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像NANA一樣堅強

早上9點,有人在學生會的大門上發現了一件“驚世駭俗”的作品。

“天啊,快來看,這是什麽?”一個女學生驚叫了起來。

綠色的門板上不知道被誰用紅色噴漆淩亂地寫著各種刺眼的標語,不但包括“爛人”、“有什麽了不起”這樣常見的指責,還有“一群三八”、“八卦協會”、“你以為你們是上流社會啊”之類的有創意的短語和句子。

“這是誰幹的?太無聊了!簡直是瘋子!”

“一定要拍照留下證據,讓上麵好好查查是誰幹的!”

“哼,不會是那天舞會上那個撞倒人的搖滾女孩幹的吧?畢竟那種思維跟別人比較不一樣的,比較容易幹出這種事吧?”

“唉,你是說那個跟副會長吵架,撞了人還跑出去的高個子女生?”

“真是幼稚,先叫人去她宿舍查查看好了……”

“高崎,我終於找到你了!”

當頂著一頭亂發的高琪找到高崎的時候,他正翹著二郎腿坐在吧台前,捧著一杯德國黑啤,和穿紅色超短裙的吧台小姐開著低俗的玩笑。

高崎回頭看到她氣勢洶洶地向他走來,表情一點兒也不意外。

“嘿!高琪!看來你今天心情不太好?”他平伸出左手,隨意地打了個招呼。

“哦,你倒是很悠閑!”高琪兩手叉腰,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今天外麵可是炸開了鍋!你卻躲在這裏享清福!”

“怎麽了?”高崎歪著頭挑挑眉毛,平靜地問道。

“我說,學生會門上的噴漆,是你幹的嗎?”她在他對麵坐下來,壓低聲音嚴肅地問。

“如果不是我,還有誰會那麽講義氣,為你出這口氣?”

“我的天,你居然還能回答得那麽幹脆,好像幹了件了不起的事似的!”高琪一臉頭疼地用手敲了敲自己的額頭。

“喂!我也是看不下去你被他們欺負,才想小小地警告他們一下而已!又不是在他們活動室裏放炸彈!我沒有在他們的門上掛死耗子就很好了!你看胡可他做了什麽?除了讓你一個人傷心難過,他根本什麽都沒做!說到底,他不過是個縮頭烏龜!”高崎越說越大聲。

“夠了!你小聲點兒,想讓所有人都聽見嗎?”高琪豎起手指示意,無奈地搖了搖頭,“果然是你做的!居然做這種事,你叫我說你什麽好呢?”這根本是三歲小孩的惡作劇!但是無論高崎做了多糟糕的事,隻能說他考慮得太少,雖然他是出於好意。

“他們太看不起人了!不做點兒什麽,我可咽不下這口氣!”高崎咬著牙吐出這句話,大口灌下杯子裏剩下的啤酒,“反正我跟學生會沒什麽往來,他們一定想不出是我幹的!”

“你想得未免太簡單了點兒。”她皺起眉頭說。

“怎麽,難道他們以為是你幹的?”他直起背,瞪著她問了一句。

高琪翻了一個白眼:“他們本來以為是我幹的,畢竟我的嫌疑最大,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什麽?這些家夥!”高崎氣得拍桌子。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我的同學幫我作證,昨天晚上我一直待在宿舍裏,這下學生會的人暫時不能拿我怎麽樣了。”高琪歎了一口氣,看著頭上掛著的一排高腳杯發出的柔和的光芒,“還好我沒出去,要不然他們不知道會怎麽樣呢,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哦,是嗎?太好了!那還有什麽值得擔心的呢?”高崎跟著鬆了一口氣,露出釋然的微笑。

“你說,他們會那麽輕易把這件事了結嗎?”她一臉擔憂地說著,手指頭在大理石台麵上輕輕地敲著無意義的節奏,“他們會不會以為是我遙控犯罪的呢?”

“遙控犯罪?這個想法真是有意思!”高崎說,“那麽……共犯除了大熟人我,很難再找到其他嫌疑犯了吧?”

她用犀利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說:“有這個可能。”

高崎又陷入了另一種焦慮,他想了想,緩緩地問:“嗯,那麽,你會把我供出來嗎?”

“當然不會了,我不是那種不講義氣的人。”高琪毫不猶豫地回答。

這個答案顯然讓高崎很滿意,他露出了一絲笑容,但是笑容瞬間又從他嘴角消失了。

“如果……是胡可問你呢?你會說出來嗎?”高崎降低音量問,同時抬起頭,視線移向更遠的地方。

“為什麽這麽問?”高琪搖搖頭。

“因為……”

“高琪!我終於找到你了!”

該死的,這兩個人為什麽出場都要用同一句話、同一個姿勢呢?高崎閉上嘴巴,眼睜睜地看著胡可把她從他身邊帶走。

這是他意料之中的場景。

“你太衝動了!為什麽要做這種事?”站在酒吧門外,不顧路人詫異的目光,胡可嚴厲地批評了她。

“我也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我發誓我那天晚上不是故意的!”高琪掙紮著,把手腕從他鐵箍一樣的大手裏掙脫出來。

“好吧,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這件事也有我的責任,但是你提著裙子倉皇退場,在那種情況下,誰都會覺得你不對勁,甚至會覺得你是畏罪潛逃……算了,先別說這個,那個……學生會大門上的紅色噴漆是怎麽回事?”

高琪聳聳肩,一副無可奉告的模樣:“我也是剛剛才知道這件事,反正不是我幹的。誰叫他們那麽跩,恐怕討厭他們的也不是一個兩個吧?”

“我知道學院裏討厭他們的人有一籮筐,可是這事偏偏發生在舞會的第二天,或許你以為隻是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但是糟糕的是,他們每個人都認為這件事跟你脫不了幹係,這下事情鬧大了!你徹底得罪了學生會,在老師心目中的形象也受損了,本來在他們眼裏你隻是個低調的音樂愛好者,現在……”胡可頓了頓,並沒有把話說完,痛苦地把手伸到眉間揉了兩下,“既然你昨晚沒出宿舍,那這件事是高崎幹的吧?”

高琪愣了一下,不情願地小聲回答:“你猜得很準。”畢竟紙包不住火,不擅長撒謊的她怎麽也瞞不過最親近的人。

“真是亂來!”他別過頭,吐出一口悶氣,“這下……可是麻煩大了。”

“他們還會繼續追查嗎?”

“反正有一部分人已經鎖定你不放了。”

“可是我真的沒幹那檔事啊!”

高琪咬著下唇想了一會兒,擔憂地說:“那會怎麽樣?他們總不會找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把我沉到東京灣吧?”

“哼,那倒不至於。”胡可搖了搖頭,“但是你可能會在未來的一個學期……至少一個學期裏,忍受各種各樣找借口的盤查——比如宿舍檢查之類的,時時刻刻會有人盯著你,準備隨時找你的碴,還有考試,別太期待那些對你印象不好的老師會給你太好的分數……”

“什麽……這簡直是黑社會嘛!”高琪不滿地皺著眉頭。

校園就像一片草場,如果哪棵草不受控製地瘋長,茁壯得惹眼,就有可能被一刀剪斷,最好的辦法就是以和周圍一致的生長節奏健康生長。

胡可沉思了幾秒鍾,回頭認真地看著她說:“現在,真的要徹底解決麻煩的話,隻有一個辦法了!”

“什麽?”

“讓事實說話,是誰做的就應該讓誰去承擔責任!”他嚴肅地說。

“你是說……”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一人做事一人當,再怎麽說,躲在暗處讓你在外麵擔驚受怕,也不是男子漢的作為吧?”

他說得正氣凜然,高琪的腦袋裏卻亂糟糟的,隻是不斷閃現著高崎剛才和她說話的表情——即使是高崎,麵對這種可能會被追究責任的事也會感到一絲恐懼。

“但是……”她拚命地想著反駁的理由,但一切理由在強大的正義麵前都顯得如此蒼白。

“但是什麽?你還在顧慮什麽?”看見她猶豫不決的樣子,胡可不得不替她著急,“既然事情不是你幹的,你憑什麽背黑鍋?要解決問題就要趁現在,如果你這麽沉默下去,隻會讓大家對你的誤會有増無減!”

是的,大多數情況下,她解決問題的方法就是沉默。她從來不想去辯解什麽,因為她一直相信時間會衝淡一切,並讓人們看到事實,但是……

“我想你說的很有道理。”高琪垂下頭,“但是你這是要讓我把他供出來嗎?”

“嗯。”胡可點點頭。

“這……我做不到。”她的聲音裏,有著太多的遲疑。

“我知道這讓你很難接受,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下下之策!我也不想這樣。”

“難道沒有別的方法嗎?”她抬起頭,一臉憂慮地望著他。

“相信我,高琪。”胡可向左右兩邊緩緩地看了看,伸手攬住她的肩膀,壓低聲音說,“聽著,事情本來是他做的,除了讓他承擔責任,沒有別的辦法了,他或許會受到一點兒懲罰,但是我保證,我會盡我一切努力,盡量減輕他的責任,他不會受到很嚴重的處罰的,反正他跟學生會沒有直接往來,時間一長,大家也不會記得他……”

胡可突然不說了,因為他發現高琪正在不停地搖頭。

前一秒,她已經信誓旦旦地答應了高崎,難道後一秒她就要擔上“背叛朋友”的罪名?

再說,胡可也不能保證高崎究竟會受到怎樣的處分,就像他不能保證她能在學生會的舞會上順利地跳完第一支舞,不能保證他能敞開心胸坐下來和她的樂隊朋友們喝一杯啤酒,還有……

“不行,拿別人的運氣去做賭注,未免太冒險了。”說出這句話後,她的心開始下沉,沉到一個冰冷黑暗的泥沼裏。

門前霓虹燈的燈光照在高琪的臉上,變換著各種顏色,然而她依舊麵無表情。

“相信我,高琪,把你一切的煩惱都交給我!”胡可凝視著她,用堅定的口氣說著,眼睛閃閃發亮。

高琪顫抖了一下,她突然想起了那個秋夜裏胡可在噴水池前對她說的話。

最好的生活……

她是多麽想相信他,可是她這段時間以來看到最多的東西是流言、冷漠,感覺到的是越來越多的距離感。

突然她的胸口像是被什麽東西刺中了,開始隱隱作痛。

“不,我不能這麽做。”說出這句話,其實痛苦的不是一個人。

“為什麽……你為什麽就不能相信我?”聽到她的拒絕,胡可再也不能保持冷靜,一字一頓地問道。他一向淡定的眼神因為濃重的疑惑、被否定和莫名的距離感而變得扭曲。

高琪站在那裏,覺得眼前的一切正在變得灰暗,舞會上的一幕幕不停地掠過她的腦海,她突然感到身體仿佛被一股寒意所籠罩,身體的溫度正在逐漸降低。

童話故事的結尾,王子和公主總是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但是誰也沒有去探究他們後麵的生活。

“因為你的表現。”

他並不是萬能的,至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許多難以完成的事。

胡可無聲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接下來的沉默,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麽漫長,空氣裏飄**著不安的氣息,盤旋成一個黑色的旋渦,似乎要將周圍的一切都吞噬幹淨。

“高琪!你還在吧?”

聽見羅素的聲音,高琪看見樂隊的成員推開酒吧的紅色大門,擔憂地向這邊望來。

“沒事吧,高琪?”林說著,順手把手上的煙丟到地上,用他黑色的馬丁靴踩熄。他看看她,又看看胡可,也察覺到了當前氣氛的不對勁,每個人都臉色凝重。

高琪還是不說話,隻是靜靜地邁開腳步,向他們那邊走去。她鎮定地站在這些裝扮得無比時髦的搖滾男孩中間,和諧得像一隻斑馬走進自己的族群。

那是和胡可截然不同的世界。

胡可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用吃人般的目光瞪著她:“去哪裏?”

“隨便,下一個夜店,或者是紅磨坊,或者是銀座酒吧,反正,我跟他們一起。”

“下一個夜店?做什麽?你不打算解決這件事情了嗎?”胡可抬起頭,目光掃過眼前幾個人的黑色骷髏T恤和鉚釘項圈,還有稀奇古怪的灰色隱形眼鏡。

仿佛是聽到了一個愚蠢的問題,高琪看著他苦笑了一下,小聲地說:“算了吧……”

“算了?……你這算是逃避,還是自甘墮落?”胡可忍不住加重了語氣,在她輕描淡寫的三個字麵前,他的焦急與正義頓時變成了被彈開的一截煙蒂,灰燼在空中四散飛逸。

“隨便……”高琪用很輕很輕的聲音回答,接著垂下頭,輕輕地掙脫開他的手,繼續向前走,依舊不改變她的方向,即使她聽見胡可的喘息聲正在變得急促。

下一秒,喘息聲變成了憤怒的警告——

“你跟這些沒有前途的人混在一起是不會有未來的!現在的你跟蘇粒有什麽區別?”

蘇粒。

聽見這兩個字,高琪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

胡可說的這句話,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尖刀,剖開了她的胸膛,把心上那些猙獰的傷口,一下子**裸地展示在所有人麵前。

而蘇粒,就是她心底最深的傷痕。

就像是條件反射一般,高琪轉身,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震驚的舉動——

“啪”的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它的音量甚至蓋過了酒吧裏傳出來的搖滾樂聲。那是一首節奏極為明快的歌曲,此時聽起來卻如此可笑。

現在,高琪所有的知覺都集中在自己的手掌上,最先體驗到的是手心的疼痛,接著是麻。

曾有那麽一段時間,她以為自己把蘇粒給忘了,但是這一刻,她比任何時刻都能迅速地回想起無數個蘇粒的笑臉,還有,那段令她終身難忘的電視直播——

“最近警方在網絡上破獲了一起女中學生通過網絡聯絡賣**的案子,其中主犯竟然是一個還不到18歲的在校女高中生……”

出現在屏幕上的蘇粒,依舊是一副什麽都不看在眼裏的表情,那個曾經與她走得那麽近的蘇粒,到底是怎麽變成人人口中的墮落者的,高琪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但是……

胡可,他怎麽可以就這樣把她最不願意碰觸的灰色記憶輕易地翻出來!

“我不是蘇粒!”高琪一字一頓地喊出這句話,就像是耗盡她靈魂的所有力量一樣用力,“就算所有人都看不起我,我也不覺得我和她是一樣的!”在這個世界上,她可以不在乎任何人輕賤她,隻有胡可,隻有胡可不可以!

而當疼痛伴隨著憤怒的喊叫襲來,胡可用帶著清晰指印的臉頰麵對著深夜1點半的冷寂街道。街道一邊那髒兮兮的圍欄下趴著一隻流浪犬,它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亮,或許隻有它在這一刹那看見了他眼裏深深的震驚和悲痛。

高琪的聲音在空曠的街道上回**。他把他火辣辣的半邊臉隱藏在黑影裏,像是中了魔咒一般久久不能動彈。等他終於意識到自己是不是該做點兒什麽的時候,回過頭,門口隻剩下滿地煙蒂。

她沒有做出太多的反擊,就像那一夜提著裙子倉皇地逃離學生會的白色大廳,灰姑娘消失在夜的深邃裏,回到了灰暗的生活中,甚至沒有留下一隻讓人充滿遐想的水晶鞋。

就這樣,高琪的世界再度陷入了一片灰暗。

進了大學,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樣一天,被人用不堪的過去給予重重的一擊,而這個人不是別人,是胡可。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她確實開始過著幾乎是墮落的生活。

每天早晨,她都在宿醉的頭痛中醒來,枕頭上充滿了雞尾酒的味道。她記不清前一天晚上究竟在酒吧裏喝了多少瓶酒,唱了多少支歌,也記不清她喝醉的時候跟坐在她對麵的高崎又說了些什麽。她隻知道這段時間以來,她的酒量變大了,她變得擅長站在台上麵無表情地用冰冷的語調唱著一首首哀傷的歌曲,並以此來燃燒她最後的能量。

每天早晨,她躺在**看著蒼白的天花板,都能感覺到這無形的消沉仿佛變成了有形的力量,把她的能量一點點地從身體裏擠出去,讓她甚至沒有力氣拿起堆滿未接電話的手機,因為她知道每一個未接來電都是來自胡可,那個她已經不抱期望的胡可。她現在隻期待著夜晚的來臨,希望夜色能掩蓋她的表情。

某天早上,高琪接到了高崎的電話。

“喂,高琪,你還在睡覺嗎?”

“是啊,我今天不想去上課。”高琪用有氣無力的聲音回答著,看了一眼桌上的時鍾,居然已經快10點了。

“這樣啊,你昨天也沒去練習呢,昨天胡可還來找你,不過被我罵跑了,這家夥真不要臉!”高崎頓了頓說,“你昨天說身體不太舒服,到底怎麽樣了?”

高琪從被窩裏掏出室友塞給她的體溫計,舉到頭上看了一眼,39°C。

“我發燒了,室友幫我請了假。”

“什麽?你發燒了?我說聲音聽起來怎麽那麽不對頭嘛!多少度?嚴重嗎?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我馬上過來找你!”高崎緊張地說。

“死不了,放心吧!”高琪含混不清地說著,眼皮再度變得沉重,天花板仿佛在她眼前搖晃著,“我室友會給我帶藥回來的,一定是最近的生活作息太沒規律了導致的報應!”

“明天就要去經濟公司麵試了,該死!我早該提醒你的!”高崎懊惱地說,“怎麽辦,你的嗓子不行了吧?要不我去跟經濟公司說說,延後?”

“算了吧!你也能唱不是嗎?反正很多樂隊的吉他手也兼主唱嘛!我就不去了,你們一起去吧!”高琪輕笑著說,她不想拖別人後腿。

“啊,真是的,這也太可惜了!……唉,算了,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啊!”

“好的,我會為你們祈禱的!”高琪說著,從枕頭下摸出了她的十字架項鏈。

上帝啊,如果世界上還剩一件事是美好的,那就是音樂。

至少把它留給我吧!

上帝不願意讓每個人擁有太多美好的東西,人們都說他是公平的,因為他總是讓你放棄什麽,卻又同時收獲什麽。

目前發生的唯一一件幸運的事情,就是樂隊的麵試受到了公司的好評,尤其是高崎,被評委稱讚“很有明星範兒”,這讓他高興得不得了——這是他人生中受到的最高的褒獎。

打鐵趁熱,憑著人家對他的好印象,高崎表示要不遺餘力地跟經濟公司的人搞好關係,讓高琪也得到麵試機會。

除了樂隊的成員,沒有人知道這件事,他們靠著自己,獨自創造著自己的奇跡,盡管現在在他人眼中,他們依舊是一群不務正業的人。

幾天之後的一個早晨。

“高琪,你居然在看書?”走進食堂,來到最靠裏麵的一個角落,高崎驚訝地發現那個攤開厚厚的嶄新的課本,埋頭抄著筆記的女孩居然是沉寂了很久的高琪。

“今天老師畫了重點,為了把進度往前趕,我打算早點兒看。”

“什麽?那麽早就畫重點啊!期末考還早得很呢,現在看完了,到時候就忘了!”高崎不以為然地說著,接著自己掰著手指頭數了數,自言自語似的說,“啊,剩下一個多月,說起來也不早了!”

“是啊!你上個星期天不是跟經濟公司的人一起去吃飯了嗎?他們透露了什麽?”高琪從書本堆裏抬起頭來問他。

“哦,我來找你就是為了說這件事。上次跟你說的那個比賽,我已經把名給報上去了!”高崎說著,挨著她坐下,還左右瞟了一眼,確認旁邊方圓5米之內沒有可疑人物之後,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說,“經濟公司的人說,隻要拿到名次,出道就有希望了!連專家都說,選秀是成名最直接的途徑!”

“那真是太好了!”高琪吐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高崎愣了愣,盯著她說:“這幾天還是第一次看到你笑得這麽純潔。”

“什麽?我之前笑得很不純潔嗎?”高琪立刻白了他一眼。

“好吧!我承認我亂用形容詞,你就原諒我吧!”高崎把手伸到額頭上對她敬了一個禮,接著說,“不過你知道比賽的時間是放假的前兩天,看你這麽認真地讀書,一副不拿獎學金不罷休的樣子,還能做到每天晚上來練習嗎?”

“哼,我什麽時候說要拿獎學金了?我知道訓練和期末考的時間撞車了,才抓緊一切練習之外的時間來讀書啊!我不在乎成績,但至少也要混個及格吧?我可不想上大學第一年就補考,我爸可會傷心的!”或許是看見了努力的目標,高琪現在看起來精神多了。

“哦,那麽說,你不打算落下練習啦?”

“廢話!”高琪大聲地說著,“啪”地一下放下書本,“就算前麵有千軍萬馬、懸崖峭壁,上刀山下油鍋我也要用盡一切努力做出點兒成績來!這麽好的機會,錯過了,不知道還要等多久?而且,經濟公司的人也正睜大眼睛等著檢驗我們的成績吧?我可是抱著必勝的決心的!”

“哇!”高崎張大了嘴巴,豎起大拇指,“高琪女王,你好有魄力!一下子變得那麽激動,嚇我一跳!”

高琪低下頭,把書翻到剛才的那一頁,恢複嚴肅的語氣小聲地說:“我隻是不希望被那些嘲笑我的人看不起,還有胡可……”

“對!”高崎用力地鼓掌,“倒是讓他看看,沒有前途的人都在做些什麽事!”

高琪擔憂地看了他一眼,說:“對了,我說,我已經開始複習了,那你呢?怎麽一點兒也不緊張?”

“哦,行了吧!不就是考試嗎?有什麽好擔心的,我的方法多的是!”高崎輕描淡寫地說著,還耍帥地撩了一下劉海兒。

高琪臉色一沉:“難道你有什麽學習捷徑嗎?”

“現在科技那麽發達,怎麽可能沒有捷徑?手機、ipad、隱形耳機,什麽都可以派上用場,問我就沒錯了!”高崎一臉得意地說。

高崎總是有些與眾不同的想法,這份淡定和不受束縛的精神讓他的人生過得可比別人輕鬆多了。

“我沒明白你的意思。”她的眼神變得疑惑起來,但是她直覺高崎的話不太對勁。

“哦,小紙條,或許我會考慮傳統的小紙條?或者直接在桌子上寫字?”他似乎進入了自己的幻想世界,開始自言自語了,並且看他的神情,確實是在認真地考慮著。

高琪翻了翻白眼,她早就該想到他會這樣幹,這絕對是冒險!

“我勸你最好別搞這些小動作,被發現的話就慘了!”

“可是我沒有時間來應付考試了!”他滿不在乎地說,“大不了扣點兒學分嘛!我再靠學校比賽或者打工賺回來。”

“你確定隻是扣點兒學分那麽簡單嗎?”

“呃……反正不至於太嚴重吧?作弊的人多得是,抓得完嗎?我還不至於那麽倒黴吧!拜托,考試前夕,你也說點兒吉利的話吧!別老說被抓被抓的!我要是被抓,出考場就去買彩票!”

有時候,樂觀也是盲目的,或許隻有旁觀者清。看著自信滿滿的高崎,她不禁這樣想。

時間飛逝,轉眼到了期末考。

高琪離開胡可的日子,已經有一個多月了。

每天白天將自己浸泡在課本中的知識裏,晚上則用音樂來麻痹自己。當迷惘的時候,就幻想自己站在選秀的舞台上,前方就是勝利的曙光。

那麽,之後呢?

她不知道。

如果上帝決定拿走自己的愛情,那麽至少應該留下一些東西,最寶貴的東西——

那就是像女王的花冠一般不可侵犯的尊嚴。

考場上,安靜得隻剩下筆尖與紙張摩擦的沙沙聲。

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除了眼前的試題,高琪沒有任何精力思考其他的東西。

她很慶幸這陣子沒有對學業太放鬆,按照目前解題的速度來看,自己大概不會考得很糟糕,至少會比高崎好。

當她發覺有什麽東西在眼前晃動的時候,她下意識地抬起頭,看見坐在前麵的男生正將他的右手背到後麵,食指與中指之間夾著一張不大的紙條,上麵還用鬥大的字寫著:“給你後麵的人。”

高崎說作弊的人有很多,看來是真的。

高琪用餘光瞟了一眼監考老師,那個一大把年紀還穿著粉紅色格子的露肩公主裙的女士正坐在講台上用她威嚴的目光看著桌上的一本雜誌。

說實在的,高琪不介意幫別人的忙,這樣的事,隻要注意一點兒,費時不過3秒鍾,動作快點兒的話,或許隻要1秒。

這麽想著,高琪敏捷地伸手抽走了那張紙條。

但是,俗話說得好,一失足成千古恨。

正當她要把拿著紙條的那隻手像對方一樣伸到背後去的時候,她的右側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身影,一隻肌膚鬆弛的手在她的桌子上敲了三下。

她甚至來不及銷毀證據,比如把紙條塞到肚子裏,就被帶走了。

人證物證俱在,一切狡辯在監考官那張梅幹菜一樣的老臉麵前都是蒼白無力的,而這個監考官,高琪還記得在那天的舞會上她穿著的是一件淡紫色的套裝,胸針是一隻藍色的孔雀,但糟糕的是她既沒化妝,也沒有做發型,這讓她的頭看上去像是用PS弄上去的一樣,很不協調。

“高琪啊,不用說了,取消考試資格吧!”

無情的一句話,判定了高琪的悲慘命運。

剛才考試的時候,她八成像舞會上一樣,有事沒事地瞟高琪兩眼吧!

黑色的考試日,雜誌上說水瓶座的女孩這個月的運勢會非常糟糕,尤其是學業和愛情,她早該提醒自己小心的!

聽到這件事,高崎比任何人都要詫異,畢竟在考試之前告誡他不要被抓的人,就是現在可能麵臨通報批評的高琪!

“這真是太讓人生氣了!你說一個考場那麽大,她一個老女人,為什麽不盯著別的年輕帥哥,偏偏要抓你?”高崎憤憤不平地用手掌敲了一下架子鼓,鼓麵發出一聲不悅的悶響。

“我怎麽知道?八成是之前的舞會上我給她留下了什麽不好的印象吧!”坐在訓練室裏,高琪無奈地說。

其他成員則圍在旁邊一臉凝重地思考著這件事,包括薇薇。

“高琪本來就長得很顯眼嘛!個子又高,又有明星氣質,叫人忍不住想多看幾眼。”林不著邊際地說著,真不知道這是不擅言辭的安慰還是為了緩和緊張氣氛的冷笑話。

“行了吧!想點實際的解決方法!”經曆了數個複習通宵,還掛著熊貓眼懶洋洋地趴在桌上的楓,無力地衝林擺了擺手。

“胡可不是在學生會嗎?他的人脈很廣,可以找他幫忙呀!”薇薇突然說出了一個解決辦法。

大家都明白,這其實是一個百分之百可行的方案,但是……

“有沒有搞錯,這種時候找他幫忙!他該多得意啊?這不行!”高崎一口否決,突然加大的音量嚇得薇薇往旁邊縮了一下,不敢再多說什麽。

“我想我還是自己另外想想辦法吧!”高琪說。

林和楓交流著詭異的眼神,因為大家都明白了她話裏的意思——她大概是不可能會找胡可解決這件事情了。接著,她裝作沒有看見那些無聲的猜測,隻是歎了一口氣。

蘇粒……

高琪的心裏閃現出這個名字,並且這個名字是從胡可的嘴裏蹦出來的,直到現在,她的耳邊還回響著那個令人窒息的名字。

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兩人之間到底拉開了多遠的距離?

心髒莫名地傳來一陣鈍痛,就像是心律不齊一樣,最近每次想起這些事就會出現這樣的症狀,這絕對不是一個好兆頭,高琪甚至懷疑再這麽下去她或許會死掉。

胡可!

這一切都是因為胡可,她發誓一定要把胡可的名字刻在她的墓碑上!

即使這樣,她也要掩飾住,保持高貴的姿態,不讓尊嚴的花冠從她的頭頂滑落到屬於蘇粒的黑色深淵裏去。

獨自一人走在刮起寒風的小道上,高琪往冰冷的手上吹了一口暖氣,用力地搓了搓。這裏的冬天,似乎比她想象的要冷得多。

考試過後就是寒假,大部分同學都要回家過年。這幾天,到處都能看見提著大包小包一臉幸福地踏上歸途的學生。

高琪知道,即使自己回到家裏,麵對的也隻是空****的床鋪和堆滿灰塵的廚房,於是她選擇了留校,省下一筆路費,一個人獨占一間四人宿舍。當然,她還擁有一座熟悉的酒吧和一個資源豐富的圖書館,還有一個能邊陪她喝酒邊講冷笑話的高崎。

過了幾天,校園裏的林蔭道上能看見的人越來越少了,像這樣大清早走在路上,看見的人用手指就能數得過來。像這種冷風呼嘯、讓人凍得意識模糊的時間,沒有幾個年輕人願意在這個時候開始新的一天,溫暖的被窩和柔軟的枕頭永遠是最受青睞的選擇,另外還有……男朋友結實的胸膛——

接著她在路上遇到了拖著行李的高崎。

“哦,因為家裏臨時有事,我不得不趕回去了。”高崎撓著後腦勺,不太情願地說出道別的話,“真遺憾,本來想跟你在這裏待上一個冬天的,這下你要一個人了,真抱歉。”

“不用跟我說抱歉,我一個人沒關係。”

“呃……那你可要好好照顧自己啊!我走了!”

簡單的幾句寒暄之後,高崎終於也離開了她的視線,把她一個人留在了冬日梧桐樹的陰影裏。

這是上大學的第一個長假,比她想象的要冷清,不過沒關係,她本來就不奢望有多麽熱鬧。

現在的她是一隻獨來獨往的貓,占據了整個林蔭道,沒有人可以管她。

現在她打算買一些零食,回到宿舍把自己埋到被窩裏,用一條毛毯把自己嚴嚴實實地裹起來,接著打開電腦,看個恐怖片或瀏覽一下最新的搖滾音樂視頻……

當她提著一袋裝著泡椒鳳爪、瓜子和小熊餅幹的購物袋打算原路返回的時候,突然在宿舍樓下停住了腳步。

隔著令肌膚幹燥的冷風,她的視線意外地和一雙熟悉又陌生的眼睛對上了。

視野裏空****的,除了一個穿著單薄的黑色棉質夾克的人。他看上去似乎有些冷,甚至把一隻手伸到了夾克裏。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緣故,他看上去似乎還瘦了點兒。

胡可,本來已經不太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人!

早在兩天前他就應該隨著“學生回家大軍”一起擠上回家的大巴,但是,為什麽……

高琪能感到自己的身體開始微微發熱起來,手心正在出汗,她不想承認自己有一點點期待,或者有一點點彷徨,現在的她甚至有些緊張,但是無論如何,她不能裝作沒看見,畢竟兩個人視線相交帶來的沉默已經超過了3秒!

“嘿!”高琪盡量自然地和他打招呼,“你擋住大門了。”

沒錯,他現在就是她前進道路上的一道屏障,也是她心裏最高的一堵牆。

“高琪,我有事找你。”胡可拉住她。

他的手指冷得像冰,隔著衣物也能感覺到那種冰冷,天知道他在這裏等了多久,但是,這已經和她無關了。

“哦,我還以為你已經回家了。”她把視線落在他消瘦的臉頰上,以避免更多的目光接觸。

“不,我沒有回家,我一直在等,隻有等到你身邊的騎士們都走了,我才有機會靠近你。”

高琪眯起了眼睛,這句話雖然帶著些許的諷刺意味,但還算是句動聽的話。

那麽,她該有所期待嗎?

“那麽,你來找我是來嘲笑我的冷清或者批判我的墮落嗎?”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她說出的話像是被惡魔慫恿了。

“我是來向你道歉的!”胡可舔了一下嘴唇,繼續說,“我知道這段時間你一直在生我的氣,我承認我確實不該說那樣的話……”

“是嗎?我該生你的氣嗎?我沒有在生你的氣,我隻是在氣我自己。”她說著,可是表情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別這樣!”胡可的聲音裏帶著哀求,“高琪,你能當我沒說過那句話嗎?”

“哦,當沒說過?說得多麽輕巧!”高琪憤憤地瞪著他,“我可從來沒想過你會說那樣的話!我會一輩子記得的!”天知道那句話給她帶來了多大的傷害!

“哦,據我所知,氣話的內容一般都是潛意識裏本來就有的東西,大概你本來就看不起我吧?”她說著,眯起眼睛。

“不……”他搖頭,“我發誓我從來都沒有那麽想過!那真的隻是氣話,你知道的,我想你還在生我的氣,別這樣,我請你看電影,你想看什麽就看什麽!我們去逛街、吃火鍋,把那些討厭的事忘了吧!”麵對別扭的高琪,胡可不知道該怎麽請求原諒,開始試圖用物質來“賄賂”她。

“算了吧,最近沒什麽好看的電影,逛街太冷,也沒有食欲吃東西。”高琪眨了眨眼睛。她知道胡可說的是實話,她開始有些動搖,但是說出來的話總是帶著報複式的發泄,又或許是在下意識地挑戰著對方的底線。

但是不管怎麽說,她的語氣緩和了許多,這讓胡可的表情也不那麽緊張了。

“沒有食欲,那是因為我嗎?”

“並不完全是。”她歎了一口氣說。

接著是短暫的沉默。

“……我聽學生會的人說你在考場被抓,要被取消考試資格了,為了這件事,你這段時間也很煩惱吧?”

“嗯。”她簡短而無力地回答著,說實話,她並不太想提起這個話題。

“我想……你並沒有作弊吧?”

“你說呢?”高琪抬起頭,一臉無所謂的模樣,反正現在她在對方心目中已經是個壞女孩了,她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再糟糕一點兒,不過是加上一個“作弊”的標簽。

幹脆就讓她再墮落一些,看看他會怎麽樣。

“哦,高琪!”胡可搖搖頭,很顯然他從她眼裏又看到了那種不可理喻的固執,“我想那不是你做的,這隻是又一次的誤會……”

是的,誤會!

又一次的誤會!

見高琪不說話,胡可小聲地歎了一口氣,低聲說:“老天,你能不能不要總是在不該沉默的時候沉默?”

“好吧,你相信我,我很感謝你,可是,這又能怎麽樣?”

“我隻是想……這回可能比較麻煩,抓你的老師是全學院最不近人情的老女人!你八成會被通報批評,更嚴重一點兒會被記過!”他嚴肅地說。

“行了吧!如果你今天來隻是想問我是不是作弊了,或者來批判我的話,不如放過我讓我回到溫暖的房間裏休息吧!”高琪不耐煩地說。

“不,我來是想幫你的忙!”胡可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幾乎想看透她的靈魂。

這倒是一句十足動人的話,甚至帶著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榮光。

那麽,她就要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援助嗎?

“不,你不需要那樣做。”猶豫的時間不超過1秒,她想,她已經承受不起這樣的恩惠了。

一刹那,胡可的表情像是被拋到了北極最深的冰窟窿裏,他被凍僵了。

“高琪,相信我,讓我幫你吧!”

把你的煩惱都交給我!

這種事是不可能實現的!高琪在心裏大喊,她開始搖頭,就像那天他要她把高崎供出來一樣。

“你要我怎麽做才肯答應?”胡可再度不冷靜起來,顯然高琪不可動搖的眼神開始讓他心煩意亂,“拋棄那些該死的所謂的原則吧!不要那麽固執好嗎?你就是因為總是這樣才容易吃虧!以前也是,現在也是!”

是的,他說得沒錯,她總是因為固執而吃虧,等到她回過神來,已經被各種誤會和中傷包圍了。這些經曆都告訴她一個道理,那就是不要輕易相信別人!

“好吧!我就是這麽固執!你既然這麽討厭我,就不要管我算了!”高琪再次大聲地打斷了他的話,“讓我一個人去自生自滅好了,反正我們已經分手了!”

分手!

這個情侶之間最不能輕易說出來的詞匯,居然毫無預警地從高琪的嘴裏蹦了出來。

胡可愣住了,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

高琪明白,當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等於自己給自己的愛情宣判了死刑,她把最後一道曙光也從窗戶的縫隙裏給抹掉了,她的房間裏隻剩下一片漆黑。

胡可的表情從一開始的驚訝漸漸地變得平靜,變得更加沉寂,像一潭絕望的死水。

“跟我在一起,就那麽痛苦嗎?”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像是從地底發出來的,那麽沉悶。

這個時候,她隻有點頭。

“即使你變成孤身一人,沒有人願意相信你,也不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不,我不會一個人的,我有我的夥伴。”高琪很艱難地吐出這句話,切斷了和胡可那個世界的紐帶。

“告訴我,那隻是報複性的氣話,我想一切都還有商量的餘地,是嗎?”胡可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液,“你知道的,我隻是希望你好……”可是他的聲音漸漸地變得微弱。

“不,我是認真的。”高琪再度歎氣,“我累了,真的……”

“好吧,我知道了。”他又眨了一下眼睛,從喉嚨深處吐出這幾個字,他的聲音裏有著同樣的疲倦,下一秒便轉身離開。

高琪等待他這個動作已經很久了,她努力讓不爭氣的眼淚盡量留在眼眶裏,一直等到他走出很遠,背影變得足夠小,才讓這些充滿眷戀的無用**從臉頰滑落。淚水很快被風吹幹,變得冰冷,然而,她的胸口無法抑製地傳來一陣陣鈍痛,那是她靈魂的一部分抽離自身後所帶來的痛苦。

她知道即使是現在這個時刻,她仍然是愛著胡可的,這個曾經一心想保護她、不讓她受傷害、有著堅實肩膀的人,一直是她內心最大的憧憬,但是兩個人因為選擇了不同的道路而越走越遠,勉強拉著手隻會增加彼此的負擔。如果每天都要那麽累的話,還不如一個人來得自在。

高琪抬起手,擦幹最後一顆眼淚。

她曾經以為自己不會再哭泣了,至少不會再為別人流眼淚;她曾經以為自己已經夠堅強了,但是剛才3分鍾內發生的事情顛覆了她對自己的認識。

原來自己也還是會軟弱。

但是,算了,偶爾軟弱一次,或許有助於她走出更遠的路。

快過年了,放鬆點兒吧!反正沒人陪自己過年了,一個人也要過得好好的。高琪在心底這麽告訴自己,暗暗下定決心要獨自戰鬥。

她會像NANA一樣堅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