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想和你結婚

【隨著今年第一場雪悄然落下,蔚緣大四上學期的課程也逐漸步入尾聲。

要準備期末考的蔚緣看著微積分和數理統計欲哭無淚,做夢都夢見自己變成了禿子。

在她不知道第幾次跟閱卿哲哭訴這兩門課她完全看不懂後,閱卿哲無奈地開口問她:“要不你最近來我這邊住?我給你補數學。”

蔚緣不假思索地答應了。

在她搬出宿舍的時候,周宜霜一臉痛心:“蔚小緣,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這個水簡直是自己放閘衝出去的啊!”

蔚緣拍了拍對方的肩,笑嘻嘻地說:“為了數學不掛科嘛。等我晚點回來寵幸你啊。”

周宜霜翻了個白眼。

於是蔚緣就這樣順理成章地搬進了閱卿哲的家,開始了甜蜜的二人世界。

隻是等她搬進去後她才發現,其實是開始了她痛苦的複習生活。

閱卿哲很忙,每晚隻能抽出兩三個小時給她補習,因而分外嚴格。

學習不好的蔚緣常常無顏麵對他蹙著眉的不悅表情,被他冰冷的視線掃視幾遍後,便再也不敢插科打諢和神遊天外了。

不過不補習時的閱卿哲還是很平易近人的。

她靠在他懷裏,他則抱著她看一本全英文的醫學雜誌。蔚緣一隻手玩手機,一隻手拿了塊放在茶幾上削成小塊的蘋果,送到他的嘴邊。

她瞟了一眼他手中的英文期刊說道:“我覺得……讀書真的不適合我……”

他翻了一頁,把蘋果咽下去後,說道:“嗯,退學吧,我養你。”

“……”那她估計會被爸媽打死。

蔚緣又拿了一塊蘋果,說道:“我還是不想做心理醫生……我想跳舞,你覺得呢?”

他低下頭,衝她笑了笑:“你喜歡的話,我都支持你。”

蔚緣有些不好意思,放下手機蹭了蹭他的胸口,小聲開口道:“從小我媽就讓我朝我姐看齊,但我姐比我聰明太多,我怎麽追都達不到她的水平,就舞蹈這一項特別厲害。我媽想曲線救國,才讓我以考特長生的身份進入重點大學……”

他想了想,笑道:“你是在舞蹈方麵很有天賦。做你想做的,沒有人能決定你的人生。”

她抬起頭看他,一雙杏仁眼水盈盈的:“你會不會嫌我笨還不上進啊?”

“不會。”他不假思索,摸了摸她的頭,“而且我比較聰明,可以幫你補回來。”

蔚緣:“……”

這不就是在暗示,哦不,明示她比較不聰明嗎?

閱卿哲拍了拍她的頭,又說:“但是眼下你得先成功畢業,把微積分和數理統計過了。加油吧,蔚緣同學。”

能不能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蔚緣心中默默流淚。

B大期末考試前,有一周的複習時間,此時,所有課程都已結課,蔚緣徹底把閱卿哲家當成了自習室,每天穿著睡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連妝都懶得化了。

上午十點,蔚緣剛起床洗漱完,坐在餐桌邊吃鍾點工阿姨做的三明治,順便思考中午吃什麽,門鈴便響了起來。

鍾點工阿姨按下對講機,和那頭簡單交談了兩句,按下開門鍵。

閱卿哲的客人嗎?

手裏拿著三明治的蔚緣有點愣,猶豫自己是不是應該去臥室回避下,便聽到了電梯門打開的聲音。

來人輕車熟路地從鞋櫃裏拿出拖鞋穿上,走出玄關後,視線和咬著三明治一臉蒙的蔚緣對上了。

兩人麵麵相覷,過了半晌,蔚緣放下三明治,結結巴巴地說:“沈……沈老師。”

沈河看著在閱卿哲家裏穿著睡衣、不施粉黛的自己學生,表情如同便秘一般複雜。

閱卿哲突然答應來B大做客座教授果然是另有所圖,他當時肯定是瞎了才會覺得閱卿哲風光霽月啊!

看蔚緣已經站了起來,雙手交握,惴惴不安的樣子,沈河努力把表情放溫和:“你別緊張,嗯……”

雖然心裏已經大約有了答案,但是在沈河眼裏,這位認識了好多年的天才學弟閱卿哲完全不像是會談戀愛的那種人,所以他還是開口詢問道:“你們什麽關係?”

蔚緣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沈河問的是她和閱卿哲,遂有些不好意思道:“男……男女朋友。”

沈河麵上不動聲色,內心已然翻起驚濤駭浪,說道:“這樣啊……”

蔚緣的臉更紅了,低頭看著腳尖,手指不安地絞在一起。

沈河看她的樣子,連忙說:“我很開明的,嗯,祝你們幸福。”

她現在可是閱卿哲的女朋友,他要是讓她不高興了,閱卿哲估計就要讓他哭了。

蔚緣稍微鬆了一口氣,僵硬地笑了笑:“沈老師,你是來……”

想起這件事沈河就一肚子悶氣:“閱卿哲突然說以後的基因工程他不上了,客座教授也沒時間來了……”

他看向旁邊的蔚緣,突然反應過來什麽,狠狠地在心裏把閱卿哲罵了個狗血淋頭。

妹子追到了,還來當什麽客座教授啊!他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毫不留情地扔下一堆爛攤子,搞得學校領導還以為是他做錯什麽惹到閱卿哲了呢。

不過蔚緣並不知道沈河此時的內心變化,隻是愣愣地接道:“哦哦,您是來叫他回去上課的嗎?”

沈河點點頭:“嗯,他中午會回來吃飯的吧?”

如果閱卿哲不回來,他就賴在這裏不走了。

蔚緣遲疑地開口:“他這兩天不怎麽回來的……”又看了看沈河,小心翼翼地說道:“那我打電話跟他說一下?”

沈河磨著牙想了想:“算了,我親自和他說。”

閱卿哲回家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沈河和蔚緣並排坐在沙發上,中間隔了大概一米的距離。蔚緣的手握成拳放在膝蓋上,看起來有些局促不安,聽見門開的聲音,兩人同時轉頭看向玄關處。蔚緣的表情明顯一亮,而沈河的臉色則一黑。

閱卿哲覺得有些好笑,換好鞋後走過去,拍了拍蔚緣的頭以示安慰,接著看向沈河:“你想吃的那幾個菜,很多材料家裏都沒有。”

沈河雙手抱臂,臭著一張臉,說道:“我不管,你必須補償我!”

從某些角度來說,沈河也算給了他和蔚緣接觸的機會。閱卿哲想了想,說道:“好吧,那你得等一下,我和蔚緣一起去買。”他看向蔚緣,笑了笑,“去換衣服吧。”

蔚緣愣愣地點了點頭,便回了臥室,留下一臉風輕雲淡的閱卿哲和一臉欲言又止的沈河。

鍾點工阿姨放下兩杯茶,閱卿哲坐在沈河旁邊,眉目平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你有什麽想問的,直接說吧。”

沈河連珠炮般丟出一大堆問題:“你們什麽時候在一起的?你去B大做客座教授是不是因為她?你什麽時候開始喜歡她的?”

閱卿哲淡淡道:“最近,是,恕不奉告。”

沈河被噎了一下,隨後眼神複雜地看著他:“我還以為,你會是那種誌願把終身獻給科學的人……”

畢竟當初兩人一同在國外求學,閱卿哲簡直是拚了命地在學習,就像一隻對知識永遠不饜足的怪獸。至於什麽風花雪月,他從沒見閱卿哲關心過。

閱卿哲笑而不語,蔚緣這時換好衣服走了出來,他站起身去拉她的手:“走吧。”

蔚緣跟他往前走了幾步,想起沙發上的沈河,連忙回頭:“沈老師再見。”

閱卿哲替沈河回道:“馬上就再見了。”

蔚緣:“……”

他垂下頭,望著她溫柔地笑了笑,坐在沙發上的沈河差點兒驚掉了下巴。

沈河說得大錯特錯,他是誌願把終身獻給蔚緣的那種人,而科學才是她的附帶品。

兩人下了電梯,走了大概五分鍾就到了小區內的超級市場。

蔚緣看著閱卿哲拉出一輛購物車,好奇地問道:“沈老師要吃什麽?怎麽不叫阿姨下來買?”

閱卿哲笑笑:“他要吃我做的。”

蔚緣睜大了眼睛:“你還會做飯?”

閱卿哲點點頭,將需要的菜放進購物車:“我和沈河讀博士時在國外同一所大學,並住在同一棟公寓。他不會做飯,所以經常去我那兒蹭飯。”

蔚緣有些失落,小聲說道:“我都沒吃過你做的飯……”

他失笑,摸了摸她的頭:“在國外是不得已,其實我很少做飯,阿姨做的,營養搭配會更均衡些。”他看她還噘著嘴,便柔聲說道:“你要是想吃我做的飯,那我以後回來給你做,好不好?”

閱卿哲工作都這麽累了,她還要他回來給自己做飯,也太無理取鬧了吧?

蔚緣連忙搖搖頭:“沒事,偶爾嚐嚐就好。”

他笑了笑:“我最近有些忙,沒能抽太多時間陪你。”

她正在拿蛋撻,聞言“啊”了一聲:“沒關係啊。”

他斟酌了一下,還是告訴蔚緣:“我母親病了。”

“你母親?”蔚緣想起宴會上看到的那位高傲優雅的婦人,有些驚訝,“什麽病?嚴重嗎?”

他簡單地吐出一個字:“癌。”

蔚緣愣住了,過了好半天才一臉擔憂地開口問道:“現在情況怎麽樣?能治好嗎?”

閱卿哲輕輕搖了搖頭,挑好鱖魚讓超市員工撈出來稱重:“不太理想,所以她公司的一部分事務需要我來做,才會這麽忙。”

“這樣啊。”

蔚緣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在旁邊兀自糾結,閱卿哲看著她,輕輕笑了笑,拍了拍她的頭:“別這麽沉重的表情,我隻是跟你解釋下而已,你不要太有心理壓力。”

她聞言拉緊了他的手,仿佛在安慰他。

兩人回到家的時候,沈河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看著兩人交握的手,幾乎想用眼神將兩人燒死。

閱卿哲絲毫不理會沈河灼灼的目光,他拍拍蔚緣的頭,說道:“你去看會兒書吧,我去做飯了。”

閱卿哲果然體諒她和沈河坐在一起會尷尬,她朝他投去感激的目光,說道:“好的,不過……你不需要我幫忙嗎?”

他笑了笑,拿起地上的食材:“不用了,這個廚房我還想多用幾年。”

蔚緣:“……”

你別以為你笑,我就聽不懂你在諷刺我了!

不過蔚緣確實毫無做飯天賦,隻能虛心接受。她摸了摸鼻子丟下一句“那你加油”,就灰溜溜地回臥室了。

中途,蔚緣去廚房倒水,見閱卿哲正在收拾鱖魚。

他白皙的手骨節勻稱,一隻手按在粉嫩瑩亮的魚肉上,另一隻手握著黑白分明的瓷刀,將魚肉緊貼脊骨橫麵切開,在魚尾處停止,接著細細地將帶刺的肉片下。

他額前柔軟的黑發隨著他的動作在眉骨前輕輕晃動,午後的日光從窗外照入,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灑下金色的細砂。

他捏起那片帶刺的魚肉,轉身扔進旁邊的垃圾桶,接著抬眼望向她:“怎麽站在那裏發呆?”

她摸了摸鼻子,不想承認她是看他看入迷了,說道:“我來倒水。”

閱卿哲家裏是中西廚分開的,她從旁邊的側門走到西式廚房接了直飲水,拿著杯子出來後又站在了閱卿哲旁邊。

他拿著瓷刀,在魚肉上先直切,再斜切,刀口深淺一致,菱形刀紋整齊到仿若機器切割而成。等切好以後,他將瓷刀放回刀架,笑著看向蔚緣:“怎麽了?”

“監督你做飯啊。”她抿了一口水,抱著手臂,一副領導視察的模樣。

他把手洗淨,然後問她:“餓了嗎?”

她十點鍾才起床吃了早飯,所以眼下並沒有產生饑餓感,所以搖了搖頭。

他衝她招招手:“站過來點。”

她有些奇怪,還是聽他的話走近了幾步,站到了他麵前。

他所處的角度有些逆光,表情看不分明,蔚緣正要問怎麽了,便見到他俯下身,臉和她貼得很近,然後發出一聲輕笑。

因為剛洗過還帶著涼意的手覆上了她的眼睛,聲音微啞,像是帶著誘哄:“閉眼。”

接著,蔚緣便感到一股溫熱觸及自己嘴唇。

因為眼前一片黑暗,唇上的觸感便更加明顯,柔軟的,帶著濕意的。輾轉摩挲,像春天的枝頭上兩片最嬌嫩的花瓣。

他輕輕抿了一下她的上唇,勾得她渾身觸電般的戰栗。接著他放下手,讓她重新恢複光明。

他直起身,逆著光微笑:“你站在我旁邊看我做飯,我就突然很想吻你。”

因為這是一種久違的、珍貴的,像家一樣的感覺。陽光爬上心底纏繞的藤蔓,讓他忍不住與她肌膚相親,將她束縛在心中的枝葉掩映間。

他將她落下的發絲撩到耳後,指尖劃過她滾燙的臉頰,聲音低沉,微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我好想和你結婚。”

蔚緣因為接吻而口幹舌燥,臉也燒得滾燙,她拿起手中的水杯掩飾般喝了一口,卻在聽到這句話後,“噗”一下將口中的水噴了出來,進而嗆到了。

閱卿哲無奈地抬手撫著她的背,等她緩過來,一臉震驚地看向他:“這……這個太快了吧?”

他們接吻的次數十個手指頭便數得過來,怎麽就談婚論嫁了?

閱卿哲笑了笑,轉移了話題:“好了,別站這裏了,要不然沈老師要餓死了。”

蔚緣紅著臉離開廚房,路過客廳的時候,果然對上了沈河怨念的目光,像在控訴她和閱卿哲在廚房卿卿我我的“不道德”的行為。

蔚緣尷尬地笑了笑,連忙回了臥室。

十二月中旬,蔚緣因為考試又搬回了寢室。

閱卿哲母親的病情一直沒有好轉,閱卿哲也因此變得忙碌不已,晚上給蔚緣打電話的時候,蔚緣聽他嗓子都啞了,還不住咳嗽,心疼不已,便跟他說她因為考試比較忙,最近不用打電話給她了。

每晚的電話停掉後,兩人之間的交集更是少得可憐,僅剩閱卿哲偶爾給她發來的短信,讓她天涼要注意多加衣服雲雲。

蔚緣知道他最近心力交瘁,也不好意思主動打擾他,隻能把想念壓進心底。

考完最後一門的數理統計,出了考場,周宜霜在蔚緣麵前哀號:“我絕對要掛了,都怪陸樂前兩天非要拉我去遊樂場,說什麽考試前放鬆一下……”

蔚緣翻個白眼,說道:“嗬,女人,你的名字叫善變。那天是誰回來後抱著他給你抓的小熊在寢室撒嬌,說什麽‘你最好了,麽麽噠’?”

周宜霜“嘿嘿”地笑,用手肘推了推她:“你男神呢?你終於考完了,叫他給你慶祝一下啊!”

看她哪壺不開提哪壺,蔚緣內心幾乎吐血,麵上還是一副得意的表情:“我當然要叫他,然後我們再一起去吃八千塊的牛扒。”

周宜霜一臉鄙夷,剛要開口,便看到蔚緣看著前方睜大了眼睛,神色驀然變得欣悅。

周宜霜順著蔚緣的視線看去,看到站在一輛黑色SUV前的閱卿哲。

閱卿哲對上蔚緣的視線,微微一笑,然後朝她走了過來。

等他站在蔚緣麵前,蔚緣還有些不敢相信,結結巴巴地開口:“你……你怎麽來了?”

“當然是來見你。”他笑著拉住蔚緣的手,接著看向周宜霜,禮貌地征詢,“周小姐要去什麽地方?需要我們送你一程嗎?”

人家小別勝新婚,她去當什麽電燈泡?

周宜霜麵對蔚緣威脅的目光,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回宿舍,也就走十多分鍾。”

然後蔚緣就歡天喜地地挽著閱卿哲走了。

等上了車,蔚緣看了看閱卿哲的臉色,覺得不是特別好,但也沒有生病的樣子,問道:“你現在……怎麽樣?”

他笑了笑:“還好,你不用擔心。”他瞟了她一眼,說道:“你的微積分和數理統計怎麽樣?考試的時候做得出來嗎?”

得益於閱卿哲親力親為,深入淺出地補習,蔚緣看那些數學題目終於不再像看天書一樣了,她有點小得意:“我覺得我會的還挺多。”閱卿哲又看了她一眼,眼神裏似乎帶著些不相信,她摸了摸鼻子,“應該能過吧。”

他笑著說:“那就好。”

她好奇道:“我們去哪兒?”

恰逢紅燈,他側過頭看她,笑得眼睛微微彎了起來:“約會。”

到達目的地,兩人剛下車就有工作人員迎上來,然後帶著他們從特殊通道進入遊樂園。

等到了遊樂園廣場,蔚緣愣愣地看著閱卿哲買下了一隻喜羊羊的氫氣球,又遞給了她。

閱卿哲上下打量她,眉眼舒展:“很襯你。”

這是不是反話?

不知道自己哪裏和喜羊羊相襯的蔚緣撩了一下兩天沒洗的頭發,磨著牙根,小聲說道:“你早點說要帶我約會啊,我回宿舍洗個澡,或者洗個頭都行啊!”

他看了看她,笑著說道:“你怎樣都好看。”對上蔚緣無語的視線,他頓了一下,又道:“給你買一頂帽子?”

“算了。”沒洗頭還沒化妝,褲子都是今天早上急忙套的運動褲,蔚緣自知沒救,自暴自棄地哼了一聲。

偏偏她身邊那個人還一直麵帶笑容,眉眼俊逸,麵容清秀,站在她身邊幾乎像在發光。

其實,蔚緣覺得閱卿哲身上的氣質和遊樂園是有些格格不入的。

雖然今天的閱卿哲脫下了正裝,穿了一件駝色的風衣,裏麵是一件白色的高領毛衣,更襯得他寬肩窄腰,身材高挑,相比之下,被他拉著的她就像一隻醜小鴨。

他一直淡定地微笑著陪她坐了過山車、跳樓機、海盜船,顯得旁邊驚聲尖叫、臉色慘白的她很像個傻瓜。

兩人正要進鬼屋的時候,蔚緣終於忍無可忍地開口:“你……能不能有點反應?”

他怔了怔:“什麽反應?”

“就是對這些項目的反應。”她指了指麵前的鬼屋,“你沒反應,會顯得我很尷尬。”

他沉默了一下,勉強點點頭:“好吧。”

這裏是個精神病院主題的鬼屋,蔚緣一路被嚇得鬼哭狼嚎,而每當她大聲“啊”了一聲,旁邊的閱卿哲就小聲地“啊”一聲。

蔚緣剛開始還覺得好笑,後來場景越發恐怖,她就顧不上閱卿哲了。她一路尖叫,最後幹脆把臉埋進了閱卿哲懷裏,多看一眼都不敢。

蔚緣就這樣掛在閱卿哲身上,出了鬼屋才敢抬起頭。閱卿哲頗為無奈地看著她有些發紅的眼眶,想了想,說道:“別怕,世界是物質的,人類隻是恐懼接觸到的信息太多或太少……”

對於他的毫無情調,蔚緣有些無語:“你能不能別說這些。”

閱卿哲看她一會兒,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然後牽起她的手,一邊往前走,一邊說:“其實我很早以前就想帶你來遊樂園約會了。”

是現在的她想象不到的很早以前,他十八歲的時候,就希望可以牽著她的手,肆意漫步遊玩,共賞風景萬千。

蔚緣“嗯”了一聲,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他摩挲著她的手,掌心微涼,微微垂下眼睛,說道:“我是第一次喜歡一個人,也是第一次和一個人在一起。”他頓了一下,“也會是唯一一個,要是我有什麽做得不好的,請你擔待。”

她愣愣地看著他,他的臉在薄暮微光下似乎泛著淡淡的胭脂色,他垂著眼睛沒有直視她:“不……不是說要你忍著,而是說,你可以直說。”

他終於看向她,狹長的眼睛笑得微微彎起,像是有無數星光落入其中:“你可以教我怎麽去愛你。”

聽到“愛”這個字,蔚緣的臉也變得像對麵的閱卿哲一樣,染上了暮色。

冬季的天暗得很快,天邊疏星寥落的時候,閱卿哲和蔚緣登上了摩天輪。

閱卿哲坐在對麵,蔚緣摸了摸鼻子,問道:“今天的行程路線誰教你的?”

總之她才不信閱卿哲會知道那些關於摩天輪的童話傳說。

他想了想:“我問了沈河。”

果不其然。

蔚緣透過摩天輪的窗看向外麵,晚星好似從江麵升起,江水粼粼,映照著摩天輪閃爍的燈光,仿若與天空交相輝映的彩星點點。

她轉過頭,看著對麵閱卿哲俊秀的麵容,眨了眨眼睛:“你知道一個有關摩天輪的傳說嗎?”

摩天輪即將升至最高點,閱卿哲看著她笑了笑:“等會兒再說,你先看外麵。”

“……”蔚緣被噎了一下,還是轉頭跟他一起看向江麵。

一朵、兩朵……無數朵煙花從江麵升起,繽紛而斑斕,擾亂了星河夜色,也擾亂了她的心跳。

她喃喃道:“你……你叫人放的?”

他點點頭:“在郴霞江那邊的鶴渚橋上放的。”

等煙花放完,兩人坐的轎廂正好到達地麵,閱卿哲先一步下去,然後伸手拉她下來,紳士得像是南瓜馬車上接Cinderella(辛德瑞拉)去舞會的王子。

他含笑睨著她,說道:“你剛剛說的那個傳說是什麽?”

閱卿哲提起這一茬,蔚緣才想起自己沒說完的話,不過顯然那個傳說已經不重要了,她便說道:“沒什麽。”

他欲言又止,蔚緣牽住他的手,眼睛彎成兩個小月牙:“我餓了,我們去吃飯吧。”

期末考結束後B大便放寒假了,蔚緣因為要參加一個舞蹈公益演出,便跟父母說要排練,會晚點回去——也就晚回一個星期。

周宜霜是本市人,一放假就回家了,蔚緣一個人待在宿舍也沒意思,索性又收拾行李去了閱卿哲家裏住。

蔚緣忙著排練,閱卿哲忙著工作,兩人依然聚少離多。

蔚緣排練完回到家裏,還是一片漆黑,她開燈坐在沙發上,驀然覺得自己過得很像深閨怨婦。

看了一會兒無聊的狗血偶像劇,她終於下定決心拿起手機,撥打出那串爛熟於心的號碼。

閱卿哲接得很快:“蔚緣?”

她百無聊賴地戳著懷裏的抱枕:“嗯,你還在公司嗎?”

“嗯。”他柔聲道,“我回去會很晚,你不用等我了。”

這是提前步入老夫老妻的生活了嗎?

他見她沒回答,又說道:“等下你睡覺的時候,我給你講故事哄你,好不好?”

還算好哄的蔚緣同學勉為其難:“好吧。”

一個多小時後,蔚緣洗漱上了床,戴好耳機,再次撥通了閱卿哲的號碼。

電話那頭他的聲音低沉悅耳:“要睡覺了?”

她關上床頭燈:“是啊。”

“那我開始講了哦?”

“嗯。”

“傳說,摩天輪是給戀人坐的,它每轉過一圈,地球上就會有一對接吻的戀人。”

等等,這是非主流個性簽名吧?哪裏是故事了?

蔚緣瞠目結舌:“你怎麽講這個?”

“你前兩天在遊樂場提到了,我就去查了一下。”

想來閱卿哲也不會了解非主流殺馬特是什麽,不過重要的是聽他的聲音而不是聽故事。

她閉上眼睛,說道:“繼續講吧。”

“摩天輪的每一個格子裏都裝滿了幸福,它是為了和喜歡的人一起跨越天和地,追求幸福而存在的。摩天輪漸漸轉動……”

練了一天舞的蔚緣確實有些累了,聽著閱卿哲柔和低沉的聲音,不知不覺便墜入了夢鄉。

蔚緣是被推醒的。

“蔚緣,蔚緣?”

眼皮沉重到她好半天才睜開眼,看著麵前模模糊糊的人影,迷茫道:“閱……閱卿哲?”

他抬手碰了碰她的額頭,說道:“你發燒了,起來測下溫度。”

等閱卿哲把她扶起來,她揉了揉眼睛,才看清他擔憂的麵容。

她將溫度計接過夾在腋下,手伸進去的時候撐開了衣領,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肌膚。

閱卿哲微微怔了一下,接著撇開了臉,聲音微啞:“醫生等一下就過來了。”

她被溫度計冰得哆嗦了一下,接著咳了兩聲:“有這麽嚴重嗎?”

“有,你燒得很厲害。”他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可以再眯一會兒。”

她覺得身上有些忽冷忽熱的,嗓子發癢,咳了幾聲後,她看向閱卿哲:“你能不能抱著我?”

他依言坐到她身邊,伸臂將她攬入懷中,她靠在他的胸口,又咳了一會兒。

感受到他輕撫著她的背,她苦中作樂地打趣道:“你有沒有發現我最近特別容易生病?真是奇怪了,難道是人老了嗎?”

蔚緣還在絮絮叨叨:“明明我以前好幾年都不會感冒發燒,平時上課請假都沒借口……”閱卿哲卻有些失神。

他遇見蔚緣時,她的身體確實很健康,也很強壯,即使淋了雨,也沒見她生什麽病,最多就打幾個噴嚏。

現在的狀況究竟是偶然還是必然,他無法確定。

蔚緣察覺到他的走神,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麽?都不聽我說話。”

他搖搖頭,握住她滾燙的手:“沒什麽,隻是你生病我有些擔心。”

蔚緣聯想到他母親的事,安慰道:“我這個病又不嚴重,過兩天就會好了,有什麽好擔心的。”

他低頭看著她笑了笑,蔚緣卻覺得這個笑容看起來有幾分勉強。

生病的人會變得脆弱,也會變得瘋狂,她的母愛開始泛濫,迫不及待地想要給予麵前的人溫暖。

她環住了他的腰:“卿卿。”

他怔了一下:“什麽?”

她抬眼看他,臉紅紅的:“我叫你,卿卿。”

他會心一笑,低下頭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個吻。

蔚緣:“……”

不是親親啊!

她拉著他的手,在他掌心一筆一畫地寫“卿”字:“卿卿,愛稱。”

閱卿哲愣了一秒,輕笑一聲,合起手掌握住她的手:“好的,緣緣。”

這時,門鈴聲隱隱傳來,閱卿哲鬆開她,摸了摸她的頭:“我讓醫生進來。”

蔚緣依依不舍地點了點頭。

醫生看過蔚緣後,說隻是簡單的感冒發燒,蔚緣喝了兩天藥又恢複成活蹦亂跳的模樣。

到了公益演出的日子,司機一早就送蔚緣去學校集合,等其他演出人員到齊,眾人便坐上大巴去到會場開始彩排。

這次的演出是一個公益慈善晚會的開場節目,嘉賓在下午陸陸續續到來,蔚緣在其中看到不少明星。

剛剛彩排完兩輪,她們端著已經變冷的盒飯充饑,旁邊的女生看著遠處的嘉賓們,有些豔羨:“你看那個女人,腳下穿的那雙鞋,B家的魚口貓跟鞋,要七千多塊呢。”

蔚緣不太了解這些,隨意瞟了一眼,“哦”了一聲。

女生扭過頭:“你來的時候穿的那雙P家的針織短靴,要近一萬呢。” 女生上下打量她,撇撇嘴,“A貨吧,還有你背的那個L家的小挎包也是。”

這些都是閱卿哲讓人去買的,蔚緣雖然不了解那些款式,但她敢肯定不是假貨。

蔚緣摸了摸鼻子,不欲與對方爭辯,把快餐盒蓋上,站起身:“該準備待會兒的彩排了。”

女生跟著站起身,還在跟旁邊的人嘟嘟囔囔,聲音不大也不小,蔚緣恰好能聽見的那種:“真不明白這種拜金的女生,買不起還非要秀,把A貨穿出來,也不嫌丟人。”

貌似被影射了的蔚緣毫不在意地把吃完的餐盒扔進了垃圾桶,朝台前瞟了一眼,恰好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閱父壽宴上那位特意坐在她旁邊的女人,跟她前言不搭後語地說了一大堆話,好像是閱卿哲的青梅竹馬?

蔚緣默默看著遠處身材高挑、妝容精致的女人,停下了腳步,站在那裏像是等什麽人一樣。

祁蘊儀一看見門口出現的身影,姣好的麵容上立刻掛起完美的笑容,她按捺住心中的歡喜雀躍,等閱卿哲走過來後才挽上他的手臂:“卿哲,好久不見。”

他淡淡地“嗯”了一聲,沒把手抽回去,朝她微微笑了一下,話的內容卻格外不近人情:“祁小姐,我和你這次隻是因為我母親重病,需要在媒體麵前演下戲而已,請不必太投入。”

祁蘊儀的笑容有些僵,台後的蔚緣表情更僵。

她仿佛在自己頭上看到了一片綠色的大草原……

他居然敢讓別的女人挽他的手?還對她笑得那麽溫柔!

蔚緣十分想衝出去抓奸,但最後還是深吸幾口氣,按捺下了衝動。

算了,等演出完再和他算賬。

上台後,蔚緣很快就捕捉到坐在一起的閱卿哲和祁蘊儀。

因為舞台妝很厚,祁蘊儀並沒有認出蔚緣,還笑著跟旁邊的閱卿哲搭話:“前麵那個鋼琴演奏,中間錯了一個音……”

閱卿哲打斷她,聲音冰冷:“祁小姐,請你對表演者抱有基本的尊重,現在演出已經開始了,你應該保持沉默。”

祁蘊儀被噎了一下,環顧周圍。說小話的人數不勝數,但祁蘊儀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反駁閱卿哲,隻好閉上了嘴。

蔚緣跳舞的時候,閱卿哲一直專注地看著她。蔚緣感受到他的視線,發現他沒再理過旁邊的女人,心情不由得好了許多。

等下了台,蔚緣便忙著去洗手間卸妝,然後去找閱卿哲。

她走過長長的走廊,到達前廳,突然有人從側麵撞上了她的肩膀,手中的果汁潑了她一身。

蔚緣被撞得後退了幾步,抬起臉的時候看到一個怒氣衝衝的中年婦女。對方穿金戴銀,用戴著四個戒指的手指著她的鼻子:“你居然撞我?”

中年婦女旁邊還有另一個年輕女孩,此時也虎視眈眈地看著她。

蔚緣有些無語。

她好好地走路,居然會有這種飛來橫禍?看樣子肯定是這位中年婦女和旁邊的女孩聊天,沒專心看路才撞上她,但她不想過多糾纏,還是妥協道:“對不起。”

“對不起?一句對不起就完了嗎?”中年婦女聲音又尖又利,“我這件連衣裙兩千多,是你這種濃妝豔抹、出賣色相跳舞的下等人賠得起的嗎?”

蔚緣被一句“出賣色相”氣得怒火直衝天靈蓋,臉一下子拉下來:“女士,請你搞清楚,是你撞……”

她還沒說完,就被人拉到了身後,擋在她麵前的男人身形挺拔,聲音透著冰冷的寒意:“請你跟我的未婚妻道歉。”

中年婦女看到閱卿哲,張大嘴巴,一臉震驚,偏偏旁邊的年輕女孩還不會看臉色,翻了個白眼:“你誰啊?她的伴舞嗎?你們應該都是低……”

中年婦女連忙捂住了女孩的嘴巴,點頭哈腰地不住道歉:“閱……閱少爺,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位是您的……您的未婚妻。”

中年婦女瞅了一眼化著濃妝,穿著一身廉價舞台服的蔚緣,暗罵了一句晦氣,閱卿哲眼光真不是一般的低。

閱卿哲冷冷看著中年婦女,說道:“葉家沒空來參加,叫你一個用人總管做代表?我今晚應該致電葉大少,問問他是不是管不好手底下的用人,需不需要我幫他教育。”

中年婦女聞言冷汗直流,又拉著年輕女孩鞠了好幾個躬:“對不起,對不起,閱少爺,我知道錯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蔚緣被倒了一身果汁,此刻右臂到胸前一片黏糊,她不想再看這兩人令人作嘔的嘴臉,拉了拉閱卿哲的衣角:“我們先走吧。”

閱卿哲點了點頭,走的時候,冰涼的視線掠過低頭裝鵪鶉的兩人,驚得兩人在開了三十多度空調的大廳裏打了個哆嗦。

閱卿哲幫蔚緣跟工作人員要來了毛巾,蔚緣擦了擦身上的果汁,換回之前的衣服,便從洗手間走了出來。

閱卿哲剛剛打完電話,她隻聽到一句話:“下次我去你家拜訪,但願不要看到一些不應該出現的人。”

他對上她的視線,微微笑了笑:“我們走吧。”

蔚緣想起他剛剛對祁蘊儀也是這麽笑的,冷哼一聲。

閱卿哲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柔聲問道:“怎麽了?”

她雙手抱臂:“你自己想想吧。”

閱卿哲啞然失笑,把之前發生的事梳理一遍後,問道:“你是說祁蘊儀的事?”

她不知道那個女人的名字,但聽起來應該就是她了,便頗為高冷地“嗯”了一聲。

他沉吟片刻,解釋道:“我母親生病的事你知道吧?她病情一直在惡化,因為她一直很想讓我和祁蘊儀聯姻,所以我答應父親,在媒體麵前跟祁蘊儀演戲。”他看向她,笑了一下,“隻有這麽一次,以後都不會了,你放心。”

他認真地望著她,眼眸如水般溫柔:“蔚緣,我心裏隻有你一個,容不下別人。”

她有點高興又覺得有點肉麻,丟下一句“夠了夠了,晚會結束再見”便忙不迭地跑了。

晚會結束,跳舞的女生圍在一起商量拚車回去的事,蔚緣背起包,準備離開。

之前嘲諷她的女生叫住她:“蔚緣,你要走啦?怎麽走?”

蔚緣故意拎著那個L家的小包晃了下身體:“我男朋友來接我。”

女生撇撇嘴:“這樣啊。”她頓了一下,又說:“記得讓你男朋友給你買幾件真貨穿啊,你現在這樣容易被人笑話。”

蔚緣懶得跟她一般見識,踩著高跟小短靴離開了。

因為閱卿哲跟晚會負責人交談了一會兒,蔚緣出來的時候,正好碰上出來等網約車的嘲諷女。

閱卿哲不知道她們之間的愛恨情仇,為蔚緣拉開副駕駛的車門,看蔚緣站在那裏不動,便問道:“怎麽了?”

蔚緣衝嘲諷女挑了下眉,嘲諷女順著她的視線看到閱卿哲車前的標誌,表情一下變得有些滑稽。

“沒事。”蔚緣衝閱卿哲眨了眨眼睛,抬腳上了車,在他為她關上車門之前又說,“隻是覺得,和你在一起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