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以為我已經回不到你的世界,我以為最好的愛情已經散落在流光裏,我以為我們就此陌路再不相逢。卻沒想到,隻是一瞬回眸,我就明了,我還是依然那樣愛著你。

01

和白媽媽的談判鬧僵了之後,白喜的活動範圍更小了。基本上,白媽媽在家裏的時候,她就堅決不出房間一步。但是她也不是喜歡絕食抗議的主兒,她照樣吃飯,照樣玩遊戲,她還發展出了一個新項目——看小說。

她看完了白媽媽收藏的古典名著,又看完了金庸、古龍的,總之她就在這種漫無目的的生活裏,努力調整自己的情緒。其實從小到大,這樣的情況她不是從來都沒有碰到過。每一次尖銳的衝突和碰撞之後,她都隻能這樣調整自己的情緒。

她絕不退讓,也不想讓自己情緒走崩,所以她很努力地維護自己內心的那一片淨土。

其實她很想去問一問宋淮楊,如果他沒有那樣的父親,他沒有這樣的身世,如果白媽媽什麽都不曾對他說過,他會不會選擇和她在一起呢?

但是這個世界上或許沒有這麽多的如果,有的隻是一條很明確的路,他也明確做出了選擇——他放棄了她。

白喜放下一本小說,躺在**,呆呆地看著天花板。

窗外稀裏嘩啦地下了很大的雨。雨好像一層又一層細細密密的紗,籠罩在她心底,揮之不去。這個城市的冬天,已經很久沒有下過這麽大的雨了,整個城市都被冰冷的雨水洗刷著,似乎要把所有不好的記憶全都埋葬在雨幕裏。

與此同時,學校女生宿舍樓下,宋淮楊在經過白喜宿舍樓窗前的時候停住了。

他還記得,當初就是在這個地方,他趕走了齊頌越,一抬頭就對上了她的目光。有幾分玩味,又有幾分頑劣的目光。

明明隻是過了兩個月的時間,為什麽現在回想起來已經恍如隔世了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那裏站了多長時間,總之,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身上的衣服已經濕了大半,寒氣滲入骨子裏,冷得讓人難以忍受。

蘇戈和何夢蕊帶著外賣朝宿舍的方向走來,剛好就看到了站在雨幕裏的宋淮楊。何夢蕊一貫比較少管閑事,於是蘇戈讓她先回宿舍,自己一個人走到了宋淮楊麵前。

白喜是她這輩子難得的一個誌同道合的好朋友,雖然她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是她一直都有一種她們已經認識了幾輩子的錯覺。所以,其實她看到白喜為了宋淮楊的事情痛苦糾結的時候,她也很苦惱。

之前蘇戈本來以為,宋淮楊對白喜是沒有感情的,畢竟他是那樣出眾的一個人,被那麽多人當神一樣供著。但是,在白喜被關在家裏之後,她有好幾次都看見宋淮楊站在宿舍樓下看著她們宿舍的窗台發呆。

如果說沒有感情,又有誰會相信?

於是,蘇戈決定跟他好好談談。

宋淮楊也知道蘇戈的來意,他沒有逃避,而是看著她走到自己麵前,然後輕輕開口一句:“她過得還好嗎?”

蘇戈給了他一記冷冷的瞪眼:“既然你現在還關心她過得好不好,那當初幹什麽去了?非要鬧到這個地步才知道要後悔?”

宋淮楊擰了擰眉,沉默了半晌,好看的眼睛裏好像聚攏了一團讓人看不真切的霧氣,往日閃爍的光芒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鬱的灰暗:“我以為這樣做對她來說比較好。”

“你以為?”蘇戈有點氣不打一處來,“你也不是不知道白喜的脾氣,她一向都這麽直來直去的,她認定的事情不論誰阻攔她都會去做。既然你喜歡她,她也喜歡你,你為什麽不能接受她?你這樣隻會讓她對你灰心而已……”

宋淮楊的雙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眼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紅。

他明白,他什麽都明白。他知道他這樣做隻會讓白喜變得討厭他,但是他沒有辦法。

他一直以來都是一個在泥潭裏掙紮的人,從媽媽因為醫治不及時過世開始,他的世界裏布滿了各種各樣的災難。即使他再努力又怎樣,即使他用盡各種辦法賺錢又怎樣,他父親的一場賭博,即可讓一切就都化為烏有了。

但是她不一樣,雖然她沒有完整的家,但是她至少是衣食無憂的。她的媽媽很愛她,他明白,白媽媽都是出於保護白喜才會說出那些很過分的話。所以,他理解,他退出。

在他連自己的未來都無法確保的時候,他根本沒有辦法愛她。

他害怕他的愛終究會成為她的負累。

蘇戈看到他的表情有了變化,淡淡歎了口氣,又繼續往下說:“宋淮楊,我聽說了你的家庭,你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放棄了白喜吧……也許對於別的女孩來說,這確實是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是在白喜來說肯定不是。她肯定寧可排除萬難也要和你在一起,但是你卻就這樣退卻了,如果你不努力把她找回來,可能這輩子她都不會原諒你了。”

宋淮楊呼吸凝滯了一下。他知道蘇戈說的都是對的,他也知道白喜是怎樣的脾氣,齊頌越就是個例子。如果在白喜的心裏留下了永遠修補不了的傷害,那麽今後無論他多麽後悔多麽想要挽回都會變成徒勞了。

“我把她家的地址告訴你,怎麽選擇是你自己的事情。”蘇戈翻了翻手機,抄了一張字條塞進他手裏,然後就轉身走開了。

宋淮楊拿著字條站在原地,抬頭看了看陰霾滿布的天空。

02

門鈴響了,白喜以為又是白媽媽找來的“陪聊”,於是根本懶得起來,繼續躺在**看小說。接著,阿姨就來敲她房間的門:“小姐,有客人找你。”

“就說我生病了,以後我媽找來的人我都不見。”白喜根本就沒有理。

阿姨在門口遲疑了一下,門卻突然被人推開了。

白喜吃了一驚,因為白媽媽找來的那些人裏從來還沒有誰敢隨便進她房間的,她也吩咐過阿姨了,沒有得到她的允許不能隨便進來。所以,此時她穿著恐龍狀的睡衣,戴著恐龍帽子,躺在**一邊嗑瓜子一邊看小說的樣子瞬間就被門口的宋淮楊收入眼底了。

阿姨有點緊張地看著白喜:“小,小姐,對不起啊,這位客人說有很緊急的事情非要進來不可,我攔不住他……”

白喜的表情僵了一下,但是反應過來之後表情馬上恢複鎮定,一把拿掉頭上的恐龍帽子,丟掉手裏的瓜子殼:“沒事,阿姨你先去忙你的吧。”

阿姨狐疑地看了一眼宋淮楊,又看了一眼白喜,有點猶豫。

白喜衝她揮了揮手:“沒關係,我媽那裏有我頂著,怪不到你頭上。”

阿姨聽到她這麽說,才退出了房間門外。

宋淮楊身上還是濕漉漉的,雖然他撐了傘,但是外麵風太大,傘根本不管用,他還是淋了一身濕。

當他看到白喜躺在**很滋潤地嗑瓜子看書的時候,有點哭笑不得。

愣了片刻,他才微微彎了彎嘴角,開了口:“沒想到你過得還挺滋潤。”

“不然呢?你不接受我我就得去要死要活嗎?”白喜就好像沒事人一樣,在**打了個滾,然後下床。蠢蠢的恐龍睡衣讓她整個動作都顯得蠢萌蠢萌的,看著就讓人禁不住發笑。

宋淮楊忍不住伸手拍在她腦袋上,眼睛微微眯了起來,笑裏透著無奈:“我本來真的以為你會尋死覓活,所以才想來解救你的,沒想到你過得這麽好,看來我是多慮了。”

白喜不著邊際地躲掉了他的手,和他保持一米遠的距離,目光涼涼地看著他:“宋淮楊,是不是在你眼裏我可以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對不起,打我一巴掌再給我一顆糖我還真不吃這一套。”

宋淮楊的手僵在半空中,心裏忽然就是一涼。他忽然想起來當初第一次見到白喜的時候,手捧鮮花站在她麵前的齊頌越。

她的愛憎有時候分明得讓人覺得可恨,一旦在她心裏烙下了不好的印記就很難再磨滅了。

雖然她現在看起來那麽平靜,那麽無害,還穿著呆萌的恐龍睡衣。但是現在對於宋淮楊來說,她無異於一塊冰,冷得刺骨。

“師父……不要這樣好不好……”宋淮楊的聲音很低,幾乎是哀求。

可能從來沒有人能聽到他的這種口氣,他從來都是天塌下來他也能撐著的模樣,看似沒心沒肺,因為之前發生的那些事情,都在他的可控範圍內。

白喜是他最大的失控因素。

他沒有想到過有一天會這麽喜歡一個人,會這麽想把她留在身邊。實際上,他一向都是一個理智大過感性的人,所以他當初才會那麽果決地拒絕白喜的示好倒追。

但是,這也是他這輩子做出的最後悔的選擇。他忽然發現,他的世界裏沒有她,就好像空了一塊,不能圓滿了。

白喜卻還隻是那樣平靜地看著他,目光裏沒有一丁點波瀾:“我這個人就這樣,如果你有什麽不滿可以馬上從這裏出去,看不見你我心裏也舒服點。”

宋淮楊沒有回答,而是一把抓住她的手,墨色的雙眸直直地盯著她:“白喜,我們都不要別扭了好不好,這樣下去我們可能真的這輩子都不能在一起了……”

他的目光一直能看到她心裏去,他的話也一字一句地敲在她的心坎上,有那麽一瞬間,她真的猶豫了……

在過去,她一直以為她的世界裏隻有對錯,隻有愛恨,隻有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之類的字眼。所以,她已經做好了放棄宋淮楊、戒掉對他的喜歡的準備了。她以為,她可以幹淨利落地戒掉對齊頌越的喜歡,那麽她也可以同樣戒掉對宋淮楊的喜歡。

可是現在她發現自己似乎錯了,她戒不掉對他的喜歡。

其實這些天,她的夢裏都是他。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逆著陽光,好像全世界都因為他而絢爛了的模樣;又或者是後來整蠱她的時候臉上得逞的壞笑;再或者是遊戲裏笨得不行最後隻能賣萌討饒的樣子……

她忘不了他彎腰替客人收拾餐具的樣子,忘不了他鞠躬道歉的樣子,忘不了他被餐廳經理訓斥的樣子……明明他是天才,是萬眾矚目的天才,命運卻把他打壓得那麽渺小。

沉默了良久,白喜才抬頭迎向了宋淮楊的目光:“宋淮楊,你知道嗎?曾經我真的做好了要和你麵對一切的準備,看到你替別人端盤子,我真的覺得好不值當,我為你惋惜,為你心疼,我想為你分擔……但是你沒有給我機會啊……我那麽努力靠近你,你卻永遠隻知道把我往外推。你這不是勇敢,你隻是一個逃兵而已!”

宋淮楊呼吸變得倉促,臉色也變得有些蒼白起來。

白喜輕輕地掙開他的手:“現在是你放棄了我,我也不知道拿什麽來跟我媽抗爭,我們就這樣吧。”

他感覺有很多很多的針同時紮在身上,紮得鮮血直流,可是他卻一點辦法也沒有。他明白,人的每一個選擇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而他這一次的代價,或許就是永遠失去白喜了吧。

宋淮楊低頭沉默,兩個人陷入一種難以言說的安靜裏。

就在這個時候,房間的門再一次被人推開,站在門口的齊頌越驚得停頓了一下:“宋淮楊!你怎麽會在這裏?”

03

齊頌越出現之後,房間裏的氣氛變得更加沉默詭異。白喜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也不管齊頌越是來幹什麽的,就把宋淮楊和齊頌越一起推出房間,然後反鎖了房門,隻留下一句:“不要再來煩我,否則後果自負!”

於是,宋淮楊和齊頌越就一起被關在了門外麵。兩個人對看了一眼,氣氛有點凝重,空氣裏都是“滋滋滋”的火花迸濺聲,火藥味濃得嗆人。齊頌越瞪了宋淮楊一眼,怒氣騰騰地說:“真沒想到你還有臉來找阿喜,臉皮真厚啊。”

宋淮楊不怒反笑:“嗯,是挺厚的,但是比不過你。”

齊頌越眼睛裏投射出憤怒的火光。

但是宋淮楊隻是輕鬆地聳了聳肩,氣定神閑的態度一向都是他製勝的秘訣。沒有人能在他那種態度之下還沉得住氣的。

最後,是齊頌越提議,他們兩個可以找個地方坐下來談談。

齊頌越挑了附近的一家高檔咖啡廳,裝修奢華,裏麵的飲料價格是100元起步的,來往的人不多,但是可以看得出來,來這裏消費的人穿著都十分講究。

宋淮楊可能是這裏麵出現的一個另類,因為他穿著不考究,他穿著很普通的T恤衫牛仔褲。牛仔褲也已經洗得發白,有些地方還有了破損。

從走進這家咖啡廳開始,宋淮楊就已經明白了齊頌越的意圖。

用金錢來讓他難堪。

宋淮楊和齊頌越相對而坐,兩個人之間充滿了洶湧的殺氣。齊頌越淡淡地看了宋淮楊一眼,然後就拿過侍者遞過來的菜單,隨便翻了翻,點了一杯藍山咖啡,又要了一份招牌甜點。

他點完之後就麵帶微笑地看著宋淮楊:“你隨便點吧,這頓我請,反正你也沒有多少機會來這種地方吃東西。”

宋淮楊拿著菜單,微微一笑:“那我就不客氣了。”

說罷,宋淮揚輕輕巧巧地點了兩三樣東西。

看到宋淮楊臉上的微笑,齊頌越的表情有點掛不住了。不是都說窮人家的孩子誌氣高嗎?不都說不會為五鬥米折腰嗎?

為什麽宋淮楊折腰折得這麽幹脆利落,反而是他的氣場顯得弱了。

但是齊頌越又馬上收拾好情緒,擺正自己的優勢地位,輕咳了兩聲,然後開了口:“宋淮楊,你從小到大來過這麽高檔的地方嗎?”

宋淮楊托著腮,百無聊賴地看向窗外,輕描淡寫地回敬:“那你呢,從小到大你用自己的錢進過這種地方嗎?”

齊頌越沒有想到他會這麽說,一瞬間有點噎住了。

宋淮楊回過頭來,目光鋒利中透著輕蔑,身上的氣場讓人有些忌憚,那種目光真的讓人不敢與之對視:“如果你想用錢來擊潰我,那你就太天真了。你們這種花著父輩的錢還認為自己高人一等的人,我一貫最瞧不起。”

齊頌越臉色都黑了:“你,你說你瞧不起我?”

他的聲音分貝有點高,旁邊就餐的客人都朝他投過來不可理喻的眼神。

齊頌越心裏憋著一口氣,想著此刻是身處公眾場合,最後也就忍了下去。

宋淮楊微微一笑,眼睛彎彎的:“對,我瞧不起。”

“宋淮楊,你別欺人太甚!”齊頌越徹底怒了,“是,我是花家裏的錢沒錯。但是我至少有錢可以花,你呢?你有什麽?你有個賭鬼爸爸,一屁股債。而我隻要勾勾手指就能把你的債都還清了。你覺得你有什麽資格說你喜歡白喜?”

齊頌越似乎又覺得還不夠狠,又補充道:“宋淮楊,你不要忘記了,你現在也是傷過阿喜,我們兩個的起點是平等的。她不會這麽輕易原諒我,就更不會輕易原諒你!”

“我現在辦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我將來辦不到。還有,我和你根本不一樣,不要把我和你相提並論。”

“還挺傲氣嘛。”齊頌越冷哼一聲,“可是白喜比你更傲,你可能不太了解她,不管你和我一不一樣,你都得不到原諒……”

宋淮楊卻微微彎了彎嘴角:“不了解她的人是你。我覺得我們沒有什麽好談的了,你絕對不是可以和白喜在一起的人。”留下這句話,宋淮楊就站起身來,朝著餐廳門口走去。

“喂!你什麽意思?”齊頌越還想追問,但是宋淮楊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齊頌越一拳砸在餐桌上,發出“砰”的一聲響,眼睛裏全是懊惱的火光。他本來是想借機羞辱一下宋淮楊的,卻沒有想到反倒被他將了一軍!

04

宋淮楊走後,又過了一個星期,白喜的生日到了。

其實白媽媽一直都在等著白喜告饒,畢竟不論是誰,被人這麽活生生地關一個月怎麽都會發瘋的。

可是兩個星期過去了,白喜依然從容自若,根本沒有一點焦躁的意思。她每天吃得好喝得好,看小說聽音樂玩遊戲,在自己的小世界裏過得很滋潤。

白媽媽都不得不佩服白喜的適應力,她好像從小就這樣,遇到不想讓步又不能抵抗的時候,就這樣,看似順從實際上在反抗。

的確,白喜這樣做會很大程度地激怒她,但是又因為找不到什麽理由朝她開火,所以雙方就一直僵持到了現在。

白喜的生日對白媽媽來說一直都是大事情,派對是不可少的,每次都會邀請很多上流人士,借機發展生意夥伴。

白喜厭倦了這種被拿來充當吉祥物的派對,這樣的派對上沒有多少人是來真心給她送祝福的。大部分人都是帶著自己的目的來的,甚至有些人也許都不認識她。

但是白媽媽說了,如果這一次她在派對上表現足夠好的話,門禁可以考慮解除。

她自己思考了一下,不算太虧。因為每一次派對雖然別的流程她都非常不喜歡,但是有一點她還是很感興趣的——那就是用餐區。白媽媽每次挑的酒店廚師手藝都很棒,所以基本上到派對的後半段她都是在吃東西而已。

生日當天,白媽媽帶著白喜去了市中心一家高級商城裏麵的頂級品牌服裝店轉了一圈,給她挑了幾套衣服作為生日禮物,然後又帶她去美發沙龍弄了個頭發。

鏡子裏的白喜,看起來那麽精致,就像時尚雜誌封麵上的明星。她的眼睛、嘴巴和臉型都非常像白媽媽,乍一看,兩個人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連發型師都忍不住說:“白夫人,你女兒真的長得和你一樣漂亮。”

白媽媽聽了也很高興,滿意地點點頭:“漂亮是漂亮,隻是平時都不知道打扮,總像個男孩子一樣。”

白喜坐在鏡子前麵沒有吭聲,她確實像個男孩子。但是,那又怎麽樣呢?她不喜歡挖空心思打扮自己,更不喜歡白媽媽拿她去炫耀。

白喜甚至有一種感覺,自己就像是一棵待售的白菜,如果長得足夠好看,就會被白媽媽以更高的價格賣掉。也許現在她覺得齊頌越是最合適的,但是遇到家庭條件更好的,她又會看上別人。

白媽媽也看著鏡子裏的白喜和自己,心裏想的卻和白喜完全不一樣。

別人說她虛榮也好,說她拜金也罷,總之,她從小的夢想就是當個公主。年輕的時候,她擁有過很浪漫的夢想,希望自己是灰姑娘,有一天會有王子帶著水晶鞋來找她。但是事與願違,她生在一個很貧困的家庭,所以最後成婚都很潦草。

其實她也曾經認命過,她並不太討厭白爸爸,他忠厚老實,安於現實和生活,對她也很好,隻能說,能給的他都給了,可是她要的遠遠不夠。

在白喜出生以前,她覺得,日子就這樣過著吧,也沒什麽大不了。但是,從白喜出生以後,她就發現,她的想法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剛出生的白喜那麽像小時候的她,眼睛、鼻子、嘴巴。

她甚至有了一種錯覺,誤以為自己重生了。所以她把所有希望和籌碼都壓在了白喜身上。

可是白爸爸一直都是老樣子,毫無起色,他認命了。於是無休止的爭吵開始了,她步步緊逼,白爸爸步步退讓,最後如何走到離婚的,連她自己都記不太清楚了。

白喜說她自私也好,說她自以為是也好,這些年來她是真心希望白喜能夠像個小公主一樣無憂無慮地成長,別的孩子能擁有的東西她都能擁有,隻要這樣就好了。可是白喜偏偏總是忤逆她,往她期待的反方向生長,最後變成了今天這樣,不似母女反像仇人。

但是她覺得,白喜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白喜回頭時,沒想到撞上了白媽媽難得溫柔的目光。有那麽一瞬間,白喜有點慌亂了,無所適從地把頭扭開。

白媽媽臉上露出一個無奈的笑:“今天就不要到處亂跑了,省得發型亂了還要叫別人再給你弄一遍。”

白喜沒有說話,收回目光,沒有人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

05

派對一如既往的熱鬧,或許還比過去更熱鬧。

因為這一次意外來了幾個白媽媽特別重視的大客戶,所以白媽媽從領著白喜出來給客人敬過酒之後,就沒空看管她了。

白喜一個人待在餐區,吃了一會兒東西,然後又穿過人群看了一眼遠處在和旁人熱絡的白媽媽,目光漸漸變得堅定起來。她的口袋裏放著一張地址,一張寫著白爸爸住址的地址。

當初她離開的時候隻有7歲,白爸爸後來又搬了一次家,他搬家的時候聯係過白媽媽,當時這個地址被抄在了白媽媽的筆記本裏。而白喜也是在兩年前一次打掃衛生的時候無意間發現這個地址的。

她有無數次都想逃離白媽媽的控製去找白爸爸,她設想過無數次她和白爸爸在一起生活的樣子。

可是每次一想到白媽媽可能會眼眶深紅地指責她是個沒有良心的東西,想到白媽媽十多年以來的艱辛,她就覺得自己好像走不了了。

但是她越來越受不了了,她很想去自己生長的地方看一看,很想去找白爸爸聊聊天。時光可以衝淡很多東西,但是衝不淡血濃於水。她一天是白爸爸的女兒,就永遠都是她的女兒。

而今天,白喜是做好了出逃的準備的,她要離開這個地方,她要去找白爸爸。

趁白媽媽忙碌於招呼大客戶時,白喜悄悄躲進衛生間,換上早就準備好的男生的衣服,然後再悄悄地從酒店的後門逃出。

她一步都不敢回頭地往前飛奔,她害怕自己一旦停下,就走不成了。

但沒想到,她才跑出一小段路,就有一個聲音叫住了她:“白喜!”

白喜一回頭,就看到行道樹底下站著的宋淮楊,他手裏還拿著一個禮品盒,看起來已經在那裏等了有一陣子了。

白喜停了下來,回過頭去遲疑地看了他一眼,心裏腹誹她穿成這樣他居然也認得,然後就打算轉過身去繼續溜。

結果宋淮楊幾步就走過來,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讓她停了下來:“白喜,不要躲著我!”

“你少自戀了,誰在躲你,我是要離家出走,你別攔我,等會兒被我媽發現了我就走不了了。”白喜拚命想要掙開他的手,可是這次他卻拽得緊緊的不肯鬆。

宋淮楊精準地捕捉到了“離家出走”這幾個字,眉心微微擰起:“離家出走?你要去哪裏?”

白喜撇了撇嘴:“不關你的事,你快點放手!等會兒真的走不了了!”

宋淮楊隻是停頓了一秒,然後就馬上毫不猶豫地開口:“我跟你一起去。”

白喜驚訝地看著他:“你都不知道我要去哪裏你就跟我一起去。”

“你一個人我不放心。”宋淮楊也不再多說,一把拉過她就到路邊攔了輛出租車,把她塞進去,然後自己也坐了進去,讓白喜自己報地址。

白喜跟司機說了去火車站之後就回過頭來一臉無語地看著宋淮楊:“你不要多管閑事了,沒人賣得了我的,頂多就是我把別人賣了。”

宋淮楊點了點頭表示讚同,卻絲毫不讓步:“不放心就是不放心。”

白喜剩下的話又被噎回了肚子裏。

不放心就是不放心……

他就這麽堅定地坐在她身邊,也不問她去哪兒……這麽霸道的求和方式居然讓她不知道該怎麽拒絕。

明明她就還沒原諒他啊!明明她想好了要像對待齊頌越一樣對待他啊!

可是為什麽,當他這樣坐在她身邊的時候,她內心所有的不滿和慌亂都沒有了。他的表情看起來那麽可靠,好像天塌下來了也有他頂著一樣。

其實一直以來,她身邊都缺少一個這樣的人吧。支持她的決定,當她的依靠。

宋淮楊回過頭,把手按在她腦袋上:“離家出走這種事,僅此一次。”

白喜看著他,半天不說話。

窗外霓虹燈飛舞成一道道斑斕夢幻的線條,而車上的白喜也好像在做一場夢。她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會是這樣和自己喜歡的男生一起在自己的生日派對上逃跑去找自己思念已久的爸爸。

前路充滿了太多未知和不確定,此刻她的目光裏還殘留了些許的不安。但是很快,她就感覺到手背上傳來一陣溫熱,一回頭,就看見宋淮楊漂亮得好像染著光的笑容:“別怕。”

輕輕的兩個字,好像敲在了她的心坎上。

她沒有掙開他的手,就這樣任由他握著,一陣一陣的暖意抵達心底。

溫暖而美好。

此時此刻,好像所有紛繁都已經拋諸腦後了,他們狂奔在逃離的路上。這種自由,也許此生都不會再有了。

06

到了火車站,要買票的時候,白喜才發現自己的口袋是空的,她的臉色頓時十分窘迫:“我把錢都放在包裏了,走得太匆忙,忘帶包包了。”

宋淮楊歎了口氣,付了錢,然後一臉無奈地看著她:“那你有帶身份證嗎?”

白喜拿出了自己隨身攜帶的卡包:“有,我的證件幾乎都在裏麵了。但是從關禁閉之後,我媽把我銀行卡也給封了……所以……”

宋淮楊搖了搖頭歎了口氣:“所以說,你這麽馬虎怎麽能讓人放心?”

白喜朝他吐了舌頭:“這是意外,意外,你先借我點錢……”

宋淮楊什麽都沒有說,拿著她的身份證去買了兩張火車票。白喜看著他拿著火車票回來,心裏忽然有點不是滋味,他的生活一向都很拮據,甚至還被人扣上了摳門的名號。這兩張火車票的錢可能對於大部分人來說沒有什麽,但是對於宋淮楊來說,卻很重要。

而她這個白癡離家出走又不帶錢,路上肯定還會有花銷,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才能把這些錢還上。

她還不敢告訴他,她想去了遠城就不再回來了。

宋淮楊買了兩個麵包,兩瓶水,他們一人一份。

白喜隻拿了水,把麵包遞回到他手裏:“你還是自己吃吧,一個男生吃一個麵包怎麽能飽?我剛才在酒店裏就吃飽了。”

宋淮楊瞟了她一眼,沒有去接麵包:“8個小時的火車,你難道覺得你路上不會餓?”

白喜停頓了一下,看宋淮楊心意已定,於是就不再堅持。然後忽然又想到自己口袋裏有幾顆從派對上帶出來的糖果,於是拿出來分了宋淮楊一半:“這個糖我覺得蠻好吃的,所以臨走的時候抓了一把,你嚐嚐。”

宋淮楊給了她一記恨鐵不成鋼的白眼:“你居然忘了帶錢就記得帶糖?”

白喜吐了吐舌頭:“這是個意外……”

“你的意外也太多了!”

白喜隻能縮了縮腦袋默默地吃自己的糖……這情景,怎麽好像是遊戲世界裏反過來了一樣。

現在她成了豬一樣的隊友,需要宋淮楊照顧。過去她一直覺得,依靠別人是一件很可恥的事情,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宋淮楊的照顧卻讓她一點都不排斥,她反而覺得很享受。

把他氣得跳腳她還會很有成就感……

當初的宋淮楊不會也是因為這樣才各種整蠱她的吧……

想到這裏,她的目光又恰好落在了宋淮楊手邊的禮品盒上,她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你怎麽知道我過生日的?”

宋淮楊沒有回答她,隻是一笑帶過。

其實邀請他的人是白媽媽,他知道,她的用心也和齊頌越一樣,就是想讓他難堪。

雖然知道是這樣,可是他還是想去看看,畢竟是她的生日。

但是由於“服裝不夠正式”,他被拒之門外,隻能在酒店門口等著。

白喜看他不回答,心裏也猜到了七八分,於是也就不追問下去,隻是伸手拿過了那個禮品盒:“這裏麵裝的是什麽?”

“拆開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於是白喜也不客氣了,三下五除二拆掉了外麵那一層包裝紙,又打開了裏麵的紙盒,最後發現裏麵是一本硬皮的本子。

那是一本速寫本。

白喜還有點遲疑,她又不畫畫,為什麽送她這個。

但是,當她翻開本子,看到上麵畫的內容的時候,她的呼吸凝滯住了。

第一頁就是少女手捧鮮花,在陽光底下的側影。不得不說,宋淮楊這個天才的名號真的是名副其實,因為畫麵上的女生白喜一眼就認出來了,那就是她自己。這個場景也不陌生,就是剛開學不久齊頌越捧著花打算來挽留她的情景。

白喜驚訝地抬起頭來看著宋淮楊:“那個時候你就見過我了?”

宋淮楊點了點頭,臉上略帶一絲不好意思的紅暈,但是口氣卻是平靜而理所當然的:“當時我就覺得你身上的氣場蠻特別的,這個畫麵老是忘不掉,然後就畫下來了。”

白喜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難道你對我一見鍾情了?”

宋淮楊的臉更紅了一點,幹脆不回答,把頭扭向一邊看風景去了。

白喜一路翻下去,各種各樣的她,微笑的,生氣的,暴躁的,安靜的,認真的……還有後來痛哭的。痛哭的她那一張上麵宋淮楊在她的背上多畫了一隻手,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安撫,溫暖又可靠的樣子。

白喜愣在那裏,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後麵還有很多遊戲裏的場景,她的人物威風凜凜的樣子,還有他們一起去過的地方,他們一起看日落……

白喜看得鼻子都酸了:“宋淮楊!你渾蛋!你喜歡我為什麽不告訴我。”

宋淮楊想了想才回答:“可能是覺得我追你的話別人會嫌我眼光差。”

“你嘴巴不那麽壞會死嗎?”白喜氣得要命,但是卻不由自主地撲過去抱住了他。

宋淮楊驚了一下,臉色變得更加緋紅,愣了良久才有點尷尬地拍了拍她的後背:“喂喂,你這是幹什麽,這是在火車上啊……”

“謝謝……”白喜把頭埋在他的脖頸處,用很輕的聲音說,“禮物我很喜歡。”

宋淮楊臉上的尷尬在轉瞬間就變成了一抹柔軟而溫暖的笑。

或許,真正的愛情,不是輕易地放手,而是拚了命也想要和對方在一起的心情。即使當了逃離命運軌跡的懦夫,他們也依然閃耀在彼此的生命裏,成為永遠的光和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