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下 玉卿以一敵二壓群雄 郡主坐鎮指揮挽局麵
蘇知魚年紀雖然不大,卻也是行走江湖多年的江湖大幫派的掌門人。他心裏知道,江湖之中魚龍混雜,那些行俠仗義之輩固然不少,可不知廉恥的宵小之徒也不在少數。眼前這個挾持著柴安風的女子,看上去風度翩翩,不像是個窮凶極惡之徒,可手段能毒辣到什麽程度,是誰也不敢打保票的。一下子狗急跳牆了,說不定真能把柴安風這條小命給結果了。
而柴安風現在是“崇義號”名義上的大老板,是捏合著鄭婷兒和蘇家兄妹的唯一紐帶。要是他出了什麽意外,那鹽幫和鄭婷兒的生意恐怕也就走到了盡頭,堂堂鹽幫的前途也會變得前途未卜。
有了這層顧慮,蘇知魚在玉卿的這番威脅之下,禁不住陷入了沉思。
可他身旁的妹妹蘇南雁卻沒這麽長遠的計議,脫口而出道:“哥哥你可別信她的。這女人顯然是有備而來,故意勾引柴爵爺去的暖香閣。她好不容易才得的手,又怎麽會輕易放棄?”
“就是!”鄭婷兒也難得地讚同了蘇南雁的話,“我相公奇貨可居,玉卿這個婊子怎麽舍得撕票?更何況,我們這一路全聽她的擺布,實在太被動了,我不喜歡。就跟做生意一樣,怎麽可能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
這兩個女子你一言我一語,終於給蘇知魚提了個醒。
他眼中靈光一閃,朗聲說道:“這位玉卿姑娘,柴爵爺性命攸關,我等寧可舍去自己的性命出去也得要保住他的性命。可姑娘說的話,我也不敢全信。就怕我等遂了你的願望,也未必能保柴爵爺的性命。所以,姑娘請我們去,我們是不會去的。不但我們不去,柴爵爺也不會去。姑娘快快放人,否則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好!說得好!”
蘇知魚話音剛落,便聽身後傳來爽朗堅定的女子誇讚聲音。
眾人扭頭望去,卻見是一位略有幾分春秋的女子在三名親信陪同下快步上前而來——來者正是崇義公府的當家人——柴念雲。
眾人正待行禮,柴念雲卻擺了擺手示意免禮,又快步走到眾人前頭,隔開二三十步衝著小命正被捏在對頭手裏的柴安風呼喊道:“老弟,你沒事吧!”
柴安風被挾持已久,早就沒了一開始同玉卿這個絕色女子接觸時候的興奮勁,不光心裏難受得很,就連渾身上下的筋骨也是又酸又疼。
現在見到姐姐柴念雲風塵仆仆地趕來,禁不住扯著嗓子高喊起來:“姐姐!我沒事,我沒事……你來了就好了……”
柴念雲點點頭,並沒有答話,卻又對玉卿說道:“那位姑娘,你是什麽來頭,挾持我弟弟又有什麽目的,我現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事到如今,什麽天子腳下,什麽王法無情我也不想再提了。隻請你現在就放了我弟弟,那你同崇義公府、同鹽幫的恩怨,就算是一筆勾銷了。否則……”
“否則呢?”玉卿問道。
“否則我寧可拚一個魚死網破、玉石俱焚,也不能聽你的擺布!”柴念雲從牙縫之中擠出這個惡狠狠的字眼來。
玉卿聽了也是一愣,怔了怔方才回道:“真不愧是柴郡主,你這話可是嚇壞了我了。不過據我所知,柴爵爺是崇義公府一係的獨苗,並且現在還沒有子嗣,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莫非崇義公的名號,就要被那邊那個胖子繼承了不成?”
說著,玉卿伸出手指,便點了點縮在柴念雲身後的那個胖子——原來是柴安風的二叔柴輔仕,也跟著一同過來了,隻是他現在位卑言輕,一直沒有說話罷了。
柴念雲聽了這話,卻是心頭一跳,心想——這個叫“玉卿”的女子,必定是有備而來,就連崇義公柴家這麽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她都調查得一清二楚……
不過柴念雲依舊是不動聲色,透了口氣平複了一下心氣:“這是我們的家事,同你沒有關係。你少說廢話,要是再不肯放人,我就不客氣了!”
“怎麽個不客氣法?”玉卿還是麵帶笑容。
“先禮後兵。”柴念雲臉上已浮出了幾分殺氣,“禮,我們講得夠多了,下麵就要用兵了!”
此言一出,身旁站的蘇知魚立即提醒道:“郡主,你可想清楚了,柴爵爺畢竟在別人手裏,投鼠忌器……”
就連方才被點了名的柴輔仕也表態道:“就是啊,大侄女,你可要想清楚了,這投鼠忌器麽……”
“我們越是投鼠忌器,對麵就越是有恃無恐!”柴念雲已不再猶豫,“蘇幫主,鹽幫的人已經聚攏得差不多了,你這就下令救人去好了,我諒她也不敢動我弟弟。就算這女人腦子昏了,蘇幫主也不用害怕,天塌下來,我柴念雲頂著!”
蘇知魚年紀雖然不大,可江湖經驗卻十分豐富,這種綁票、贖票、撕票的勾當,他聽說過的、親眼見的、親手處理的真是數也數不過來了,自然知道在這種雙方博弈的遊戲過程中,哪方氣勢落了下風,哪方就會愈發被動——剛才對玉卿的一再退讓,並非出於他的本意。
隻是“投鼠忌器”這四個字說得再好不過了——柴安風這個“器”實在太過重要,而玉卿這隻“鼠”卻是吃不準來路。
還好現在有了柴郡主柴念雲撐腰,蘇知魚終於可以放開膽子采取行動了!
隻見蘇知魚臉上原本還掛著的猶豫彷徨的神情早已一掃而空,立即招呼來身邊幾個親信,一條條發號施令起來。
這些鹽幫的弟子雖然談不上是什麽了不起的人才,不過既然能在這麽大一個幫派之中,一路混到幫主身邊,自然也有他們的才幹——至少言聽計從、按部就班還是能做到的。
他們聽到了蘇知魚的號令,當即四散開來,有的扭頭返回錢湖門、有的快步潛入深山之中、有的輾轉往西湖岸邊而去。不一會兒,這群人便又重新回來,逐一在蘇知魚耳邊回複了些什麽。
蘇知魚一邊聽、一邊點頭,偶爾還補充囑咐兩句,待吩咐完畢這才扭頭對柴念雲匯報道:“柴郡主,我們鹽幫準備妥當,隻待郡主一聲令下,便能大動幹戈了!”
柴念雲咬牙頷首道:“好!我是女流之輩,不懂調遣用人的法門,全憑蘇幫主決斷!”
蘇知魚拱了拱手,又鄭重其事地答應了個“是”字,便朗聲號令:“弟兄們,柴爵爺是我們鹽幫的大恩人,我們現在吃的、用的、花的都是拜他所賜。眼下爵爺被對頭挾持,我們鹽幫要不出手相助,將來還有立足江湖的臉麵嗎?兄弟們,給我上啊!”
話音剛落,便聽四周傳來“呼哈”的應承聲音,話音剛落,便有三隊人馬從錢湖門內、山邊小道魚貫而出,看人數總也有兩三百人之多——各有三個鹽幫中的頭目,領著這三路人馬齊頭並進往玉卿放下殺將而去。
鹽幫之前的行動全在玉卿的掌控指使之下,讓原本這些在江湖之中極有臉麵的鹽幫幫眾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憋屈,現在終於聽到幫主的號令,無不踴躍向前,個個仿佛咬斷了牽繩的野狗,勉強壓抑住狂性,在頭目的帶領下往前方逼近過去。
柴安風望見這麽一大群人猛撲過來,心中又是興奮又是緊張,禁不住咽了口唾沫,說道:“玉卿姑娘,你也看到了。我老姐可不是好欺負的,她一來,鹽幫就殺過來了。你現在放了我,或許還能化幹戈為玉帛。我看這事就這麽不了了之了,如何?”
“了而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法無定法然後知非法法也。”玉卿念了兩句《金剛經》裏的繞口令,“柴爵爺,令姐雖然魄力不凡,可一片愛弟之心卻是溢於言表——有了牽掛便難免束手束腳……你看,這些人雖然殺氣騰騰,可沒人攜帶刀劍、匕首之類的利器,最多也就帶著幾根木棍、扁擔而已。大抵是令姐怕雙方鬥起狠來難以收拾,就怕牽連到爵爺呢!”
柴安風聽了,趕忙極目望去,果然瞧見衝過來的那些人雖然氣勢洶洶,可要麽是赤手空拳,要麽隻拿著幾根掃帚柄、擀麵杖一樣的玩意兒,仔細看過去,不像是來救人的,倒像是來幫忙打架的。
又聽玉卿又微微歎了口氣,讚道:“唉!說起來蘇幫主也確實是個人才,倉促之間就能拉出這麽一支隊伍來,而且考慮得也還算周到,隻拿著些燒火棍顯然是不想讓柴爵爺在亂軍之中受傷。還有柴郡主,雖是女流,可殺伐決斷也不遜於須眉。他們這樣的才幹,朝廷竟不能用,也算可惜了。”
玉卿氣度不凡,旁人卻沒有這樣的城府。
隻聽劉天雄說道:“老大,現在可不是稱讚旁人的時候!我們手頭就這麽十來個人,對麵殺過來的卻有一百多,我們就算是有三頭六臂也不是他們的對手啊!而且我們背靠西湖那麽一大汪水,就是想逃也逃不了。老大你趕緊拿個主意吧!”
“哼!”玉卿在柴安風耳邊冷笑了一聲,“想逃還不容易?隻是我現在倒是想同鹽幫這群人較量較量!劉天雄,你這就發信,讓弟兄們都出來,好讓柴郡主、蘇幫主也瞧瞧我們的手段!”
劉天雄想也不想就“哦”地答應了一聲,隨即又道:“姑奶奶,你可想好了。我們的弟兄是要辦大事的,要是現在就露了頭,到時候可就不管用了。”
“什麽管用不管用的?我現在改主意了,你照辦就是了。”玉卿道。
“是。就怕那邊交代不過去啊……”劉天雄還在多嘴。
“囉嗦!這邊你做主還是我做主?那邊有我交代,同你又有什麽關係!”玉卿兩道柳葉眉一聳,眉下一雙杏眼放出凜冽的凶光,懾得劉天雄渾身一縮,“還愣著作甚,趕緊發信!”
劉天雄終於不再廢話,從懷中掏出一節半尺來長的竹子,又取出火媒點燃了旁邊的引信,猛地往前方扔了出去。
“爆竹!”柴安風心中暗叫,“原來是用爆竹發信啊!”
南宋時候,中國對火藥的應用已經漸趨成熟,並開始有限地在軍事領域使用,更不用說是用來製作煙花爆竹了。而眼下正是九月重陽時節,民間並沒有燃放爆竹助興的習慣,猛然間這麽一聲爆竹作響,顯然是十分突兀明顯的。
果不其然,爆竹聲響之後,兩側山中忽然“悉悉索索”地**起來,隨即從山上快步衝下來百十來號人馬,淩亂卻暗有秩序地朝玉卿這邊集結過來。
柴安風見這些人個個手裏拿著形製相若的利器,心裏已猜中了七八分,便道:“玉卿姑娘的來曆我是越來越猜不透了。看這些人的裝備和組織,顯然是有備而來,並且潛伏已久了。難不成,這些人,都是預備著來抓我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