要朝著西湖喊幾句話,一時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隻得呆呆望著平波如鏡的湖麵悵然發呆,耳邊卻已響起姐姐柴念雲的聲音:“老弟,你沒事吧?沒事吧?”

柴安風這才從幻夢之中驚醒,癡癡說道:“沒事……玉卿把我放了……我沒事……”

“嗯?把你放了……”緊跟上來的鄭婷兒道,“這婆娘可真奇怪,抓人的是她,放人的也是她,真不知道她是什麽來頭、什麽目的,奇怪……奇怪!我就弄不懂了,她辛辛苦苦把你捉了,幹嘛又不痛不癢地把你放了?按此人的武功,捉你還不跟捉隻螞蚱一樣?”

“大約是要賣我個麵子,等著日後兌現吧……唉!我也不知道……”柴安風幽幽答道,似乎沒有聽出鄭婷兒口中再明顯不過的揶揄口氣。

又聽蘇南雁感慨道:“也算是爵爺吉人自有天相了。這個女子武功厲害,像我這樣身手的人,就算再來上七八個,也不是她的對手。她要真的有心謀害爵爺,恐怕旁人也是攔阻不住的。”

“是啊。可惜就生了個女兒身,要是位須眉男子,一定能夠立下不世之功吧……”柴安風低聲喃道。

“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憑什麽女子就不能建功立業?別的不說,我看一對一單打獨鬥能夠贏我的,除了玉卿姑娘之外,便再沒有一個男的了。”蘇南雁嘴角一擰,反駁了一句。

鄭婷兒居然也幫腔道:“可不是嘛!男人?哼!男人有什麽用?這朝廷不都是男人做主嗎?還不是搞得……”

蘇南雁和鄭婷兒雖然一個性格直爽、一個性格陰鷙,可打心底卻都是剛強不撓的人,別說是女兒家了,就是在須眉之中也少有這等性格的,因此在這事上他們也不難達成共識。

柴安風也知道自己這話說得有些偏了,剛要婉轉道歉,卻聽姐姐柴念雲打斷道:“好了,閑話待會再說不遲。眼下還有個麻煩的人物要打發呢!”

說著,柴念雲便朝現任的皇城司提點郭守明努了努嘴。

是啊。

郭守明的本事雖然比不上玉卿的哪怕一根秀發,可他到底是特務機構——皇城司——的二把手,又攀上了當朝獨相史彌遠的高枝,也是不容小覷的。

隻是柴安風剛剛死裏逃生,全部的心思都放在玉卿身上,根本來不及考慮應付什麽郭守明的事情。

倒是柴念雲心裏已經有了主意,壓低了聲音說道:“我看現在這事已然做不到‘小事化了’了,隻有先‘大事化小’才是上策。這樣,蘇幫主,你鹽幫的人杵在這裏說不清楚,先領令妹和鹽幫弟兄先行離開。這邊由崇義公府支應著就好。”

柴念雲這話斬釘截鐵,蘇知魚聽了,想都沒想就回了個“好”字,頓了頓又多說了句:“要不我留在這兒?畢竟皇城司裏我人頭熟,或許能好說話些?”

柴念雲搖搖頭:“不行,郭守明同你有過節,你在這裏反而不好說話,還是快領你的弟兄先走了吧。再說我們再不濟也是崇義公柴家,諒小小一個郭守明也不敢拿我們怎麽樣!”

聽了這話,蘇知魚再不猶豫,在妹妹蘇南雁和幾個親信耳邊低語了幾句,隻淩空揮了揮手,便見原地那數十個鹽幫弟子就各自跟著領頭之人極有分寸地跑開了,隻留下後邊才到此處的崇義公府的家生子下人爾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