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所以她對於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人

清晨,天空藍得像被水洗過一樣,幾朵潔白的雲在藍天中悠閑地飄動。

入秋之後的陽光如水晶般透明,絲絲縷縷灑落在葉尖泛黃的樹葉上。

幾縷陽光穿過樹葉間的縫隙,悄然淌入窗戶。

無數細小的灰塵在流光中起舞,像是在翩然舞動的小精靈。

此時雖是早自習,但是班主任還沒有進教室,一年級A班的教室裏亂哄哄的。直到不知道是誰喊了聲“老師來了”,大家才迅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並在五秒鍾內變身為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乖寶寶”。

不一會兒,教室門便被人推開了。

班主任站在教室門口,掃視了一番,才走上講台,用洪亮的聲音說道:“各位同學,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請大家先暫停手上的事情。”

大家一邊好奇地交頭接耳,一邊抬頭朝講台的方向看去。

班主任輕咳了兩聲,等大家都安靜下來後,才微笑著說道:“今天,有一位新同學來我們A班,接下來的日子,她將和大家一起學習。請大家用熱烈的掌聲歡迎她!”

話音剛落,同學們都興奮地伸長了脖子,猜測著新同學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在此起彼伏的掌聲中,一個身材高挑的女生走進教室,優雅地走到講台上。

隻見她穿著一條天藍色的裙子,襯得她的皮膚十分白皙晶瑩。

她有一頭柔亮的長卷發,用深藍色的緞帶攏起,披在右肩上。她有著令女生羨慕的精致五官——柳葉眉、閃亮的雙眸、挺翹的鼻子、嫩粉的嘴唇,她微笑的時候正好露出六顆如貝殼般的牙齒。

教室裏的掌聲更熱烈了,同時混雜著男生們的叫聲。

“大家好。”她的聲音如同風中的鈴鐺般清脆悅耳。

掌聲立即停了下來,而男生們也在一秒鍾之內屏住呼吸,認真地聽她說話。

“很高興能夠來到聖輝學院,認識一群這麽熱情的同學。對了,我忘記自我介紹了……”說著,她拿起講台上的粉筆,自信地說道,“我叫梁月蓉。”

這個名字像一個震天的雷在藍若晴的耳邊炸開,一直垂著頭看書的她猛地抬頭朝講台上看去。

梁月蓉!會是她嗎?會是那個在她的記憶中,無數次用尖利的聲音指責她給別人帶來苦難,無數次叫她滾出所有人視線中的女生嗎?

此時,講台上的女生正背對著她,在黑板上認真地書寫自己的名字——梁月蓉。

黑板上的三個字和她記憶中所看到的最恐怖的三個字重疊在一起,一筆一畫都不差,連書寫出來的韻味都一模一樣。

藍若晴的心重重地往下沉。

她屏住呼吸,隻覺得眼前一片灰暗,仿佛太陽突然從她的世界逃離,無論她怎麽苦苦哀求,它都不願意再施舍一絲光芒給她。

她多希望眼前的一切是一場夢,等她睜開眼睛之後,這一切都會消失。

但她知道那隻是她的幻想,所以她隻能像築起一麵銅牆鐵壁一般,將手中的書本豎起來放在自己的麵前。

她蜷縮著身體,躲在書本的後麵,像是拚命地想鑽進書縫裏,再把書蓋起來,永遠不需要暴露在所有人麵前一樣。

梁月蓉在黑板上寫好自己的名字後,轉過身接著說:“我曾在東城區的毓秀學院讀書,最近因為父母的工作需要,才搬到西城區。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希望大家能多多關照。”

同學們立刻歡呼起來,而掌聲也猶如雷鳴一般。

班主任伸出手製止大家過度熱情的反應,指著教室一側的空位說:“梁月蓉,你就坐在那邊的空位上吧。”

藍若晴側耳聽著梁月蓉從講台上走下來的腳步聲,鞋跟敲擊地板的聲音令她的心髒越縮越緊。

那些被掩埋在內心深處的記憶,像被人不慎挖掘到源頭一般噴湧而出,一點點地咬噬著她的大腦,令她頭疼欲裂。除了那些不堪的記憶,還有成千上萬個“怎麽辦”在她的腦海裏盤旋。在無邊的恐懼中,她隻覺得自己如同在無邊無際的海洋上飄搖,再也找不到岸。

早自習那短短的20分鍾,對於藍若晴來說,就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下課鈴聲響起後,同學們都朝梁月蓉圍了過去。

“月蓉,我剛才一直在看你的包,好可愛哦!”一個女生捧著粉紅色的菱格手提包,兩眼發光地說道。

梁月蓉優雅地回應道:“這是我媽媽今年去法國旅遊的時候給我買的。聽我媽媽說,這個包是限量版,全球隻有50個,有錢都買不到呢。”

“哇,好羨慕哦!”另一個女生伸手摸了摸包,像是怕自己的手弄髒了包一樣,很快將手縮了回去,然後好奇地問,“月蓉,你的房間是不是像電視劇裏的千金小姐的房間一樣特別大?有擺放了無數衣服、鞋子、包、飾品的更衣間,有幾十平方米的浴室,還有特別寬敞的睡房?”

“我確實有更衣間,但沒你說的那麽誇張啦。雖然我家是一棟花園別墅,但是也不可能把房間弄得和皇宮一樣啊。”

女生們聽到她這麽說,都忍不住發出了驚歎:“你居然住在花園別墅裏,好羨慕哦!”

“還好啦,我們家從東城區搬來西城區的時候,原本想買一間套房就行了,隻是我爸媽喜歡清靜,才在紫峰山下買了一棟別墅。”

“聽說那裏的別墅很貴呢!月蓉,你就是一個千金小姐啊!”

“大家別這麽說,其實我跟你們一樣,隻是普通的學生而已。”梁月蓉的眉眼間露出一絲得意,嘴上卻顯得十分謙虛。

在大家的追捧下,她繼續微笑著說:“如果以後大家需要場地舉辦派對,可以來找我哦!”

“真的嗎?太棒了!”

“月蓉,你太好了!”

嘈雜的聲音從教室的一角不斷傳來。

藍若晴仍舊躲在豎起的書本後,生怕有人會注意到她。

“若晴。”突然,有人站在她的麵前,伸手拿開她麵前的書本,不解地問,“你怎麽一直躲在書後麵?你瞧那個新同學穿得很漂亮,而且我剛才看了一下,她的包裏有很多新奇的東西,不如我們過去和她打個招呼吧!”

她緊張地抬頭一看,看清對方是誰後,才暗自鬆了一口氣,然後輕輕地搖了搖頭。

“哦,對了,你不喜歡湊熱鬧的。”安琪想了想,笑著說道,“那我過去打聽一下八卦,等會兒吃午飯的時候再跟你說!”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同時調皮地眨了眨眼睛。

藍若晴沒有回答,隻是拿過安琪手中的書,再一次將自己隔絕在所有人的世界外。

安琪沒有察覺到她的不妥,興致勃勃朝人群中走去。

然而她走了兩步之後,腹部驟然感覺到一陣劇烈的疼痛。

她倒抽了一口冷氣,然後迅速用雙手按住痛的地方。從腹側不斷傳來的疼痛牽著她的神經,她咬著牙,好一陣才從喉嚨中發出細微的求助聲:“若晴……好疼……”

那輕得幾不可聞的聲音被周圍的談話聲所掩蓋,而藍若晴卻聽得一清二楚。她放下書本,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此時,安琪正滿臉痛苦地捂著肚子。她的額頭上布滿了豆大般的冷汗,眉頭皺成一個“川”字,血色從她的臉上退去,就連嘴唇也變成了難看的青灰色。

藍若晴還來不及反應,安琪已經支撐不住,微微一晃便倒在了地上。

“咚!”

巨大的聲響讓大家都停止了交談,詫異地轉過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頓時,教室裏爆發出了刺耳的尖叫聲。

大家都亂成了一團,不停地和周圍的人對視,詢問“怎麽辦”,隻有一兩個男生當機立斷,跑出教室找班主任去了。

“安琪!”藍若晴大叫著,快步走到安琪身邊,蹲下身子,用手小心地觸碰她冰冷的臉頰,並緊張地問,“你怎麽了,還好嗎?”

冷汗將安琪的眼睫毛浸濕了,她費力地睜開眼睛,嘴唇微微一動,卻始終說不出半句話來。

藍若晴伸出手握住她的手。

淚水在安琪的眼眶裏凝聚,濕潤了黑珍珠一般的雙眼。

“安琪,不要怕,你一定不會有事的。”藍若晴的身體不停地顫抖,連聲音也跟著顫抖不停。

不久,班主任快速跑進了教室。

班主任將安琪扶著坐起來,冷靜地問道:“安琪,你怎麽了?”

安琪伸出手指著腹部的側麵,許久才吐出一個字:“疼……”

“應該是吃壞肚子了。”班主任猜測道,然後對身後的一個男生說,“幫我打急救電話。”

男生應了聲“好”,便走到一邊迅速地撥通電話,並和電話那邊的接線員說清了位置。

就在大家都關心安琪的情況時,有人卻走到所有人的中間,嚴肅地說:“我想不隻是肚子痛這麽簡單。”

大家抬起頭,驚訝地看著突然出聲的梁月蓉。

隻見她滿臉惶恐,指著滿眼含淚的藍若晴,用尖利的聲音說:“這一切都是因為她這個噩夢小姐!”

她的話讓大家感到不解和驚訝,所有人的視線立刻順著梁月蓉手指的方向落在藍若晴的身上。

她一下子像暴露在日光下一般,無處遁逃。

她抬起頭,用哀求的眼神看著站在她麵前居高臨下的梁月蓉。

梁月蓉卻不為所動,仍然大聲地向大家說明:“從很久以前起,她就是所有人的噩夢,無論她去哪裏,都會帶來無窮無盡的災難!”

她的話如同一顆重磅炸彈,震撼著所有人的心。

大家用好奇的目光看著藍若晴,並屏息凝神等待梁月蓉將事情的真相告訴他們。

藍若晴孤立無援地站在所有人的中間,怔怔地看著梁月蓉。

站在她麵前的女生猶如麵目猙獰的惡魔一般,用有著尖利指甲的手指指著她,大聲說道:“因為她是殺人犯的女兒,任何人隻要靠近她,就會被她詛咒。”

大家聽到後,紛紛“哇”地大叫一聲,並後退了幾步,竊竊私語起來。

陽光穿過窗戶,絲絲縷縷灑落在藍若晴的身上。

然而此時,她卻覺得自己仿若站在一塊巨大的寒冰上,被寒冷一點點地侵蝕。

血色慢慢從她的臉上退去,原本白皙的臉頰顯出一絲病態的蒼白。

她緊緊地握著拳,卻仍舊難以平複內心的紛亂,因為那個她辛辛苦苦掩藏的秘密最終還是被揭穿了。

那個她想逃離的噩夢又一次開始了。

不久之前,“藍若晴”這個名字如同角落裏的塵埃毫不起眼。然而這一天,它卻成為“聖輝學院”出現頻率最高的三個字。

幾乎所有人都像親身參與了這個名字的主人的人生一般,繪聲繪色地談論著她的過去。

“喂,你們知道A班那個叫藍若晴的女生嗎?”

“當然啦!今天學校傳得沸沸揚揚,他們說她是殺人犯的女兒哦!你們說這是不是真的?”

“聽說這個內幕是藍若晴以前的同學爆出來的,當時她也在場,A班的人說她,她沒有反駁,所以應該是真的。”

“好可怕啊,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他們還說,以前認識她的人都叫她‘噩夢小姐’,無論她去哪裏,都會給大家帶來很多災難。據說她在上中學的時候和同學一起上體育課,就有人因為她從單杠上摔下來,而且還摔壞了腿……”

“我還聽他們說,之前東城區的毓秀學院發生火災就是她引起的。”

“不會吧?那我們豈不是很危險?”

“是啊,今天早上她的朋友肚子疼得在地上打滾呢。”

“但是我聽人家說,那個女生隻是吃壞了肚子啊。”

“你太天真了,我想那個女生一定是因為和‘噩夢小姐’做朋友,才被噩運纏身。”

“嗯,我也這麽覺得。”

一時間,“藍若晴”這個名字在流言蜚語的快速傳播下,與“噩夢小姐”徹底畫上了等號。

藍若晴心緒不寧地度過了一個難眠的夜晚。

當太陽趕走了漫長的夜晚,清晨的陽光籠罩著整個城市時,她從**爬起來,做了一頓豐盛的早餐。和媽媽吃完早飯後,她便提著背包搭乘七路公交車前往學校。

一切如同往常一樣,讓她以為昨天所發生的一切隻不過是一場夢,而在現實中,她的人生根本沒有經曆過一絲變化。她仍舊是那個毫無存在感的沉默女生,除了自己的好朋友安琪,再也沒有人會把視線落在她的身上。

盡管她在心裏不斷以“那隻是一場夢”來安慰自己,但當她進入校園之後,她用來支撐自己的幻想,終究還是被從四麵八方投射過來的詭異目光粉碎了。

她鼓起僅剩的一點兒勇氣,艱難地走進教室。

當她出現在教室門口時,原本喧鬧的教室立即安靜下來。

她垂著頭,緩步穿過通道,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她能夠察覺到,周圍的同學在她靠近的時候,就像看到洪水猛獸一般快速後退了幾步。

她的座位在靠窗的最後一個位置,當她走到整排座位的末尾時,才發現自己的課桌被移到了教室後麵的角落裏,連最近的課桌都足足離她的課桌有一米遠。

眼前那張被隔絕在圈子外的課桌像是她人生的縮影——隻有孤獨願意陪伴她。

藍若晴略微側過頭,掃了身旁的同學們一眼。

那一張張熟悉的臉孔此時都寫滿了猜測、猶豫和恐懼。

日光下,窗外的樹木在教室的地麵上留下幾個猙獰的黑色影子。

清晨的風吹動樹木,影子在地上不停地搖晃,猶如從地獄爬出的魔鬼,慢慢地朝女生單薄無助的身影靠近。

所有人的臉與地上的樹影交疊,仿若變幻出無數隻手,將她推進了冰窟裏。

一股寒意從她的心髒蔓延到四肢百骸。

如果是其他人,在這種難堪的情境下早就委屈得落淚了,然而藍若晴始終沒有流淚。

或許她不想讓別人看到她的脆弱,又或許她的淚水已經被這寒冷所凍結了。

她隻是默默地回過頭,一聲不吭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安靜地拿出文具和課本。

上課鈴聲也在此時響起。

大家麵麵相覷了一陣,隨後都小心翼翼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等待老師來上課。

異常的氣氛令班主任走進教室後便立即抬起頭環視教室裏的情況。

當他看到藍若晴遠遠地坐在教室的角落裏時,他輕咳了幾聲,說道:“若晴同學,你坐回原來的位置吧。”

藍若晴低聲答道:“老師,不用了。”

班主任看著她始終垂著的腦袋,想再說些什麽,卻在其他同學抗拒的目光下想起了關於藍若晴的傳言。最終他放棄了勸說,轉身在黑板上寫好今天的課題,開始上課。

大家見狀,紛紛鬆了一口氣。

藍若晴翻開課本,拿起筆開始抄寫筆記。

筆尖觸碰到書頁的時候,她的手微微抖動著,畫出一條歪歪扭扭的細線。

她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在眼眶中凝聚,然後悄然落下。

晶瑩的淚珠落在泛黃的書頁上,化開一個圓形的水斑。

沒有人發現她的悲傷,所有人都離她那麽遙遠,所有人都背對著她,不願意去了解她的內心。

沒想到她費盡心思想要改變命運,到頭來還是回到了原點。

也許大家說的沒錯,她確實是“噩夢小姐”。

如果不是的話,為什麽她終究還是擺脫不了這場噩夢呢?

正午,幾絲清涼的風吹散了空氣中的悶熱,偶爾有幾片樹葉從樹枝上脫落,在半空中飄**,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

藍若晴捧著便當盒坐在樹下,仰望著頭頂上的樹木。

層層疊疊的樹葉有著深淺不一的顏色——墨綠、暗綠、青綠、湖綠、水晶綠……各種顏色交織成的綠蔭猶如一顆巨大的綠色寶石,在日光的照耀下,閃爍著柔和的光芒。

望著這塊“綠色寶石”,她的腦海裏閃現出一張可愛的笑臉。

她垂下頭,靠在粗糙的樹幹上,輕聲說道:“大樹,你知道安琪現在怎麽樣了嗎?”

樹葉在風中發出“沙沙”的聲音,似乎在回答她的話。

“想知道她怎麽樣,去看看她不就清楚了嗎?”身後突然傳來的聲音讓藍若晴嚇了一跳。

她轉過頭看著身後的大樹,正想問“大樹,你會說話嗎”,卻聽見一陣嬉笑聲:“你不會以為剛才是那棵樹在跟你說話吧!”

她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此時,一個男生正坐在圍牆上,笑眯眯地看著她。

陽光籠罩著他的身體,在他的身上勾出一層柔亮的光暈。

他看著一臉呆怔的藍若晴,用手撐住身體,從圍牆上一躍而下。

“炎迪亞?”藍若晴詫異地問朝她走來的男生,“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今天聽到一些關於你的傳言,有些擔心,就過來看看你。”炎迪亞坐在她的旁邊,側著頭仔細地看著她的臉。

藍若晴垂下頭,不想讓他看清她此時的表情,然而炎迪亞早已發現她的眼眶微微泛紅,眼睛像被水浸過一般泛著水光。

不想令她難堪,於是他體貼地別過臉,用輕柔的聲音問道:“你還好嗎?”

她恍若沒有聽到一樣,默不作聲。

周圍靜悄悄的,隻剩下風吹動樹葉發出的聲音。

許久,藍若晴自嘲地笑道:“炎迪亞,你說的沒錯。紙是包不住火的,除非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否則不管我怎麽掩藏,都無法抹掉過去的痕跡……”

炎迪亞皺起眉頭,忍不住用手指輕輕地敲了一下她的腦袋,沉聲說道:“藍若晴,我沒想到你是一個這麽懦弱的人。”見她惱怒地瞪著他,他扯著嗓子,學著她的口氣說,“像你這樣的人怎麽會體會我的心情?我知道你肯定會這麽說。沒錯,我確實無法體會你的心情,但是你不能質疑我想要幫助你的真心。我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希望看到你難過的人,藍若晴,你就不能敞開心扉相信我嗎?”

藍若晴聽他說完,微張著嘴巴,怔怔地看著他。

一股腦兒將心底的話都說出來之後,炎迪亞才意識到自己剛才過於激動了,雙頰霎時浮現出兩抹淺淺的紅暈。

他立即咳嗽了幾聲,佯裝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然後扭過頭,希望初秋的清風能夠吹散他臉上的躁熱。

“哎喲,我還在想,這個時候到底是誰竟然不怕詛咒,敢坐在‘噩夢小姐’的身邊呢。”

聽到不遠處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藍若晴和炎迪亞同時抬頭,便看見穿著粉紅色連衣裙的梁月蓉邁著優雅的步子朝他們走來。

隻見她停在離藍若晴五步遠的地方,挑眉說道:“炎迪亞,你不會因為離開東城區後太想念以前的同學,才會和‘噩夢小姐’變得這麽友好吧?難道你忘了她曾經給我們帶來的那些噩運嗎?”

炎迪亞站起身走到她身邊,眯起雙眼,聲音低沉地說道:“原來把若晴過去的事情公告天下的人就是你。梁月蓉,沒想到你還是和以前一樣那麽陰險。”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梁月蓉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提高音量反問道,“我隻是提醒大家不要接近殺人犯的女兒,我有做錯任何事情嗎?”

“梁月蓉,我早就看清你的真麵目了,所以你無需在我的麵前裝模作樣。”

梁月蓉皺起眉頭,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幾遍之後,不解地說道:“炎迪亞,我記得你以前看到大家排斥藍若晴時都是不聞不問的,難道你從火海中逃生之後被燒壞腦子了?”

“那是因為以前的我是個笨蛋,竟然會聽信謠言,以為是若晴害得我的朋友摔壞了腿,才會任由你們欺負她。但是當她從火海中把我救出來之後,我才知道她是一個善良的人。即便是一個從未對她伸出援手的人,她都能奮不顧身地撲進火海,把他救出來。是若晴的善良喚醒了我的良知,所以對於我來說,她是非常重要的人。”說著,炎迪亞用冷得如同北極冰雪般的語氣說道,“梁月蓉,我在這裏警告你,不要再傷害若晴,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他憤怒的眼神讓梁月蓉如同被火燙到一般,嚇得後退了兩步。

她看著被炎迪亞護在身後的藍若晴,眼裏閃過一絲怨毒的光芒,隨後冷哼一聲,轉身離開了。

“喂,你還沒回答我呢!”炎迪亞正打算追上去,卻被藍若晴拉住了。

她衝他搖了搖頭,說道:“謝謝你為我解圍,但是午休時間快過去了,你還是回學校吧。”

“藍若晴,我是在幫你,你居然趕我走。”炎迪亞氣惱地瞪了她一眼,最終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垂下肩膀,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你不管怎麽被欺負,怎麽被毀謗,都隻會一味地忍氣吞聲,才會不斷陷入困境。你明明知道,如果不是梁月蓉胡言亂語,你也不會被大家排斥到這種地步。”

“以前大家確實因為我受了很多苦難,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藍若晴垂下眼簾,低聲說道,“我根本無法阻止她將我的過往說給別人聽,更不想為了隱藏過去製造更多的麻煩。”

炎迪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後才輕歎一聲:“若晴,我想我看錯你了。”

“什麽?”藍若晴不解地問道。

“原來你一點兒都不懦弱。”他說,“你的身體裏原來蘊藏著我想象不到的勇氣。這勇氣源自你內心的善良和純真,並非為了你自己,而是為了別人。正因為如此,你才會在被無數人排斥和欺負之後,非但沒有埋怨與仇恨,反而擔心自己為別人帶來痛苦和煩惱。若晴,這樣的你在我眼裏就像一顆散發著耀眼光芒的珍貴寶石。”

他的聲音很輕柔,就像在濕冷的黑暗中擁住她冰冷身體的懷抱,用溫暖驅趕她身體裏所有的寒冷;又像一陣散發幽香的幹爽的風,撫摸著她的臉頰,拭去她眼角的淚水。

藍若晴訝異地看向他時,他已經走到牆邊,靈活地躍上了圍牆。

他背對著她坐在圍牆上。

“炎迪亞。”她突然出聲叫住他。

他側過身看向她。

日光下,她隱約能看見他的耳朵和臉頰正微微泛紅,似乎為素來大大咧咧的他竟然一口氣講出這麽一大段溫柔的話語感覺羞澀。

麵對這樣的他,她的心驟然變得柔軟。

她朝他展露笑顏,說道:“謝謝你。”

中午燦爛的日光穿透樹枝間的縫隙,落在她如瀑布般的發絲上,晶亮得如同透明的淺金色水晶。

她的劉海隨著她仰起頭的動作自然地垂在兩側,露出她光潔飽滿的額頭。幽黑的眼眸猶如浸泡在水中的黑寶石,閃爍著動人的光芒。

初秋的風吹落片片黃葉,像身穿飄逸舞裙的精靈在空中翩然起舞,她輕柔的話語也隨著這陣秋風送入他的耳中。

那清靈的聲音猶如一根潔淨的羽毛,輕輕地掃過他的耳膜,那種微癢的感覺一直蔓延到炎迪亞的心髒深處。

他怔愣了一會兒,忍不住繼續說道:“若晴,一個人的光芒是無論如何也掩藏不住的。我相信,總有一天大家會知道你的善良和純真,不會再被傳言所迷惑。但是在那之前,不管你遭遇什麽事情,都要告訴我。雖然我無法體會你的心情,但至少我能夠聽你傾訴。我保證,我一定可以成為一個非常優秀的垃圾桶。”

說完,他露出一個明亮的、幹淨的、連太陽都為之失色的燦爛笑容。

他話語中的篤定令藍若晴在那一瞬間對未來再次抱著希望。

她還來不及說一句感激的話語,他已經從圍牆上一躍而下,並說道:“若晴,今晚見。”

晚上,炎迪亞如同往常一樣,準時出現在藍若晴家的夜宵攤幫藍媽媽的忙。

不可否認,這段時間因為他的幫忙,藍家的夜宵攤多了一些年輕的女性顧客。他的勤快和爽朗也贏得了客人們的一致好評,甚至連藍媽媽都快被他打動了,屢次向藍若晴暗示“遇見這種好男生你就別挑剔了,考慮一下吧”。

因為這天中午發生的事情,藍若晴終於不再抗拒他的靠近,默默地接受了他的幫助。

隻是當她回憶起他第一次來夜宵攤的時候,和她說“我也不想當你的朋友啊”這句話時,內心不免充滿了疑惑——

既然他不願意和她做朋友,為什麽會在她悲傷的時候那麽溫柔地安慰她?如果隻是為了曾經被救想要答謝她,一句“謝謝”就已經足夠了,為什麽還要堅持來這裏幫忙?

炎迪亞卻察覺不到她心裏的那些疑問,每次他的目光和她探尋的目光相遇時,都會朝她揚起一抹陽光般炫目的笑容。

刹那間,夜市裏的燈光似乎全部匯聚在他的眼睛裏,明亮得能掃除她深藏在心中的灰暗。

藍若晴臉上一燙,隨即垂下頭,一邊收拾亂糟糟的桌子,一邊嘀咕:“真是奇怪的家夥。”

隔天,安琪的座位仍舊是空的。

同學們紛紛討論她的病情,繼而又將話題的矛頭指向藍若晴。

麵對大家的指指點點,藍若晴默然承受。

她原本就不是一個愛說話的人,此時麵對大家異樣的目光,她顯得更加沉默寡言。她就像一個堅硬的鐵桶,不管外麵的人如何敲打,她都冷冷地不做任何回應。

盡管她的心裏始終因為大家的敵視而感到酸楚,但她現在最擔心的是安琪的病情。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放學,藍若晴收拾好東西,快步離開學校,朝安琪的家走去。

安琪的家在一處靜謐的居民區,區內的街道縱橫交錯,猶如一張蜘蛛網。

安琪曾畫過一張從學校去她家的地圖給藍若晴,在這張簡單的地圖的指示下,藍若晴很快便找到那棟漂亮的花園式兩層樓房。

她收起地圖,站在鐵門前,往裏麵張望了一會兒,最後才鼓起勇氣按下門口的電鈴。

她緊張地等待了大約一分鍾,門內傳來一陣腳步聲。

隨著一聲“來了”,屋子的紅木門被打開,一個穿著白色圍裙的女人從屋內走出來。

那個女人將一頭柔軟的卷發紮在腦後,並隨意地綰成一個發髻,幾絲卷發垂在她的臉側,令本來就有一張娃娃臉的她顯得更加年輕。

藍若晴看著那張眼熟的娃娃臉,一下子便能確認眼前的女人肯定是安琪的媽媽。

安琪媽媽穿上室外拖鞋,走下台階朝她走來。

她在安琪媽媽開口詢問之前道明了自己的身份和來意:“阿姨,您好。我是安琪的朋友,她已經兩天沒來學校了,我很擔心她,所以過來探望她。”

“原來是小琪的朋友。”安琪媽媽笑著打開鐵門,惋惜地歎了口氣,“可惜你來得不是時候,小琪喝了藥剛剛才睡著。”

聽了她的話,藍若晴沉默了一陣,最後深吸一口氣,用期盼的眼神看著安琪媽媽,請求道:“阿姨,我能進去看看她嗎?我不會吵醒她的,我隻要看她一眼,知道她沒什麽大礙就好了。”

“這……”安琪媽媽為難地瞟了屋內一眼,然後笑道,“你真是有心了,但是安琪向來睡眠比較淺,希望你能體諒。不過你不需要那麽擔心,因為安琪的病已經快好了,隻是還有點兒虛弱,需要多加休息。時間也不早了,你還是先回家吧。如果你還不放心,可以留下你的聯係方式,等她醒了給你打電話吧。”

看到安琪媽媽的表情,藍若晴似乎明白了什麽。

她朝安琪媽媽搖了搖頭,笑道:“聽到您說她現在好多了,我就沒什麽可擔心的了。如果她醒了,請您代我告訴她,要好好休息,養好身體。”說著,她從包裏拿出一個漂亮的筆記本,遞給安琪媽媽,並說道,“阿姨,這是我幫安琪抄寫的筆記,麻煩您幫我交給她。”

安琪媽媽趕忙伸手接過筆記本,眼裏閃過一絲不忍和尷尬:“對不起,害你白跑一趟;還有,我替安琪謝謝你。”

藍若晴微微一笑,輕聲說道:“這不算什麽,因為我們是朋友啊。”說完,她和安琪媽媽說了聲“再見”,便轉身離開了。

走了幾步,身後傳來紅木門被關上的聲音,她下意識地回過頭朝二樓的窗戶看去。

隻見窗簾不知道被誰拉開了一道縫隙,有人從縫隙中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在與藍若晴的眼睛對上時,那人立刻慌張地躲進了一片漆黑的屋子裏,並把窗簾拉得嚴嚴實實。

“安琪……”一陣陰冷的秋風卷起枯黃的落葉,在她的腳邊打了個旋,“是你嗎?”

藍若晴的低聲呢喃被掩蓋在“簌簌”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