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中 入鬼市柴安風開眼角 鬥強敵蘇南雁逞英豪

這山穀之中竟是別有洞天。

隻見一條小溪從山穀之內潺潺流過,沿著溪水野蠻生長的卻不是草木山石,而是一座座建造得略顯粗糙簡陋的棚戶。而在棚戶外邊、裏麵,則盡是一些或金發碧眼、或皓齒黑皮、或矮小瘦弱的家夥——一看就知道這些人並非中國人士,而是來自海外。

柴安風早就知道這些外國人不遠千裏而來,不是為了發揚國際主義精神,來幫助中國人民救死扶傷的,而是無利不起早,打算倒買倒賣中國特產,發上一筆或大或小的財的。可令人意外的是,這些商人們,竟無不枯坐棚戶之外,連吆喝都不吆喝一句,隻在麵前的土地上插上一塊牌子,上麵用歪歪扭扭的中國字,寫了自己想要購買或者出售的商品的名稱、數量、要求等等。

外國人安靜,中國人卻是喧鬧得很。

這座“鬼市”之中的中國人雖不到摩肩接踵的程度,卻也是往來絡繹不絕,不時還有人駐足彎腰,看看標牌上的文字,同標牌的主人用各種手勢打著暗號,形狀頗為詭秘。

見到這副詭異的模樣,柴安風又複不安起來,低聲問道:“蘇姑娘,這些人都是做生意的,怎麽連吆喝都不吆喝一聲,就好像是在做賊一樣?”

蘇南雁笑道:“柴爵爺這話說的。這些都是洋人,自然也就不會講漢話,說的盡是些鳥語。他們就是吆喝了,你能聽得懂嗎?估計連他們互相之間都沒法聽懂吧?”

說著,蘇南雁掩嘴笑了笑:“爵爺您看這些家夥鬼鬼祟祟的樣子,再加上他們長得奇形怪狀不像正常人,外人來了都以為進了陰曹地府,所以才把這地方叫做鬼市來著……”

柴安風這才恍然大悟,又抬眼觀察了一下四周——果見陽光已被兩側山峰以及山峰上的樹木遮蓋大半,讓此處終年不見陽光,山穀小溪更是透出絲絲寒意,隻要略微布置一下,完全給後世拍《西遊記》題材的劇組做外景,拍攝一些幽冥地府的鏡頭了。

可是令人吃驚的是——“鬼市”的詭異已是肉眼可見的,可盡在咫尺的趙宋朝廷,卻對此視而不見,甚至那幾個宋兵公然在鬼市門口吃茶聊天,竟好似對這處偷稅逃稅的所在視而不見、全無察覺。

可見,蘇南雁所說的“朝廷上上下下都被鬼市收買幹淨”的話,可謂是所言不虛了。

至於那些容貌奇怪的外國人——柴安風好歹也是從改革開放的後世穿越而來,倒沒有半點害怕,隻是覺得幾分好奇,便一邊跟著蘇南雁往深處走去,一邊靠近標牌,想要看看這上麵到底寫了些什麽東西。

不料柴安風這一看,卻禁不住得意起來了——原來這些外國人,想要求購的綢緞、瓷器,除了禦用、官窯的開價最高之外,便是他“崇義號”出產的商品最受青睞了——鄭婷兒果然是經營的奇才,短短時間之內,就已經讓自己這邊出產的綢緞名聲在外、中外聞名了。

可惜“崇義號”尚未打開海外市場,否則別說是現在織坊和窯廠裏出產的綢緞、瓷器會供不應求了,就是再開他個十座、八座工坊,一樣能夠把貨物全都給賣出去。而隻要能賣出去,就一定有錢賺,而且賺的不是中國人的錢,而是外國人的錢,也算是為國爭光了。

這樣的念頭隻在柴安風腦海之中轉瞬而逝,卻也種下了一顆種子,在不久之後,這顆種子便生根發芽了,最終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

“嘿,爵爺,你過來聞聞,這家店裏做的菜好香啊!”

蘇南雁的呼喊將柴安風從思索中喊了回來。

柴安風趕緊上前兩步,皺起鼻梁用力一聞,果然是香氣撲鼻,而且這股香氣對從二十一世紀穿越而來的柴安風講,並不是十分陌生——這竟是印度咖喱的氣息。

這口咖喱的味道,柴安風是不知道多久都沒有嚐到了,立即把頭探進咖喱味道來源的那座小木棚字,卻見一個身材高大、皮膚黝黑、腦袋上裹著厚厚頭巾的家夥,正在棚戶裏忙個不停——果然是一位正在調製咖喱的印度阿三,而且他還是印度少數民族旁遮普人。

這時蘇南雁也探頭進來,見到屋內的情形卻是一愣,驚呼起來:“媽呀,這個洋人在弄什麽呢?這一坨一坨的玩意兒,莫不是屎吧?”

柴安風扭頭一看,卻見那位印度阿三果真在用一根大木勺,攪拌各種各樣黃色的、紅色的、綠色的咖喱醬,不知道的,還真當他是在攪拌屎尿。

於是柴安風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蘇姑娘想到哪裏去了?這家夥是在做咖喱呢。這咖喱可是印度的特產唷,做得好了很好吃的。”

“印度?這又是什麽地方?”蘇南雁問道。

柴安風這才意識到,或許宋朝時候還沒有“印度”這樣一個稱呼,便靈機一動道:“印度就是天竺,是天竺的古稱,一般人不知道的。”

“天竺”的稱呼,自從唐朝開始就有了——唐三藏西天取經,去的就是印度——想必宋朝人也不會陌生吧。

柴安風想必得不錯,一聽見“天竺”這兩個字,蘇南雁頓時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沒想到柴爵爺居然如此博學,不愧是讀書人啊!”

柴安風穿越之前不過是個二本的本科生,被人這樣盛情誇讚會讀書,就連臉皮越來越厚的他都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立刻擺手客氣兩句:“哪裏哪裏,蘇姑娘謬讚了……”

蘇南雁卻沒接話茬,話鋒一轉道:“天竺據說也是中國之外的一個大地方,就連如來佛祖也是在那裏得道成仙的。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不如嚐嚐這家的……咖喱……如何?”

她話音未落,卻聽有人說道:“兩位,眼光,好。我的咖喱,好吃。請進!”

柴安風聽了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原來是小棚子裏剛才還在全神貫注地擺弄咖喱醬的印度阿三正在招呼他和蘇南雁進屋。

他不知是從哪裏學來的漢語,夾雜著南方吳儂軟語的口音,又夾雜了印度特有的大舌頭口音,就連話語之中,都透著一股子咖喱味。

印度阿三講漢語,多少也算是個賣點,更激發起了柴安風的幾分好奇之心。

於是他便扭頭對身旁的蘇南雁道:“蘇姑娘,我看這天竺人倒也還算熱情,不如我們今日就嚐嚐他做的咖喱的口味,如何?”

其實蘇南雁這麽個二十上下的小姑娘,也沒來鬼市幾次,吃的、見的、玩的、看的,也未必比柴安風這個二十一世紀的穿越來客要豐富多少。然而她的好奇之心,卻絲毫不遜柴安風,早被印度漢語的口音、咖喱飄香的味道吸引住了,立即答應一聲,便跟著柴安風一頭鑽進了印度阿三開的小小的咖喱鋪子。

這咖喱鋪確實不大,而且裏頭也已有了幾個西域來的商人正在吃喝,小棚子已然被塞得轉個身子都頗為不易了。

而柴安風和蘇南雁都不愛同閑雜人等擠成一團,剛進棚子便退了出來,卻伸頭朝窩棚裏正在招呼客人的印度阿三嚷道:“我們不進來了,你有什麽好吃的?介紹個三樣五樣來,我們來嚐嚐你們天竺的手藝。”

那阿三口裏拌出幾個讓人聽不太懂的漢話詞語,隨即遞上了一張頗厚的紙張。

柴安風接過紙張一看,卻見這張早已被各色咖喱醬染得黃一塊、綠一塊的紙上,赫然用極為端莊秀麗的宋體寫著十來種印度菜名——這竟是一份印度咖喱的菜單。

有漢字那就好辦了。

柴安風和蘇南雁先後取過菜單,各自打量了一番,便又招呼過印度阿三,指指點點地點起菜來:柴安風飯量小,隻點了一份咖喱牛腩飯;然而蘇南雁這麽個窈窕瘦削的姑娘,竟叫了咖喱雞、咖喱肉排、咖喱麵等三五樣小菜,著實匪夷所思。

做飯的印度阿三手腳還算利索,不過移時,便將幾碟子飄散著濃鬱咖喱香味的菜品,並兩雙筷子端了上來。柴安風見棚子旁邊正有一斷小麵盆粗細的木樁子,便將食盤擺在木樁子上,自己先忍不住端起咖喱牛腩飯大快朵頤起來了。

別說,這位旁遮普來的印度阿三的手藝還真不錯,這咖喱味道入口之時雖然同後世裏飯店賣出來的咖喱差不多,可回味卻是悠長雋永,真讓人仿佛坐上了孫悟空的筋鬥雲,一眨眼飛了十萬八千裏,來到了咖喱的故鄉——天竺。

隻是不知道,這個時候的印度恒河,會不會已經像二十一世紀的現代印度那樣,變得臭不可聞、髒不可觸?

柴安風回味了一番,卻見蘇南雁已是風卷殘雲一般,將自己點的幾樣咖喱菜吃了個大半。

之前蘇南雁點了好幾樣小菜,柴安風還以為她是怕自己吃不飽而特意多點的,卻不料這個小丫頭倒是好飯量,瞧這架勢,這幾樣咖喱光她一個人吃才能讓她勉強吃飽呢!

要是放在幾個月前,瞧見這麽個相親對象,柴安風早就已經打起退堂鼓來了——畢竟自己的崇義公府也不富裕,要真把蘇南雁這麽個能吃的姑娘娶過門,那這座貧寒單薄的崇義公府,還不給蘇南雁給吃窮了?

可現在的崇義公柴安風可是個有錢人,多一張嘴、少一張嘴的,也不在他的心上,反倒是對蘇南雁的胃口產生了興趣:“蘇姑娘,沒想到你這麽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居然能有這麽好的胃口,倒確實是出人意料。”

不成想蘇南雁嘴巴一撅,答道:“我柔弱?柴爵爺這是在開玩笑吧?我蘇南雁自小練武,雖然說不上是打遍天下無敵手,卻好歹也練了些門道出來。而且像我們這樣的習武之人,每天不吃飽了肚子怎麽行?有個好胃口,那可是習武的根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