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如果還有讓我存在的理由,你就是唯一

其實,我並沒有理解他最後的話是什麽意思。

翌日清晨,汽車的鳴笛讓我從睡眠中蘇醒,我立即下床慌慌張張地穿好鞋子衝出陽台,一眼就看到蘇默晨和我母親正站在大門口談天,爸爸一臉沒睡醒的樣子也站在旁邊。

眼前的一切,讓我心底五味雜陳。

蘇默晨似乎注意到了我,仰頭看著站在樓上的我,提高嗓音說道:“你準備好了嗎?我們馬上就走。”

“今天要上課的啊?”我雖然說我要去山裏,但是並沒有說要馬上去啊。

“我已經請假了,也幫你請了。”

還真是有夠雷厲風行的。我轉身回房,用最快的動作洗臉刷牙,梳好了頭發,隨意套了一件白色襯衫、一條水藍色的長褲就下樓了。

整個過程應該不到三分鍾,當我來到客廳的時候,卻看到了一幅非常和諧的畫麵。

爸爸拿著報紙坐在沙發上,媽媽圍著圍裙正在準備早點,蘇默晨則乖乖地坐在餐桌上,這畫麵像極了一家三口,乍看之下我倒變成了外人。

“怎麽回事?”我靠近蘇默晨小聲問道。

“伯母叫我一起吃早飯,雖然我有準備三明治和你在路上吃。”蘇默晨的語氣相當平淡,似乎並不覺得有任何不妥。

“可以開吃啦!寶貝,好好招呼下你的朋友。”媽媽端著早餐放到桌上,衝我曖昧地笑了笑。

我吐了口氣,端起麵前已經倒好的牛奶湊到媽媽耳邊問:“媽,你不要這麽熱情啦,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哪裏怪?反正早晚是一家人,現在熟悉一下不是也挺好?”媽媽毫不在意地答道。

我頓時被嗆了一下,伸手擦了擦嘴角的牛奶,然後轉頭看著蘇默晨低聲問道:“你怎麽跟我媽說的?”如果如實告訴我媽我要去山上,我媽肯定太過擔心,不會讓我去的。

“這是決定我們兩人未來的行程,伯母如此善解人意,是不會拒絕的。”

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我都不曉得蘇默晨拍馬屁的功夫這麽強大!

“哎呀,我們家默晨好會說話!”媽媽聽了這話立即眉開眼笑,明顯對蘇默晨好感倍增。我有些無語地低頭抿了口牛奶,挺佩服我媽這種自來熟的個性,第一次見麵就叫得這麽親密,還我們家默晨呢……

“來,這個吐司味道不錯。”蘇默晨拿著一片吐司,細心地抹了草莓醬遞到我麵前。

盡管他平時也對我照顧有加,但是在我爸媽炙熱的目光注視下,他難道不知道應該收斂一點兒嗎?

見他的手一直僵持在半空中,我隻好伸手接過來,把吐司當成泄憤對象,狠狠地咬了一口。

“你們是不是打算一畢業就舉行婚禮?”老媽的話讓我再次被嗆到了。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我什麽時候說過要結婚了!

“我隨時都可以。”蘇默晨無視我警告的目光,淡定地喝著牛奶。

“媽,你胡說什麽啊?你好像還沒準備我爸的早餐吧!他不是還要上班嗎?”我皺起眉頭,趕緊扯開話題。

最後,這頓早餐在我媽和蘇默晨你來我往的對話中愉快地結束了。

因為時間還早,路上的車輛和行人都很少,顯得格外靜謐。我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抬眼看著前麵開車的司機師傅,真是難為他了,一大早跟我們出來去這麽偏僻的地方。

想著想著,我又打了一個哈欠。

“真的有這麽困嗎?還有一個多小時才能到,要不你繼續睡一會兒吧!”蘇默晨體貼地建議道。

我搖了搖頭,要睡就睡到自然醒,最怕睡得舒服的時候被人家叫醒了。

“蘇默晨,你覺得我們這次去會有收獲嗎?”也許說說話能讓人精神點兒,所以我找了一個話題。

“不會。”蘇默晨回答得非常果斷。

“啊?”

“我說過我隻是來斬斷你的念想的。”蘇默晨毫不留情地說。

“就算不會,你安慰我一下不行啊?”我磨了磨牙齒,瞟了他一眼,轉頭看向車窗外。

沉默良久,我再度開口:“可我覺得我會想起來的。”

“想起來了也不見得是好事。”蘇默晨的話明顯含有深意。

我立即追問道:“為什麽這麽說?”

“也許那些記憶並不美好,更或者會讓你感到痛苦,你也會想要記起來了嗎?我很搞不懂你,我們現在這樣難道不好嗎?”蘇默晨臨時切換到了絮叨模式,說出來的話讓我感覺很無語。

“蘇默晨,你怎麽這麽奇怪啊?好像你已經知道我經曆了什麽似的。”

這次換他沉默不語了。

經過一個小時的車程,我們終於到了目的地。不過還需要再步行一段路才能上山,因為剩下的路況太差,不能繼續開車了。

蘇默晨吩咐司機在這裏等候,我們兩個人就下了車。見他背著一個黑色的背包,我不禁有些好奇裏麵裝了什麽,看起來很重的樣子。

“吃的和喝的。”他注意到我的視線,主動解答了我的疑惑。

我還是有些不解:“那也不用帶這麽多吧?”帶些吃的喝的我能夠理解,但是這個黑色背包幾乎塞得滿滿的,難道我們要在山上住很多天嗎?

“誰讓你是個吃貨呢。”蘇默晨不以為然地答道,沒有再多說什麽,拉著我就朝山上走去。

這時太陽已經升到了半空中,金色的陽光透過樹葉間隙灑落下來,明明是夏初的天氣,山中的溫度卻比城區要低很多,還有些潮濕。我忍不住想如果酷暑來臨,這裏應該是個避暑的好地方。

還沒有走多久,我就感覺有些累了。

“呼,我走不動了!”我彎了彎膝蓋,把手握成拳頭輕輕捶了幾下,紓解著關節處的酸痛感。

蘇默晨輕笑了一下,滿臉興奮地問道:“要我牽著你嗎?”

我翻了一個白眼拒絕了:“走吧,我突然感覺有力氣了!”

他卻不管不顧地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攙著我繼續往前走。兩個多小時過去,我和蘇默晨終於爬到了山頂,隻是一路上除了泥濘的山路,常見的花草樹木,其他真的什麽都沒有發現。

“上次我是迷路了,不過還真的奇怪……”我看著周圍的景物,完全找不到當初迷路的感覺。

“要不先休息一下吧?”蘇默晨提議道。

我點了點頭,反正現在才到晌午,填飽了肚子,下午再仔細尋找線索也不遲。

蘇默晨選了一個開闊處,攤開了一塊藏青色的布,然後從背包裏拿出了一盒壽司、一盒三明治、兩瓶水,還有各式各樣的零食,總之準備得非常豐盛,簡直就像來搞野餐似的。

“你就不怕把我養太胖了,沒人喜歡了嗎?”

“那樣最好,我會少很多對手。”

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我用力跺了一下腳,側著身體坐了下來,走了這麽久,酸痛的腿也該放鬆一下了。

蘇默晨拿起一個壽司卷,大口咬了起來:“味道不錯,你試試!”

吃飽之後,蘇默晨仰麵倒在草地上躺了下來,望著頭頂的藍天白雲,像是在盡情地享受著大自然的氣息。

我咬了一口手裏的三明治,口齒不清地問道:“接下來我們該去哪裏?你有什麽計劃和想法嗎?”

蘇默晨轉過頭看著我,若有所指地說道:“像這種曆史悠久的山,都會有神靈庇佑。”

“神靈?”好玄幻的東西,這個跟我們的目的有什麽關聯嗎?

“因為人們漸漸失去了信仰,所以神靈大多數都已經消失了。”他繼續說道,語調變得有些傷感,“答應我,如果今天我們找不到那個地方,就再也不要來了!”

“我答應你,隻來這一次。”我想這一次如果沒有收獲,下一次來也不一定會有收獲的。

說完我也跟著躺了下來,打算好好休息一下。一時間,四周變得安靜極了,隱約可以聽到風從樹梢吹過的聲音。

山風和鳥兒的叫聲讓心也跟著變得平和了。

我側過身體看著他的側臉,還真的是越看越好看呢。

他似乎察覺到了我的視線,很快就和我的目光對上了,他突然起身,橫跨過來伏在我的身體上方,兩隻手撐在我的耳側,而我瞪大眼睛看著他,被他這個有些曖昧的舉動嚇到了。

“戀愛也有些日子了,好像也就牽過你的手。”他似笑非笑地說,一副興致大發的樣子。

我頓時倍感心虛,他這是想做什麽嗎?

“那個……我們還是學生啊,不可以做太過分的舉動吧。”我在胡說八道什麽?明顯是在惹禍上身吧?

“是嗎?什麽才算過分呢?”他笑得很邪魅,像是罌粟花般美麗,卻帶著讓人沉醉的毒素。

無論是他的言語還是絕美的笑顏,都讓我心跳加速。他俯身更加靠近我,兩人之間的距離被拉得越來越近,臉都快要貼在一起了。

眼看下一秒就會親上,我本能地想要躲避,蘇默晨卻抬起一隻手蓋上了我的眼睛,遮住了所有的陽光,接著,我就感覺唇上傳來一陣柔軟濕熱的廝磨,心跳和呼吸幾乎同時停止了。

幾秒過後,他拿開手,視野重新變得清晰,首先映入我眼簾的就是他那雙寫滿柔情的雙眸。

“幹嗎遮住我的眼睛?不敢麵對我嗎?”我不悅地質問道。

“因為我希望你忘掉其他,隻感覺到我的存在。”他用指尖輕輕劃過我的臉頰,湊近我的臉,附耳私語道,“如果還有讓我存在的理由,你就是唯一。”

“這是什麽意思?”

“無論我以前做過什麽,但你一定要相信我,將來的時間,我隻屬於你一個人。我真的不能沒有你。”蘇默晨說著說著,情緒似乎有些失控,他伸出雙臂緊緊地抱著我,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

蘇默晨對我的情感如此濃烈,我實在無法理解。雖然我以前也挺喜歡他的,可好像並沒有這麽瘋狂。

我用雙手推開他,翻身坐了起來:“那個……我們再找找,如果沒有發現就回去吧!”

本來是來尋找記憶的,結果卻變成了變相約會,也許一開始,他就隻是為了順從我的意願而已,根本沒想過要仔細尋找。

收拾完東西,我們就開始往回走了。

經過剛才的事情,我有意跟蘇默晨保持著距離,回憶起親吻的瞬間,我多少有些害羞。

沒想到蘇默晨也不是草食係動物,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我情不自禁地揚起了唇角。

蘇默晨也許一直注視著我的一舉一動,見狀立即問道:“你在想什麽呢,笑得這麽燦爛?”

“不告訴你!”被他這麽一問,我的臉頓時有些發燙。

蘇默晨的麵色僵了僵,繼而淡笑著詢問:“那你告訴我,怎樣做你才能一直這麽微笑?”

我不禁愣住了,隻有很喜歡很愛對方,才會認為對方的笑容是最重要的。蘇默晨對我的心意,這一次我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

“如果你答應我以後乖乖聽我的話……”我故意賣起了關子,說到一半止住了。

他的眼底**起了漣漪,然後低垂著頭,略帶愧疚地輕聲道:“可我曾經悔過約……”

我杵在原地疑惑不解:“毀約?”

我們什麽時候做過約定嗎?

見他不開心,我揮揮手淡笑道:“至今為止,蘇默晨你都做得很好啊!以後用實際行動證明就可以了。”

蘇默晨定定地看著我,良久才答道:“就用這一世證明!”

下山的路,我們故意選擇了另外一條更為僻靜的小路,可沿途依然還是和上山時差不多的風景,根本不像是有房屋的地方。

走到空無一人的山腰,像是被什麽召喚了,我突然停下了腳步,盯著不遠處的樹木有些出神。

“我們去前麵看看。”憑著自己的直覺,我搶先走在前麵,蘇默晨則默契地緊跟在我身後。

這時,山間開始彌漫出薄薄的霧氣,像是置身雲霧之間,我覺得有些奇怪,天氣明明好好的,怎麽會突然起霧了呢?

我條件反射地回頭,發現蘇默晨的身影不知何時竟然消失了,毫無蹤影。背後霎時起了一身冷汗,我不由得有些害怕。上次也是這個樣子,似乎隻是一晃眼,就把身邊的人跟丟了。隻是上次我以為是自己不小心,現在想起來,和這次的感覺似曾相識。

心中做了種種不好的假設,我的步子越來越沉,跨步越加艱難。沒過多久,視線盡頭就出現了一座陳舊的木屋,腦海中隱約閃過一個模糊的念頭,我好像曾經來過這兒。

我轉頭四顧,目光很快落在了一口井邊,看了好久,我才遲疑地一步步走過去。

地上殘留著黃紙,觸及了我內心的某種情緒。想起之前失蹤和失憶的事情,我猶豫再三,不知要不要上前,生怕井中有什麽奇怪的東西。

心髒怦怦地劇烈跳動著,雖然很害怕,可是來都來了,都找到這裏了,沒有道理這個時候半途而廢吧?

“不要怕!上次也不過是失憶而已!”我安慰著自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大步跨過去。

到了井邊,我俯身看著深不見底的井口,裏麵漆黑一片,並沒有奇怪的事情發生。

一直懸著的心稍稍安定了下來,我一屁股坐在井邊,抬頭看著前麵那所蕭條的屋子,自言自語道:“為什麽隻能我來呢?我知道那些記憶也許並不是很好,可沒有什麽比起遺忘一切,更加讓人覺得悲傷吧……”

風嘩嘩地吹過樹梢,沒有人給我任何回應。也許真的如蘇默晨所說,並不是“故地重遊”就能找到答案。

想到這裏,我不免有些失落。

不過轉念想想,有些事情並不是勉強就能行的。這時突然刮起一陣狂風,風力大到我都無法站穩,身體猛然失衡,緊接著,整個人就不由自主地往井內栽倒下去!

“砰——”身子落地時和地麵產生了不小的撞擊,疼得我忍不住齜牙咧嘴。當我再次睜開眼眸,抬眼看著井口上方那一小塊藍天時,腦海深處被掩埋的記憶突然排山倒海般襲來……

眼睛脹脹的,鼻頭也酸得厲害,我花費了好大的力氣,才顫抖著聲音喊出一個名字:“庭君!”

我感覺胸口發緊,似乎隻要多吸入一絲空氣,都會裂開一般。

我抱著膝蓋緊緊地蜷縮成一團,努力接受這些突如其來的記憶。井內的麵積很小,給了我些許安全感,我微微顫動了下唇角,又低聲喚道:“閻邪……”

那些丟失的記憶都回來了,就算以後我會背負滿身的悲傷,我也不後悔。因為我希望自己能永遠記得你們,即使不能夠再在一起,但至少可以一直存在我的記憶中。

就這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井口的陽光越來越少,意識到自己必須回去了,我扶著井壁站了起來,雙手合十,掌心小小的光點極速擴張,身體很快懸浮起來。

即便回到了人界,在妖怪街學會的技能還是可以用。

到了井外,我很輕巧地降落到地麵,然後回眸看了看那口井,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謝謝!”我鞠了一躬,由衷地說道。

不管是讓我去到妖怪街,還是讓我恢複記憶,都是值得慶幸的事情。

不過,我想我是不會再回來了,既然記憶已經恢複了,我的心情也如釋重負。

我剛返回到之前和蘇默晨一起走過的樹林中,就聽到了他焦急的聲音:“龍心海!龍心海你在哪裏?”他的氣息明顯很不平穩,聲線也有些嘶啞。

我轉頭四顧,看到蘇默晨一手撐著樹大口喘息著,臉上大汗淋漓,像是剛做了劇烈的運動一樣,臉色慘白,像是受到了過度驚嚇,不過見到我出現,他又稍稍安心了。

不知為什麽,此刻看到他,我竟然有種異樣的感覺。

回想起他出院後對我的種種舉動,心中升起一個疑問:他到底是誰?

其實我內心已有猜想,但是實在不敢相信。

蘇默晨大步向我跑了過來,把我用力地擁進懷裏,似乎要把我變成他身體的一部分:“還好,你總算回來了。”

我任由他摟著,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是你嗎?閻邪?為什麽你會出現在這裏?或者說,你為什麽會變成蘇默晨?

我有一肚子的疑問,可知道答案後又能怎樣呢?

如果他是蘇默晨我該怎麽做?如果他是閻邪,我又該怎麽做?我想自己還是有些喜歡蘇默晨的,可是我愛的人是閻邪……

太多的思緒從腦海裏閃過,腦子亂得不行。

“你怎麽了?臉色很不好?”蘇默晨擔憂地看著我問道。

“沒事,我們回去吧!”

“好!”他並沒有發現我的異常,拉著我往山下走。

下山的期間,我們並沒有多說一句話。

回到車上後,車子沒有行駛多久,他就合眼睡著了!

和我失散後,他應該一直都在找我吧?看著他沉睡的側臉,我想無論他是誰,我此刻喜歡的心意是不會假的,我挪了挪身體,靠近他的身邊,把頭輕輕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緩緩地闔上了眼睛。

醒來後,我發現車子已經停在我家轉角的路燈下。我的頭枕在蘇默晨的大腿上,他正側頭看著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麽。

似乎察覺到我的動作,他低頭看著我,溫柔的神情似綿綿雲朵,讓人無盡地遐想:“醒了?”

他是不想吵醒我,或者是覺得這樣靜靜地和我待在一起很好,所以才沒有叫醒我嗎?

我直起了身子往他懷裏靠了靠,他也展開雙手攬住了我。我伏在他胸口,喃喃說道:“我最近常做一個夢,夢的內容我總是記不清楚,隻記得夢裏有個名字……”

說到這裏我頓住了,卻明顯感覺他的身體一僵,連呼吸都跟著一滯,我又繼續說道:“你不想知道那個名字嗎?閻邪……”

他的臉色變了變,沉默許久才緩緩開口:“也許隻是一個普通的夢而已!”

“是嗎?”我模棱兩可地笑著反問道。

他抱著我的雙臂緊了緊:“不要離開我。”

我定定地看著他完美的俊顏,並未回答。

新的一天開始了,一大早,我就來到學校的教室,卻發現課桌全部被挪開了,隻有凳子圍成圓形擺在一起。

“這是做什麽?”我疑惑地問。

旁邊拿著稿紙正在死記硬背的林曉,怨聲載道地答道:“提前彩排明天的節目啊!”

“已經敲定讓你出演了嗎?”我頓時鬆了一口氣,臉上也跟著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

林曉看在眼裏,對我怒目而視:“我在這裏哭天喊地背台詞,你倒是滅絕人性地跟蘇默晨去約會!”

“啊?”

“你裝什麽?你和蘇默晨同時請假,除了去約會還能做什麽?”慕露露抿著嘴直樂嗬,跟隻偷了腥的貓一樣,“你也別不好意思,反正做都已經做了。”

呼,她們兩個天馬行空的幻想能力,估計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我默默地轉身,選了一個就近的位置坐了下來,沒過多久,蘇默晨的身影也出現在教室門口,他的目光淡淡地掃射了一圈,然後快步走到我身邊。

看到我臉上的黑眼圈,他滿臉心疼,關切地問:“你是不是又做夢了?”

其實我昨晚倒是沒有做夢,隻是想東想西睡得不踏實:“沒有。”這麽看蘇默晨,又覺得他不是閻邪,因為他不會用這個表情說出這樣的話,但我還是試探性地問道:“蘇默晨,你會不會有話想對我說?”

他愣了一下,竟然揚聲說道:“有啊,我愛你。”

教室裏麵頓時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大家齊刷刷地轉過頭,一副看言情劇的表情盯著我和蘇默晨。

我的表情也定格了,羞怒交加地吼道:“蘇默晨!”

同學A:“不是我喜歡你,是我愛你啊!”

同學B:“蘇默晨好生猛啊!”

同學C:“這是要結婚嗎?畢業前我會不會收到喜糖和喜帖?”

同學D:“那我不是還得存份子錢?”

同學E:“蘇默晨家那麽有錢,稀罕你的份子錢?”

我生氣地用雙手捂住了耳朵,卻依然擋不住那些人的議論聲。

“你想聽什麽?”蘇默晨見我動怒了,轉而反問我。

“我叫你做什麽你就會照做嗎?”他是存心想氣死我嗎?這下倒好,真的變成我在演戲了。

我轉頭看了看班裏那些等著看好戲的同學,指了指地麵,賭氣說道:“他們很想看到我們結婚,來,那你先下個跪,求個婚吧!”

“我沒買戒指。”他倒是回答得一本正經,思索片刻後,他像是明白了什麽,“我有說錯什麽惹到你了?”

我懶得再理會他,單手撐著下巴,繼續生著悶氣。

讓我直接說我恢複記憶了,我有些說不出口。問他究竟是蘇默晨還是閻邪,我又害怕答案不是我所期待的。

蘇默晨一直呆呆地站在旁邊看著我,模樣有些可憐。

周圍很快恢複了嘈雜和鬧騰,我看了看正在背台詞的林曉,轉念問道:“蘇默晨,你覺得妖怪和神靈什麽的,真的存在嗎?”

他看了看我,堅定地回答:“存在!”

“我也相信!”聽到我的語氣這麽篤定,他倒是露出了有些意外的神色。

一到七點半,教室裏麵的人都已經到齊了,每當這個時間,大家就會像是吃了鎮靜劑一般安靜下來。

很快,班主任踏著霸氣十足的步伐進入了大家的視線。

“啪啪”,兩聲響亮的擊掌聲,吸引了全班同學的目光。

“今天學校停課,你們也知道了。上午自由活動,下午就到大會廳表演。你們馬上就要變成高年級的學生了,有沒有想過畢業以後要做什麽?”班主任站在講台上,情緒高昂地發問。

我靜下心來認真地回想著,好像我有生以來做過最大的決定就是留在妖怪街,和閻邪在一起,後來我也曾打算給庭君一次機會,可這些決定最後都成了一場空。

聽到同學們一個個爭先恐後地表達著自己的想法,班主任的目光不經意落在了我身上,見我一直置身事外的模樣,便主動問道:“龍心海,你呢?”

突然被點名,我有點兒慌張,遲疑很久才站起來,垂下眼簾挫敗地說:“我的決定一般都不會成真,就像是受了神隱的詛咒……”

“龍心海,你怎麽這麽悲觀?”班主任的臉上流露出了一絲尷尬的表情,她揮了揮手示意我坐下,“隻要心懷憧憬,總會有希望的。”

悲觀雖然不至於,但是多少還是有些悲傷。我的眼角餘光注意到蘇默晨一直在看我,於是扭頭衝他淡淡地笑了一下。

“下麵,我們提前觀賞一下由我們班長編劇和導演的話劇,大家掌聲歡迎各位主創上場!”班主任說著帶頭鼓起掌來。

林曉激動地站起來,表情僵硬,顯然緊張過度。

“加油!”我忍著笑,握拳幫她打氣。

眼看排演的人都已經準備就緒,話劇正式開始了。

這個話劇講述的是一個妖怪為了誘食少女,幻化成了年邁的農夫在山間相遇的故事。

“老爺爺,你怎麽了?”少女踩著農夫的手指,緊張地問。

“手……”為了裝虛弱,農夫說話有些含糊。

少女並沒有理解他的意思,害羞地問道:“瘦?你是想說我的身體很纖細嗎?”

少女救了農夫之後,農夫說要感激少女,告訴她,他有一件禮物想送給少女。

少女欣喜若狂,感動地說:“謝謝,還從來都沒有人送過我東西呢。”

農夫想要把少女騙到自己居住的山洞裏,可是路途中突然狂風大作,下起了傾盆大雨。

當他們走過吊橋時,吊橋不幸斷掉了,他們掉入了穀底。在這個過程中,農夫受了很重的傷,少女找到一處山洞把農夫扶了進去。

雨下了一天一夜,他們被困在了山洞裏。如果沒有食物,也許他們很快就會餓死。

第二天,少女看著農夫絕望地說:“妖怪先生,我們不能等在這裏,你吃了我吧!這樣也許你的傷會好一點兒,會讓你有力氣走出這裏。”

妖怪顯然很驚訝,不明白少女怎麽會知道自己是妖怪。

少女笑了笑,答道:“因為我看到了你得逞時的笑容。”

妖怪不理解少女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為何還要跟自己走,少女帶著笑容看向妖怪:“因為我已經好久沒有好好跟誰說過話了!雖然你想要吃我,但是片刻也好,我會有擁有朋友的感覺。”

在交談中,妖怪才得知少女是個父母早逝、孤苦伶仃的孩子。從小就受盡了村民的嫌棄與唾罵,很少和外人產生接觸。

故事的最後,妖怪並沒有吃掉少女,因為雨停了,他們也順利走出了穀底。往後的日子,妖怪先生幫助少女過上了踏實安穩的日子。

故事是班長大人編的,整個演出隻有大約三十分鍾,從剛開始的詼諧搞笑到後麵淡淡的感傷,不僅過渡得很好,而且充滿正能量,鮮明地表達了隻要心存善念,就會得到上蒼庇佑的主題。

話劇結束後,教室裏麵掌聲四起。

這個時候,站在中間的林曉像如釋重負地摸了摸胸口,似乎在進行自我安撫。

我偷偷向她豎了豎大拇指,這可比表演什麽睡美人或者羅密歐精彩多了。

“上午最後一節是體育課,你們可以自由活動一下。接下來還有些時間,班長,你另外去圖書館借些書,每個人看完之後寫個觀後感給我。”

聽班主任講到這裏,教室裏的所有人頓時都感覺不好了。

本著“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的信念,班主任動不動就讓我們看書寫觀後感。而所謂的觀後感,最起碼要寫一千字,可問題是,好好閱讀一本書也得花幾天時間吧?

不過誰讓我們都是好學生,雖然心裏有怨,但大家搬好自己的桌子後,就開始安靜地讀書了。

體育課上。

大家都在操場上三三兩兩地嬉戲玩耍,我站在宿舍的陽台上遲遲沒有下樓,遲疑地看了看身邊的蘇默晨,正在想怎麽開口,背後突然被人狠狠地打了一下。

旁邊的蘇默晨轉過頭,一臉不悅地看著我身後的人,我也吃痛地回頭看著林曉,她一臉偷襲成功的表情奸笑著,挑了下眉道:“你怎麽還待在這裏,是不是想和蘇默晨單獨相處啊?”

我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倒也沒想跟她計較,轉而問道:“露露沒跟你一起嗎?”

“她去廁所了!”她隨手一指,然後勾著脖子湊近我,故意放低了聲音,“你跟蘇默晨發展到什麽程度了?親過了嗎?”

見我沒有回答,她笑得越加狂妄,腦中也許正在想象著少兒不宜的畫麵:“或者說已經……”

“你胡說八道什麽?”我伸手想要教訓她一下,她卻轉身靈巧地躲開了。

我原本打算就這麽算了,豈料她越加得意,提高聲音挑釁道:“來啊,抓住我,我今天請你們夫妻倆吃午飯!”

被她這麽一激,我衝動地抬腳就往前跑,一副追不到她誓不罷休的架勢。

走廊不算太長,中間有一段樓梯,剛才她是倒退著走路,結果走著走著就踩空了,我立即有種不好的預感,連忙快步上前查看情況。這個樓梯有十五級,不算太高,但她摔下去的時候撞到了頭,額頭有一個大大的擦傷,傷口還流著血。

我心慌意亂地跑到她身邊,見她一動不動地躺著,隻有眼球在動,微蹙著眉宇,表情似乎很痛苦。

我不曉得該不該動她,在電視裏聽說過摔到頭部的人不能隨意移動,所以整個人更加手足無措。

這時蘇默晨緊跟我的步伐趕了過來。

“打電話叫救護車,然後通知老師。”蘇默晨冷靜地下達著指令。

不過我遲疑了一下,並沒有按照他的吩咐采取行動,而是轉頭四顧,見周圍並沒有人來,於是開始平心靜氣地合攏雙手,驅使掌心的光源體慢慢向林曉身上靠近。

蘇默晨默默地看著我的舉動,呼吸有些不穩,但並沒有阻止我。

不過半分鍾左右,林曉的傷口就消失了,她的眼皮一陣顫動,然後猛然翻身坐了起來。

她扭頭分別看了看我和蘇默晨,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接著伸手摸了摸自己剛才摔的額頭,似是在回憶著什麽……

“要不要再去醫院檢查一下?”我試探著問道。

“剛才我明明感覺頭撞在了什麽地方,怎麽現在又不疼了?”林曉不可思議地說,一麵扭動了一下身子。

“林曉?”

“我感覺全身充滿力量,好想去操場上跑幾圈。”她開始原地高抬腿,像是打了雞血一樣興奮得不行,我被她的舉動驚到了。

“我看你還是去醫院做個磁力共振和腦部掃描吧。”也許我隻能治好外傷,腦子裏麵的問題可能治不好。

“不說了!我去跑步了!”林曉完全不把我的話當一回事,轉身就朝樓下跑去。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我暗自歎了一口氣。

心情回歸平靜後,我把目光定在了身邊的蘇默晨身上,注視著他的表情,再次鄭重地把早上的問題重複了一遍:“你會不會有話跟我說?”

見我這樣鄭重其事的樣子,他似乎明白了早上我問問題的真意:“好吧,不過我們最好換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