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任時光流逝

01

一個是她最好的朋友,另一個是她愛慕了許多年的人。

一個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一個即將也要離開這個世界……

即使是在睡夢裏,閻怡都覺得萬分難過,她抓緊胸口,感覺快要無法呼吸了。

如果沒有蕭彬,事情是不是就不會這樣?如果沒有他,白迎雪應該還是那個乖巧可愛的妹妹,沈珞瑤還是那個美麗善良的閨蜜,白墨緣還是那個溫潤如玉的鄰家哥哥,如果沒有蕭彬的話……

往事紛紜,刹那間湧上來。曾經,她一手拉著白迎雪,一手拉著沈珞瑤,她們三個人躺在草坪上哈哈哈大笑,一起暢想著未來,一起約定做對方的伴娘。

白迎雪嚷著說:“怡姐姐,你跟大哥這麽多年的感情,你肯定最先結婚;珞瑤姐這麽漂亮,也一定很快找到對象;我一定是最慢的那一個。等我結婚的時候,豈不是沒有伴娘?”

閻怡一把摟過她,笑著說:“傻丫頭,我們都會等著你,等著你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福、最漂亮的新娘子,我們才能放心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這一直是閻怡心中的一個夢——送最好的朋友出嫁,親眼見證她們最幸福的時刻。

她曾無數次幻想過那天的情形,那天的天空一定很藍,微風吹過,讓人神清氣爽。在悠然奏響的《婚禮進行曲》中,在綠茵長毯上,閻怡和白迎雪一起站在沈珞瑤的身後,看著身著象牙白燕尾服的新郎用臂膀挽著白紗拖地的新娘,在前麵一步步走著,她們則跟在她身後,歡呼著抓起大把大把的玫瑰花瓣撒向天空,為這美好神聖的一刻增添夢幻般的詩意。

可就是這樣一個透著幸福美好的夢境,卻在突然之間“砰”的一聲爆破了。

夢境的碎片漫天飛舞,閻怡心痛加劇,她驚跳起來,努力伸出手去抓住那碎成一片片的夢,可最終那一切都化作無數光點繽紛落下。

額頭痛得似乎要裂開一樣,視線裏黑漆漆的,她感到一種深不見底的孤獨迅猛地擴散開來。

慢慢地,一個身影在黑暗的夢境裏漸漸顯現出來。

是白迎雪!

閻怡想上前追她,想護住她,可白迎雪在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夢裏的景象還在不斷變化,接著她又看見沈珞瑤掉進了湖水裏,一臉痛苦地掙紮呼喊著:“閻怡,救我……”她拚命朝那邊跑過去,可她還沒有跑近,就發現有個巨大的旋渦出現在她的腳下,並且迅速擴大,從足踝開始上升一直漫過腰際。她想退也退不了,想向前去救沈珞瑤也動不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碧藍的水湧上來,最後將她拽到了深不可測的水底……

閻怡一個激靈,從夢裏驚醒過來,她深吸了一口氣。頭頂的天窗傾瀉下金色的陽光,四周很靜,旁邊的窗台上放著一盆盆小小的仙人掌,整齊有序,透出細致的溫暖。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就好像是一場噩夢,在夢裏麵,有人死去,有人背離,隻是那些心痛和絕望的情緒,卻沒有隨著夢醒而消散……

她從**坐起來,一眼就看見了蕭彬,他趴在書桌前睡著了,手邊的案幾上堆滿資料。

她定定地望著他的背影,慕謙說過的話一句一句在她耳邊清晰地掠過,所有的悲劇都是因為蕭彬,這一切不幸都是他造成的!如果沒有他,她的朋友,她的生活都不會變成這樣!

她有種快要窒息的錯覺。她輕輕下了床,腳步比貓兒還輕,一步步向蕭彬走過去。房間裏很靜,他的側影很完美,他閉著雙眼,在這陽光底下有種別樣的寧定。閻怡走到他身邊,屏住呼吸,伸出手,指尖極輕地從他緊鎖的雙眉間一掠而過,淚水已簌簌落了下來……

“怎麽哭了?”蕭彬醒過來,她的淚一滴滴全落在他的臉上。

閻怡越哭越厲害,她覺得自己身上每根神經都被扯動了,一抹深入骨髓的悲涼像毒藥般悄無聲息地穿透她的心髒,看著蕭彬的時候,她又有一種莫名的惶恐。

她無聲地張了張嘴,竟不知該如何解釋。

蕭彬笑了笑,張臂便將她擁入懷抱,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是不是餓了?”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懷抱,可偏偏就是這樣熟悉的感覺帶有一種深深的諷刺!閻怡強自抿唇,平息內心激烈起伏的情緒,慢慢地,她臉上的淚水幹涸了,她靠在蕭彬的懷裏,微微眨動著雙眼:“你最近很忙嗎?”

蕭彬點點頭:“有點兒忙,最近公司出了很多事情。”

閻怡垂下視線,她的神情又悲又恨,還有些說不出的難過。

“你隻要幫我困住蕭彬一個月,我就能把Magic帝國拿下,讓蕭彬變成一無所有的乞丐。”慕謙的這句話回**在她的耳邊,如同烙印般深深地刻進了她的心窩。

要報複嗎?要開始嗎……

在她思緒萬千的時候,蕭彬卻渾然未覺地放開她,溫柔地對她笑著說:“我去做早飯給你吃。”

看著他轉身離開,閻怡的表情看起來特別寂靜,直到蕭彬快要走出去的時候,她突然又開口叫住他:“馬上要過年了,你能陪我去三亞玩一段時間嗎?”

蕭彬錯愕地轉身,他似乎有些躊躇。

閻怡努力綻出一抹笑容,說出了下麵這番話——

“蕭彬,新的一年,我想要有個新的開始,可以嗎?”

“新的開始?那好啊。”

02

三亞的天空極美,大海也極美,好似一片藍色的寶石連接著蔚藍的天際,晨風輕輕吹拂,帶來一股大海獨有的氣息。閻怡張開雙臂站在海邊,好像就要迎風飛起來的蝴蝶似的。蕭彬遠遠看著她的背影,臉上的神色有些怔忪,放在身側的手數次握緊又鬆開,最後似乎竭力忍住了心底翻湧的情緒,隻是嘴角卻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苦笑。

閻怡在海邊撿了一會兒貝殼,滿載而歸地回到了他們訂下的那棟臨海別墅裏。她稍稍整理了一下房間後,就懶懶地靠在雙人搖椅上閉目養神。沒多久,管家送來了一份杧果慕斯,並告訴她:“這是少爺特意囑咐過的,說閻小姐喜歡杧果,不知道這個口味是否合意?”

閻怡道謝之後,嚐了一口,味蕾立即被杧果的香甜給征服了。

“好吃嗎?”

“嗯,好吃。”她回答之後,才突然發現問話的不是管家而是蕭彬,他接過她手裏的銀湯匙舀了一勺杧果慕斯,跟著品嚐了一口。

“想吃的話,自己再去拿一份,這是我的。”閻怡後知後覺地奪回自己的湯匙和杧果慕斯,卻沒有再吃一口,隻是緊緊地握在手裏。

“怎麽?還怕我搶了你的不成?”蕭彬說著,就伸出手在她的鼻尖上輕輕一點。

那一刻,閻怡隻覺得心口又開始隱隱作痛,她抓住蛋糕的手越發收緊了,似乎在顫抖。

蕭彬關心地握住她的手:“怎麽?冷嗎?”

他的每一次關心、每一次在意都讓閻怡心口抽痛,可她臉上的笑容卻愈發加深:“沒有,我們來吃蛋糕吧。”

“好。”蕭彬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又舀了一勺杧果慕斯送進她的嘴裏。

“好吃嗎?”他的聲音低沉柔和。

閻怡卻不敢抬頭看他,隻是裝作不經意地別過頭去。

蕭彬唇邊的笑更加盎然,他猛地伸手勾住她的腰肢,低頭便吻下去。閻怡睜著雙眼,沒有任何表情。蕭彬的吻越來越深沉,帶著杧果的味道。慢慢地,閻怡仰頭,攀住他的脖頸,閉上雙眼,這是她第一次如此主動地迎合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這個吻才意猶未盡地結束。

兩人依偎在一起,靠在雙人搖椅上看著遠處的大海。而原本被閻怡拿在手裏的杧果慕斯卻不知何時掉落在地上,閻怡看了覺得有些可惜。

蕭彬安撫似的輕輕拍了拍她:“待會兒再讓管家送來。”

經他一說,閻怡才發現之前一直候在旁邊的管家不見了,隻是方才那一幕不知道被他看見沒有。

蕭彬笑了笑說:“剛剛他沒看見。”

他好像一直都能準確無誤地猜中自己心中所想,閻怡的目光微微一閃,正巧撞進了蕭彬的眼底,兩人四目相對,相互凝視了許久,最後蕭彬低聲問:“怎麽了?突然覺得我變好看了嗎?”

閻怡立即心虛地收回視線,挽住他胳膊的手卻不知不覺加重了些許力道,似乎想要把他拉得更近一些。因此她心裏清楚地知道,這樣溫存美好的時光,以後恐怕再難擁有了。

遠處的天空上,流雲如波浪般匍匐前行,閻怡輕輕打了個哈欠,幾乎就要睡著了。

蕭彬的手指若有若無地在她的臉龐滑動,癢癢的。他一定是故意的,閻怡猛地張口咬過去。

“痛。”蕭彬忍不住低呼出聲。

閻怡狡黠地笑著:“算是給你騷擾我的小小懲罰。”

蕭彬輕輕吸吮了一下被咬傷的位置,好像真的很痛。閻怡看著留在他指上的那幾個泛白的齒印,耳根突然變得燙燙的。

“蕭彬……”喊完後,她就緊緊地抿住了雙唇,心裏突然莫名地忐忑和煩躁起來。

蕭彬側過頭探身望著她:“怎麽了?”

閻怡搖搖頭,連忙推開他:“我有點困,想回去睡個午覺。”她想快點回去,可剛起身就被蕭彬用力一拉,猝不及防地跌進了他的懷裏。

蕭彬俯下頭,狠狠地吻住她,橫在她腰間的手臂也越收越緊,不溫柔,不輕微,隻是狂熱而滾燙。

“蕭彬……”閻怡兩頰緋紅,不明白為什麽他每次的觸碰都讓她無法思考,頭暈暈的,身體變得滾燙,仿佛置身於夢中,腳下漸漸虛浮。

過了好久,蕭彬的吻才停下來,他在她耳邊低語著:“我很高興。”

閻怡看著他,目光微微顫抖,眼中就好有氤氳的霧氣要蔓延出來似的,她睜著眼睛迷亂地看著他。

“你這麽看著我,我會受不了的。”蕭彬的聲音透著微微的沉迷。

閻怡很快低下頭,訥訥地說:“我回去了。”

“我送你。”蕭彬微笑著,眼底像是凝住了月光,他站起來,牽著她一路往回走。

回房的那一段距離不長也不短,兩個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仿佛各懷心事。

連續幾個夜裏,閻怡都輾轉難眠,噩夢頻頻,整個人迅速憔悴了下去。蕭彬似乎有所察覺,但他沒有追問。

這天晚上,她剛躺下睡了一會兒,就又被噩夢驚擾,她猛然翻身坐起來輕喘著,視線不經意間落在枕邊人的身上,即使在睡夢中,他仍眉頭緊皺,好像是被什麽事情深深地困擾住了。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試圖撫平他的眉頭,也許是怕吵醒他,動作又輕又慢。

之後她就從**爬起來,坐在涼台看著不遠處的大海,吹了一夜的冷風,也想了一夜的心事。

如果一個月後,蕭彬真的落到一無所有的境地,自己會有大仇得報的喜悅嗎?

從相遇到後來相處的點滴,他的好或不好,在此時都變成了一股溫柔又綿密的疼痛。雖然她一再努力克製,卻無法真的做到平靜地麵對這一切,忽然之間,她覺得臉頰一片濕潤,才驚覺自己不知什麽時候竟然哭了。

淚水滴落在手背,很快變涼了,一如她的心。

大概是吹了一夜冷風的緣故,天剛亮她就開始發燒,頭暈暈的。她想靠自己的力量走回去,可沒走兩步,眼前一陣發黑,雙腿發軟,直接朝地麵滑去。她趴在地上,地板的寒冷與體內的灼熱交織,好像連呼吸都變得滾燙滾燙的。

“你發燒了。”

恍惚中,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模糊地響起。

她勉強睜開雙眼,看著近在咫尺伸手挽住她的蕭彬,心神不由一怔。如果到了一個月的限期,他得知了所有的真相,是不是就會離自己而去?是不是會更恨自己?想到這裏,她心裏就有種揪心蝕骨般的痛楚。

她緊緊地抓住他,仿佛隻要一鬆手,他就會從她的生命裏永遠地消失掉。

蕭彬抱起她轉身走進臥室,將她輕輕放在**,發現她的手還死死地拽著他不放,於是握住她的手,輕聲問道:“是不是很難受?我現在就去給你叫醫生,你堅持一下好不好?”

然而就在他轉身要走的時候,閻怡嘶啞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了耳中,她焦灼地說:“蕭彬,你快走,你快點兒回去看看!”

房間裏靜靜的。

蕭彬看著她,也許是根本沒聽清楚她說了什麽,也許是聽到了卻並不以為意,他隻是轉過身,然後安撫似的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聲音低柔地說:“乖,別怕,沒事的。”

閻怡抓著他衣襟的手漸漸無力,最後終於靜了下來,不再掙紮。

蕭彬小心翼翼地拉過被子給她蓋好,她這些日子以來流露出的矛盾和痛苦,他其實是明白的,一開始就明白!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以這樣的方式開始……”

03

一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回來的時候,蕭彬帶著閻怡進了一家法國餐廳,客人不多,環境卻是極好的。

兩人對麵而坐,照舊由蕭彬做主點餐。幽黃色的燈光頗有幾分情調,映著他的眉眼越發深邃。閻怡發現自己對他的抵抗力越來越弱,他的魅力值好像會增長一樣,但是這種感覺越是增長,她就越是恐慌。

照理來說慕謙的計劃應該成功了才對,可閻怡看著蕭彬,心裏越發迷離了起來,難道他一點兒消息都沒有收到嗎?還是說慕謙失敗了?

這樣想著,她心中仿佛有一團亂麻。

“怎麽了?今天你好像一直心事重重的樣子。”蕭彬已經點完了餐。

“沒,沒什麽。”她趕忙否認,臉上依然掛著平常的笑容,“你點好了嗎?”

蕭彬點點頭:“嗯,都是你平常愛吃的。”

他細數了閻怡平日裏所有愛吃的東西,細致到連閻怡自己都自愧弗如。

她趕緊轉過頭去移開了視線。蕭彬眼底的情意讓她越來越不安,她撐著桌子站起來:“我想去一下洗手間。”

望著她匆忙離開的背影,蕭彬似乎若有所思。

閻怡剛走到洗手間門口,就被人猛地拉住手臂扯到了一邊。

她先是吃了一驚,正準備掙紮的時候卻看清了對方的臉,於是又僵在那裏,忘記了動彈。

拉住她的人,是慕謙。

他做出一副驚覺的樣子來:“閻怡,好巧啊,居然在這裏遇到你。”隻是他藏在眼鏡背後的麵容明明帶著一抹詭秘的笑意。

不知道為什麽,閻怡一看到他,心裏就有些莫名的不快,臉色跟著暗沉下來:“有事嗎?”她一麵說,一麵不動聲色地將手臂從他手裏掙脫出來。

慕謙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我是特意來給你報喜的。”他微揚起的臉上,掛著一絲誌得意滿的笑容。

可那一刻,閻怡的心卻迅速沉了下去,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如鯁在喉。

慕謙靜靜打量著她的神色,察覺到了她內心深處的惶恐與慌亂。他半似試探地說道:“我成功了,你也可以功成身退,離開蕭彬了。”

閻怡死死地咬住嘴唇,良久才鬆開,唇上已有一排細密的齒印,她冷冷地睨視著他:“祝賀你終於如願以償!”

慕謙卻毫不理會她語氣中的譏諷,兀自說下去:“我很快就會全麵接管Magic,蕭家的財產也已經全部掌握在我手中,說起來,我還得好好感謝你的配合呢。”

閻怡肩膀顫動,心髒就像被什麽東西狠狠地往兩個相反的方向拉扯著,隻要輕輕一吸氣,就有可能會崩斷。

慕謙卻仿佛怕她聽不到似的,俯身貼近她的耳邊,聲音裏帶著一絲濃濃的嘲弄:“曾經高高在上的蕭公子,現在變得一無所有,比乞丐還不如,你說他如果知道了這一切你也有份參與,他會怎麽樣?會不會覺得生不如死?或者幹脆尋死一了百了?”

閻怡駭然地盯著他,那雙原本明亮的眼睛似被雲霧遮去了裏麵的光彩,整張臉灰白失色,她搖頭低喃著:“我沒想過要他死。”

慕謙陰惻惻地笑了笑:“怎麽?你現在心軟了嗎?可惜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你已經沒有退路了。”然後他向閻怡伸出一隻手,幽深的眼底閃過一抹得意,“當然,作為我的同盟,我不會虧待你的。”

閻怡怔怔地看著他伸到麵前的手,就好像那隻手上布滿了荊棘一般,她突然揚手狠狠地甩開了他的手,聲音慘厲:“我才不是你的盟友!”

“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反正現在我成功了。而這的確多虧了你幫我牽製住了蕭彬。”慕謙卻不依不饒地兀自往下說著。

“不是的,不是的……”

不是什麽,她卻說不清。

閻怡惶恐地看著他,在緊張失措的情形下腳下一滑,一個踉蹌,跌坐在了冰涼的地板上。

“唉,女人啊,到了關鍵時刻總是心軟。可惜已經於事無補了,就算你現在後悔了,也無法挽回局麵。不如好好地陪我一起享受勝利的果實吧!”慕謙說完再次向閻怡伸出一隻手。

許久許久,那隻手都孤獨地懸在半空中,閻怡自始至終都沒想過去抓住他的手。她坐在地上,雖然時下已經入春,可是地麵依舊很涼,冰涼的觸感沁入肌膚,滲進骨骼,她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好像也快要凍結了。

慕謙終於縮回了他的手,然後往視線前方的某個位置看了一眼,露出了一個深不可測的笑容:“既然這樣,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聞言,閻怡仿佛預感到了什麽,她脊背一僵,驚恐地回頭,發現蕭彬就站在她身後,僅僅隔著不到兩米的距離。

他是什麽時候跟過來的?

他都聽到了什麽?

那一刹那,閻怡恐慌極了,仿佛下一秒就會因為承受不住打擊而昏倒。

蕭彬定定地注視著慕謙離去的背影,良久都沒說話。

氣氛無比凝滯,令人覺得快要透不過氣來。

當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閻怡的時候,眼神不複之前的溫暖,而是有一種說不出的壓抑。不過他什麽都沒有問,隻是伸出手將她拉了起來:“地上涼,你身體本來就不太好,要小心照顧自己。”

閻怡緊緊抿住了唇,迫使自己不再去看他。

難堪的沉默讓氣氛都為之凝滯起來,當閻怡正準備說些什麽的時候,蕭彬卻搶先開口了——

“一切如你所願……”他的聲音明明縹緲無力,可在此刻的閻怡聽來,卻像刀刃一樣鋒利。

一時之間,她心神震動,看著他的眼神裏有著深深的驚訝和隱隱的無措:“你……在說什麽?”

蕭彬卻淡淡一笑:“難道不是嗎?你們成功了……”

閻怡囁嚅著,似乎想給自己的行為找一個強有力的借口:“如果沒有你,沈珞瑤就不會死,墨緣哥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所以,所以我……”與其說她是說過他聽,還不如說其實她是在說給自己聽。

但是她發現這個理由根本說服不了自己。明明是恨的,明明應該是恨他的才對,可是為什麽心會痛得無以複加,淚水也跟著不受控製地洶湧而下?

“難道你對我,就隻有恨嗎?”蕭彬看著她,心中仿佛有千言萬語,卻無從說起,因為即便說出來了,也許都隻是徒增她的煩惱而已。

過了很久,見她都沒有開口,他落寞地轉身,隻留下短短的幾個字在空氣中飄**:“閻怡,保重。”

聽到他叫她的名字,閻怡的身體猛烈地顫抖起來,她終於脫口喊道:“蕭彬。”

蕭彬緩緩回頭看著她,笑了笑,然後他一字一字極認真地說:“這一個月,其實是我人生中最開心的一段日子。”

04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裏,閻怡忍不住開始簌簌發抖,呼吸都幾近艱難,她的樣子看起來就好像一隻隨時會碎裂的瓷娃娃。

為什麽到了最後,蕭彬還要這樣對她?他溫柔的目光才是最令她恐懼的存在,如果他罵她,他恨她,她都能接受,唯獨不能在這個時候見到他露出任何溫情的一麵。

她逃一樣地跑出去,可就在門口的時候,她被慕謙攔下了。對閻怡來說,現在慕謙恍若是最深邃的黑暗,她奮力掙紮,啞聲叫著:“你還想做什麽?一切都如你所願了,你還纏著我做什麽!”

“你冷靜點。”慕謙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你到底想做什麽?”閻怡臉上瞬間變色,她試圖甩開他的手,可沒有想到他的力氣會這麽大。

慕謙嘴角噙著一抹勝利者的笑容,他慢慢地說:“我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我是想告訴你,我可以把Magic百分之十五的股份送給你。”

“我不需要!”閻怡終於推開了他。

慕謙托著下巴眯著眼,老實說她的這個回答讓他非常吃驚:“你完全不考慮一下嗎?這筆錢可能是你一輩子都賺不到也花不完的。”

閻怡看著他,眼底是沉沉的怒意,她抬高了聲音:“我不要你的錢,拿著你的錢滾!”

慕謙的臉色變了變,他說:“股份會一直給你留著,隻要你想通了,隨時都可以拿走。”

閻怡大聲怒喝起來:“滾!”

慕謙轉身離開,可他剛走兩步就回過頭,像是想起什麽似的補充道:“哦,對了,上次有一件事情我說錯了,事實上,蕭彬他很喜歡你。”他的話如同生硬冰冷的寒芒,直直刺入閻怡的心髒。

“你說什麽?”她的聲音微微有些抖,眼底也有驚恐和難以置信的神色。

慕謙臉上的笑容顯得森冷而深沉:“不好意思,這一點其實我很了解,他早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你。”

整個世界突然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聲音。

慕謙的每一句話,就好像千刀萬刃,切開了閻怡的肌膚,撕裂了她的肌肉,挑斷她的血管,然後狠狠地紮進她那原本就不堪重負的心髒!

“他真的很喜歡你呢,為了你,連整個蕭家的財產都願意放棄。”慕謙的聲音在閻怡的耳邊回響。

閻怡看著他,慕謙簡直就像是被惡魔附身的男人,用誰也讀不懂的眼神,坐在他的“王位”上肆虐著他所憎恨的每一個人!閻怡的臉在微微抽搐,她的嘴唇也在微微發顫,甚至是她的眼角,她身上每一條神經都在**、跳動。

慕謙的唇角向上挑起一絲冷笑,好似在傲然嘲諷著一切,然後他步履優雅地走到不遠處的一輛豪車旁,迅速啟動車子絕塵而去。

閻怡看著煙塵彌漫的道路盡頭,再也克製不住內心的情緒,終於爆發出來:“慕謙,你真是個大渾蛋!”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當她重新邁開步伐的時候,腳都已經有些麻了。她身心俱疲,臉上帶著斑駁的淚水,一臉淒惶地走在街上。過往的事情如同一幕幕電影在眼前掠過,蕭彬、白迎雪、沈珞瑤和和白墨緣,他們每一個人都好似幻影一樣在她眼前出現,她隻覺得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無比艱難。

明明已經進入到春天,可是一陣風吹來,她卻感覺全身冷得發顫。她死死地咬住嘴唇,失魂落魄地朝前邁著步子,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還能去哪裏。等她終於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就走到了A大的校門口。

回寢室後,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躲進浴室去洗澡。淋浴的水流下來,四周很快充滿了潮濕的白霧,她的頭發被淋得濕透,淩亂地散在肩頭。她悶悶地盯著白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是腦海裏卻不斷湧現出今天所發生的一切。

對於蕭彬,她說不清楚自己對他究竟是什麽感覺。他設計一點兒點兒破壞了她和沈珞瑤、白迎雪三人之間的友誼,並最終導致沈珞瑤丟了性命,還間接讓白墨緣變成了現在這副生不如死的樣子。按道理,看到他現在落到一無所有的境地,她應該萬分高興才對,可是為什麽她心裏一點兒都沒有大仇得報的痛快?心情反而比以前更加難過、更加痛苦!

特別是聽到慕謙親口說蕭彬其實喜歡她,愛上了她,她心裏就更加難受得無法形容。

從花灑中流下的明明是熱水,可她卻覺得冰冷徹骨,就好像無數尖銳的刺紮在她的皮膚上,卻依然比不上她內心痛苦的萬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