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扭曲的時光

01

站在蕭家別墅那個巨型遊泳池邊,回想起昨天的情形,閻怡還恍若在夢裏,她沒有想到她竟會以這種決絕斷然的態度麵對白墨緣,那可是她曾賦予全部熱情的男人。

難道真的是因為蕭彬嗎?一想到這兒,她就覺得心怦怦直跳。

“閻怡。”

蕭彬的聲音恰好在此時從她身後響起。

她轉頭看去,夕陽的餘暉在他的臉上鍍了一層夢幻的色彩,他目光溫柔,拿著一個精致的紅色盒子,定定地注視著自己。

那一瞬間,仿佛預感到了什麽,她的目光微微一顫,難道說那盒子裏麵裝的是……

隨著“啪嗒”一聲,蕭彬輕輕打開了蓋子,盒子裏麵赫然躺著一枚鑽石戒指,發出璀璨如星辰般的耀眼光芒。

竟然真的是戒指!

閻怡的臉上閃過一抹驚訝的神色。

蕭彬單膝跪下,一臉期待地望著她說:“你願意接受它嗎?”

閻怡愣了一瞬,然後克製著內心的激動反問他:“那你呢?你知道戒指的含義嗎?”

蕭彬看了一眼戒指,握緊她的手:“你戴上去,我就告訴你。”

閻怡卻固執地堅持著:“不,你先說說看,如果你說得對,我就考慮看看。”

“生死契闊,與子成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篤定的四個簡單的句子,卻令閻怡的臉如火燒般灼熱起來。

蕭彬趁機執起她的手,將戒指套在了她的無名指上。

“好了。以後就不用再擔心有人搶走你了。”蕭彬說完站起身,捧住她的臉細細地吻她。激烈的長吻漸漸奪去兩個人的意識,閻怡閉著雙眼,近乎沉淪般的感覺,周身綿軟,隻能任他擺布。

似乎過了很久很久,當蕭彬放開她的時候,四周不知何時起風了,他關切地問道:“冷不冷?”

閻怡縮了縮脖子,點點頭。

“我進去給你拿件衣服。”蕭彬說完轉身就走,步履如風。

看他著急的模樣,閻怡不由淺淺地笑了。她有些好奇地取下鑽戒,放在掌心仔細瞧著。可有時候事情就是這麽巧合,鑽戒突然從手中滾落下去,在地上連續跳躍了三四下,滾進了遊泳池裏麵。

“啊,我的戒指!”她想都沒想,一頭就紮進了遊泳池裏。

幸好有一位用人看到了這一幕,立即大叫起來:“閻小姐掉到水裏了!”

很快,蕭彬從房間裏狂奔過來,迅速跳了下去。

冬天的水徹骨冰涼,閻怡不會遊泳,卻不管不顧地跳入了泳池。

她在水中快要透不過氣了,隱約看到有一道光亮閃過眼前,她努力地伸手去抓,指尖卻一次次與它失之交臂。窒息的痛苦讓她頭痛欲裂,鑽戒越離越遠,她仿佛覺得曆史又在重演了,她在冰冷的水裏無力地掙紮。意識模糊中,她看見一隻修長的手抓住了鑽戒,然後那人又順勢將她攬在了懷裏。

那一刻,他仿若是從天而降的天神:“傻瓜!”

蕭彬低咒一聲,抓住她往水麵上遊去,卻難以抑製心底暗暗漾開的情緒,她明明不會遊泳,竟為了一枚鑽戒,連命都可以不要嗎?

他帶著昏迷的閻怡浮出水麵後,夕陽傾灑在整個遊泳池,伴隨著水的波動,變換著動人的色澤。他微微喘出一口氣,低眸靜靜地看著她,閻怡像貓兒一樣靠在他的懷裏。岸上很快就有人來接應,但是蕭彬並沒有放手,而是獨自一人將她抱了回去。

房間裏。

閻怡的一隻手還抓著他的衣角,蕭彬輕輕將她抓著衣襟的手指掰開,他沒有想到她竟然會為了一枚鑽戒去冒險。

世界上真的有這麽傻的人嗎?

或者說,是因為他送給她的,所以她才那麽在乎?這樣一想,他的心情就莫名地好了起來。

昏睡中的閻怡打了一個哆嗦,蕭彬發現她的身上都已經濕透了,猶豫了一會兒,開始不急不緩地為她褪下衣服。白皙的肌膚在夕陽下泛著微微的粉紅色,而她仍舊沒有任何反應,靜靜地安睡著。

他的心神有一刹那的恍惚,似乎是想要克製,又似乎是想要更多,他俯下身,微微喘息著,唇齒在她的脖頸間輕輕地摩挲,最後他的吻輕輕地落到她的眉心。

閻怡好似是震動了一下,夢囈一般低呼了一聲:“蕭彬……”

她終於在夢中呼喚了他的名字!

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揚起了一抹微笑。

窗外夕陽如畫,讓人沉醉。

02

臨近農曆新年時,蕭彬開始忙碌起來,很少得空陪伴閻怡。

一日清晨,手機鈴聲持續響著,還在睡夢中的閻怡煩躁地拿過手機,按下接聽鍵,另一邊傳來的是慕謙的聲音,她立即皺起了眉頭:“你怎麽知道我的手機號?”

慕謙好似在刻意賣關子:“你來了就知道了。”

閻怡打了一個哈欠問:“去哪裏?”

慕謙告訴她一家療養院的地址。

閻怡疑惑地問:“療養院?去那裏做什麽?”

慕謙仍舊在那邊神秘莫測地笑著:“讓你來見一個人,另外,我有一個很重要的秘密要跟你說。”

閻怡心中的疑問逐步升級:“見誰?有什麽不能在電話裏麵說嗎?”

“很重要的事,和蕭彬、白墨緣都有關係,難道你不想知道嗎?”慕謙的聲音突然變冷,聽在閻怡的耳裏,好似一聲聲冷笑。

閻怡的眼底立即升騰起驚詫的神色:“是什麽……”可她的話還沒有問完,慕謙就已經掛斷電話,手機另一端傳來一陣陣忙音,她的手心不由得冒出汗來。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是蕭彬找上白墨緣,還是白墨緣找上了蕭彬?閻怡心底湧出了太多疑問,她用最快的速度從**爬起來,慌慌張張地跑出門,司機問她去哪裏,她都沒有來得及搭理,跑出門後在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快速說出了慕謙剛才告訴她的那個地址,然後就一直扭頭心事重重地看著窗外。

白雲在天空浮動,冬日的清晨露出明亮的天色,一縷難見的陽光透過浮雲照射而下。明明如此溫暖的天氣,此刻她卻無暇感知,十指緊緊地交握在一起,強抑著來自內心深處那種莫名的不安。

到達療養院的時候,閻怡遠遠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的慕謙,可他的臉上戴著一副眼鏡,看不清神色。下車後,她一路小跑到他麵前,氣喘喘噓噓地問:“蕭彬和白墨緣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慕謙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頗有幾分高深莫測的神色:“跟我來。”

閻怡跟在他身後,一路走進療養院,她的心如同瞬間繃緊的琴弦。這家療養院環境清幽,靜到能聽見風從枝葉間穿過的聲音,除了花園裏的花花草草還有點顏色之後,其餘所到之處都是一片慘寂的白。

慕謙帶她來這樣的地方,究竟有什麽目的?他在電話裏說和白墨緣、蕭彬都有關,可她怎麽也無法把他們和這裏聯係起來。

隻是她心裏卻莫名地越來越不安了。

慕謙一邊在前麵帶路,一邊介紹著:“這裏雖然是家療養院,實際上隻是給有錢人等死的地方。”

閻怡幾乎是下意識地問:“是不是蕭彬出什麽事了?”

慕謙轉過身,他的麵孔冷了下來:“你現在心裏就隻有蕭彬嗎?”

閻怡正想說些什麽,卻見慕謙的視線已經望向了前麵的某個地方。她也跟著朝那邊看過去,在前麵的白色房子裏,透過落地窗,她清楚地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白墨緣!

他躺在**,臉色蒼白,身形枯瘦,早已不複當初那溫潤如玉的形象。而這一切的轉變,竟隻在幾天的時間裏。閻怡清晰地記得前幾天在百貨超市看見他時,他還不是這個樣子!

她的情緒不可抑製地激動起來:“墨緣哥怎麽了?”

慕謙側頭凝視著她的眼睛,聲音有些發冷:“胃癌晚期,雖然說在這裏還能接受治療,但也隻是把壽命稍稍延長數月而已。”

這句話恍如晴天霹靂,閻怡隻覺得腦中“轟”的一聲響,她張了張嘴,也許是震驚到極致,反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墨緣哥,那麽好的墨緣哥,他怎麽會得了不治之症?

她想起以前自己曾信口開河地對他說:“墨緣哥,我隻要吃急了,或者吃了冷的、油炸的東西就會胃不舒服,我以後會不會得胃癌?”

白墨緣寵溺地點了點她的鼻子:“傻丫頭,癌症可不是個好東西,一般人不會輕易得這種病的。”

可是現在,他自己卻被這可怕的病魔抓住了。

閻怡感覺到一種深深的恐懼,這種恐懼由骨子裏生出來,然後蔓延到全身,最後連脊梁上都是冷汗。過了好久,她臉色蒼白地盯著慕謙問:“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當然。”慕謙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他顯然很滿意她的反應。

“那他會……死嗎?”閻怡看著不遠處的白墨緣,視線仿佛失焦的鏡頭。

“嗯。”慕謙的眼中飄過一抹淡淡的悵然。

閻怡終於意識到恐怖至極的兩個字——死亡!

良久,她顫抖著聲音問:“是什麽時候檢查出來的?”

慕謙神色自如,平靜地說:“據我所知,是在你懷疑白墨緣跟你的好朋友有不正當關係的前幾天。”

“你說什麽?”一種不祥的預感讓閻怡整個人好似墜入了冰窖裏。

慕謙做出認真思考的樣子:“我記得那個女孩好像是叫沈珞瑤吧?”

時光在這一刻開始倒退,過往的記憶浮現出來,閻怡的眼前飛躍出無數個畫麵,她好像再次回到了那一天——

在光線影影綽綽的走道裏,沈珞瑤無助地靠在白墨緣的懷裏,像個孩子般哭泣著,白墨緣摟著她,在她耳邊輕輕說些什麽,溫暖曖昧的情景讓閻怡心神俱碎……

閻怡還陷在回憶裏,呼吸低沉而急促:“那一天他們究竟在做什麽?”

慕謙笑了笑:“那天其實從頭到尾都隻是你的誤會。”

誤會?隻是一場誤會而已嗎?

“不對……不對!不是誤會!事情不是這樣的……”閻怡向後踉蹌了一步,她感到一陣冷風從遠處吹過來,“那個時候,難道是沈珞瑤知道了墨緣哥的病,所以很傷心?不,不是……”她不敢想下去,腦中亂成一片。

慕謙歎了口氣,挑起眉看她:“閻怡,我一直覺得你應該是一個聰明的女孩,為什麽到了關鍵時刻,你卻想要回避事情的真相呢?”

閻怡愣住了,她的神色幾番變化。

慕謙歎了口氣:“沈珞瑤是第一時間知道這件事的,被你撞見的那一天,她隻是約白墨緣商量怎麽治他的病,讓他不要放棄,隻是沒有想到被你撞見,而你卻想當然地以為他們在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不是我想當然!沈珞瑤當時就承認了,白墨緣後來也承認了!”閻怡尖叫起來,那一瞬間,她似乎想到了很多事情,可是每一件事情,她都不敢深入思考。她在害怕,害怕真的是自己判斷錯了,她在害怕這一切的事情都隻是一個誤會!

慕謙淺淺一笑,意味了然:“不是你想的那樣。”

閻怡看著他,整個人都僵住了,嘴唇微張,卻說不出話來,因為白墨緣也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

慕謙的聲音還在繼續:“白墨緣隻是想讓你死心才那樣說,免得以後你難過傷心。至於沈珞瑤,我沒見過她,所以也不是特別了解,但是我想,她大概也是這種心情吧,要不然最後她也不會拚了命去救你!”

“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閻怡搖著頭,心裏空洞洞的,仿佛灌滿了寒風,又冷又痛。她還是不敢相信,這一係列的事情原本以為已經距離自己很遙遠了,可沒有想到掩藏在背後的真相竟然是這樣的!

過了好久,她的視線再次聚焦在慕謙的身上:“迎雪曾經說過,他們是上過床的!他們沒有理由為了這件事情做戲給我看!”

“如果白迎雪撒謊了呢?”慕謙停頓了一瞬,他的眼神變得幽暗起來,“如果白迎雪一開始就在撒謊呢?她先騙了沈珞瑤,說白墨緣對她一見鍾情,加上沈珞瑤本身對白墨緣就一見傾心,所以白迎雪的話,更加蠱惑了她的心神。往後的時間裏,白迎雪把白墨緣所有的行蹤或直接告訴沈珞瑤,或假意安排他們偶遇,所以一來二往,就讓沈珞瑤陷進去了,她覺得她跟白墨緣是兩情相悅的,因為她死都無法想到白迎雪會騙她!”

的確,閻怡以前怎麽也不會去想白迎雪會騙她!

難以遏製的心痛一點兒點兒浮出水麵,閻怡垂下視線,她已來不及將淚水收回,任由它們一滴滴全落在地上。

慕謙的目光更加暗沉:“你想知道白迎雪為什麽會這樣做嗎?”

閻怡緩緩抬起視線,再次將目光定在他身上。

慕謙的眼底陰影重重:“因為蕭彬!”

閻怡愣了一會兒,似乎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慕謙的臉色沉如雷雨前的天空:“因為是蕭彬讓她這麽做的!”

閻怡驀然瞪大雙眼,往事就好像一座墳墓,在那一瞬間,墳墓裏麵有無數荊棘伸出,帶著腐爛的氣息將她緊緊纏繞,荊棘上的刺一根根紮進皮膚,將她拉進了萬丈深淵……

03

原來一切悲劇的源頭都是蕭彬!

在慕謙的講述下,曾經的種種,原來已然不堪回首——

事情起源於十年前,閻怡的母親曾是蕭彬父親的初戀,可後來迫於家族的力量,蕭彬父親另娶了他人。但是這麽多年來,他一直未曾忘記閻怡的母親。十年前,蕭彬父親在得知閻怡的母親患有腎病,並且要換腎時,就義無反顧地去醫院配型,沒想到竟然真的成功了。閻怡的母親因此得救,但是蕭彬的父親手術後由於高強度的工作,過於勞累,不久後就突發急症去世。蕭彬的母親傷心過度,在他父親過世沒多久也跟著病逝了,一個好端端的家庭從此就剩下蕭彬一個人。

那個時候蕭彬心裏充滿怨恨和不甘,還有憤怒,他恨極了閻怡的母親!

當不知情的閻怡進入到A大時,蕭彬的計劃就開始了。三年前,蕭彬用他的權力和金錢**白迎雪做他的眼線,並通過其他人暗中牽線讓白墨緣成為Magic帝國的律師。他盤算著閻怡身邊的人,默默地計劃著一切,他的目的是要讓閻怡身邊的人全部成為他的棋子,再利用這些棋子讓她一步步落入他布好的局中,最後讓閻怡痛苦崩潰,從而報複她的母親。

在這個計劃裏,蕭彬差點功虧一簣的地方就是他不夠了解白迎雪。他沒有想到白迎雪從小就對閻怡抱有敵意,她嫉妒閻怡,嫉妒她比自己漂亮,比自己聰明,比自己更受哥哥的寵愛,特別是在一心幻想著嫁給蕭彬成為Magic帝國未來的老板娘後,她就變得更加善妒、極端、虛榮。察覺到蕭彬對閻怡特別關注的時候,白迎雪對閻怡的嫉妒和恨意都在一步步升級,以至於她成功挑撥了閻怡和沈珞瑤的關係後還不解恨,甚至不計後果地將閻怡推下湖,因此害死了沈珞瑤。

厚重的雲朵再次飄來,擋住了冬日裏的暖陽,頃刻間,天地間冷風陣陣。

閻怡從來都沒有想過事情的真相會是這樣的,她忽然有些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雙手緊緊環抱著自己的肩膀蹲了下來,就好像整個人都要縮到一塊似的,眼淚止不住地落下來。

“這一切都是因為蕭彬……”慕謙的聲音像冰塊一樣冒著絲絲寒氣。

閻怡哭得聲嘶力竭,已近崩潰。她終於看清了整個事情的全貌,隻是真相太過殘忍和血腥,還搭上了沈珞瑤的一條命!

慕謙幽幽地歎了口氣:“騙人的人很無恥,上當的人也可恨,你們一起造成了現在的局麵。”

閻怡扯著嗓子:“不,不!我不想這樣,我沒有想到會這樣……”

慕謙看過來的眼神有點瘮人:“這麽多年來,蕭彬一定在心中暗暗發誓,無論付出什麽代價,也一定把你們家的人弄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閻怡的肩頭越發顫抖得厲害,她眼睛赤紅,反反複複重複著同一句話:“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不管你相信也好,不願意接受也罷,這才是事情的真相!”

慕謙的這句話把閻怡的胸口撞擊得生疼生疼,有幾秒鍾的時間裏,她都忘記了哭泣,覺得呼呼的冷風從每個毛孔鑽進了她的身體裏。

這一刻,閻怡感到了惱怒、悲傷,還有一種被玩弄的感覺,一種混雜的說不出來的複雜情緒在她心裏升騰。

慕謙看著她,冷冷地繼續往下說:“蕭彬一直糾纏你並不是因為愛,並不是因為真的對你有感情。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演戲,目的在於報複你,報複你的母親,他做得再多,都隻是為了報仇而已!”

“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閻怡喃喃地重複這句話,像是陷入夢魘之中,她的瞳孔一下子散了。

慕謙走上前,緊緊捏住她的雙肩,將她從地上擰起來:“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閻怡已經沒有半點兒力氣,真的來得及嗎?為什麽心會這麽疼!

“我們做筆交易吧。”慕謙的眉角微微上揚。

時間仿佛在此刻凝固。

閻怡看著他,滿臉淚痕,眼睛早已哭得紅腫。

“之前都是白墨緣協助我,但是他現在病重,希望你能代替白墨緣繼續幫助我。”慕謙凝視著閻怡,眨眼間,他整個人都好像剛硬冷漠起來,眼底的情緒越發不可捉摸。

閻怡愣住了:“墨緣哥一開始都知道?”

“也不是一開始就知道,而是後來知道的。他先跟白迎雪確認了這件事情,白迎雪也承認了,隻是最後兩個人吵起來,不歡而散。”慕謙的眼中慢慢帶了點笑意,他似乎對事情的發展全部了然於胸。

在慕謙的講述中,閻怡的記憶開始複蘇,她的確記得白墨緣跟白迎雪吵過架,原來那個時候,他們兩個人在爭執這個,而自己竟然全然不知……

慕謙看著她,慢慢地講述:“在那之後,白墨緣也去找過蕭彬,希望他能遠離你,能遠離白迎雪,可是蕭彬拒絕了,為此白墨緣還打了他一頓,最後隻換來蕭彬的嘲諷,一切都於事無補。”

他的話語牽引著閻怡的記憶飛速地往回跑,這一係列的表象她都知道,可偏偏就不知道後麵隱藏的真相!現在雖然弄明白了,卻越來越痛苦,一顆心就好像被撕碎了一樣!她被騙得好慘啊!

她悲憤地扯著嗓子喊了一句:“蕭彬怎麽可以這樣?怎麽可以這樣!”

“你不覺得白墨緣很可憐嗎?”慕謙的聲音變得循循善誘。

閻怡的心閃過一道波紋,她扭頭看著病**的白墨緣,一時間臉色變得慘白。那是溫潤謙和、才華無雙的白墨緣,他本應該有一個無限光明的未來,可是最後竟然躺在了這裏,死神隨時都有可能來接走他。

慕謙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原本他還有救治的機會,可是為了你,他一再耽誤了病情。”

“你說什麽?”閻怡盯著他,眼底有著詫異和驚愕。

慕謙鬆開一直捏著她雙肩的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長歎了一聲:“我那天都已經約好了一個有名的醫生為他進行手術,可是那天他卻跑去找你,因為他知道既然無法勸說蕭彬,就隻能讓你離蕭彬遠遠的,讓你遠離欺騙和傷害,可是沒有想到你卻拒絕了他的好意。”

閻怡踉蹌著向後退了一步,踩到一塊石頭上,腳被絆了一下,差點摔到地上。

慕謙看她的眼神非常清冷,甚至有點兒不近人情:“所以閻怡,是你再次把白墨緣往死神那裏推了一把,他原本還有一絲活著的希望。”

那一刻,閻怡就好像被人推入了深不見底的地獄,無邊的黑暗將她瞬間吞沒。

是她!

是她害得白墨緣變成這樣……

“不!不!不……”她再次號啕大哭起來,模樣簡直悲憤到痛心疾首。

慕謙看了看她,眼底閃過幾分意味深長的光芒。他坐回原先的石凳上靜靜地等待著。他一直都是最有耐心的,他等著閻怡哭得再也哭不動的時候。

閻怡哭累了,整個人都變得萎靡起來。

這一次,慕謙沒有再給她喘息的機會,“你有什麽打算嗎?”

閻怡茫然地搖搖頭,她已經不知道該去做什麽,也不知道做什麽才真正是對的。

慕謙的眉微微上挑:“你難道就不想反擊嗎?”

閻怡呆呆地看著他,陷入了一陣詭異的安靜中,整個人恍若失去了知覺一般。

“我剛剛說過,白墨緣一直在協助我,一切事情我都已經準備好了,你隻要幫我困住蕭彬一個月,我就能把Magic帝國拿下,讓蕭彬變成一無所有的乞丐。這樣你就能幫你的好朋友沈珞瑤報仇了,也能狠狠反擊蕭彬對你的欺騙和玩弄!”慕謙的嘴角掛起一絲胸有成竹的笑意。

他究竟是誰?他怎麽會知道這麽多事情?

閻怡陡然感覺到一股森寒的冷氣,她張了張嘴,不自覺地就問了出來:“你究竟是誰?”

慕謙笑了,他低聲靠近閻怡說了幾句話,那一刻,天地好似在旋轉。在所有不經意間、在所有螳螂捕蟬的瞬間,原來還有黃雀在身後,她沒有想到慕謙竟然是這樣一個人,他的部署比蕭彬還要早!閻怡睜大了雙眼,一種說不出來的複雜思緒糾結於心,令她久久無法回神。

良久,她才機械地點點頭:“好,我會照你說的去做……”

慕謙的嘴角流露出一絲神秘的笑容,他點起一支香煙,一簇小小的火星隨即亮起,也將他腦中埋藏最深的一段黑暗的往事牽引出來……

04

十幾年前的一個夜晚,天空下著連綿不絕的雨。

那一年慕謙大概十歲,他的生命裏從來都隻有媽媽一個人,他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也從來沒有聽人說起過。他的媽媽隻是一個平凡又普通的女工,平時在當地孤兒院裏做清潔工,勉強維持生計。不過好在孤兒院的院長爺爺是一個善良的人,他每次都會送點禮物給慕謙。那天慕謙趴在窗前等了很久很久,都沒有見到媽媽回來。外麵一片漆黑,隱約間還能聽見雨聲,他又餓又冷,心裏莫名害怕起來。

他捂著咕咕叫的肚子,決定出去找媽媽。他撐著黑色的雨傘推開門走出去,這個時候夜色如墨,巷子裏麵空空****的,就像睡著了般寧靜。

他走到一個路口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手中的雨傘不知什麽時候傾斜了,雨水飄進來,淋濕了他的半個身子,而他的視線凝固在正前方的那個十字路口,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穿越馬路。

黑夜,大雨,路邊的燈光灑下斑斑駁駁的陰影。

他驀地瞪大了雙眼——一輛打開右轉指示燈的車似乎沒有注意到正在過馬路的女人,直直地朝她撞了上去。相撞的一瞬間,女人的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般飛了出去,落在幾米之外的地方,在地上翻滾了幾下,就再也沒有了動靜。

雨越下越大,那個女人身體裏流淌出來的血混合著雨水在她身下蔓延開來,就好像張開了一個巨大的黑洞,整個世界都陷入一片恐慌的幽暗中。

“媽媽……”手一鬆,雨傘隨風刮走,他連滾帶爬地跪倒在那個女人的身前,地上的血水染紅了黑色的雨傘。

那個女人是他的母親,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他伸出手,摸著媽媽冰冷的臉:“媽媽!媽媽你醒一醒,醒一醒啊!”

雨越下越大,好像是石頭一樣砸在他的身上,他歇斯底裏地大哭大喊著,可是沒有任何人回應他,從此以後,也不再會有人回應他的呼喊了。

從天上落下的雨水好像直接掉進骨頭裏,透出來的寒意順著四肢傳遞到全身,一種恐懼近乎凍結了他的骨髓。

媽媽死了!

他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死了!

他像瘋了一樣,悲淒地嘶聲哭喊起來。不知道過了多久,呼嘯而至的警車和救護車輛幾乎同一時刻到達,幾個身穿白大褂的醫護人員將地上血泊中的女人用擔架抬上了車,而肇事車主則被警車帶走了。

他回過神來後,跟在已經啟動的救護車後麵一直跑一直跑,最後跑累了倦了,渾身疲軟地蹲在一個牆角。雨水沿著屋簷落在他的麵前。不知道是因為午夜太冷,還是因為太恐懼,他把頭藏進肘彎裏,整個人瑟瑟發抖。

第二天早上,終於有人發現了他:“慕謙,慕謙,慕謙……”

他恍惚聽到有人叫他,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嗎?

他不敢回答,更不敢抬頭,他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死去的媽媽來接他了。

“不要怕。”那個人的手搭住他不停顫動的肩膀上。

慕謙這才慢慢抬起頭來,雨順著他的發梢一滴滴落下,晶瑩的水珠似乎散發著淡淡的氤氳。

“誰?”

他眨了眨眼,不知道是雨水灌進來,還是眼底的水漫出來,眼前模模糊糊的,他本想認清那張隱在陰影下的臉龐,卻隻能看清他花白的頭發,隻聽他輕輕呼出一口氣:“已經沒事了,跟我回家吧。”

他搖了搖頭:“媽媽已經沒了,家也沒了。”他突然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早上還笑著跟媽媽告別,如今卻連最後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為什麽老天爺要對我這麽不公平?為什麽!”他聲嘶力竭地哭喊著,無法抑製的淚水在這一刻決堤。他不明白自己的人生為什麽會這麽黑暗?從小沒有了父親,現在連媽媽都沒有了!他不想回家,不像麵對空****的房間,他更加從心底害怕麵對那具冰冷的屍體!

院長爺爺伸出手緊緊地抱住他,用手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最後他哭累了,靠在院長爺爺的懷裏,思緒已經完全凝結住了,可身體卻漸漸被他的體溫溫暖。

雨夜之下,路燈昏黃。

“慕謙,不要怕,還有我,還有我們,我們都會好好照顧你的。”院長爺爺的聲音雖然蒼老卻很溫柔。

他哆嗦地動了動嘴唇,問:“還有誰?”

“還有很多小朋友……”

無論何時回想起,院長爺爺的存在永遠都以一個最深刻的截麵停留在慕謙的腦海深處。

從此慕謙也住進孤兒院,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

就這樣過了幾年,院長爺爺因病住進醫院時,他連夜折了一千零一隻千紙鶴,然後帶著它們來到醫院探望院長爺爺,雖然那些千紙鶴最終並沒能挽留住爺爺的生命,卻讓他得知了一個和身世有關的巨大秘密。

院長爺爺臨走之前,抓住他的手告訴他:“慕謙,你媽媽生前托我尋找你的生父。”

慕謙驚訝道:“爺爺,你說什麽?我有爸爸?”

院長爺爺笑了,告訴慕謙,他終於不負他母親生前的委托,已經幫他找到了親生父親的下落,還簡單敘說了他父母相識的過程,並說他就是Magic娛樂帝國的董事長,名叫蕭祈雲。

可慕謙一點兒都不高興,內心深處甚至還有些怨恨那個男人。如果不是他始亂終棄,媽媽就不用那麽辛苦地獨自支撐著一個家,他也不用從小就忍受著別人的嘲笑,說他是野種,是沒人要的垃圾。

也許是一切在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吧,院長爺爺去世的那個早晨,他仿佛失去了生命中最後的支柱,失魂落魄地衝出醫院大門口。因為心神恍惚,他根本沒注意到有輛車子正拐彎駛過來,低著頭繼續往前走。眼看著人和車就要迎麵撞上,司機趕緊猛踩刹車,尖銳的喇叭聲終於拉回了他遊離的思緒。可是看清楚自己現在麵臨的處境後,他嚇得雙腿發軟,再也挪不開腳步。

幸好車子隻是輕輕地從他的身側刮擦了一下就停了下來,開車的司機心有餘悸地將腦袋探出車窗大罵道:“找死啊!眼睛長屁股後麵去了嗎?”

他怔怔地,半天才回過神,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機械地道歉:“對不起。”

就在他準備轉身離開的瞬間,卻聽到一個低沉的嗓音說:“小夥子,你的東西掉了。”

他詫異地轉過頭,看到了掉在地上的滿滿一罐千紙鶴,他彎腰將它們撿起來,忍不住想起了去世的院長爺爺,眼角不由得又濕潤了,於是抬手輕拭了一下眼睛。

車內的人也許是看到了他的動作,將後車窗搖下,伸出手朝他遞來一疊紙巾,並寬慰他說:“什麽事情都會過去的,堅強點兒。”

也許是很少受到陌生人這樣的關愛,他側頭朝車內望了一眼,也因此看清楚了那個中年男人的樣子:“謝謝。”他恍惚覺得那個人的麵容有些似曾相識,可就是想不起什麽時候見過。

不過他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在那個司機將車子重新啟動之前,車後座的男人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吩咐道:“小李,幫我拿張名片給這個年輕人。”然後又轉頭看著他說:“剛剛有沒有撞到什麽地方?如果有什麽事,隨時可以打電話找我。”

他點點頭,不經意地瞟了一眼手中的那張名片,雙眼立即難以置信地瞪圓了,名片上赫然印著一個熟悉的名字:蕭祈雲。

這不就是院長爺爺告訴他的生父的名字嗎?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固然不少,然而當他看清楚了名字後麵的後綴“Magic娛樂帝國董事長”時,他心裏就萬分篤定了,剛剛車裏的那個中年男人,就是他的父親!

一時間,他心裏五味雜陳,呆呆地注視著那輛車子消失在視線盡頭,宛然進入到一個寂靜的夢魘中。他想起院長爺爺說過的話,當年他的媽媽和他的父親在酒吧相遇,彼此都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大概那時候是他父親最頹廢的時候吧,娶不到心愛的女人,卻要跟另外一個不愛的女人結婚,於是就到酒吧買醉,醉意蒙矓時把在那裏做招待的慕謙的母親當成了心愛的女人,兩人有了一夜的露水情緣。當第二天清醒後,他隻是給母親留下了一筆錢,然後就此消失不見了,再也沒有管過他們母子的死活,又或者,他根本就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另外一個兒子吧。

後來他忍不住偷偷去了Magic娛樂帝國所在的那棟大樓,看到了各種衣著光鮮的男人和女人,也看到那個被所有人眾星環繞般追捧的未來繼承人——蕭彬,他穿著世界頂級設計師特製的衣服,目空一切,仿佛天生的王者,理所當然地接受著眾人的膜拜。

他們明明擁有同一個父親,卻過著天上地下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這不公平!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那一瞬間,他心裏產生了一個邪惡的念頭,他要代替蕭彬,他要成為那個高高在上的人。

從那個時候開始,慕謙就想方設法地靠近蕭彬、接近蕭家,他要奪回原本屬於他的一切。直到三年前,白墨緣進入到Magic,蕭彬讓他暗中盯著白墨緣,那時慕謙就知道,他的機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