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幽暗大沼地
01
黑發的男人，聞聲抬頭看向我們。
“怎麽會是你？”
我喜出望外。
這個人居然就是在酒館裏，一拔劍，就替我解了圍的黑發劍士。
他穿著簡樸的灰色騎士服，身前燃著一堆篝火，正在烤魚。那把銀色的長劍就放在他的手邊，男人臉上的表情十分悠閑，仿佛不是被困在這四處無人的淺灘上，而隻是來這裏散心賞風景。
“你是誰？”他看了看我，眉頭微皺，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我。
“是我呀！”我連忙指著自己的臉，生怕他想不起來，“我叫蘿拉，那天在索曼村的小酒館，我和我的朋友被幾個無賴圍住，是你幫了我的忙！”
他又想了想，露出一絲了然的神情，微微一笑：“哦，蘿拉你好。”
“對對！大劍客，那天還沒有來得及好好感謝你！”
我激動得要命，要知道我對他的劍法，可是崇拜得不行。沒想到居然可以在這裏遇見他，真是太好了！
“不用客氣。”男人擺擺手，拿起地上的樹枝，挑了挑他眼前的火堆，“不過是個舉手之勞。”
薔薇在一邊聽我們說話，奇怪地扯了扯我的衣角：“大姐姐，你們認識嗎？”
我連忙點了點頭。
“那這個大哥哥，叫什麽名字啊？”
薔薇似乎對黑發劍士也很有好感，湊過來問我。
我一愣，這才想起來，我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我有些尷尬地笑：“這不是還沒問嘛……”
“叫我夏取吧。”
他隨口告訴了我們他的名字，拿起一條烤好的魚，從腰間拔出一柄銀質的小匕首，細細去除著魚骨。
薔薇已經乖巧地蹲在了他的身旁：“夏取哥哥，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我跟你說……前麵就是幽暗大沼地，很危險的哦！”
“明明知道危險，你們跑來幹嗎？”夏取笑著逗她，“難道說，你們因為這裏的魚很好吃，所以也來釣魚？”
我看了看四周，除了水就是一片野草的鬼地方。薔薇是小孩子所以會覺得很漂亮，我可不這麽覺得！
原來夏取並不像我起先認為的那樣，是個不苟言笑的人。
他還挺有意思的。
“薔薇的家在藍度，我們順路帶她一程。”我向他解釋，“我們馬上就要去幽暗大沼地了。”
“為了回家，薔薇不怕危險！”薔薇也連忙點頭。
“原來是這樣。”夏取聽完，摸著下巴想了想，“我聽說藍度是個富裕的國家，那邊富人一定很多，需要自由傭兵的地方應該不少……”
“是啊是啊！”薔薇不等夏取說完，已經高舉著兩根指頭，一臉得意地搶著說道，“我那時候從藍度跑出來，就在市場上請了兩個自由傭兵哦！”
雖然從酒館老板那裏聽說，夏取多半就是自由傭兵，可是確認了他的身份，我還是有點吃驚。
薔薇的話，讓我知道，她之前所說的幫手，就是自由傭兵——原來他們為了酬金，真的什麽都敢做啊。
我親眼見識過夏取的本領，要不是現在身無分文，我倒真想把他雇下來。
“那你真是很有錢！”夏取笑了笑，熟練地說道，“一個自由傭兵三天的酬勞，就是一塊納比斯銀幣。小姑娘，你如果現在雇傭我，我可以給你打個不錯的折扣哦！”
大概是因為談到了生意，夏取的態度顯然熱情了起來。一看他推銷著自己的樣子，應該幹這行的年頭也不短了。
我暗暗吐了吐舌頭：這個價碼，還真是不便宜耶！
一個普通的納比斯通幣，就可以購買三大袋的麵粉，或者一個星期的麵包。而一個納比斯銀幣，可以換取整整十五個納比斯通幣。
薔薇被他這麽一問，先前得意的神色，一下子變得沮喪：“我之前帶的錢，都在這一路上花光了……不然我幹嗎要老老實實回家啊？”
難怪這小家夥要找上我和夜昕，原來是因為自己沒錢回家。
我有點好笑，又覺得薔薇雖然表現出與年齡不符合的老道，到底也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孩子。
夏取也挺遺憾地：“那就沒辦法了，我可以是要賺錢才能生活的。”
我拍了拍薔薇的小腦袋：“我看夜昕也差不多弄好了船，我們跟夏取道別吧。”
“謝謝你之前在酒館幫助我。”我笑著跟夏取道謝。
既然知道他是個自由傭兵，我們又沒錢雇傭他，還是抓緊時間上路，不要耽誤他的生意了。
誰知我們走了幾步，夏取忽然從後麵追了過來。
“等一等！”
我轉過身感到有些奇怪，隻見夏取拿著自己的銀劍，似乎思索了一下，才開口說：“我最近的運氣不好，被一個麻煩的家夥給纏住了，一單生意都沒接到。既然你們要去藍度，不如我也去那裏碰碰運氣。”
薔薇一聽，不等我答應，已經眉開眼笑地跑過去，抱住了夏取的胳膊：“我以我小薔薇的名譽擔保，夏取哥哥你去藍度的決定，絕對是明智之極！”
“可是，我們沒有錢給你報酬。”我有些為難。
夏取擺了擺手，一臉隨意地說：“既然是我要搭你們船，當然不能要你們的報酬，也不算是你們雇傭我。”
我沒想到，天上居然真的會掉餡餅！
我們三個一起回到淺灘邊，夜昕已經把船推到了另一邊的水麵上，正在往船上裝行李。
我遠遠跑了過去，一邊喊道：“夜昕，你看我帶回了誰做幫手！”
夜昕轉頭，目光正好落在夏取的身上。
他有些疑惑：“是那天在酒館的人？”
“是啊！夏取是自由傭兵，他願意保護我們到藍度……而且不收報酬哦！”我湊到夜昕的耳邊，壓低了聲音說，“他很貴哦。”
夜昕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夏取，搖頭回答：“我看不出這個人的真實身份，但是他的氣質告訴我，他不是一個簡單的劍士。”
夜昕似乎很懷疑夏取的身份，而夏取的表情，則要坦然得多了。
他們對視了一會兒。
夏取微微挑眉，竟然主動走過來拍了拍夜昕的肩膀：“兄弟，放心吧。我隻是個收錢辦事的生意人！”
夜昕的臉色一變，他跟我說話的聲音明明很低，還是被站在對麵的夏取聽到了。
我怕他們鬧得不愉快，連忙打圓場：“好啦好啦！夏取在酒館幫過我們，就算是欠他一個人情，既然我們連薔薇都帶上了，也不差夏取一個。”
薔薇也立刻來幫忙，一手牽著夏取的衣角，一手拉住了夜昕的袖子：“夜昕哥哥，我看夏取哥哥不是壞人，不如我們幫幫他吧？”
夜昕皺了皺眉頭，終於沒有再表示反對。
我們四個人坐回了船裏，小船一下子多了個人，顯然吃重不少。幸好之前夜昕沒有貪便宜，這船足夠結實。
“女士應該受到優待，幹活的事情，就讓男人來。”
夏取一點都沒有劍士的架子，笑著接過我手裏的船槳，和夜昕一左一右，劃動著水流繼續前進。
船又滑行了一會兒。
我和薔薇坐在船尾，忽然聽到夏取說：“前麵就是幽暗大沼地了。”
所有人都抬頭看了過去。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我還是感到一陣心驚：隻見湖泊的盡頭，是一片漆黑，天空連接著水麵，也變得像是被墨汁染透了一般可怕。
“大姐姐，我記得……那邊就是大沼地了。”原本還有說有笑的薔薇，也是臉色慘白，小聲附和著夏取。
此時雖然還是白天，天空中的烏雲卻越來越濃，仿佛要黑壓壓地跌落下來；四周的湖水，也漸漸變成了黑色，越往前，就越發濃稠。
船明明是逆流，卻不再需要船槳劃動，自己就往那個方向駛去了。
我不由得產生了一種錯覺——我們正在被一張黑洞洞張開的大嘴，用力吸進去。
“夜昕——”
我下意識喊出這個名字，手指死死抓住了船舷，背心冒出冷汗來。
“蘿拉，別怕，有我在這裏。”夜昕回頭，有些擔憂地看了我一眼，又扭過頭去，全神貫注盯著前方。
“姐姐，好黑……”薔薇緊緊靠在我的懷裏。我知道，她跟我一樣，都被這奇異的景象，給嚇壞了。
四周的水，終於完全變成了黑色的泥漿。
船身開始慢慢抖動，似乎在那泥漿的下麵，藏著什麽怪物，隨時都會把船給掀翻一樣。
“不管發生什麽，都不要慌張！”夏取的神情，也跟著緊張起來，卻沒有一丁點害怕的意思。
越靠近那片黑色的濃雲，船身就抖得越厲害。
我忽然感覺身下一沉，整個人已經跟著小船，迅速朝前衝了出去！等我意識過來，才發現自己竟然滾到了船頭，還好被夜昕抱住了。
“抓緊！”
夜昕的聲音。
我隻感覺到耳邊“呼呼”的風聲，船飛快朝前衝刺。身後的薔薇尖叫著，似乎被嚇得不輕。
那撲麵而來的黑雲，終於完全覆蓋了我們頭頂上方的天空！
不知過了多久，小船終於慢慢停了下來，靜靜漂浮在了水麵上。四周安靜得出奇，在這個黑暗的地方，似乎連聲音都被什麽吞噬掉了。
所有人都從剛才船身劇烈的動作中，慢慢回過神來。我埋頭在夜昕的懷裏，他緊緊抱著我，不知道是誰的心跳，砰砰直震耳膜。
“沒事了。”
夜昕忽然開口，把我扶起來。
我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還好你剛才抱住了我，不然我就被甩出去了。”
“不會的，我會抓住你。”
夜昕看著我，眼神裏有不容置疑的堅定。
我想起剛才的心跳聲，耳根莫名燒了起來，連忙扭頭看向周圍。
光線昏暗的視野裏，頭頂的烏雲似乎已經跟黑色的大沼地，連成了一片，放眼望去，看不到邊際。
“看樣子，我們已經正式進入幽暗大沼地的範圍了。”夏取一手拿著銀劍，警惕地觀察著周圍。
“可是這裏除了很安靜，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可怕啊。”我雖然嘴裏這麽說，卻還是緊緊靠著夜昕。
“薔薇怎麽了？”夏取忽然看向船尾。
可憐的小薔薇臉色發白，顯然還沒有從剛才的驚險中，回過神來。
“你不是穿過一次幽暗大沼地嗎？”我隻好把她抱起來，有些奇怪地問道，“怎麽還嚇成這樣子？”
薔薇一下子抓住了我的胳膊，還在嘴硬：“你在我麵前就這麽‘咻——’地一下飛了出去，我能不嚇壞嗎？你知道嗎，這下麵的水，其實是萬年的泥漿，如果掉下去，哪怕是一根羽毛，也會被拖進潭底的！”
我聽完她的話，仔細去看船邊的黑水，果然是會害人陷進去的沼澤的樣子。
02
“那現在怎麽辦？這裏到處都是一樣黑，往哪裏才是出口啊？”
我問大家的意思。
夏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肯定不能往中央劃，我們順著沼澤的邊緣，往南麵一直劃，應該會越來越靠近洪都拉平原。”
“按照地圖上來說，的確是這樣子沒錯。”我點了點頭，“可是，你知道哪裏是南麵嗎？”
夏取一愣。
夜昕忽然抬手指了一個方向：“那邊。”
“你怎麽知道的？”我和薔薇異口同聲地問道。
夜昕已經拿起了船槳，開始用力劃水：“剛才衝進來的時候，我一直在留意著船身和水流方向的改變……就是怕找不到出路。”
我聽完他的解釋，不由得意起來：夜昕不愧是夜昕，關鍵時候，隻有他從來不讓我失望！
“我想起來了！”
薔薇眨了眨眼睛，忽然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埋頭開始擺弄起了。
我好奇地湊過去看，原來是一個懷表樣子的小圓盒。
“這是什麽？”
薔薇又搗鼓了半天，才抬頭對我說：“夜昕哥哥好厲害，那邊就是南方！”她一臉得意地揚了揚手裏的東西。
夏取隻看了一眼，就笑著說：“你既然帶著定位石，幹嗎不早點拿出來？”
“什麽是定位石？”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有這種東西。
“這要看小薔薇把位置定在哪裏了，我猜……多半是藍度的方向吧。”夏取笑了笑，不再解釋。
“對啊！”小薔薇伸手把定位石遞給我，“是我出門的時候，從王……啊，從家裏偷拿的，這樣不管我到了哪裏，都可以知道家的方向。”
我看了看這個奇怪的小圓盒，裏麵有一顆紫色的水晶，當我晃動盒子的身體時，它始終會朝著一個固定的方向滾過去。
“還有這種好東西啊？”我暗暗打定主意：等我回去，也要找一顆來玩玩。這樣子下次如果我再偷溜出王宮，就不用害怕迷失方向了。
“我說……”我湊到了夜昕的身邊。
“你不會有機會一個人的。”他不等我開口，就一臉了然地說出了我的企圖。
“嘖，真是！”
我瞪了夜昕一眼，回來跟薔薇繼續討論。
“這個石頭，能不能改變朝向的位置啊？”我戀戀不舍地把定位石還給她，又小聲問薔薇。
“當然可以啊，不過你得找一個厲害的魔法師，重新給石頭施魔法。”薔薇大方地把小圓盒塞進了我的手裏，“我家還有好多塊呢，這個是藍度的特產，就送給你吧！”
沒想到她會這麽大方。
“說好了，下次你來蘇彼夏，我會好好招待你的！”我連忙重複之前的保證。
薔薇偷偷看了正在埋頭劃船的夜昕一眼，笑嘻嘻地對我說：“我還有很多寶貝，都可以給你……不如，你讓夜昕哥哥留在藍度吧？”
這小家夥，居然還沒對夜昕死心？
我嚇了一跳，連忙搖頭：“那不行，夜昕是我的……”我的，我的什麽呢？我忽然愣住了。
薔薇有點不高興：“夜昕哥哥是你的？他是人，又不是東西！我要夜昕哥哥留下來，是因為我喜歡他，想成為他的新娘……你居然把他當成你的東西！我討厭你！”
我當然知道，我從來就沒有把夜昕當成東西，甚至不願意把他當成我的侍從。
可是在我的心裏，到底把夜昕當成了什麽呢？
不是親人，因為我雖然很愛熙雅和老爸，卻很清楚，夜昕和他，是不一樣的。
更不是朋友，我把蔻兒、薔薇還有養在金殿後院的那群小動物都當成我的好朋友，但是我不會在脆弱或者恐懼的時候，第一個就想到他們。
從蘇彼夏離開之後，我和夜昕一起經曆了各種事情：
被追殺時，是他不要命地一路護著我；被逼落懸崖時，是他發瘋似跳下來救我。
沒有東西吃的時候，他即使傷著手，還是去賺錢給我買食物；我不講道理亂發脾氣，也是他輕聲細語地哄著我……
我很清楚地知道，夜昕已經成為我最重要的人，我一輩子都不願意和他分開。
可是這樣子的夜昕，到底是我的什麽？
薔薇見我半天不說話，有些納悶地推了推我：“喂，你沒事吧？想什麽想得這麽入迷啊？”
我愣愣地看著她。
薔薇嚇了一跳，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皺著眉頭說道：“你怎麽這麽沒用？兩句話就嚇傻了……大不了我不跟你吵架了，我們和好唄，反正離藍度還遠著呢。再說我也會尊重夜昕哥哥的想法，不會隨便強迫他啦！”
小家夥說完，軟綿綿的臉蛋上，泛起了兩團可疑的紅暈。
我漸漸回過神來，知道薔薇誤會了我的意思。
可心裏那團理不清的亂麻，我需要換個時間，好好梳理一下。
也許，我該把自己的煩惱統統告訴夜昕，他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應該會比我想得明白吧？
我歎了口氣，不再跟薔薇鬥嘴。
夜昕和夏取一左一右，用力劃動著船槳。
雖然四麵都是水，沒有任何標誌，但我還是可以感覺到，小船正以一個不慢的速度，朝著南方劃去。
忽然，我發現在一片黑暗中，仿佛有光射入。
我抬頭，就看到沼澤中央的上空，原本濃黑的雲層，飛快地向著四周移動，漸漸就露出了一片可疑的天幕來。
那天幕並不是白的，而是透著血色的灰亮，仿佛一道野獸身上撕裂的傷口，讓人看上一眼，就有種不寒而栗的恐懼。
薔薇也看到了那塊天空，嚇得一聲不吭地抓著身下的船板，瑟瑟發抖。
一隻黑色的手，仿佛從那滲著血的傷口裏，探了下來。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已經完全沒入了沼澤中央的泥漿裏。
“那、那……是什麽？”薔薇驚恐地小聲喊道。
從天空垂落的巨手，無聲無息地，開始攪動著下方的泥潭。越來越黑，越來越重，漸漸變化成了一條黑龍。
我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揉了揉眼睛，還想努力再看清楚一些。
可是一瞬間後，我就發現身下的小船，已經在悄悄改變著之前的航向，轉而朝著那沼澤的中央，無聲無息地駛了過去。
“不好，是黑旋風！”
一道精光乍現在了我的腦中，我扭頭朝著夏取和夜昕，大聲喊道：“快劃——我們要被卷進去了！”
03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黑旋風。
如同一條貪婪吞噬的巨龍，出現在幽暗大沼地的中央，形成漩渦，把周圍所有的一切，都拖進去，埋入到沼地的泥濘下麵！
沒有親眼見過它的人，是無法描繪那種恐懼的。
當我的喊聲響起時，夏取和夜昕連頭也沒回，隻是繼續拚命劃著船。
我這才意識到，他們恐怕早就看到了這可怕的“黑旋風”，也知道了我們所麵臨的處境——他們隻是默契地沒有開口，怕嚇壞我和薔薇。
黑旋風形成的漩渦，正在不停把四周的水和泥沙，都統統卷了進去。我們雖然還在沼地的邊緣，也被這股力量連帶著，漸漸往中央偏移。
即使他們用盡了所有的力氣，船槳插入水中的速度又急又快，可是小船因為承載著四個人的重量，還是無法脫離那股可怕的力量。
薔薇抱著我的胳膊，這一次真的嚇哭了：“姐姐，怎麽辦？聽說被黑旋風卷進去，不是被埋到潭底，就是被撕成碎片……我不想死得這麽難看啊！嗚嗚嗚……”
其實我又怎麽會不怕？
“沒事的，夜昕和夏取一定能救我們！”
可是一旦眼前有更加弱小的薔薇，我即使已經嚇得手腳發軟，也還是努力維持著鎮定的假象。
“這樣子不行！”夏取忽然扭過頭來，大聲命令道，“你們把船上所有的東西都扔下去，不然我們會被更快地吸進去！”
我和薔薇一下子醒悟過來，開始發瘋一樣把船上的行李和幹糧，都統統扔進水裏——那些包袱一落到水麵上，就像是被什麽用力抓住，轉眼就沉入了水下，連一個多餘的氣泡都看不到。
“快丟！”我一邊手下不停，一邊感覺後背發涼。
我無法不去想象，如果在水裏的是我們之中的任何一個……
船上的東西被全部丟光之後，船身果然輕了不少。船在水裏行駛的速度，稍微加快了一些。
我剛想鬆一口氣，卻發現，船身並沒有完全脫離漩渦的掌控。
那可怕的黑旋風，仿佛永遠不會停止一般，瘋狂地旋轉著、吸食著四周的一切……
“看前麵啊！”薔薇忽然發出一聲驚叫。
我猛地抬頭，原來陸地的邊緣，已經出現在了沼澤地平線的那端——我們拚了命也要到達的洪都拉平原，就在不遠的地方。
那越來越清晰的大陸邊際，還有黑暗中隱約可見的山巒，如同一道獲救的希望之光，破開了我心裏的絕望和恐懼！
我低下頭，卻又發現：
船的確是在漩渦的拉力，和船槳的力量之間，艱難地朝著洪都拉平原的方向，一點點挪動著。可是這比起船身偏移的速度來說，還是遠遠不夠。
“不如不要管這艘船了，我們跳下去，遊到那邊也沒有多遠了啊！”我忽然靈機一動，大聲建議。
“你瘋了嗎？”夏取頭也不回，“你忘記剛才丟下去的那些東西了嗎？隻要你沾到這大沼地的水，就會立刻變得比鉛塊還重一百倍，在你遊到岸邊之前，早就被泥漿埋掉了！”
薔薇也可憐巴巴地看著我：“大姐姐，夏取哥哥說的是真的。我之前來的時候，就親眼看到一個不聽勸告的商人，下水撈取掉下船的貴重貨物，結果……”
“可是這船還在往中央偏移，不等我們劃到岸邊，就被漩渦吸走了啊！”我哪裏會懷疑他們說的話，可是眼睜睜看著洪都拉平原就在眼前，你讓我怎麽接受現實？
“我們現在的問題是，沼地邊緣的拉力是最小的，我們每靠近中央一點，拉力就會變強。這樣被拖進漩渦的速度，隻會越來越快！”
夏取已經汗流浹背，說話都在喘氣。
我看向另一邊的夜昕，我看不清楚他的臉，可想也知道，他一定早就精疲力竭了。
先前飛快劃動的船槳，像是有千斤的重量，雖然他們都拚了命地努力，還是感覺得到它在一點點慢下來。
而死神，卻在沼地中央的那一邊，朝我們露出勝利的微笑。
我低頭去看那漆黑一片的船邊，想著怎樣才能讓大家脫離這困境。
薔薇湊到了我的身邊，小聲說道：“大姐姐，我們會死嗎？”
“不行，不能就這樣死在一起！”
我看著夜昕和夏取越來越艱難的動作，知道他們的體力，恐怕早已瀕臨耗盡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