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新室友還不賴
【從餐廳出來,謝雲舒順道陪葛漫漫去內窺鏡室取了胃鏡報告單。報告單顯示,她隻是慢性胃炎,口服些藥物治療潰瘍,飲食上少吃刺激性食物,定期複查即可。她鬆了一口氣,得了謝雲舒的許可,下午就辦了出院手續。
站在醫院對麵的公交站前,葛漫漫接到唐楠楠打來的電話。
“出院手續辦完了嗎?”
“嗯,我正在等公交,一會兒到家。”葛漫漫仰著頭,一邊查公交線路,一邊有氣無力道。
“我這兒有一個天大的好消息,你要不要聽?”
“少賣關子,什麽事?”
葛漫漫剛失戀,心情不好,懶得和她打啞謎。
唐楠楠氣呼呼地哼了一聲,隔著聽筒一陣傻笑後,語氣興奮:“親愛的室友,我現在正式通知你,我要搬出去了!”
“啊?”
“你不是一直想讓我搬出去,好讓單陽住進來嗎?現在好了,林旭不久前被調去開發區分公司,那兒離這兒太遠,我決定搬過去照顧他,東西我都收拾好了。明天你就讓單陽搬過來吧。”
頭頂的太陽像一個大火球,周遭的人群仿佛被按了靜音鍵,隻餘電話那頭的唐楠楠嘰嘰喳喳地說著,至於說了些什麽,她沒有聽清,耳旁隻剩下兩個字:單陽。
曾經多麽熟悉的名字,不過隔了短短十幾個小時,聽起來竟遙遠得有些陌生。她喉嚨酸澀,垂眸,低聲說:“我和他分手了。”
“什麽,你開什麽玩笑?”
“我們三觀不合,分了。”
電話那頭的人頓了兩秒:“你現在哪兒?我去找你。”
葛漫漫:“好,那我們Meet見。”
Meet是嘉城市的一家餐廳,網友稱它為史上最具懸念的餐廳。這麽稱呼不僅在於這間餐廳經營的料理種類不定,西餐、中餐、日料都有涵蓋,更在於餐廳的營業時間十分隨意,有時營業一整天,有時連續幾個月不營業。總之,這間餐廳的老板極其任性,你永遠摸不清他心裏想什麽。即使這樣,自Meet開業起,仍連續三年位居嘉城市美食榜榜首,據說凡是在這家餐廳吃過一次的人,都永生難忘。
半個小時後,葛漫漫和唐楠楠站在大門緊閉的Meet前,按下老板的電話,等了很久,沒有人接。
兩人隻好走進附近一間酒吧。
葛漫漫點了一杯牛奶,唐楠楠點了一杯果酒。兩人找了一個偏僻的位置,一坐下葛漫漫就抱著牛奶哭起來。
她邊哭邊說,邊說邊喝,喝著喝著杯裏的牛奶不知怎麽換成了酒,然後越喝越多,越喝越暈。
唐楠楠在一旁陪著,酒過三巡,總算弄清事情的經過。
“你也別難過,你這得虧沒結婚,分就分了,像他這種聽媽媽話的媽寶男,你要真跟他結婚,會更慘。”
葛漫漫仰頭灌一口酒:“你這是安慰人的話嗎?我怎麽聽著這麽別扭。”
俗話說得好,勸和不勸離。可唐楠楠就是這麽簡單的人,直腸子,對傷害了自己朋友的人絕不心軟。
她和葛漫漫認識得不算久,兩人既不是同學,也不是同事,不過是租房時認識的室友,可就是茫茫人海中這麽一次偶然相遇,讓兩個性格同樣單純的人一見如故。
“怎麽不是,你是當局者迷。我這是為你好,難不成你舍不得單陽?”
葛漫漫喝得麵色通紅,一拍桌子:“我會舍不得他,我葛漫漫什麽時候缺男朋友了?我追過的男神比他見過的人都多。”
“那你哭什麽?”
“我哭你走了,沒人給我分攤房租不行嗎?”
“那我搬回來好了。”
“別,我可不想每天聽你倆煲電話粥秀恩愛。”
葛漫漫醉眼迷離,摸過手機,打開同城租房:“不就是找一個人分攤房租嗎,我現在就發帖子,嘉大路,鹿鳴小區,招新室友……”
唐楠楠去前台結賬。
走出酒吧,葛漫漫醉得走不穩。唐楠楠扶著她,往巷子口走去。
這條街位置偏僻,幾乎沒什麽店家,除了Meet,就隻有這間快要倒閉的酒吧。
街上唯一的路燈不知什麽時候壞了,離開酒吧範圍,整條街就處在一片黑暗中,狹窄的巷子裏靜得連一聲蟬鳴都沒有。
“楠楠,你有沒有聽說最近這一帶有色狼出沒?”
葛漫漫雖醉了,但嘴卻不消停。
唐楠楠本就心裏打鼓,這會兒更是被葛漫漫一句話嚇得毛骨悚然,照著葛漫漫的腰就是一把狠掐。
“疼!”
“你疼就給我閉嘴!”
“哦。”
偏偏怕什麽來什麽,巷子裏突然響起一陣腳步聲,聲音由遠及近,朝她們這個方向傳來。
待聲音近了,唐楠楠模模糊糊能看出是一個身材高大的人影,看起來是一個男人。她吞口口水,僵在原地,一隻手攬著葛漫漫,一隻手抓緊單肩包,準備隨時發起自衛。
“唐楠楠?葛漫漫?”
黑影漸趨漸近,在離兩人三米遠的地方頓住了步子。
“方黎?”
聽到熟悉的聲音,唐楠楠舉起手機,柔和的光打在來人身上,是一個穿著嘻哈的年輕男子,一側耳朵上戴著設計師設計的別出心裁的耳釘,耳釘反射出的光幾乎刺傷了她的眼睛。
“真是你們,你們怎麽在這兒?”方黎聞到空氣中的酒味,轉眼瞧向葛漫漫,“她怎麽喝成這樣?”
“還說呢,漫漫失戀了。本來想找你這個情感專家開導開導的,您可好,店門緊閉,打電話也不接,這不一頭鑽進酒吧,借酒消愁。”
方黎上前搭手:“嗨,我下午有點急事,忘帶手機了。她跟單陽不是好好的,怎麽就失戀了?”
“誰說我失戀了,被甩才叫失戀,我重申一遍,是我甩了單陽!”
“呼,這酒味,她喝了多少?”方黎從唐楠楠手中接過葛漫漫,忍不住扭過頭,深呼一口氣。
“黎學長?”葛漫漫迷迷糊糊睜開眼,“我就說,憑我葛漫漫的美貌怎麽會少了男朋友。單陽算什麽,這可是我們嘉城大學醫學院的院草。唐楠楠,快過來,叫學長好。”
“行了,姑奶奶,您消停一會兒吧。”方黎抱起葛漫漫,三兩步走到巷子口,在一輛白色的SUV前停住,側身對唐楠楠說,“你幫我拿下鑰匙,在我左邊褲兜,我先送你們回家。”
幾人一番折騰後,到達小區已經十一點多。
方黎把葛漫漫抱上樓,放到**時,葛漫漫突然拉住方黎的衣服,說:“學長,我喜歡你。”
關於方黎,唐楠楠早聽葛漫漫說過。他曾是葛漫漫的學長兼男神,比葛漫漫高幾級,是當年嘉城大學醫學院的院草。想當初,葛漫漫為了追他,還闖出過一件禍事。據說他家境不錯,為人灑脫,重情重義,就是太任性。畢業後,他連醫院的門都沒進,轉行開了一家餐廳,就是網上盛傳的那家最具懸念的餐廳——Meet。
此時,葛漫漫淚眼蒙矓的樣子倒真惹人憐愛。唐楠楠站在一旁,半開玩笑半認真道:“看我們家漫漫說得這麽情真意切,方老板不考慮一下?”
方黎微微用力,拉開葛漫漫的手:“得了吧,她才不是真的喜歡我。她喜歡的東西,從來都不是掛在嘴上的。”
唐楠楠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似乎被看得不好意思,方黎錯開視線,望著客廳裏大大小小的包裹,避開話題:“你真的要搬到你男朋友那兒去?”
唐楠楠從冰箱裏拿出兩瓶冰紅茶,遞給方黎一瓶:“林旭的新公司離這兒太遠,坐公交要三個多小時,我不會開車,每天跑來跑去不方便。而且,過段時間我們就要訂婚了,我住過去就方便照顧他。”
“你跟他是大學同學?”
“不止,我和他小學、初中、高中、大學都是同學,算得上青梅竹馬。”
“挺好。”
一說到林旭,唐楠楠總有說不完的話題,臉上也掛著驕傲的笑:“那當然了,他是摩羯座,我是金牛座,星座學上說這兩個星座是絕配。我們兩個是命中注定的緣分,出生之前就定好的那種。”
“這樣啊,那等你結婚,給我發請柬唄,到時候我去搶捧花,也好早點把自己‘嫁’出去。”
唐楠楠驚訝地看他一眼:“你一個富二代還愁找不到媳婦兒?”
方黎痞痞一笑,銀色的耳釘在燈光下閃閃發亮:“愁啊,怎麽不愁,我都快愁死了,誰叫我眼光這麽高,一般人我看不上啊。”
“所以說,你是看不上我們家漫漫咯?”
方黎一口冰紅茶噴出來,咳嗽了兩聲:“那家夥我哪裏敢看不上!人家是名花早有主,我可高攀不起。”
葛漫漫宿醉酒醒是第二天。
上午八點,一通電話打來,她迷迷糊糊按下接聽鍵,電話那頭是一個陌生男聲,說是從同城租房上看到的信息。
她努力回想一下,依稀記起昨晚自己的確發過一個招租帖。
她翻身坐起來,正要詢問些對方的信息,就聽對方連珠炮似的介紹起自己的姓名、年齡、長相,甚至自己對女朋友的要求都說了一遍。她拿下手機,盯著那個號碼愣了半天,罵道“神經病”。
她扔下手機,剛想睡個回籠覺,又一通電話打進來。
這次依然是一個男人的聲音,據他說也是從同城租房上找來的,上來就是一句:請問你介意二婚嗎?
她僅餘的一絲困意被嚇得一點兒不剩。
對方大概見她不說話,放軟了聲音說:你放心,我第一段婚姻持續的時間不長,沒有孩子。
她忍無可忍,一句“變態”懟了回去。
掛斷電話後,她從房間裏出來,唐楠楠已經起床,正在客廳裏打包行李。見她出來,唐楠楠隨口問一句:“新室友找到了嗎?”
葛漫漫往沙發上一歪,對著天花板仰天長歎:“現在的租客都這麽變態嗎?”
“你怎麽寫的招租要求?”
“招租要求……等等……我看看……”葛漫漫躺在長沙發上,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枕著胳膊,優哉遊哉地打開同城租房的APP,翻到“我的租房信息”。她盯著昨晚發出去的帖子呆了一秒、兩秒、第三秒,險些把房頂掀翻。
“啊——”
唐楠楠一隻手捂住耳朵:“你瘋了?”
葛漫漫目光呆滯地望著手機屏幕,半晌,從嘴裏蹦出幾個字:“也差不多了。”
唐楠楠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放了手頭的東西,繞到沙發前,掃了一眼手機,差點笑得背過去。
招租啟事:嘉大路,鹿鳴小區,現招新室友一枚,要求對室友一心一意,在外不出軌,在家不回嘴,關鍵人要長得美。
這哪裏是什麽招租啟事,明明像一則征婚啟事,難怪會招來那麽多“變態”。
葛漫漫急忙刪掉這則招租啟事,不等她重新編輯一則新的,電話就響起來了。
是房東打來的。
這套房子的房東是一個四十多的阿姨,人很好。葛漫漫和唐楠楠剛畢業時,找了很多房子,不是貴,就是偏。這套房子位於市中心,附近醫院、超市、學校等基礎設施應有盡有,地理位置優越,價格自然也貴些。
兩人很喜歡這套房子,硬著頭皮問房東,房租能不能先付一半,等兩人手頭寬裕了再補上。
本以為房東不會同意,卻不想房東一下子答應下來。不僅如此,房東還給兩人便宜了不少。
後來聽房東說,她有個和她倆年紀差不大的兒子,也獨自一人在外地闖**,將心比心,房東希望自己的兒子也能遇到好人。
“小葛,沒打擾你休息吧。”聽筒中傳來房東的聲音。
“我早就醒了,張阿姨最近怎麽樣?”
葛漫漫和房東隨意聊了幾句才說起正事。
房東有個遠房侄兒在嘉城市工作,他們單位宿舍最近出了些問題,新買的房子還有半年才到交期,便想找一個離單位近的房子先住著,但找來找去都沒找到合適的。房東聽說唐楠楠要搬走,就想問問葛漫漫能不能讓自己的侄兒過來湊合半年,房租給她減半。
葛漫漫對房東的印象很好,相信房東介紹的人也不會差,加之她本就有意招一個新室友來分攤房租,便張口應下來。房東跟葛漫漫說好,下個周末帶侄兒來看房子,如果侄兒覺得合適就直接搬進來。
掛斷電話後,葛漫漫刪了同城租房上的帖子,而唐楠楠第二天就搬走了。
下午房東打來電話,說周末要去一趟外地,就把葛漫漫的手機號碼發給自己的侄兒了,稍後侄兒會聯係她。
晚上,葛漫漫剛洗完澡,手機就響了。她裹好浴巾,從浴室裏出來,發現是陌生號碼發來的一條短消息。
“你好,我是張阿姨的侄兒,周六早晨九點過去方便嗎?”
葛漫漫坐在沙發上,一邊擦頭發,一邊回複:“好,那到時候見,新室友。”
接下來幾天,她都比較清閑,隻周五下午去了一家茶餐廳做了一期吃播。回來的路上,她收到唐楠楠的微信,說明天來找她玩,順道見見她的新室友。
葛漫漫回到家,剛躺下來就看見大學群裏有人艾特她:真的假的,你確定就是@葛漫漫強吻的那個學長?
看到這句話,葛漫漫的心忽地一跳,連忙往上翻,把一千多條聊天記錄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才弄清楚事情的經過。
這事得從葛漫漫讀大學時說起。
那年,她上大二,和學校眾多懷春少女一樣喜歡上了醫學院的院草方黎,但和眾多懷春少女不一樣的是,她不僅敢懷春,還敢表白。一個美好的夏日夜晚,謀劃許久的她來了一場宿舍樓下關燈強吻式表白。大概因為這場規模宏大的表白儀式事先未曾彩排,以至於正式開場時出了點小問題,最終導致她親錯了人。
“受害者”是醫學院研二的學長,叫作江安眠。聽說因為這件事,江安眠得了自閉症,後來病雖然好了,但也因此喪失了去美國留學的資格。
葛漫漫得知這些後,愧疚至極,卻不敢找江安眠當麵道歉。等她終於鼓起勇氣時,才得知江安眠研究生已經畢業,據說在嘉城一家醫院上班。她托朋友打聽了很久,也沒找到這個人。
葛漫漫一個在報社上班的同學最近跟一則父母重男輕女、拋棄重病女兒的新聞,到嘉大附院采訪時就碰到一名醫生,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年被葛漫漫強吻的學長。隻是他現在改了名字,叫謝雲舒。
“謝雲舒!”
這個名字讓葛漫漫一下子從**坐起來,眼前浮現出一張俊挺白皙的側顏,仿佛鼻端還縈繞著一股淡淡的梔子花香。
葛漫漫心想:怪不得當時覺著他熟悉,卻又怎麽都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當年在宿舍樓下匆匆一瞥,她幾乎沒再見過他幾次。沒想到他就是江安眠,可他為什麽要改名字?
書上說,成年人自閉往往是受到某件事情的刺激或者心理承受了巨大壓力,其中一種治愈的方法就是改頭換麵,忘掉那件刺激性的事件。莫非當年的事帶給他那麽大的刺激嗎?她還要不要去找他道歉?據上次接觸,他似乎不記得她了,現在她提起那件事,對他來說好像更是一種傷害。
葛漫漫翻來覆去到了大半夜,最後還是決定把這件事埋在過去。關燈前,葛漫漫發了一條朋友圈:以後我再也不敢去嘉大附院了。
葛漫漫是自由工作者,沒有定鬧鍾的習慣。
門鈴響起來時,她腫著眼袋從枕頭下摸出手機。
唐楠楠的名字出現在屏幕上,是一條未讀語音。
她呆滯了片刻,敲門聲不停。
葛漫漫揉了一把亂糟糟的頭發,夢遊似的走出房間。她打開大門,一臉抱怨:“唐楠楠,你這是存心折騰我,這才……”話沒說完,聲音突然卡在喉嚨裏。
葛漫漫挨著門框,睜著一雙銅鈴大的眼睛看著來人。半晌,她揉揉眼睛,再睜開眼,臉上詫異之色更盛。
“江……不是!”
“江安眠”的名字還沒說出口,葛漫漫猛地捂住嘴。
門外男子的神情微微一動。
葛漫漫有種不好的預感,強忍住內心的波瀾:“謝醫生,你怎麽會來這兒,不會是來回訪的吧?”
謝雲舒收斂了臉上的驚訝之色,示意手上的行李箱,笑了一下:“沒想到我的新室友是你。”
葛漫漫回頭看了眼牆上的表,九點二十三,她竟然完全忘記之前和新室友約好周六九點搬過來的事。更讓她沒想到的是,張阿姨的侄兒竟然是謝雲舒。她昨天才得知謝雲舒就是江安眠,今天兩人就成了室友?老天是不是在同她開玩笑?怎麽辦?她要不要反悔,說已經有了新室友,不方便讓他住進來?可是她已經答應張阿姨了,這麽做實在有些忘恩負義。
當她內心天人交戰時,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朝她伸來。
“你好,謝雲舒。”
葛漫漫盯著那隻手愣了半天,不知作何反應。
謝雲舒的眉毛動了一下:“我好像不太受歡迎?”
“怎麽會,有個醫生室友,我求之不得。”葛漫漫握住那隻手,抬起頭,視線不自覺落在謝雲舒的嘴上,便莫名想起多年前宿舍樓下的那一幕,單薄的唇帶著溫潤的觸感和梔子花的味道。
她的臉突然火燒似的滾燙,麵對謝雲舒探尋的目光,忙不迭尷尬一笑:“你好,葛漫漫。”
她打開門,幫謝雲舒拉了把行李箱。望著他的背影,她一咬牙,反正過去的事他都忘了,現在兩人隻是室友而已,沒什麽。
葛漫漫強行將自己從尷尬的記憶中拉回來,裝作若無其事地帶謝雲舒看了圈房子,告訴他廚房和衛生間在哪兒。
從進門開始,謝雲舒就注意到這間房間裏的許多東西都是成雙成對的,比如成對的拖鞋、成雙的馬克杯。此時,他站在洗手池前,看著台子上一紅一藍兩套洗漱用品,忍不住好奇:“這些都是你前室友的東西?”
葛漫漫看了一眼,神情一黯,淡淡道:“她上周末就搬出去了,這是我前男友的,我一直沒時間收拾,就沒來得及扔。”
“單陽?”
“你怎麽知道?”
她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反應過來,他知道這事也很正常,畢竟之前自己住院還是他打電話通知單陽的。
謝雲舒似乎不打算正麵回答這個問題,笑了一下,轉移了話題:“對了,我的房間在哪兒?”
提到單陽,葛漫漫的心情有些低落。她把謝雲舒帶到唐楠楠之前住的房間,將房門鑰匙交給他,就回自己房間了。
她滑開手機,聽了唐楠楠發來的語音,這才知道唐楠楠臨時和林旭出去玩,不能來找她了。她扔掉手機,鑽進被子裏罵了一句:重色輕友。
她補了個回籠覺,睜開眼已經中午十二點多了。她穿好衣服,準備下樓吃個飯,推開房門卻見謝雲舒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安安靜靜地看書。炙熱的陽光通過窗戶照進來,被空調的冷風吹得溫溫軟軟的,落在他的肩頭上。
“你醒了,要不要一起去吃個搭夥飯?”
葛漫漫沿著一塵不染的四周掃視了一圈,暗自和之前亂糟糟的客廳對比一下,問:“這是你收拾的?”
“嗯。”
葛漫漫的驚訝顯露,愣了一下,她想起什麽,首先打開櫥櫃,又跑去衛生間看了一眼。她盯著謝雲舒,半天沒說出話。不見了,單陽所有的東西都不見了。
似是看透葛漫漫的疑惑,謝雲舒合上書,站起身,語氣無波瀾地道:“我看這房子不是很寬敞,那些沒用的東西太占地方,你既然沒時間收拾,我就順帶一道收拾扔了。怎麽,你還有用?”
葛漫漫不知該用什麽詞匯形容自己當下的心情,是憤怒?難過?還是釋然?隻牽動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兩人從家裏出來,謝雲舒先載她一起去了一趟超市。
謝雲舒的車是普通的大眾係列,收拾得很幹淨,車裏彌漫著梔子花的香氣。葛漫漫坐在副駕駛座,係好安全帶,側首瞧一眼謝雲舒,莫名又陷入那段令人尷尬的記憶中。
有一瞬間,她的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可怕的腦洞。她想,謝雲舒會不會其實並沒有忘記那段給他帶來黑暗陰影的記憶,又或者根本就是記得一清二楚,甚至還故意接近她,找機會打擊報複?
一想到這兒,葛漫漫堆起笑,旁敲側擊地問:“謝醫生,你覺不覺得我們以前在哪裏見過?”
謝雲舒正專心開車,聽聞這話,漫不經心地道:“有嗎?”
葛漫漫連忙擺擺手,仔細觀察謝雲舒的表情,自然舒緩,不像是裝出來的。她鬆了一口氣,還好,看來他真的忘了。
逛完超市,兩人隨便進了一家餐廳,找一個靠窗的位置。謝雲舒去洗手間,葛漫漫起身去自助區取飲料。若是平時,她一定毫不猶豫地選擇冰啤,但考慮到謝雲舒在,為了不被說教,在幫他選了一杯涼茶後,她老老實實給自己倒了一杯牛奶。
她端著飲料返回餐桌,路過拐角時,突然出現一名年輕女子,和她年齡差不多,踩著高跟鞋,穿著職業裝,邊走邊低頭看手機。她躲閃不及,飲料灑了一半。
“你這人怎麽回事,沒長眼睛呀?”
“明明是你沒看路吧。”
“你把我的衣服弄髒,還有理了?”
“當然有理,我還沒叫你賠我的飲料呢。”
兩人的爭吵聲引來大家的目光,服務員過來調解。
葛漫漫不喜歡與人計較,但碰上不講理的也不會吃虧。兩人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讓。
“好,你給我等著。”吵到白熱化,對方撂下一句狠話,回頭大喊一聲,“單陽!”
葛漫漫怔了一下,心頭一緊。
嘉城市不大,你越是不想見的人越是能輕易地碰到。
熟悉的身影緩緩走來,最後停在女子身邊。
女子有人撐腰,氣焰更勝,黑白顛倒地將事情的經過跟單陽複述一遍,非讓葛漫漫給她道歉。
單陽不說話,目光躲閃,與葛漫漫的視線不經意交匯,又迅速避開。
女子似乎看出異樣:“你認識她?”
單陽沉默片刻,搖搖頭。
女子將信將疑,撥開服務員,大步走到葛漫漫麵前,正要繼續囂張,一道溫和的嗓音傳來:“你倒杯飲料,怎麽這麽慢?”
謝雲舒不急不緩地走過來,站到葛漫漫身邊,微微皺眉:“怎麽回事?”
葛漫漫把事情一五一十說了一遍。
謝雲舒看了一眼案發現場,抬頭掃視一圈周圍的環境,淡淡道:“現在的情形是,兩位小姐都說是對方的錯才發生衝撞的,對嗎?”
“是她拿飲料沒看路。”
“是你在看手機。”葛漫漫不甘示弱。
謝雲舒瞄了她一眼,示意她先不要說話。他冰冷的目光掠過單陽,落在女孩身上,冷冷道:“既然雙方各執一詞,那就隻好麻煩店裏的服務員調一下監控,看看這尋釁滋事的罪名到底該安在誰身上。至於這尋釁滋事罪該怎麽處理,在場應該有人比我更清楚吧?”
眾人的目光順著謝雲舒的視線,一齊落在女孩穿的襯衫胸口的標誌上——森和侓師事務所。
原來女孩是一個律師。
女孩瞬間啞口無言,自知再鬧下去討不到好處,她一時惱羞成怒,拎起包,拂開人群,推門而去。
單陽跟出去,走到門口,頓了一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葛漫漫,再看了一眼謝雲舒,才扭頭離開。
這一番不愉快後,葛漫漫的心情差極了,卻又不好在謝雲舒麵前顯露情緒,隻是大口吃飯,裝作什麽都沒發生。
微信提示音響起,是單陽發來的好友申請。
葛漫漫瞥了一眼,關掉手機屏幕。
不過一會兒,手機鈴聲響起來,是單陽打來的。她冷笑一下,用力掛掉。電話又響,她又掛。再響,再掛。重複了幾次,她索性關機。
謝雲舒看出了異常,漫不經心地問:“誰呀?”
她不想提單陽,隨口答:“沒誰。”
謝雲舒“哦”了一聲,沒再追問。
吃完飯,兩人回到家已經兩點半。
葛漫漫幫謝雲舒把在超市買的東西拎上去。除了一大桶洗衣液,剩下的是一些食材,空****的冰箱瞬間被填得滿滿當當。
葛漫漫悶在房間裏打了一下午遊戲,從電腦前站起來時天已經黑了。她點開同城外賣,正準備叫點東西填飽肚子,就聽見敲門聲。
“我做了晚餐,你要不要一起吃?”
葛漫漫是那種不會虧待自己肚子的人,沒有拒絕。
飯菜的香味撲鼻而來,白色餐桌上擺了兩道簡單的家常菜,一道木耳青椒,一道香菇豆幹。
美食的香味,總令人心情愉悅。葛漫漫洗過手,迫不及待地坐到餐桌旁。
謝雲舒還在廚房忙碌,廚房是開放式的。隔著灶台,她能看見謝雲舒腰間係著圍裙,柔和的燈光照在他臉上,與穿白大褂的他截然不同,多了幾分溫柔,也多了幾分煙火氣。
謝雲舒端了砂鍋出來,掀開蓋子,是南瓜粥的香味。他幫她盛了一碗。她吃下去,南瓜粥的口感綿軟香甜,咽下去胃裏暖暖的,很舒服。
不得不說,謝雲舒做飯做得很不錯。
謝雲舒屬於話不多的那種人,一頓飯,兩人安安靜靜的。
葛漫漫不好意思讓謝雲舒洗碗。吃過晚飯,她搶著跑進廚房,謝雲舒沒阻攔。
碗洗到一半,門鈴響了。
謝雲舒去開門,是單陽,兩人對視了幾秒。
“葛漫漫,有人找。”
“誰呀?”
謝雲舒很自然地退回來,留下一臉震驚的單陽。
葛漫漫擦幹手,從廚房裏出來,看見單陽,愣了一下,轉身就走。單陽關上房門,跟進來。
謝雲舒倒了一杯水,回到自己房間,關上房門。客廳裏隻剩下葛漫漫和單陽。
單陽猶豫片刻,率先開口:“微信是我媽刪的,我一直都不知道。還有……下午那個女孩是我媽朋友的女兒,我和她之間沒什麽的。”
葛漫漫在沙發前坐下,平息一下情緒,微笑道:“單陽,我們已經分手,你沒必要特意跑來向我解釋這些。”
“漫漫,我們一定要這樣嗎?我媽其實並不討厭你,隻要你找一份正經工作……”
“我的工作很好,不需要你來替我規劃人生。”
單陽的臉色有些難看,強忍情緒:“好,你的工作我不說什麽。我問你,剛才那人是怎麽回事?他怎麽會在這裏?”
“謝醫生是我的室友。”
“室友?你瘋了!你一個未婚小姑娘怎麽能跟一個男人合租?”
“嗬嗬,我想和誰合租就和誰合租,還用不著你來替我選室友吧。”葛漫漫訕笑著,“當初我說分手,你說讓我別後悔,現在卻跑來這裏跟我說這些,你什麽意思?”
“我隻是怕你吃虧。”
葛漫漫神情一變,站起來,大聲道:“可我吃過最大的虧就是你給我的。”
他們大學相識,她在他身上付出了那麽多感情,最後卻抵不上他媽媽的一句話。
單陽似乎氣急,也從沙發上站起來,咬牙正要說什麽,開門聲響起來。
謝雲舒從房間裏走出來,若無其事地走到電視機前打開開關,又若無其事地坐到一旁的沙發上,津津有味地看起來。
房間靜謐,一時間,隻剩下新聞主持人機械的嗓音。
單陽一臉茫然地看著謝雲舒。察覺到對方的視線,謝雲舒從沙發裏直起身子,客客氣氣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這人有個毛病,一天不看《新聞聯播》就得失眠。我在這兒不會打擾到你們說話吧?呃,你們站著幹什麽,坐啊。哦,對不起,我的室友不太懂待客之道。”
葛漫漫站在一旁,哭笑不得,趁機丟下一句“我困了,你們聊”後,轉身回了房間。
單陽急忙跟上去,卻被“砰”的一聲關在門外。
“漫漫,我隻是擔心你,沒別的意思,你開開門,聽我解釋。”
謝雲舒站起身,打了一個哈欠:“這還真是一看新聞就犯困。這位客人,不然您先回去,等明天再來?”
單陽轉過身,狠狠剜了謝雲舒一眼,頭也不回地摔門而去。
不過一會兒,葛漫漫就接到唐楠楠的電話。
“喂,漫漫,發生什麽事了,剛剛單陽給我打電話讓我哄哄你。你們複合了?”
葛漫漫鬱悶極了,把下午在餐廳發生的事和剛才單陽來找自己的事說了一遍:“你說單陽這是什麽意思?”
唐楠楠冷笑一聲:“還什麽意思,直男癌唄,有些男人就是這樣,就算分手了也見不得前女友和別的男人在一起,覺得前女友就該哭著喊著求自己複合,還真當自己是皇上了?你別搭理他。”
“放心吧,分都分了,姐還輸得起。”
唐楠楠聽出葛漫漫嘴上雖然說著不在意,但話語間還是有些低落,忙轉移了話題:“對了,你的新室友怎麽回事,怎麽會是謝醫生?”
葛漫漫無語地歎了一口氣:“嗨,別提了,早知道他就是張阿姨的親戚,我就不答應了。”
唐楠楠擔憂道:“他人不好嗎?”
葛漫漫想起下午在餐廳幸虧謝雲舒及時出現,才幫她解了圍。她翻個身,趴在床尾,晃著腳丫:“不是啦,謝醫生人挺好的。”
“那你幹嗎不樂意?”
唐楠楠不是葛漫漫的大學同學,自然不知道她那件陳年糗事。
葛漫漫又翻了個身,正要對唐楠楠說,一門之隔傳來謝雲舒的聲音:“熱水燒好了,你洗澡的話直接用就行。”
“哦,好。”
葛漫漫一邊回應著,一邊從**坐起來,對唐楠楠敷衍道:“好了,我不跟你說了,等見麵再告訴你,我先去洗澡了。”
掛斷電話後,葛漫漫的心情莫名舒暢。
謝雲舒已經回房睡了。她站在客廳裏,偏頭看見晾在陽台上的白大褂,嘴角不自覺漾起一個弧度。其實有個醫生室友,似乎還真不錯。
醫院是輪休,第二天早上,葛漫漫還沒從**爬起來,謝雲舒就去上班了。晚上十點,謝雲舒還沒回來。
因為她第二天有個商業推廣要做,便準備洗個澡,早點休息。
之前她和唐楠楠一起住,都是女生,沒什麽顧忌,洗澡的時候習慣把幹淨的衣物放在客廳裏,洗完澡出來再穿。
謝雲舒剛搬進來,她一時沒適應,進浴室前就隨手把幹淨的內衣**放在沙發上了。
她剛塗完沐浴液,從客廳傳來開鎖的聲音。
是謝雲舒回來了。
葛漫漫心下一窘,想起自己大大咧咧甩在沙發上的內衣**,被謝雲舒看到尷尬還是其次,關鍵是她現在要怎麽從浴室裏出去。
她總不能說:謝醫生,麻煩您先回房間,我出去穿一下衣服?就算謝雲舒同意,讓她**著在一間明知有男人存在的屋子裏跑,她還是做不到。
葛漫漫想了想,迅速衝掉身上的沐浴露,擦幹身上的水,敲了一下浴室的門:“那個……謝醫生,你能過來一下嗎?”
謝雲舒正在外麵走來走去地收衣服,聽聞她的聲音,腳步驀然頓住。
咦,這畫麵怎麽這麽像電視劇裏女配勾引男主的戲碼?
謝雲舒沒出聲,屋子裏的空氣仿佛一下子凝固了。
葛漫漫心想:哎,你倒是回應我一聲,你不說話,容易讓我想歪你臉上的表情啊。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一聲淡淡的嗓音:“怎麽了?”
“那個……能麻煩你幫我遞一下衣服嗎?就放在沙發上,我忘記拿進來了。”
又是片刻死寂,隨後傳來平緩的走路聲,以及搬東西的聲音。
隨著一聲椅子落地的聲響,謝雲舒語氣平常地說:“衣服放門外靠椅上了。”
“哦,謝謝。”
聽著謝雲舒的腳步再次忙碌起來,浴室的門幽幽開了一條縫隙,葛漫漫躲在門後,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心怦怦跳個不停。
“砰砰砰”,浴室的門又敲了三下。
“那個……謝醫生,我的睡衣還放在臥室裏。”
等了好久,她都沒聽到謝雲舒的回應。
什麽情況?謝雲舒不耐煩了?生氣了?
她貼在門上,一點兒也聽不見外麵的腳步聲,打開一條門縫,客廳裏哪裏還有人?
她探出頭去,看了一眼謝雲舒緊閉的房間門,一咬牙,一閉眼,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朝自己的房間跑去。誰知她剛進門,謝雲舒就拎著她的睡衣從裏麵走出來。她的速度太快,一下子被撞翻在地。
兩個人都愣住了。
葛漫漫手撐著地麵,仰頭看了謝雲舒兩秒,眨了眨眼,半晌後,猛地捂住胸口。
謝雲舒亦呆了一下,把睡衣往葛漫漫身上一扔,轉身留給她一個修長挺拔的背影。
葛漫漫以光速穿上睡衣。謝雲舒轉過身,瞧一眼葛漫漫穿反了的衣服,微微一怔,臉上似乎閃過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放心吧,在我這兒,你完全不必覺得尷尬,像你這樣不穿衣服的,我每天都能在手術台上看到好幾個。”說完,他淡定轉身,留下一臉茫然的葛漫漫。
什麽,誰不穿衣服了?這家夥是什麽鬼?腦回路好像不對啊?為什麽一開始她會覺得這個室友還不錯?人設全崩了好嗎!
兩分鍾後,葛漫漫鬼使神差地打開瀏覽器網頁,然後輸入:病人做腸胃方麵疾病的手術需要脫光嗎?
等一下,她為什麽要關心這個問題?
樓主您好,根據手術消毒區皮膚麵積應大於切口周圍15cm的原則,腹部以上的手術一般都要去除衣物。
這……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