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上 入鬼市柴安風開眼角 鬥強敵蘇南雁逞英豪

幸好現在這個蘇南雁似乎是個直腸子，同她好好接觸一下，說不定能夠間接打聽一點朝廷裏的情況，更何況蘇南雁說到底也是個七分半的大美女——是男人，總愛跟美女多接觸一下。

於是柴安風又勉強憋出笑容來，說道：“蘇姑娘，你看我們都說了這麽許多話了，居然還當街站著。不如這樣，我們就進天香樓，點幾樣爽口小菜，邊吃邊說如何？”

蘇南雁啃了口糖葫蘆，反問道：“天香樓？這天香樓裏能有什麽好吃的？”

柴安風這就又有點懵逼了——天香樓可以說是臨安城裏數一數二的好館子，自己也吃過好幾回，論菜品，比起後世那些所謂的名店不知強到哪裏去了。

可就是這樣一家好館子，在蘇南雁嘴裏，隻留下了個“能有什麽好吃的？”的反問。

好歹這家天香樓也算是“崇義號”旗下的生意，柴安風聽了這話還是略有些不滿意的，勉強擠出笑容，問道：“蘇姑娘這話說的……臨安城裏攏共就這麽幾家館子，比天香樓好的館子倒不能說沒有，卻也不多了。這句‘能有什麽好吃的’，卻不知從何講起？”

蘇南雁忽然嚴肅起來：“爵爺這就不懂了。天香樓的菜固然不錯，可都是些做了幾十年、上百年的老菜，別說是吃了，就算是聽名字都聽膩了。就好像是全真派的武功，就這麽三拳兩腳幾樣基本功夫，天天練、月月練、年年練，練到七老八十才能練出點門道出來，無聊都無聊死了。”

說起來，柴安風也不是那種能耐住性子做一件事情的人，蘇南雁這幾句話還真說到他心眼裏去了，便笑道：“武功，我是不懂的。隻知道天下武功以全真派為玄門正宗，同少林齊名。照蘇姑娘說，全真武功不中用，那這天下還有更厲害的武功麽？”

蘇南雁咬了半顆糖山楂，答道：“有啊，當然有……不對啊……爵爺，我們不是在說吃菜的事情麽，怎麽又扯到武功上了？不如這樣，我知道有個好地方，那邊一定有好吃的東西，就是不知道爵爺肯不肯移步一遊了。”

“哪裏？什麽地方？”柴安風有些好奇地問道。

“鬼市！”蘇南雁回答。

“鬼市？”柴安風又疑惑起來。

“就是鬼市！”蘇南雁道，“莫非柴爵爺不知道麽？”

柴安風不能說不知道，也不能說完全知道，不過是對“鬼市”有個道聽途說的、大概的印象罷了。

原來南宋因失去了北方半壁江山，財政收入大幅降低；同時又因金國的巨大軍事壓力，必須維持一支數量龐大的軍隊，對財政支出的壓力又一點也不能減輕。因此南宋朝廷，在傳統農業稅、商業稅已經征收到極致的情況下，隻能別出心裁地開辟新的收入來源。

而南宋朝廷想出來的辦法，倒是頗有現代眼光，那就是開征關稅——南宋，分別在明州、泉州、廣州等地設立市舶司，在允許海外貿易的同時，向中外海商收取關稅。這些市舶司的總收入，能達到一年一千萬貫以上，可以說是南宋財政收入的一大來源了。

因此，南宋朝廷十分重視這方麵的收入，且隨著財政壓力的持續增加，關稅稅率也隨之正在慢慢提高。

麵對這樣的情況，那些日進鬥金的大商人，依舊對來宋朝貿易趨之若鶩——畢竟宋朝出產的絲綢、瓷器、茶葉、紙張等物，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產品，隻要花錢滿滿裝上一船，再經曆過大洋大海驚濤駭浪的挑戰，將商品送到東南亞、印度、歐洲，那便是一本萬利的大生意。

而對那些小商人而言，愈發沉重的關稅則成了越來越大的壓力。

不過天無絕人之路，這些人也想到了變通的方法，那就是——偷稅漏稅。

為了更好地偷稅漏稅，這些小商人選擇在市舶司管轄之外的地方開展不交稅的地下貿易——也就是後世所稱的走私。而這些走私犯聚集之處，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所謂“鬼市”。

也就是蘇南雁要帶柴安風去見識見識的地方。

去這種場所，柴安風還真的是有點心虛，問道：“鬼市我倒是聽說過，就是好奇，這麽個地方，做得都是違法的生意，朝廷就不管的麽？”

蘇南雁吃完了竹簽上最後一顆糖山楂，將空落落的竹簽隨手往地上一扔，滿不在乎地拍拍手，答道：“捉？誰去捉？朝廷上上下下都拿了鬼市裏商人的好處，誰還吃飽了沒事去捉？要真捉了，豈不是斷了他們自己的財路？”

這個道理淺顯得很，柴安風當然知道——有道是“奪人錢財，好比殺人父母”，自己斷了自己的財路，跟自殺又有什麽區別？

於是柴安風冷冷一笑：“蘇姑娘對鬼市這麽熟悉，莫非令兄蘇大人，也得了這些商人的賄賂麽？怪不得他堂堂一個皇城司的提點，職責所在，居然對這鬼市不聞不問。”

這話略帶幾分火藥味。

可不知蘇南雁多長了個心眼，還是壓根就沒有心眼，竟然沒有半點動氣，反笑道：“柴爵爺這話就偏了。我哥哥當然不會去鬼市裏捉人，卻沒有收這些商人的錢，隻是別有緣由罷了。”

“什麽緣由？”柴安風追問了一句。

蘇南雁咧嘴一笑：“這個柴爵爺就別多問了。我就問問，爵爺敢不敢去鬼市玩玩？”

“敢！當然敢！”輸人不輸陣，柴安風就是硬著頭皮也要去鬼市走走看看。

蘇南雁滿意地點點頭，招了招手，便邁步往臨安城北走去。

柴安風趕忙跟了上去，卻忽然想到黃大個子黃有功還沒回來，便高聲招呼了幾句：“黃大個子，黃大個子，你小子跑哪裏去了？”

他當街嚷嚷了三五聲，並沒有聽見黃有功洪亮嗓音的回答。

事後，柴安風為了這事還專門責怪過黃有功，黃有功卻是一肚子的委屈——原來這廝是個直腸子，聽柴安風的吩咐去找王媒婆，卻不料王媒婆早被蘇南雁打發走了，他黃有功一直找到人家家裏，才找到王媒婆。等他帶著王媒婆回來，黃花菜都涼了。

反正現在柴安風是沒有耐性等黃有功回來的，叫了幾聲沒聽見回答，在心中罵了一聲便也作罷了，不再等黃有功回來，跟著蘇南雁，就朝鬼市的方向走去。

殊不知，過了不過兩個時辰之後，柴安風便深深後悔起現在的決定來了。

柴安風這次答應去鬼市看看，總覺得似乎有危險在等著自己。

然而他卻給了自己好幾個去冒險的充分理由：一來當然是對這個名聲在外卻又無比神秘的“鬼市”的好奇了，想要去瞧瞧到底是怎麽回事；二來則是為了換換口味，雖然天香樓的菜做得確實是好，可品種卻總是那幾樣，豐富度究竟比不上那種九大菜係、西餐中餐滿地跑的後世；三來，則是為了考察一下“崇義號”名下的產品銷路，畢竟鬼市也是個除了正經市舶司之外的銷路渠道。

其實除了這三條還算說得出口的理由之外，其實還有一條沒法說出口的理由——那就是柴安風第一次見麵，就被蘇南雁這麽個麵容姣好、身材挺拔、說話爽快的姑娘給吸引住了，總覺得在她身上有股子神秘的氣質正將自己牢牢牽引住了……

臨安城自有臨安城的特色。

與北京、西安、洛陽這種建設在廣袤平原上的古城不同，臨安依山傍水而建，並沒有足夠的空間讓它成為一座開闊大氣的四方大城，自然也就沒有了尋常人口中那種虛無縹緲的所謂“王氣”。

不過正因為此，卻讓整個臨安城少了幾分北國的霸道，而多了幾分江南的靈秀。

這樣的臨安，雖然是實質上的南宋帝國的首都，可看上去卻好比是一座放大了的江南園林，河流、池塘、山坡交錯其中，橋梁、亭台、樓閣鱗次櫛比，誠可謂一步一景、步步是景。

在這樣一座城池之中穿行，累也不覺得累了，更何況柴安風跟在一位身材頎長、體態婀娜的大美女——蘇南雁——身後了。

向北方穿行了小半個臨安城，經餘杭門向西北方出城，過京杭大運河，終於來到一道山口之下。

柴安風抬眼望去，隻見這山口隻有一條小道通行，路口擺了一個茶攤，攤上三五個穿著宋兵服色的人正聚在一起喝茶聊天，同尋常山野小路並沒有什麽不同，卻暗暗透出一股詭異的氣氛來。

柴安風有些心虛，蘇南雁卻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樂嗬嗬說道：“柴爵爺，這裏就是鬼市了，趕緊進去瞧瞧吧，我肚子都餓壞了。”

她這一聲呼喊甚是大聲，就連門口幾個宋兵聽了也是一驚，抬眼向蘇南雁和柴安風打量了一番。

柴安風本來就有些心虛，被這幾個官兵一看，更不安起來，趕忙上前幾步走到蘇南雁麵前，低聲問道：“蘇姑娘，這幾個官兵……不要緊吧……”

蘇南雁滿不在乎：“他們是輪班過來吃茶的，何必放在心上？我肚子都快餓扁了，爵爺還不快跟我進去！”

說罷，蘇南雁伸手拉住柴安風的手，便將他用力往山間小道裏拖。

這些日子鄭婷兒忙於工坊之時，柴安風已經許久沒有同美女有肌膚之親了，手同蘇南雁這麽個大美女一握，心裏又是激動、又是忐忑，早不顧的茶攤上吃茶的那幾個官兵，稀裏糊塗便經小道進了山穀。

一入山穀，柴安風卻好似來到了一個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