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了，我的公主
文/遊溯之
一、今天也在為漂亮的小裙子而哭泣
主席台上，副社長捧著筆記本，洋洋灑灑地說了一大堆以後，問道：“你們誰有好的建議？”
底下的社員們連忙轉開視線，沉默不語，會議室頓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尷尬之餘，副社長的視線偷偷地轉向旁邊坐著的紀邈瑜。
紀邈瑜雙手抱胸，視線一直定格在台下，神情高深莫測。
副社長的頭上滴下一滴汗：完蛋了，看社聯主席的表情，今天回去肯定會建議讓我們這個小破社解散啊！
他又恨鐵不成鋼地看向台下。
社員們全部低著頭，生怕變成出頭鳥。
—你們能不能給我爭點氣啊？！你們知不知道我們社因為一直沒有新人加入，瀕臨解散了啊？！
終於有人打破了這尷尬的寂靜。
陳乃曦在桌子下偷偷地玩手機，看到屏幕上顯示距離開團時間還有十分鍾的時候，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她心心念念的小裙子即將開售，她卻在十五分鍾前突然收到社長開會的消息。看著會議室裏微弱的網絡信號，她就知道限量小裙子要和她說拜拜了。
悠長、中氣十足、包含了複雜情緒的歎息聲繞梁不絕，副社長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陳乃曦，你對於我們社未來的發展有好的建議嗎？”
她像受驚的兔子一樣抬起頭，結結巴巴地說：“呃，我……我沒有……”
副社長簡直要崩潰了：“那你在歎什麽氣？”
如果陳乃曦聰明一點的話，她應該說自己先天下之憂而憂，再不濟也要說自己為社團的前途憂慮不已，但是當她不小心與注視著她的紀邈瑜視線相對時，智商就瞬間跌下平均線：“那個，因為會議室的網太差了，我搶不到我想要的那條裙子了……”
餘光裏，聽到這句話後的紀邈瑜似乎若有若無地笑了下，但當她再看的時候，他已恢複為麵無表情，仿若她一時眼花一般。
生無可戀的副社長隻好硬著頭皮自問自答，艱難地把會議撐到了結束。
會議結束後，副社長起身和紀邈瑜握手，紀邈瑜意味深長地說道：“你們社團的成員還挺有趣的。”
聽到這句話的副社長現在巴不得把陳乃曦丟進油鍋裏反複烹炸。
陳乃曦垂頭喪氣地離開了會議室，今天不僅沒有搶到心愛的小裙子，還因為慌不擇言被副社長留下來罵得狗血淋頭。她低著頭走過轉角，卻突然撞上了一個人的肩膀。
“陳乃曦？”清越而低沉的男聲在耳邊響起，她慌張地抬起頭，就看到紀邈瑜俊秀的眉眼。
“紀……紀主席，你怎麽在這裏？”他不是會議一結束就走了嗎？
他看了看旁邊的計算機室，胡亂找了一個借口道：“嗯……我有些文件要做，剛剛在旁邊的計算機室。”
陳乃曦深信不疑：“社聯主席的工作肯定很辛苦吧？”
社聯的工作暫且不說，他回去還有份C語言的作業要做，卻在走廊的轉角站了近半個小時。
夜幕已緩緩拉下，星辰在天上調皮地眨著眼睛，他低聲問道：“你的裙子搶到了嗎？”
陳乃曦哀歎一聲：“唉，沒有……會議室的網超差的。不過，其實我覺得我本來就搶不到啦，那種限量的東西，每次等我進去，都顯示被搶完了……”她蹙起眉，表情有些苦惱，“你說那些搶到的人網絡得有多好啊？”
紀邈瑜的喉結輕輕地滾動了一下，他狀若不經意地說：“要不下次，你來我辦公室搶吧？”
陳乃曦震驚地轉過頭看向他。
他還在努力維持著平靜的表情，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其實我有開發過一個小程序，對於秒殺搶購、什麽的很好用的。”
沒想到紀主席居然是個麵冷心熱的人！
陳乃曦眼淚汪汪地看向他，感動不已：“謝謝你，紀主席……”
他“嗯”了一聲，漆黑如墨的眼睛看向她：“你有我微信，對吧？你需要的話，在微信上先和我說一聲就行。”
她想起她加他微信的初衷，臉頰猛然發燙，忙不迭地點了點頭。
他轉回頭，嘴角微微勾起來。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雖然站在風口半個小時確實很冷，但是他還是等到了想等的那個人。
二、社聯主席空降我們小破社是什麽體驗
陳乃曦所在的社團是漢化社，顧名思義，就是個做漢化的小社團。
她大二時被舌燦蓮花的副社長以“我們社有會五大語言的人才”騙進了社團，結果發現社團成員總共不超過十個人，而副社長會的五大語言分別是中文、漢語、國語、普通話和他家鄉的方言。
而社長是個萬年不露麵的神秘人物。通常陳乃曦把原稿組提供的視頻原文翻譯好交上去，社長一個人就能完成潤色、校對、字幕、剪輯的後期工作，並且在片尾工作組人員中從不添加自己的名字，反而往往是翻譯組的唯一一位成員陳乃曦的名字最顯眼。
因此，陳乃曦一直懷疑社長是個三頭六臂的肥宅大佬。
網上常說，大學最怕看到的消息就是“@全體成員”。
將近十一點，陳乃曦看到屏幕頂端跳出一條“@全體成員”，眉毛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
她點開微信群，最上麵的一條提示又令她不由自主地張大了嘴巴。
—副社長邀請紀邈瑜加入了群聊。
光輝的副社：讓我們熱烈歡迎紀主席親自為我們社下派任務！！！
紀邈瑜：大家好。
紀邈瑜：時間不早了，我們長話短說，直入主題。
紀邈瑜：依據近兩個學期的表現來看，漢化社不夠活躍，如果拿不出什麽成果的話，恐怕會麵臨解散的風險。
紀邈瑜：我希望你們能為一周後的B大文化節翻譯出一部高大上、有內涵、足以震驚全校的短視頻。
微信群裏一片寂靜，估計都像陳乃曦一樣被嚇愣了。
過了幾分鍾，微信群又投下另一顆炸彈。
社長：請資源組在四十八小時內找到一部運用了五國語言，時長在十分鍾以內，有完整的開端、發展、**、結局的影片，並交予原稿組。
百年難得冒泡一次的社長突然露麵，帶給陳乃曦的卻是晴天霹靂一樣的消息。
乃曦：五國語言？親愛的社長，請你不要太高看我這個日語係的小翻譯好嗎？
社長：如果這次我們社成功渡過解散危機，我會給每人發一千塊獎金。
陳乃曦想起自己的小裙子，突然感覺渾身充滿了幹勁。
車到山前必有路，一切為了小裙子！
陳乃曦抱著手機，盯著紀邈瑜的聊天框，幾乎要盯出個洞來。
五分鍾前，她得知店主會在一個小時後上架三條跑單的裙子，就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一款。
她知道，不靠紀邈瑜的話，她絕對是搶不到的。
她狠了狠心，按下了發送。
乃曦：紀主席，你在嗎？
乃曦：之前你說你有搶購神器，我現在可不可以去你辦公室借用一下？
一分鍾、兩分鍾……十分鍾過去了，紀邈瑜還是沒有回複。
陳乃曦不禁有些絕望。
紀主席上次該不會是說客套話吧？但是以他的身份，他沒必要跟她客套啊！
她想起之前和紀邈瑜的微信一起要來的還有他的手機號。
距離上架時間還有半個小時，陳乃曦深吸了一口氣，點擊了撥打。
紀邈瑜接得很快，以至於他清朗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在電話那端響起的時候，沒做好準備的陳乃曦差點把手機丟出去。
“喂？”
陳乃曦拿穩手機：“紀……紀主席……”紀邈瑜那邊很安靜，有淺淺的人聲，似乎在開會的樣子，她有些後悔自己衝動的決定。
紀邈瑜絲毫不介意社聯成員震驚的目光，從座位上站起來，用眼神示意講台上的人繼續，接著走到了會議室外。
“陳乃曦？”
她差點咬到舌頭：“啊，嗯，紀主席你在開會嗎？不好意思……”
紀邈瑜淡定地撒謊：“沒有，我在看電影。怎麽了？”
她小聲道：“那個，我想去你那裏搶一下裙子。”
他啞然失笑，聲音卻依舊保持著平靜?：“可以的，你幾點來？”
陳乃曦看了下表，說：“十五分鍾後，你方便嗎？”
紀主席看了看會議室：“方便。”
三、我的蓋世英雄會說著五國語言向我表白
坐在紀邈瑜辦公室的真皮沙發上，吹著馬力十足的空調時，陳乃曦不禁在內心感歎特權階級的腐敗。
她們學生宿舍都沒空調，隻有老舊的風扇，上麵還落了不知何年何月就有的灰。
紀邈瑜坐在辦公桌前調試程序，她微微仰頭，他清雋秀氣的側臉就映入眼簾。
他的鼻梁好挺，睫毛也好長……
沒想到紀邈瑜突然轉頭，漆黑的眸子淡然地望向她，像是在問“怎麽了”。
偷看被抓包，陳乃曦連忙別開視線，隨意找了個話題搪塞過去：“好頭痛啊，我還要翻譯那個五國語言的視頻。”
他微微挑眉：“所以，你剛才盯著我是在心裏罵我給你們安排這麽重的任務？”
她差點從沙發上摔下去，然後噌地站了起來，連忙否認：“我沒有！真的！”
他扭回頭，修長的手指敲擊著鍵盤，發出清脆的響聲：“視頻翻譯有什麽問題的話，你可以來問我。”
她愣住了：“啊？”
為了不讓自己顯得太過殷勤，紀主席欲蓋彌彰地補充：“我還是會挺多語言的，有空的話，我可以試試幫你的忙。”
陳乃曦半晌沒說話，直到紀邈瑜的視線投過來，她才小聲問：“紀主席，你信佛嗎？”
他不明所以：“嗯？”
她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他：“您也太善良了……”
她的思維一貫這樣跳脫。
紀邈瑜不由笑了一下，又轉回頭看向屏幕：“程序調試好了，等下你用我電腦搶就可以。”
逆著窗口灑入的暉光，那一笑淺淡而溫柔，陳乃曦突然感覺—
自己的心好像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當陳乃曦收到原稿組發來的原稿後，悲哀地發現自己大概又要麻煩紀邈瑜了。
找人幫忙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尤其事關小裙子，她的臉皮就頓時加厚。
她馬上發送了一條微信。
乃曦：紀主席，上次那個外語視頻的事，能不能麻煩你一下？
紀邈瑜這次回得很快。
紀邈瑜：可以。
紀邈瑜：我現在在圖書館二樓閱覽室，你過來吧。
陳乃曦視線瞟過旁邊的鏡子，鏡中的少女雙頰通紅，眼睛裏跳躍著興奮的光。
真沒骨氣！她衝鏡子做了個鬼臉。
乃曦：好。
陳乃曦到了閱覽室，朝裏走了幾步，就看到了窗邊的紀邈瑜。
他骨節分明的手在鍵盤上移動得飛快，氣質出塵，仿若在彈奏鋼琴一般。
他來圖書館本來是準備學習的吧？她默默想。
陳乃曦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坐在了對麵：“你還近視呀？”
紀邈瑜鼻梁上架著一副半框的金絲眼鏡，漆黑的眸子透過鏡片看向她，平添了幾分柔和：“嗯，不算很嚴重。”他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嘴角微抿，“是不是有些奇怪？”
明明超帥的！陳乃曦在心底搖旗呐喊，表麵上卻隻能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接著把電腦放在了桌子上：“等下我把原稿發給你，那些標紅的地方我翻譯不太通……”
她將原稿傳給紀邈瑜，紀邈瑜上下翻看了一下，然後抬眼看向她：“你把原視頻發給我看下，原稿應該有些詞搞錯了，你才會翻譯不出來。”
她愣了一下，連忙去文件裏找視頻，嘴上喃喃道：“紀主席，你外語這麽熟練啊？”
他一邊順手改掉她翻譯中的小錯誤，一邊說：“嗯，我父母都是外交官。”
陳乃曦咬了咬嘴唇，沒說話。
原視頻是一部法國的動畫電影，主角卻是一個日本女孩和一個埃及男孩，兩人在一所移民學校上課，因而還有許多其他國家的小孩用另外的語言。男女主人公在這所學校中都沒有使用同一種語言的同胞，孤獨的兩人相互吸引，成了好友。
紀邈瑜在桌子對麵衝她擺擺手：“你坐我旁邊，我給你講應該怎麽翻。”
她依言坐到了他旁邊。
微風卷起紗簾，在他白皙的頰邊飛動，他的肩頭和她靠得很近，當視頻進行到那些原稿組摘錄的不太對的地方時，他會微微偏過頭，低聲在她耳邊講解，清淺的呼吸拂過她的耳垂和鬢角，惹起心底的酥麻。
圖書館不適合大聲說話，耳邊低語本就無可厚非。
但是陳乃曦的臉就像熟透的櫻桃一樣，一點一點染上了嫣紅。
她在心裏唾罵自己：真沒骨氣啊，你應該討厭紀邈瑜才對的。
四、別對我太好，我最習慣恃寵而驕
在紀邈瑜的幫助下，陳乃曦按時將翻譯稿交給了社長。
文化節開幕式上，漢化社翻譯的視頻居然真的被安排成了節目之一。
影片中的日本小女孩從一開始的防備、敏感到慢慢敞開心扉，最終和體貼溫暖的埃及小男孩成了摯友。他們一起努力破除了周圍歧視、孤立的堅冰，整個校園都因他們的友情變得明亮起來。影片末尾，小男孩因罹患癌症離開了世界，而小女孩在十年後回到了學校，教會那些不同種族、不同語言的小朋友和平共處。
“愛如死之堅強，在沉默中超越一切。”
這段中文在影片的最後與其他五種語言並排打在大屏幕上，震撼而令人動容。
接下來便是工作人員名單，陳乃曦的名字第一個出現在屏幕正中央，名字上麵打著“翻譯”。
報告廳內響起經久不息的掌聲，陳乃曦不知怎麽回事，眼眶也泛紅了。
影片的最後一句話原稿組並沒有摘錄下來，反而是紀邈瑜在看完視頻後將那句話輸了進去，並完完整整地翻譯了它。
周圍的人都在鼓掌，連旁邊的室友也朝她擠眉弄眼，她的視線卻越過數十排攢動的觀眾，定格在了第一排紀邈瑜挺拔的背影上。
他穿著深藍的西裝，襯衣衣領潔白筆挺，好似感受到她的目光一般，他微微偏過頭朝後方看了一眼。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驕矜、冷淡，而陳乃曦卻想起了他在她耳邊喁喁低語時柔軟平和的眉眼，如風消雪霽、月上枝頭。
她本來是帶有私心請他幫忙，標紅的部分占了將近百分之八十，他卻不厭其煩地一點一點為她校對、改正，甚至回到宿舍還在幫她想更好的翻譯形式。
關於這件事，他的功勞應該有十分之八，甚至比這還要多，接受掌聲的卻隻有她一個。
真是太罪惡了，她苦惱地垂下了頭。
其實陳乃曦以前是討厭過紀邈瑜的，這事還要從她大一的時候說起。
她花錢大手大腳，平生最愛的“花”就是“有錢花”和“隨便花”，衣櫃被塞滿了仍舊覺得沒有衣服穿，這也就注定了她是一可恥的二分之一月光族，也就是半個月就把生活費全花了的吃土少女。
她不得不想辦法賺些外快。她從小就英語成績好，口語流利，便報名了學校文化節的接待外賓誌願者，為的不過是B大獎勵的一百元餐券。
她在兩輪麵試中脫穎而出，不料最後卻殺出一個程咬金。老師抱歉地跟她說學校領導推薦了一個更合適的人選，希望她能理解，然後給她買了一杯珍珠奶茶作為賠罪。
她揣著一腔怒火走出咖啡廳，坐在了不遠處的露天圓桌旁，餘光不停地朝門口瞥，想要看看是誰頂替了她的位置。
過了五分鍾，她看到那個甫入校就榮登校草寶座的男生走進了咖啡廳，坐在了老師的對麵。
她知道他叫紀邈瑜，是因為他和她室友都加入了社團聯合會，室友常常在她耳邊提起他，還給她看他的照片，言語間不吝溢美之詞。
他脊背挺直，側臉清秀，耐心聆聽著對麵老師的囑咐，而陳乃曦把奶茶杯捏得咯吱作響，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
沒想到他白有一副好皮囊，實際上卻是一個不要臉的走後門派！
說不出來是因為幻想破滅，還是因為鳩占鵲巢，反正她在心裏宣布，從今天起，紀邈瑜就是她最討厭的人了，沒有之一！
五、是他讓我成為最好的自己
從她自輔導員那裏收到被學校選為短期赴日文化交流團中一員的消息，到紀邈瑜在微信上發來消息恭喜她，她一直感覺自己好像踩在雲頭，整個人暈暈乎乎的。
她艱難地找回理智，心情複雜地回複紀邈瑜。
乃曦：謝謝你幫我。
紀邈瑜好像知道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麽，很快便回複了。
紀邈瑜：我的權力還沒大到影響這份名單的擬定，你應該感謝自己的優秀。
她頓時有些羞赧。
雖然這份名單的擬定和紀邈瑜無關，但是也必然和紀邈瑜幫助她在文化節上一戰成名脫不開幹係。
乃曦：文化節的事，謝謝你。
紀邈瑜：不用客氣。
紀邈瑜：你有看全體人員名單嗎？
她這才反應過來，打開輔導員發給她的壓縮包。
交流團人員名單中，紀邈瑜的名字赫然在最上方。
—紀邈瑜，男，21，大三，計算機係。
明明是一行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描述，她的心跳卻猛然加速起來。
仿佛心底的哪個開關在瘋狂的跳動中被按下，她的眼眶慢慢熱起來，一行字刪了又改，最後視死如歸般發出去一句：
和你一起去，好期待啊！
紀邈瑜今天下午心情似乎好得過分了，社聯的成員都被他臉上長久的笑意嚇得渾身發毛。
副主席把需要紀邈瑜赴日前處理完的文件遞給紀邈瑜，咂了咂嘴：“紀主席，你是新買了一張人皮麵具嗎？”
紀邈瑜斂起臉上的笑，抬眼看向副主席，微微挑起眉：“嗯？”
副主席了：“嘿嘿，開玩笑。過幾天學校那邊要召集各社社長述職，還是讓漢化社的副社去嗎？”
紀邈瑜一臉看傻子的表情：“要不讓我打個飛的去嗎？”
副主席沉默了下，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心中的疑惑：“原來的漢化社長要退學，來申請解散漢化社的時候，你為什麽親自接了漢化社長的位置啊？他們那時候除了社長就剩一個副社長，真是沒有比他們更寒酸的社團了……”副主席頓住了，臉上的表情頓時轉化為崇拜，“難道是紀主席你神機妙算，知道漢化社將會在今年的文化節上大出風頭？”
難道他是諸葛亮嗎？紀邈瑜忍無可忍地指著門口：“門在那邊。”
副主席灰溜溜地走了。
紀邈瑜看向文件最上方的“B大漢化社年度評述表”，思緒飄遠。
他從前社長手裏接過漢化社，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陳乃曦。
他第一次見陳乃曦，是在學校的咖啡廳外。
因為他父親突然說將會陪同德國的外交大使一起參觀B大的文化節，學校便通知他去做文化節的外賓接待，負責老師在那天下午約他在咖啡廳見麵。
他從咖啡廳出來，路過旁邊的露天圓桌時，一個女生正背對著他打電話。他本不會留意這樣的畫麵，卻因為在路過時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微微放慢了腳步。
“對對對，就是紀邈瑜啊！你把他微信和手機號給我嘛—”
“做壞事？嗬嗬噠，我能做什麽比他還壞的事嗎？”
“嗯……我要先讓他愛我愛得無法自拔，再把他狠狠拋棄，讓他痛不欲生，哭著求我別走！”
他徹底停下了腳步，偏過臉看向女生的背影，柔順微卷的栗色長發披在她肩頭，陽光在她發頂打下溫暖的光圈，細瘦白皙的手捏著一杯珍珠奶茶，好像要讓裏麵的珍珠粉身碎骨一樣用力。他看不到她的正臉，視線便落在了她花裏胡哨的長裙上。
這個是什麽風格來著？Lolita？
她咬牙切齒地跟電話那頭的人說著話：“他當然會喜歡我。我這麽可愛，他為什麽不喜歡我？”
他不知為何啞然失笑，輕輕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再後來，她果然加了他的微信，不過她似乎臨陣脫逃，並沒有給他發任何消息，連自我介紹都沒有。他等了幾天，擔心她改微信名之後認不出來，略微思索了一下，給她起了一個備注—
Lolita。
他模模糊糊地想到，有一本叫《Lolita》的書中，男主也是因為在那個充滿陽光的瞬間路過了Lolita身邊，才有了一世的孽緣。
六、討厭的另一麵應該是深深的喜歡吧
交流團在日本的第一站是東京大學。
陳乃曦昏昏欲睡地聽著台上的老師講著日本的課程體係、課程優勢和留學生申請標準等等。她手撐著下巴，在第三次感覺自己的頭差點磕在課桌上時，決定幹點別的，讓自己不至於打瞌睡打到以頭搶桌鬧笑話。
她的視線不由自主地飄到了旁邊的紀邈瑜身上。
他和她之間隔著過道，他一直低著頭在做筆記，捏著筆的手骨節分明、白皙修長，煞是好看。
似乎是意識到她的視線，他停下筆，目光淡然地看過來。
偷看被抓包，她尷尬地笑了笑，錯開視線的時候，風吹起他筆記本的紙頁，短促的一瞬間，他立刻用手腕壓住了飛舞的紙頁，但她已經清楚地捕捉到了那一頁的畫麵—
不是任何文字，而是垂著頭打盹的她。
瞌睡蟲一瞬間全部飛走了，她猛地轉回頭，睜大眼睛盯著講台，心跳加速。
她發現紀邈瑜惹她喜歡的點越來越多了怎麽辦？
譬如，他剛剛有一點慌亂地壓住那張繪有她的紙頁，嘴角微微抿著，好像有些懊惱，無一處不透著撩人的可愛。
她終於發現了討厭和喜歡最大的區別。
討厭是有緣由的，它是她親自邀請來的客人。但喜歡不知所起，不問緣由，它不請自來，闖入她的心房，又把討厭輕而易舉地丟了出去。
現在她的心裏，滿滿的都是喜歡了。
結束了西陣織會館之旅，交流團又坐上了去奈良的近鐵。
整個交流團的人都覺得她和紀邈瑜是一對，她再一次紅著臉半推半就地坐在了紀邈瑜旁邊。
紀邈瑜學著電影裏看到的情節，將一隻耳機遞給陳乃曦，耳尖有點紅，咳了一聲：“給你聽聽這首歌，我覺得挺好聽的。”
他特意把這首歌放在了單獨的播放列表，是一首日文歌，名字是《小小戀歌》。
ただあなたにだけ（隻想到你的身邊）
屆いて欲しい（對你傳達）
響け戀の歌（回響著愛戀的歌）
……
陳乃曦沒聽過這首歌，但她畢竟是日語係的，在慌張中還是能夠辨認出大半的歌詞。
她緊張得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紀邈瑜剛要開口說什麽，音樂戛然而止，手機鈴聲取而代之。
他看了眼來電顯示，按下了拒聽鍵。
陳乃曦腦子像一團熱透的糨糊，結結巴巴地說：“不……不方便接嗎？要不我坐別的地方去？”
他剛想說“不是”，手機再一次響了起來。
他咬牙切齒地接起來：“你最好是有什麽重要的事。”
副主席在那頭賠笑：“主席大大，不好意思，難道我打擾了你什麽好事嗎？”
紀邈瑜看向陳乃曦，她正襟危坐，手指不安地捏在一起，垂著頭看向地麵。
他咳了一聲：“長話短說。”
“就是，那個漢化社去年的總結報告，找不到了啊！”
他從牙縫裏擠出字來：“這種小事你要問我？找不到就去問社長要備份啊！”
副主席一頭霧水：“大哥，漢化社社長不是你嗎？”
陳乃曦聽到這句話，猛地轉頭看向紀邈瑜。
紀邈瑜飛快應付了幾句，掛掉電話後看向陳乃曦，正思考怎麽組織語言，陳乃曦先開口了。
她仿若撞破宮廷秘辛的小宮女，欲哭無淚地說：“紀主席，我真的沒想偷聽你打電話，隻是我忘記摘耳機了……”
紀邈瑜愣了一下，剛打好的腹稿瞬間作廢，幹巴巴地回道：“沒事，沒關係的。”
音樂重新響起來，兩人都不好意思再看對方。陳乃曦重新咀嚼了一遍剛剛聽到的電話內容，心跳驟然頓了一下。
漢化社社長……是紀邈瑜？
那個總為大家發福利獎金，尤其是她這個翻譯拿得最多；那個總為大家修改、潤色視頻，把她這個翻譯名字放在單獨一頁的“肥宅大佬”，是紀邈瑜？
這麽長時間以來對她特別關照的，不是別的人，而是這個清冷又俊秀的少年—紀邈瑜。
七、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啊
因為慌張和恍惚，陳乃曦進入奈良公園沒多久，就跟對麵走來的遊客撞在了一起，遊客手中的果汁嘩啦啦灑了她一身。
她在用手機跟室友發消息，因此迎麵撞上的時候，手機也慘遭果汁洗禮。她看向身邊的紀邈瑜，哭喪著臉：“幫我拿下手機，我進洗手間擦下衣服。”
紀邈瑜點頭後，她便飛快地跑了。
真是太丟人了……
白色雪紡裙上橙紅色的汙漬怎麽也擦不幹淨，陳乃曦歎氣又歎氣。
她剛剛還和室友炫耀，覺得高嶺之花紀主席應該喜歡上她了，下一秒就遭遇飛來橫禍，狼狽至極。
她泄氣般地把紙巾丟進垃圾桶，走出了洗手間。
可是她看到，拿著她手機的不是她一直想著的紀邈瑜，而是交流團的另一個女生。
女生把手機遞給她，衝她眨了眨眼睛：“紀主席給你擦幹淨了，喏。”
陳乃曦紅著臉接過來，問道：“他人呢？”
女生搖頭：“不知道，好像有什麽事吧，先走了。”
她按亮屏幕，看到屏幕上挨著的兩條消息，臉唰地一下就白了。
328最傻小仙女：怎麽，你要開始你的複仇大業了嗎？（齜牙）
328最傻小仙女：讓紀主席愛你愛得無法自拔，再把他狠狠拋棄？哈哈哈……
他是看到了吧？她慌亂地打開微信，點開“紀邈瑜”的聊天框，卻手指顫抖，打不出一個字。
她有什麽資格跟他解釋呢？
她一直單方麵地接受著他的好，無論怎樣都是出於私心。
她這樣一個不可愛的人，有什麽資格讓紀邈瑜不要走？
陳乃曦一路恍恍惚惚地跟著女生往前走。
女生停下腳步，招呼陳乃曦去喂鹿，她也就渾渾噩噩地從背包裏掏出鹿餅，整個放在手心，接著小鹿就過來飛快地叼走了她手裏的鹿餅。
旁邊的女生有點著急：“哎呀，你掰成小塊喂嘛，不然一會兒就沒有了。”
陳乃曦搖了搖頭，又遲疑地把手放在了背包上。
鹿餅還是她和紀邈瑜一起進園時，紀邈瑜買給她的。
她要把鹿餅留下來做紀念嗎？
別吧，又不是小學生了，何況這種東西也不方便保存……
她胡思亂想著，沒有察覺到身邊的女生慢慢退到了一邊，麵前的光線忽然被遮擋，清越的男聲同時響起：“陳乃曦。”
她受驚般地抬起頭，紀邈瑜的麵容逆著光，看不分明，她鼻子一酸，聲音有些澀：“紀……紀邈瑜？”
她說著就要站起身，腳邊的小鹿不讓她走，咬著她的衣角頂她的腰。
她腦子有些蒙，竟然不知道作何反應，反而是紀邈瑜輕笑了一聲，彎下腰慢慢地打開她緊握的手。
她的掌心還有剛剛因為看到紀邈瑜而攥緊留下的月牙印，他輕輕捏著她的手掌，伸到小鹿麵前：“你看，要這樣告訴它，你沒有鹿餅喂它了。”
小鹿悻悻地轉身離去，她猛地站起來，朝紀邈瑜的方向靠近了一步，終於能看清他的麵容。
他的眉眼溫和而平順，沒有蘊藏著一絲慍怒和嘲諷，讓她終於敢於說出口：“那個，我室友說的，你不要介意，我……我真的沒有想過報複你，尤其是用那種方式……”
那時是她不夠了解他，然而在這麽久的相處後，她比誰都清楚他是一個多麽好的人。
可是紀邈瑜一點也不驚訝，他隻是溫柔地笑了笑：“我知道，那件事，我早就問過你的室友。那次時政翻譯大賽之後，我在食堂再次看見你，你在哭著罵我，我就去問了你的室友。”
“抱歉，我不知道老師本來選了你接待外賓，隻是因為我父親來了，就讓你失去了這個機會。我想過怎麽償還你，可是單單道歉肯定是不夠的，所以我從要退學的漢化社社長那裏接過了漢化社。我知道，你喜歡做翻譯，隻是你大一的時候，漢化社沒有出來招新。”
他有些不好意思繼續說下去，微微別開臉。她看著他上下翻動的長睫，感覺自己的心好像都要化在胸腔裏了。
即使他不說，她也清楚。
那些她與眾不同的福利，那些全校傳看的視頻，還有她如今能有資格站在這片美麗的公園裏，都是因為他。
他並沒有真正搶走過她什麽東西，卻給了她這一年多來的照顧。
看陳乃曦突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紀邈瑜有些慌亂，他的手輕輕扶住她的肩，說道：“我不是想刻意賣關子，隻是覺得這種事還是要保密比較好……”
交流團的成員不知什麽時候圍成了一個圈，其中一個人跑出來將一塊獎牌遞給了紀邈瑜。
他臉頰微紅，有些遲疑地舉起獎牌：“那次大賽，第一名應該是你。獎牌還給你，不要再難過了，好不好？”
陳乃曦驟然破涕為笑。
他真的是個傻瓜啊，這種時候送什麽獎牌，誰還在意那麽久之前那塊獎牌啊？
但她還是順從地讓他把獎牌戴在了她脖子上，他微涼的手指觸到她的脖頸，又猛地縮了回去。
她捏著那塊獎牌，看向紀邈瑜，眉眼間是遮不住的笑意：“你光還這個，還不夠。”
他有些蒙：“你還要什麽？”
微風吹過，呦呦鹿鳴。
她說—“還要你的以後。”?
那天的奈良雲淡風輕，在嬌綠的草坪間，一群人笑著圍著一對男女，男生的臉和女生的臉都紅得絢麗，然後男生伸出手，把女生擁進了懷裏。
那些複雜交錯又透明單純的情感，至此，被妥善收藏。
八、他喜歡上我的那一天，是很普通的一天
大二那年的夏天，紀邈瑜剛當上社聯主席，又被老師拉著去參加時政翻譯大賽。
臨近決賽，學校來了一隊訪學的外賓，他再次被叫去接待。
事情繁雜忙亂，他幾乎沒做準備就上了翻譯大賽的決賽舞台。
在他前一個上台的女孩就是“Lolita”。他聽到評委老師叫她“陳乃曦同學”，在心中默念了幾遍這個名字。
她準備充分，講得很好，人如其名，笑容甜美得像奶昔。
可是，最後拿第一的是他。
他估摸著是評委老師們因為之前無償使喚了他好幾天，打了友情分。
他對獎品、名次向來不在意，因此沒多想，卻在賽後去食堂買冰飲時看到了陳乃曦。
比賽結束的時間是下午四點，陽光灼熱，沒有到下課時間，食堂裏空空****，隻有她一個人坐在窗邊，奮筆疾書。
他不由自主地悄悄走近了一些，聽到她帶著哭腔說：
“紀邈瑜，我好討厭你。走後門，有關係很了不起嗎？隻要你肯努力一點點，我也不會這麽不服氣。明明你在哪方麵都很厲害，為什麽偏偏遇上我，就總是要用這種不光彩的手段贏我？我最討厭你了，紀邈瑜！”
他微微眯起眼睛去看她手下的紙，她應該在按評委老師的建議改自己的翻譯，紅色的字跡加了一行又一行。
她一邊哭，一邊奮筆疾書，淚水從臉頰滾落，就像陽光下的星星。
似乎有風自她身邊的軒窗穿堂而過，穿過她微卷的栗色長發，穿過兩人之間鋪灑的清澈日光，穿過了他的胸膛。
後來，在那年社團招新日，他用小號給漢化社副社長發消息：看見那個正在看我們社團海報的穿Lolita裙子的女生沒有？把她拉進漢化社，你今年的早飯錢我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