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而是一個會帶來噩運的女孩,你還會和我成為朋友嗎

熟悉的街道上,四周寂靜無人,隻有樹木在街道兩側隨風搖擺,抖落樹枝上枯萎的黃葉。

藍若晴孤單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滿懷心事,無心顧及周圍的景致,邁著沉重的腳步緩慢地往前行走。

不遠處,一個挺拔的身影朝她走來,停在她的麵前。

她卻毫無察覺,一頭撞進了對方的懷中。

藍若晴在男生的懷裏呆愣了幾秒鍾,才後知後覺地後退幾步,抬頭看向麵前的人。

隻見他正在衝她微笑,彎成月牙狀的眼睛凝視著她,淺灰色的眼眸猶如淡淡的煙霧,將她落在他眼中的身影擁住。

“若晴,好久不見。”他的聲音很輕柔,像一隻溫暖的手,撫平她內心所有的不安。

“淩星海!”她驚訝地輕呼一聲,“你怎麽會在這裏?”

“和上次一樣,我是特意來找你的。”他微笑著說道,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梁,“因為上一次在遊樂園的事情,我想鄭重地向你道歉。本來是希望能夠讓你度過一個愉快的晚上,結果卻搞砸了……”

還沒等他說完,她便用力搖了搖頭,說道:“不關你的事,是我讓曉彤感覺到哥哥會被搶走的危機……我本來就不應該厚著臉皮加入你們。”

淩星海忍俊不禁地說道:“我們為什麽要爭搶著說是自己的錯呢?不如我們把之前那件事情當作是上天和我們開了個玩笑,就這樣算了吧。”

藍若晴求之不得,迅速點頭表示同意。

然而放鬆下來的時候,她卻情不自禁地想起上次在遊樂園裏和淩星海嘴唇相觸的場景,如櫻花般的唇瓣霎時像嚼過辣椒一樣又熱又麻。

淩星海見她的臉上浮起一抹紅暈,似乎也回憶起了什麽,臉上也像被塗抹了淡紅色的墨水一般。

一時間,兩人相對無言。

站在樹木下的少年和少女,都側過布滿紅暈的臉頰,不敢與對方相視。

周圍響起草木搖晃時發出的“沙沙”聲,恍如輕聲笑語。

不知道過了多久,淩星海輕輕地咳了幾聲,打破了這個尷尬的場麵,隨後問道:“若晴,你剛才在想什麽想得那麽入神?”

藍若晴這才回過神來,忙為剛才撞到他的事道歉:“對不起,我剛才沒有撞疼你吧?”

淩星海溫和地笑道:“你又沒練過鐵頭功,我怎麽會被你這麽輕輕一撞就受傷,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藍若晴見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似乎想向她展示自己的強壯,便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細細地看了她一會兒,發現她的眼眶微微泛紅,而眼皮底下也浮現出一圈淡淡的青色,於是收起滿臉的笑容,擔憂地問道:“倒是你才像是有事的人吧。”他說著,忍不住伸出手輕撫她柔軟的發絲,接著說道,“如果你有什麽心事,不妨向我傾訴。”

藍若晴微微一怔。

這不過是他們第三次見麵,沒想到他竟然能一眼看出她有心事。

她感謝上天讓她認識這樣美好的少年,然而她不希望讓他知道她灰暗的過去。她隻想偷偷地將他放在心中最幹淨的角落裏,在她覺得傷痛的時候,用他每個溫暖的笑容、每句溫柔的話語,默默地撫平傷口。

想到這裏,她臉上的笑意更濃,故作輕鬆地說:“我很好,你不需要為我擔心。”

淩星海卻沒有因為她的話而鬆開眉頭。在他眼裏,她並不是一個會掩飾自己內心的女生,此時她雖然笑意盈盈,然而那雙黑玉般的眼睛裏卻藏不住悲傷。在他懷疑的眼神的注視下,她依舊固執地微笑,用蹩腳的演技掩飾自己的脆弱。

他知道,她不願意告訴自己她遭遇過什麽,是因為她不想讓他為她擔心。

麵對這樣善良的女生,他不忍心戳破她的謊話,強迫她將所有心事說給他聽。

於是,他舉起手中的風箏,說道:“若晴,這本來是我出門的時候曉彤托我買的風箏,現在我把它送給你。”

“啊?”見他想把風箏放進她的手裏,藍若晴趕忙擺手,又後退幾步,“謝謝你,但是你把風箏送給我,曉彤知道後會不開心吧。”

“不要緊,等會兒回去的時候,我再買一個就行了。”說著,他朝她走了兩步,拉起她的手,“若晴,恰巧今天天氣這麽好,不如我們去放風箏吧。”

藍若晴還來不及回應,便被淩星海緊緊地牽著手,領著她往河邊的方向跑去。

兩人跑了很久才來到附近的河邊。

她有些體力不支,到了河邊之後,便一屁股坐在長滿綠草的小斜坡上,按住怦怦直跳的胸口,重重地喘息著。

淩星海站在她的身邊,整理著那隻風箏。

藍若晴轉過頭看去,那是一隻蝴蝶形狀的風箏,漂亮的寶藍色花紋點綴在天藍色的蝴蝶翅膀上,兩條褐色的尾巴長長地拖在地上。

淩星海看著她,問道:“若晴,你知道風箏有什麽用嗎?”見她搖了搖頭,他將風箏遞給她,“它就像故事裏的樹洞,能夠傾聽你的心事,為你消除煩惱。”

她眨了眨眼睛,臉上寫著疑惑。

“如果你不信,就用心聲告訴它你所有的心事吧,等會兒我會向你展示風箏的實力。”

在他的鼓動下,藍若晴接過風箏,閉上雙眼,將最近發生的一切不愉快默默地傾吐出來,隨後將裝載著她所有心事的風箏交給了淩星海。

淩星海拿起風箏,站起身,背對著風吹來的方向拉動風箏的線。

他一手拉著線軸,一手搖動線軸上的手柄,讓風箏乘著秋風不斷往高處飛去。

“若晴,拿著。”過了一會兒,他忽然把線軸遞了過來。

藍若晴站起身伸手接過來,不解地看著他。

他衝她微微一笑,然後望著風箏大聲喊道:“風箏,請你將若晴的煩惱帶走,有多高就飛多高吧!”

藍若晴抬起頭,怔怔地望著那隻向天際飛去的藍色蝴蝶。

隻見被霞光染成橘紅色的天空中,蝴蝶伸展著翅膀,越飛越高。等到她手中的線到了盡頭,風箏幾乎快變成一個模糊的影子了。

刹那間,她感覺積壓在自己心中的煩惱似乎真的被這隻風箏帶走了。

曾經受過的那些傷害在這一刻徹底遺忘,隻留下眼前這美好的一幕,令她的心裏滿是快樂。

她轉過頭看向淩星海。

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一般,他也轉過頭看著她,與她相視一笑。

此時,太陽的大半個身體已經落入地平線。

暮色四合,霞光斜斜地照在少年身上,在他身上塗繪著溫暖的色彩。

就在藍若晴祈禱上帝讓時間停留在這一刻時,淩星海卻出聲叫她:“若晴。”

“嗯?”

他尷尬地笑著說道:“我肚子餓了。”話音剛落,他的肚子便像在為主人提供證據一般,迫不及待“咕嚕”地叫了兩聲。

藍若晴愣了一會兒,接著忍不住笑了起來。她將風箏的線扯斷,任由它隨風飄落到不知名的地方,轉頭對他說:“走吧,我請你吃東西。”

“請問,我能不能點一碗‘若晴牌煮麵’?”

她笑著點頭答應道:“沒問題。”

華燈初上,夜宵攤邊隻有寥寥幾個客人。

藍若晴把一碗拉麵端上桌時,炎迪亞正拿著一塊抹布不停地擦拭那張桌子,一邊擦,一邊微眯著眼睛打量著坐在桌前耐心等待的淩星海。

淩星海也毫不退縮,淺灰色的眼眸將炎迪亞從頭頂到腳指來回“掃描”了兩遍,見藍若晴朝他走來,才笑著問她:“若晴,這是你們家剛請的兼職員工嗎?”

炎迪亞冷哼了一聲,略微得意地說道:“我才不是普通的兼職員工,我是自願每天來幫若晴和她媽媽經營夜宵攤的人。你想問我為什麽?哈哈,當然是因為我對若晴來說是特別的存在了。”

淩星海看了他一眼,臉上露出一絲不愉快的神色。

“迪亞,你不要胡說好嗎?”語氣素來柔和的藍若晴惱羞成怒地低聲斥責了他一句,然後有些緊張地向淩星海解釋,“他是我以前的同學,最近一直來我們這裏幫忙。你不要因為他的話誤會我和他有什麽特殊關係……”

見她一臉慌張地和旁邊那個男生撇清關係,淩星海臉上的不愉快立即消失,麵帶笑意說道:“若晴,你不用那麽在意。我一直以為你很孤單,所以總是為你擔憂,沒想到你和以前的同學關係這麽好,我真的替你開心。”

炎迪亞聽他說到“以前的同學”這幾個字時特意加重了語氣,便用凶狠的目光瞪了他一眼。

淩星海察覺到了,於是轉過頭,臉上的笑意更深了:“若晴,這位‘以前的同學’真是特別勤快呢,單單擦這張桌子,他就用了這麽長時間,而且似乎還沒擦夠。我想他每天幫你們做清潔,應該花了不少力氣吧。”

藍若晴看了炎迪亞一眼,也覺得有些奇怪。

認識他這麽久,除了他以前因為誤會,對她態度冷淡,還有上次為了保護她向梁月蓉發火,他對誰都是笑眯眯的,為什麽今天第一次見到淩星海,就用充滿敵意的態度對待他呢?難道男生偶爾也有那麽幾天失眠、多夢、易煩躁?

淩星海好像也有些不對勁,平時他明明是那麽溫和的人,怎麽剛才的話裏卻像帶了刺一樣,紮得炎迪亞的脾氣更加暴躁了?

眼前兩個男生的異常表現讓氣氛變得尷尬起來。

藍若晴覺得左右為難,隻能坐在一旁感受著他們談笑間用眼神進行的交鋒。

十幾分鍾之後,淩星海終於吃完了那碗拉麵,兩個男生之間的暗暗較量也在他起身說要離開的時候畫上了句號。

藍若晴鬆了一口氣,和他一同站起身,說:“我送你。”

“喂,你一個小女生送人家回去很奇怪,而且等一下單獨回來會很危險的。”炎迪亞攔住她說道,“送人這種小事由我代勞就好了。”

“這位同學,你不用擔心,若晴隻要陪我走到廣場出口就行了。而且我和若晴還有話要談,請你代勞好像不太方便。”

淩星海的話把炎迪亞堵得啞口無言,最終隻能滿臉不甘地目送兩人離開。

藍若晴和淩星海並肩走著。

她一直在等他說話,但是等了半晌,他依舊沒有開口,於是她忍不住問:“淩星海,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嗎?”

他這才停下腳步,低下頭看著她,眉頭微微皺起:“若晴,可能你也發現了,剛才我有些生氣。”

她沒料到他會這麽坦率,於是愣了一會兒,才不解地問:“為什麽?”

“我問你。”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嚴肅,“你是怎麽稱呼那個‘以前的同學’的?”

她想了想,回答道:“迪亞。”

“那你又是怎麽稱呼我的?”

她沉默了兩秒,輕聲回答道:“淩星海。”

“若晴,即使會被你說我孩子氣,我也要向你表示我的不滿。我們明明是朋友,你卻那麽見外地稱呼我的全名,而那位‘以前的同學’,你卻隻叫他的名字。雖然我知道你們認識的時間肯定比我長,但我就是忍不住吃醋了。”

她見他像被搶了糖果的小孩一樣,鼓起腮幫子,滿臉不悅的神情,便無措地絞著自己的手指,不安地問:“那我以後也隻叫你的名字,好嗎?”

他的眼裏閃過一絲促狹的光芒,說道:“你現在就可以試著叫一下,我也不知道能不能一下子就不生氣了。”

藍若晴支吾了幾聲,才紅著臉從嘴裏憋出兩個模糊的字:“星海……”

“你說什麽?我沒聽清楚。”他揉了揉耳朵。

她深吸一口氣,大聲叫道:“星海。”

他差點兒勾起的嘴角,佯裝不滿意地皺著眉頭,並搖了搖頭。

“星海。”藍若晴的臉更紅了,表情有些著急。

“哦。”淩星海仍舊淡淡地應了一聲,眉頭稍稍鬆開。

“星海。”

“嗯。”

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女生一直漲紅著臉,叫著對麵男生的名字。

叫了好幾遍之後,對方終於憋不住笑出聲來,她才知道自己原來被戲弄了。

“你!”藍若晴惱羞成怒地大叫了一聲,然後轉過身快步離開。

“對不起,若晴。”淩星海趕忙追上去,笑著道歉並解釋,“因為剛才你擔心我生氣而緊張的模樣很可愛,所以我就忍不住戲弄了你一下。我發誓絕對不會有下一次,所以請你原諒我吧!”

“你真的很奇怪,我緊張的樣子到底哪裏有趣了?”她仍舊氣呼呼的。

他拉住她的手,繼續解釋道:“請你不要曲解我,我說的是‘可愛’,並不是‘有趣’。覺得你當時很可愛,是因為你一直對我很客氣,然而剛才緊張的你,還有現在生氣的你,才讓我覺得你終於不再對我那麽疏離了。正是因為你已經開始把我當成真正的朋友了,你才會緊張我,才會生我的氣。你說對嗎?”

淩星海的話令藍若晴心中的怒氣瞬間消散。

這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的眼眶微微發熱,那種快要落淚的酸楚從胸口湧出,傳到了鼻尖。

她垂下頭,低聲問道:“你為什麽那麽希望和我成為朋友?”

他認真思考了一陣,最後答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也許因為你是我的‘Lucky girl’吧。”

“星海。”她喚他的名字,在得到回應後,又問,“假如有一天,你突然發現我根本不是你口中的‘Lucky girl’,而是一個會帶來噩運的女孩,你還會和我成為朋友嗎?”

“若晴,你怎麽會這麽想?”淩星海露出了奇怪的表情,隨後又笑著說,“像你這麽善良的人,是絕對不會給人帶來噩運的。”

“我是說假如,假如我真的是那樣的人。”

“假如那是真的,結果還需要問嗎?”淩星海不答反問。

是啊,結果根本無需再問,他當然不會……

沒等藍若晴再多想,淩星海立刻又接著說:“我當然會繼續和你做朋友。”

她詫異地問道:“為什麽?”

“因為我知道,如果我在那個時候狠心拋下你的話,你一定會很難過的。”

他的目光猶如山澗的溪水,純淨得不含一絲雜質。

“我不忍心讓你難過。”

他的聲音輕柔動聽,仿若春風,令她的心間開滿了花。

時光飛逝。

轉眼間又迎來了新的一周。

周一的清晨。

藍若晴在踏入教室之後,便看到了幾天沒有見到麵的安琪。

此時安琪正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翻看語文課本,她似乎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於是抬頭看了看四周。直到看到站在教室門口的藍若晴,才稍微愣了一會兒。

藍若晴也怔怔地看著她,心裏忐忑不安,腦海裏閃過無數的問題——

為什麽安琪在家休息了幾天,臉色還是有些蒼白呢?她的病真的好了嗎?

安琪那天到底有沒有收到自己幫她做的筆記呢?

經曆了這些事情,安琪還會把她當朋友嗎?

她們還能夠像以前一樣,一起吃午餐,一起結伴回家嗎?

這些疑問像成千上萬隻手緊緊地攥住她的心髒,讓她覺得有些透不過氣。

她的雙腳宛如灌了鉛一樣,沉重得令她難以再往前跨一步,隻能呆呆地站在門口,用期盼的眼神看著那個曾經帶給她溫暖的女生,希望她能夠給她一點兒回應。

就在這個時候,安琪突然推開椅子站了起來。

藍若晴看著她朝自己走了過來,那一瞬間,她如同看見了曙光。

就當她的內心千回百轉,思索著該如何和安琪打招呼的時候,安琪卻在距離她隻有三步之遙時垂著頭躲開了她的視線,並從她身邊繞過。

她驚訝地轉過頭,才發現原來安琪剛才並不是特意起身迎接她,而是走向了教室外的梁月蓉,並用友善的聲音和她打招呼:“早上好,梁月蓉同學。我叫安琪,是你的同班同學。上周你剛來的時候,因為發生了一些事情,所以還沒能和你認識。”

“我記得你哦。”梁月蓉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站在教室門口的藍若晴,然後繼續說道,“聽說你以前和藍若晴的關係很好,是嗎?我想你最近就算在家裏,也應該聽到關於‘噩夢小姐’的傳言吧。偷偷跟你說哦,你上次一定是因為太接近藍若晴,被她詛咒了,才會肚子疼的。所以,我勸你以後和我們在一起,別再和她做朋友了。”

梁月蓉湊到安琪的耳邊,用低沉的嗓音佯裝成說悄悄話的模樣,然而她的話一字不落地傳進了藍若晴的耳中。

藍若晴的後背因此變得有些僵直,她抓緊自己的校服裙,隨即深吸一口氣。她鬆開手後,便宛如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走回自己的座位。

梁月蓉側過頭,冷冷地盯著她的背影,眼裏閃爍著陰狠的光芒。但是很快,她又換上一張友好的笑臉走進教室,並叫來幾個同學,大聲說道:“今天第一節是鋼筆書法課,我特意帶了我爸爸從國外買的墨水讓大家試試。”說著,她從書包裏拿出自己的鋼筆和一盒墨水放在書桌上。

同學們聞言,立刻拿著鋼筆圍了過去。

有人大聲叫道:“哇,月蓉!這墨水雖然好,但你的鋼筆才是大有來頭的吧!”

“嗬嗬。”梁月蓉得意地笑了兩聲,“你真是有眼光,這支鋼筆是前兩年我們一家人去德國的時候買的,這可是世界排名第一的品牌Mont Blanc哦!”

她的話引起大家一陣喧嘩。

大家興奮地七嘴八舌議論開來:“是真的嗎?我聽到過這個品牌的名字,但是從來沒有見過呢!”

“不愧是排名第一的品牌,這支鋼筆簡直就和鑽石一樣,都會發光呢!”

“月蓉,你爸爸一定很疼你,才會送你這麽貴重的東西,我好羨慕哦!”

……

“好啦!大家不用羨慕嫉妒啦!我們是同學,有什麽好東西,我一定會和大家分享的。”梁月蓉一邊說,一邊拿起墨水盒,“今天我不是帶了墨水給大家用嘛,都來試試吧!”

聽她這麽說,同學們都笑著道謝。

然而就在其中一個同學把鋼筆的筆尖伸進墨水盒內時,卻被梁月蓉阻止了:“等一下,你的鋼筆裏有沒有墨水?”

那個同學愣愣地看著她,半晌才答道:“有啊,怎麽了?”

“鋼筆裏麵有墨水的話,你就這樣伸進去一擠,不是把自己鋼筆裏原有的墨水擠進這個墨水盒裏了嗎?”梁月蓉拿過他的鋼筆,繼續說,“你應該把鋼筆裏的墨水都擠掉,再來加新墨水才對。”

同學們恍然大悟,朝那個同學笑罵了幾聲。

梁月蓉見狀,有些狡猾地眯起眼睛,微微一笑,說道:“我幫你把墨水擠掉吧。”

說完,她拿起一疊紙巾,緩緩朝教室後麵走去。

就在她站在垃圾桶前,用右手的拇指按住鋼筆內的上墨器,想把內膽裏的墨水擠出來時,手忽然一抖,鋼筆的筆尖驟然對準了坐在一旁的藍若晴。

一道濃黑的墨水在半空中畫了一道弧線,射向了藍若晴的身上。

教室裏傳來一陣倒抽冷氣的聲音,圍坐在梁月蓉座位邊的同學都震驚地看著這一幕。

藍若晴遭遇這突如其來的狀況,隻是下意識地抬起頭,怔怔地看著梁月蓉,霎時間似乎不知道應該如何反應。

隻見她原本潔白的校裙上已經飛濺了幾道濃墨的痕跡。

潔淨的白和髒汙的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那墨水像是有生命力的蟲子,在純棉的校裙上不斷地往四周擴散。

“天啊!我真是太不小心了!”梁月蓉尖叫了一聲,慌慌張張地拿著紙巾在她的校服裙上來回擦拭著,“對不起,弄髒了你的衣服,我幫你擦幹淨吧。”她雖然語帶歉意,但是臉上的表情透著一絲嘲諷。

她手中的紙巾像是和主人同仇敵愾般,將藍若晴裙上的墨水擴散得更寬廣了。那一片片墨跡仿佛一隻隻髒兮兮的手,印滿了她的校服裙,令她看起來十分狼狽。

同學們不明白梁月蓉怎麽會那麽大膽,怎麽敢和“噩夢小姐”那麽接近。

他們屏息觀察著藍若晴的表情,生怕她因此生氣給他們帶來噩運。

然而藍若晴隻是輕輕地按住梁月蓉的手,阻止她的動作,並垂下眼簾低聲說道:“沒關係。”

梁月蓉輕挑眉頭,鬆開拿著紙巾的手,任由紙巾掉落在她的身上,一臉無辜地說:“哎呀,我幹嗎要和你道歉呢?你既然是‘噩夢小姐’,那麽會給自己帶來噩運也是正常的吧。所以你可別怪我,別在心裏偷偷詛咒我哦。”

藍若晴沒有再說一句話,隻是拿起掉在身上的紙巾扔進垃圾桶裏,接著拿出課本,開始預習今天要上的新課程。

事情卻沒有因為她的息事寧人而結束。

班裏的同學見狀,對視幾眼,開始低聲議論起來。

“嘿,你們看,月蓉居然沒事。”

“藍若晴不是‘噩夢小姐’嗎?怎麽被人欺負之後會那麽冷靜?”

“也許真的像月蓉說的那樣,這不過是上天給她帶來的噩運吧。”

“你們想想,她平時給我們帶來那麽多麻煩,肯定會有報應的……”

“我每天來學校,隻要想到她坐在後麵,就覺得脊背發涼呢!”

“我也是啊!如果能把她趕走就好了!”

“沒錯!把她趕走!”

……

一時間,大家的情緒被點燃了。

有兩個同學大著膽子,學著梁月蓉那樣,拿著鋼筆走到藍若晴的身邊,將墨水擠到她的身上。

藍若晴沒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些吃驚地看著他們。

那兩個同學滿臉挑釁地看著她,說道:“藍若晴,拜托你臉皮別那麽厚好嗎?你明明知道大家都很不喜歡你,為什麽就不能離我們遠一點兒呢?”

“我已經坐在教室的角落裏,盡可能不和你們來往了,你們到底還有什麽不滿意呢?”藍若晴細聲問道。

“藍若晴,你是聽不懂人話嗎?”梁月蓉雙手抱胸,冷哼了一聲,“大家的意思是,請你離開我們的視線。說真的,隻要一想起你會為大家帶來噩運,我們就害怕得頭皮發麻!”

“就是說啊,你留在這裏隻會讓我們無心學習。”

“A班以你為恥!”

“滾出A班啦!”

“對!滾出去!”

……

在梁月蓉的煽動下,大家像是被點燃的爆竹,情緒激昂地大叫著,並把手中的鋼筆對著藍若晴,紛紛將墨水擠在她的身上。

有時候,人心就是這麽可怕。

它們是那麽膽小,一點兒風吹草動就足以讓它們恐慌,才會相信“噩夢小姐”的傳言,堅信藍若晴會給大家帶來噩運。

它們容易被操縱與感染,因此才會在梁月蓉的煽動下,想要化身審判者,用傷害別人的方式去消除恐懼。

它們從未發現,實際上最可怕的並非傳言中的“噩夢小姐”,而是那顆不辨是非、自私自利的心。

藍若晴一直生活在恐懼與不安中,她明白那些人的想法,因為她也曾經為了逃離這些痛苦而有過黑暗的念頭。但最後,因為善良,她越發理解大家,所以在大家的謾罵聲中,她毅然選擇了默默接受。

她就像一隻背負著沉重包袱的蝸牛,用沉默作為自己的外殼,抵擋一切危難。

突然,有人嚷嚷道:“安琪,當初就是‘噩夢小姐’害你肚子痛,這時候你還愣著做什麽?和我們一起趕走她啊!”

站在人群外的安琪忽然被幾隻手拉扯著,推搡到人群中間。

她呆滯地環顧四周。

好長一段時間,她隻察覺到周圍的同學朝她手中塞了幾支鋼筆,聽到大家躁怒的吼叫聲,除此之外,她根本無法思考。

不知道是誰在她背後推了她一把,她不得不踉蹌著走到藍若晴的麵前。

“把她趕走!”

大家像是喊口號一樣,不斷地叫著。

安琪猶豫地看著藍若晴。

從藍若晴的眼裏,她看到了期盼,似乎在希冀她能和別人不一樣。

然而她是那麽懦弱,害怕像藍若晴一樣被大家討厭和孤立。

在大家的慫恿下,她最終還是閉上眼睛,不再與藍若晴悲傷的雙眼對視,深吸了一口氣,學著其他人的做法,把墨水擠到了她的身上。

藍若晴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女生。

這個有著一張娃娃臉的女生,曾經那麽真誠地告訴她“我們是朋友”,但是這一瞬間,以前的一切恍若幻境,瞬間破裂成千萬塊碎片,一片片紮進她的心裏。

其實在這之前,她早已想過安琪會與她斷絕來往。

可是她沒有想到,自己始終算錯了一步,就像曾經那麽多次以為自己有麵對傷痛的勇氣,結果所有的心理準備都是徒勞的。

心髒傳來的那一陣陣鈍痛令她壓抑不住內心的委屈和悲傷,所有的酸楚化成了淚水,溢滿了她的眼眶。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頓時發出刺耳的聲音,這個聲音讓大家停止了動作,惶恐地看向她。

教室裏靜悄悄的,隻能聽見掛在牆壁上的時鍾發出“嘀嘀答答”的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藍若晴才輕聲說道:“對不起,請讓一讓,我要去把校服裙弄幹淨。”

她的冷靜讓大家覺得心裏發毛。

見她說完話便緩步朝教室外走去,大家都下意識地如同海水般向兩邊分開,讓出了一條一米多寬的通道。

就在她走出教室時,忽然被一個男生攔住了去路。

出現在她麵前的男生身材十分挺拔,剛接近她時,就遮擋住了清晨燦金色的陽光。

此時,他們之間的距離很近,近得她能夠嗅到從對方身上隱約傳來的溫暖的氣息;近得對方一開口,她便覺得那含笑的聲音像是在自己的心上炸開一般。

“早上好,若晴。”

藍若晴驚訝地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的俊美臉孔。

兩道英氣十足的劍眉下,是一雙即便是在黑暗中也清澈得仿佛會發光的淺灰色眼眸,他的唇角總是自然地勾起淺笑的弧度。

他就像一陣清風,一語一笑就能讓她的心瞬間春暖花開。

淩星海?

她不敢相信地在心裏低呼了一聲。

“其實我從幾天前就一直在辦理來聖輝學院的轉學手續,不過我想給你一個驚喜,才一直沒有告訴你。”淩星海淺笑著說道,“怎麽樣,見到我是不是很開心呢?”

藍若晴希望自己能夠對他的話回以一個肯定的笑容,然而她卻無法揚唇微笑,因為她的內心非常不安。

她曾經無數次向上帝祈求,不要讓她和淩星海在這種情況下碰麵,不要令她失去心裏最後一塊潔淨的領地。可是事與願違,上帝還是不肯給她一絲退路,偏要讓她在這麽狼狽的情況下與他相遇。

這就意味著,她守著的秘密就要暴露了。

這麽一想,她便覺得世界末日來臨了一樣。

淩星海也在這時察覺到她的異樣,他疑惑地打量著她,在看到她身上無數的墨水痕跡時,皺眉問道:“若晴,你的身上為什麽有這麽多墨水?”

他這一句溫柔的詢問令她的眼眶微微發熱。

她靜靜地看著她,眼眶中緩緩凝聚著一團潮濕的水汽,那水汽匯成一顆淚珠掛在她的睫毛上,微微顫抖。被她的牙齒狠狠咬住的下嘴唇泛著青白的顏色,就像她此時滿臉的蒼白,令人心疼。

她多希望自己能像普通的女生一樣,在脆弱悲傷的時候依偎在自己信任的人懷裏大聲哭泣。可她知道,她不是一個普通的女生,而是讓大家都覺得害怕的“噩夢小姐”。

她在學校裏的一舉一動,隻要落入別人的眼中,就會被當作勁爆的八卦立刻傳開。

所以她不能讓自己在這個時候落淚。

因為她不能讓別人知道,淩星海對於她來說是特別的存在。

她也決不會讓淩星海因為她被大家疏遠。

不了解事情始末的淩星海見她這副猶豫不決的模樣,不由得十分擔憂,於是更加體貼地問道:“你現在是不是打算回家換衣服?需要我陪你嗎?”他一邊說著,一邊脫下自己的外套。

藍若晴見狀,心裏頓時做了一個決定。

她深吸了一口氣,煩躁地瞥了他一眼。當他要把外套披在她身上時,她惡狠狠地推開他,吼道:“你幹嗎這麽多管閑事?我又不認識你!”

情急之下,她將措手不及的淩星海推得踉蹌了一步,外套因此落在地上,染上一層灰塵。

他愕然地看著她,眼裏寫滿了不解。

她卻沒有再看他一眼,而是從他身側繞過,留給他一個決絕的背影。

一直在一旁圍觀,雖然聽不清他們的對話,卻還是拚命想窺探他們關係的同學們見狀,都為淩星海覺得憤憤不平,有幾個女生甚至還用難聽的言語諷刺了藍若晴幾句。

藍若晴聽見她們難聽的話語,並沒有像平時一樣覺得悲傷難過,反而鬆了一口氣,在心裏暗暗道:太好了,幸虧我沒有拖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