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路過了風

文/蔣臨水

一、這樁案子就這樣破了

早上七點十分,正是早自習的時間,二年級七班卻鬧哄哄的。唐琪琪伏在桌上嚶嚶地哭,周邊有幾個女生在小聲安慰,鄰座陳逸疑惑地問了一句:“小唐這是怎麽了,怎麽哭成這樣?”

“在三寢丟錢了。”

“多少?”

“一百塊。”

“也不多啊!”

“你個死富二代別跟我抬杠,我們這群窮學生,一星期飯錢還有周五回家的交通費都在裏麵了!”

“哇,那確實是大事兒。”陳逸轉頭拍了拍後麵的桌子,“蘇揚,你跟小唐一個宿舍的吧,這事兒你得管啊!”

女生慢慢抬起清秀的臉,推了下鏡框,皺眉道?:“正查著呢。”

“咋樣,有頭緒了嗎?家賊還是外鬼?”

“還不知道。”蘇揚合上筆記本站起來,“琪琪,走吧,我陪你去辦公室和老師說一聲。”

她們跟老師說完情況後,班主任雖然答應會查,語氣卻顯得無能為力,蘇揚隻得拉著唐琪琪的手回班裏上課。

第一節課結束,唐琪琪還是怏怏的,蘇揚摸了摸她的頭發,說:“你別哭了,眼睛都腫了,都不好看了。”

“可是我這星期的飯錢都沒了,回家的交通費也沒了,怎麽辦啊?”

“飯你先跟我一起吃吧,交通費我給你出,你下周再還我就行了。”

唐琪琪吸了吸鼻子,挽著蘇揚的手說:“蘇揚,謝謝你。”

“行了行了,別哭了,眼睛腫得像桃子,都對不起你今天這麽漂亮。”

唐琪琪破涕為笑,蘇揚幫她擦幹眼淚回到座位上。陳逸目睹一切,回頭為蘇揚鼓掌:“班長出馬,一個頂倆。”

“得了吧,馬屁精。”

陳逸嘿嘿笑:“但這事兒是誰幹的呢?總不能就這麽算了吧。”

蘇揚皺了皺眉,若有所思。

午休期間,所有住在三寢的女生都在班裏開會,其他人為看熱鬧,在一邊旁觀。

蘇揚作為班長和三寢的寢室長,根據唐琪琪丟錢的時間,把嫌疑人一一列出:“被我念到名字的人請不要介意,我這是職責所在,並不是懷疑你們誰的意思。不管我們當中有什麽誤會,我都希望在今天解決,以後大家同住一個屋簷下,還是好姐妹。”

大家點頭,並依照順序闡述自己在對應時間都做了什麽,有誰在場證明,最後說來說去,除了韓橙以外,每個人都洗去了嫌疑。

眾人麵麵相覷之後,將視線鎖定在韓橙身上,韓橙小聲說:“我當時在水房洗衣服。”

蘇揚問:“隻有你一個人嗎?”

“嗯。”

另一個女生說:“那就是沒人證明咯。”

韓橙緊張地搓著衣角:“我想起來了,還有一個三年級的學姐。”

蘇揚說:“學姐名字叫什麽?”

“我不知道……”

周圍人小聲低笑,陳逸敲著桌子說:“嘖嘖,不知道人家名字,卻知道人家念幾年級。怎麽的,是算準了我們不敢去三年級找人問咯?”

蘇揚推開他:“陳逸,女生說話,你別插嘴。”

“我這不是想早點兒破案嘛!”

蘇揚白了他一眼,把手放在韓橙肩頭,明顯感覺到對方在發抖:“你再好好想想,學姐住哪間宿舍?”

韓橙咬了咬牙:“我……我不知道。”

不管蘇揚怎麽問,韓橙就是不肯說,也不讓人去三年級找人,而她這一係列表現被所有人看在眼裏。

眾人默契地撇撇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認為這樁案子就這樣破了。

二、她們之前也沒對她示過好

班上的人之所以會這麽懷疑韓橙,是因為知道她家很窮,就連學校食堂的飯錢都出不起,隻能去校外買一塊錢四個的饅頭加五毛錢一包的榨菜果腹,這樣的人,卻突然在這個星期去商店買了一條一百塊錢的圍巾。

接下來的四天,蘇揚信守承諾,承包了唐琪琪的一切生活費,但既然大家認準了韓橙就是嫌疑犯,當然不會就此罷休,尤其是陳逸那個閑事精:“韓橙,你就承認了吧,除了你還有誰?把錢交出來,這事兒一了百了,我們往後再也不提。你總不能就這麽看著班長破財替你免災吧?”

韓橙的臉都快埋到地上了:“可是我沒有那麽多錢。”

“你還裝傻?你前天買圍巾哪兒來的錢?”

蘇揚嘖了一下,說:“行了陳逸,現在也沒直接證據說韓橙就是小偷,你別沒完沒了欺負人。”

另一個男生在講台上拿了根粉筆,壞笑著附和道:“對啊陳逸,我看你對這件事兒格外上心嘛,怎麽,難道你對小唐……”

陳逸沒等對方話音落下,已經撲上講台跟他廝殺,並順便抹掉對方在黑板上畫的畸形桃心。待堵上那男生的嘴,陳逸回來坐下,小聲對蘇揚說:“他胡說八道的。”

蘇揚沒在意,隨口“嗯”了一下。

陳逸紅了下臉,悄悄轉回了頭。

偏巧唐琪琪看到這一幕,在桌子下邊捏了捏手指。

之後老師私下裏審了韓橙幾次,她要麽搖頭,要麽就咬死了說“我不知道”,事情進行不下去,隻能暫時告一段落。

女生們都默契地疏遠了她—當然,她們之前也沒對她示過好。

從那以後,大家反倒更加關注她,試圖從她身上找到值得成為笑談的特點。

奇怪的是,這些看似糟心的事兒對韓橙似乎並沒有造成多大的影響,外麵的熱鬧跟她無關,她依然做她的獨行俠,什麽時間做什麽事兒,對別人的揣度和議論皆不在意。

她不反抗也不生氣,有人在她剛擦完的地上倒酸奶,她就默默再擦一遍;有個子高的男生在黑板頂端寫一排細細密密的小字諷刺她是個小偷,她就踩著凳子去擦,擦到一半,凳子腿突然斷了一根,她連人帶凳子一起摔倒在講台上,同學們哄堂大笑。她吸了吸鼻子,終究沒讓眼淚掉下來。

敲不響的鼓讓人覺得無趣,連陳逸都看不下去了:“真能忍啊!她要是直接認個錯,我們也不會這麽逼她。”

唐琪琪不屑地說:“活該!”

韓橙伏在地上,鼻子一酸,眼前驀地出現一隻幹淨的手,蘇揚幹淨的聲音響起:“起來吧。”

蘇揚扶著韓橙站起來,擦了擦她頭發上的灰,然後把凳子立起來檢查了一下,淩厲的目光掃過眾人:“破壞公物還這麽猖狂,誰幹的?自己站出來,不然就等著請家長吧。”

韓橙低著頭,看見蘇揚握著自己的手,滾燙的觸感滲入皮膚,她一個愣神,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下來。

班裏沉默了一會兒,直到最後一排的兩個男生緩慢站起來?:“班長,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把凳子修好,然後給韓橙道歉。”

男生不太情願地給韓橙低了個頭,一扭臉就變了臉色:“跩什麽跩?早晚有你哭的時候!”

三、可是她一次也沒有回頭

韓橙的腳扭傷了,去醫務室看了一下,說是沒什麽大礙,疼兩天就好了。

那天是周五,最後一節課下課鈴一響,所有人都像脫了韁繩的野馬一樣一擁而出,教學樓被震得轟隆隆直顫。韓橙在人走幹淨以後一瘸一拐地走出去,用輕不可聞的聲音歎了一小口氣。

“你怎麽了?”

韓橙聽到聲音轉頭看,是蘇揚斜挎著單肩書包,彎著眉眼朝她笑:“一起走吧。”

蘇揚從車庫裏推出自行車,拍拍後座:“你的腿走路不方便,上來吧,咱倆順路,我帶你。”

韓橙結結巴巴地說:“我其實挺沉的。”

蘇揚看著她瘦削的肩膀,笑了:“沒關係,你別看我是女生,我力氣很大的。”

韓橙第一次跟女生搭伴回家,感覺還挺奇妙的,路上蘇揚和她聊天:“我經常看到你在這條路上走,你會騎自行車嗎?”

“不會。”

“那抽空我教你吧?”

“不用了,我家沒有自行車。”

“這樣啊……”蘇揚頓了頓,“你腿傷還沒好,周一我去接你一起上學吧。”

“不好吧……”

“沒什麽不好的,反正順路。”

蘇揚慢悠悠地騎,快到拐角的時候,突然看到陳逸停在路邊,他朝她揮手:“蘇揚,你好慢啊!”

蘇揚沒停車,自行車像風一樣駛過去:“你家不是早就過了嗎?”

陳逸立即跨上車子追上來:“我這不是忘了作業是什麽嘛,想找你問問……”他的視線掃過韓橙的時候立即冷了下來,“話說,你幹嗎帶著她?”

“順路,所以一起走。作業我晚上發你手機裏,再見。”

蘇揚說完加快了速度拐彎,紅燈把陳逸攔在了路口。

韓橙轉頭看見他急得直跳,一直在喊蘇揚的名字,可是她一次也沒有回頭。

“蘇揚,陳逸在喊你呢。”

“不理他。”

“為什麽?”

“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公子哥兒最討人厭了。”

那時韓橙不明白,如果要說討人厭的話,明顯是她比陳逸更甚一點兒,可是為什麽蘇揚寧願在自行車上跟她左一句右一句地閑話家常,也不願意停下來和陳逸多說一句話?

周一早上,蘇揚果然來了韓橙家。

韓橙家的房子比蘇揚想象中的要破很多,蘇揚沒敢多打量,隻是恭敬地接過韓媽媽遞來的熱水喝了一口,說?:“橙子,走吧,該上學了。”

韓橙應了一聲,拎著塞得滿滿當當的大書包跟蘇揚出門,兩人有說有笑到了學校。陳逸一見她倆一起進班級,便冷著臉問蘇揚:“你怎麽又跟她在一起?”

蘇揚沒理他,隻是拍了拍韓橙的肩,說:“去吧。”

她接著抬頭對陳逸說:“你別老對韓橙頤指氣使的。”

“我是為你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蘇揚冷笑道:“我樂意。”

晚上韓橙照例在水房洗衣服,蘇揚關切地說:“你的腿還沒好,得多休息休息。不過你這洗的是誰的衣服啊?我沒見你穿啊!”

韓橙撩了下劉海,臉上沾了泡沫:“這是我周末在家裏穿的衣服。”

“那你為什麽不留在家裏讓你媽幫你洗?”

“我媽沒空,還有……”韓橙摸了摸發梢,不好意思地說,“在學校洗省水費。”

韓橙說完這話,以為蘇揚會嘲笑她,可是蘇揚隻是“咦”了一下,然後靠在水池邊,慢慢撕開一盒巧克力的包裝紙,掰了一塊兒遞到她嘴邊,對愣怔的她說:“張嘴啊!”

韓橙木訥地張開嘴,繼續低頭洗衣服。

四、大概是因為……我們很像

蘇揚成了韓橙的朋友,在她的關照下,沒有人再欺負韓橙。

在韓橙眼裏,蘇揚樣樣都好,她漂亮、聰明,成績年級第一,體育在女生裏也是拔尖的。她家境優渥,人也大氣,有了什麽好東西都會首先分給周邊人,因此她朋友很多。不隻是韓橙,其他人也覺得奇怪,蘇揚和韓橙,這兩個人設完全不搭邊的人,怎麽會走到一起呢?

蘇揚偶爾會用自己的飯卡給韓橙買飯,韓橙搖頭說“不要”,蘇揚就強硬地將飯菜喂到她嘴邊?:“正長個兒的年紀,營養不良可不行。”

韓橙想想自己平常因為身高的問題總被人奚落,默默接過了筷子。

不僅如此,蘇揚就連買零食也會給韓橙帶一份,唐琪琪忍不住問蘇揚為什麽對韓橙好,蘇揚把剛買的糖果分給她,說?:“我看她一個人挺可憐的,想幫幫她。”

“可是人家不領你的情呢!”

“我是班長嘛,維護學生關係也是我的職責所在,你也不要老是對她太苛刻,她……挺可憐的。”

“你就是人太好了。唉,算了,看在你的麵子上,我以後不跟她計較就是了。”

“謝謝啦,我爸前幾天從香港買了幾盒特別好吃的巧克力,我下周帶一盒過來給你。”

那個周末,蘇揚把家裏閑置很久的自行車找出來擦洗幹淨後送到了韓橙家,她拍著被她擦得閃閃發光的車把說:“來吧,我們惡補一下。等你學會了騎自行車,以後我們就可以結伴上下學了。”

韓橙猶豫著說:“你別再跟我在一起了。”

“怎麽,你討厭我?”

“不是,你總跟我在一起,那些人就會對你指指點點。”

蘇揚笑著說:“誰敢?我是班長。”

韓橙抬頭,對上蘇揚亮晶晶的眼睛,她發現蘇揚總是笑,卻自作聰明地認為蘇揚的笑容裏藏著疲憊和悲傷。

韓橙想了一下,問:“自行車很貴吧?”

“舊的,閑著也是閑著,廢物利用嘛。”

“謝謝你,蘇揚。”

“不謝。”蘇揚擼起兩隻袖子,“來吧,做好摔跤的準備!”

蘇揚帶著韓橙在郊外一條沒什麽人的小路上練習,這個季節衣服穿得厚,再加上那條路土質鬆軟,摔跤也不覺得疼,兩人嘻嘻哈哈,連玩兒帶鬧地練了一天,到了晚上,韓橙已經可以穩穩當當地前行了。

蘇揚跟著她在路上跑,為她喝彩:“好樣的,再練習一陣子就能上路了。”

話音一落,韓橙身子一歪就要摔倒,蘇揚要去扶她,結果跟她摔在了一起。

兩人躺在地上咯咯地笑著,韓橙突然收起笑容,深吸一口氣,說:“唐琪琪的錢真不是我偷的。”

蘇揚似乎並不意外:“哦。”

“跟我一起在水房的學姐是我家親戚,她媽嫌棄我家窮,經常在外麵說我家壞話,我們很多年不走動了。如果我去找她,她不一定會為我作證,還很有可能反過來煽風點火。最主要的是,我害怕她回家以後到處亂說,更怕事情傳到我媽耳朵裏,我不想讓媽媽操多餘的心。”

“哦。”

韓橙焦急地問:“你不信?”

“信啊!”蘇揚雙臂枕在後腦勺下邊,歪著頭看她,“我們是朋友嘛,朋友就是要無條件地站在你身後,所以你不用跟我解釋。”

橘紅色的夕陽覆蓋在兩個少女的臉上、身上,她們對視了一會兒,不好意思地笑了。

“可是你為什麽要跟我做朋友呢?”

蘇揚摸著突然抽痛的心髒:“大概是因為……我們很像。”

五、別看她漂亮,可惡毒了呢

韓橙不明白蘇揚說的“像”是指什麽,晚上回家她對著鏡子看了好半天,覺得她們哪裏也不像。

韓媽媽聽說蘇揚把自行車給了韓橙,翌日準備了兩袋水果,讓韓橙去蘇家道謝。

韓橙找到蘇揚家,剛到門口,便聽見裏麵傳來的吵鬧聲。門鈴響了兩聲,蘇揚披頭散發地過來開門,臉上有一個紅紅的巴掌印,目光不似平常,冷得讓人直打冷戰。

她見到韓橙很意外,但還是平靜地問:“你怎麽來了?”

韓橙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提起塑料袋:“我媽讓我送這個給你。”

蘇揚接過水果,道了聲謝,說:“你先回去吧。”

大門關上,韓橙站在門口猶豫了半天才轉身離開。

她剛剛上樓的時候,聽到了一些犀利的字眼。她心裏亂糟糟的,有一肚子的話想問,但想到夕陽下蘇揚赤誠的目光,便默默吞回了肚子裏。

周一到學校的時候,蘇揚臉上的紅印已經看不清了,韓橙等著她開口,可是她什麽也沒說,隻是隨口提了一句火龍果很甜。

韓橙拉開書包拉鏈,心不在焉地說:“你喜歡就好。”

那星期蘇揚的情緒不太好,她一向愛笑,那幾天卻一直垂著嘴角。

唐琪琪過來問她:“蘇蘇,你怎麽了?”

“抱歉。”蘇揚拉回神遊的思緒,勉強扯了扯嘴角,說,“答應給你帶的巧克力,我給忘了。”

唐琪琪有些失望的樣子:“沒關係,你下次再帶來就行了。我是想問你怎麽了。”

“有點兒不舒服。”

“要不要去醫務室看看?”

“沒事兒,我中午回宿舍睡一覺就好了。”

那天上午最後一堂課,學生們在安靜地做著老師剛出的習題,細高跟鞋踩在地磚上發出的尖銳聲響慢慢靠近,靠走廊這一側的窗戶外走過一個女人的身影。眾人放下鉛筆往門口看,果然,敲門聲很快傳來。

班主任開門出去跟那人談話,韓橙的心髒一陣猛跳。她下意識地看向蘇揚,後者毫不在乎地揉著太陽穴,對她笑了一下。

韓橙緩了緩呼吸,剛要覺得自己大驚小怪,忽見所有人的目光都凝住了,從門口傳來的談話聲讓人不敢置信,那女人以蘇揚媽媽的身份來提醒老師,說:“蘇揚有偷東西的惡習,希望老師能好好管教。”

平地一聲驚雷轟地炸開,眾人相互望望,最後將視線集中在蘇揚身上。

是陳逸先開口打破了這詭異的氣氛:“蘇揚,我記得那是你後媽吧。”

旁邊的人接話說:“後媽?怪不得那麽年輕漂亮。”

陳逸又說:“是啊,你別看她漂亮,可惡毒了呢!”

陳逸的兩句話仿佛在不經意間給蘇揚解了圍,大家鬆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還特意來學校告蘇揚的狀,真可怕!我就說嘛,蘇揚怎麽可能呢……”

對,蘇揚怎麽可能呢?蘇揚她可是同齡人心裏的標杆,別人都有可能偷東西但是她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可是蘇媽媽那番話逐漸在同學們心中泛起了漣漪,半晌後,從角落裏傳來一個女生的聲音:“蘇揚,我一直都有一個疑惑,那天琪琪丟了錢,我們每個人都做了解釋,但是你始終沒說,你當時在做什麽?”

教室再次陷入沉寂,一直到下課,都沒人再說一句話。

六、她花了好長時間維持的好孩子形象,終於被無情地敲碎

蘇揚後媽的到來像一粒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麵,細小的波紋一圈一圈放大,水裏隱藏的真相慢慢浮現。

午飯時間,食堂內,已經過去的事件被再次提起,有人替蘇揚說話:“可是蘇揚家裏很有錢啊,她每星期那麽多零花錢。”

那個最先提起這件事的女生又說:“我姑姑和蘇揚媽認識,那女人經常跟我姑姑說蘇揚在家裏偷錢,為這事兒,她還抽過蘇揚好幾個耳光。”

飯桌上的幾個人驚詫不已:“真的假的?”

“騙你幹什麽?我當時也不相信,可是琪琪那件事兒一出,我就有點兒懷疑了。當時我不敢說是因為班上的人都跟她好,我突然跳出來指責她很可能會被圍攻,現在想想,十有八九就是她幹的。”

“那我們之前不是冤枉了韓橙嗎?”

“誰知道呢?你看她倆好成那樣,搞不好是一夥的,物以類聚。”

唐琪琪聽到這裏,看到了附近的陳逸,故意放大了聲音說:“哎呀,你們別說了,等一下我自己去問蘇揚。”

飯後唐琪琪去找了蘇揚,兩人在宿舍樓前門的門洞裏說話,那裏少有人去,風吹過的時候都有回音。蘇揚迎著風看她,點頭說:“是的。”

唐琪琪看了看躲在牆後的身影,瞪圓了眼睛:“為什麽?”

“也沒什麽,就是覺得你白吃了我那麽多東西,我總得撈點兒報酬回來。”蘇揚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頭發,“說起來,你背地裏和別人說我媽有精神病,而我早晚也會那樣,我沒冤枉你吧?”

“我我……”唐琪琪的聲音小了下來,“我沒說。”

“你還說,你跟我在一起,隻是因為我人傻錢多。”

“我不是那個意思!”

“好了,琪琪……”蘇揚疲憊地說,“我們不要為了這件事情爭論了。”

唐琪琪看了她一會兒,哼了一聲,轉身跑開了。

故事的轉折來得讓人不知所措,班上謠言四起,原先總是圍在蘇揚身邊的同學都默契地不再理她。

班上的氣氛陰沉得像下雨天,仿佛所有人都在有意針對蘇揚。她跟人吵了幾次架後,終於在班裏待不下去了,便每天到附近的網吧消磨時間。

一開始,老師還會抓她回來,可次數多了,班主任也覺得無能為力,隻能例行公事,通知一下家長,然後由著她自生自滅。

有人唏噓,有人嘲笑,有人幸災樂禍。

蘇揚逃課的時間越來越長,以前在學校不覺得時間慢,總是一晃就到晚上,如今網吧裏的鍵盤被她敲得劈裏啪啦響,卻怎麽也磨不完時光。

她在這間網吧已經連續待了兩天,她知道老師已經把消息傳到了她家,她以為爸爸會親自來抓她回家,可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始終沒人來找她。

她花了好長時間維持的好孩子形象,終於被無情地敲碎。

蘇揚知道,她徹底被拋棄了。

不知道為什麽,她反倒覺得輕鬆起來。以前她和後媽吵架,總要顧著爸爸的情緒,現在好了,她知道爸爸根本不在乎她,她還顧著他幹什麽呢?

那她幹脆把自己從前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一口氣做完,免得將來回憶起青春時隻記得憋屈。

她打完一局遊戲,疲憊地靠在椅子上,一抬頭,隻見韓橙呆呆地站在她身旁。

蘇揚以為韓橙會恨自己的,畢竟之前她被人欺負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自己。

蘇揚已經做好了被罵的準備,但韓橙沒有說話,隻是在她身邊開了一台電腦,笨拙地把密碼輸進去,然後雙擊屏幕左邊的小企鵝,一臉天真爛漫地說:“蘇揚,我加你吧。”

七、可我們不是一路人,別人都說近墨者黑

蘇揚愣愣地看了她一會兒,覺得這孩子可真是缺心眼得可愛啊,竟然一點兒都不記仇。

她笑了一下,繼續玩她的遊戲。她覺得自己都這樣了,沒必要拉著韓橙下水,便悶聲說:“不加。”

“為什麽?”

她快速敲擊鍵盤:“你還沒看出來嗎?你那時候被欺負是因為我,我對你好隻是為了彌補自己的錯。”

“你對我的好遠遠超過了你犯的錯。”

“你應該跟其他人一樣覺得我虛偽。”

韓橙皺著眉說:“可是你保護了我呀!”

蘇揚僵了一下,不耐煩道:“走開。”

韓橙固執地盯著她,她手指一頓,遊戲裏的人物被殺得片甲不留。她頭疼地看著韓橙,一字一句地問:“你真要和我做朋友?”

韓橙點頭:“嗯。”

“可我們不是一路人,別人都說近墨者黑。”

“我們是一路人!你以前不是說我們很像嗎?”韓橙急切地說,又慢慢低下頭,“蘇揚,別丟下我,不管你做什麽事情,請你帶上我,我隻有你一個朋友。”

“我是個壞孩子,就連現在上網的錢都是家裏偷出來的,你還覺得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嗯。”

蘇揚饒有興味地看著她:“你當過壞孩子嗎?”

韓橙搖了搖頭。

蘇揚關上電腦,把她帶到一家商店門口,遞給她一塊磚頭:“看見那塊兒玻璃沒?砸碎它。你要是能辦到,我就跟你做朋友。”

蘇揚知道韓橙做不到,故意為難她。見她沉默,蘇揚滿意地擺擺手:“辦不到就離我遠點兒,別動不動就跟著我,煩。”

蘇揚剛邁開沒兩步,隻聽身後一陣巨響,店裏老板出門叉腰大罵。

蘇揚一驚,抓住已經愣住的韓橙:“傻了?快跑啊!”

八、善意的謊言,她不會在意的

蘇揚不記得她們跑了多久,等到周圍景色都變得陌生,她才停下來往後看。

身後無人追來,她鬆了口氣,坐在路邊的長椅上,差點兒連肺都咳出來。

蘇揚支撐著自己從口袋裏翻出零錢,在旁邊的售貨機裏買了兩罐可樂,遞給韓橙一罐。

她一口氣喝掉半罐,抹了下嘴,罵韓橙:“你是不是傻?讓你砸你就砸,不能過過腦子?”

韓橙委屈巴巴的:“我就是想跟你做朋友。”

“和我一起有什麽好?你忘了之前他們是怎麽對你的了?還不如趁機跟我拉開距離。隻要你和他們站成一隊,以後就沒人會欺負你了。”

韓橙握著可樂罐,喃喃自語似的:“別人說什麽,我都不在乎。我隻知道你對我好,隻有你對我好。”

蘇揚鼻子發澀,推了下韓橙的腦門兒,聲音卻溫柔了許多:“傻不傻呀你?”

兩人喝完飲料一起往回走,蘇揚把空了的易拉罐投進垃圾桶,說:“今天不回學校。”

“為什麽?”

“咱們穿著校服,那老板剛才肯定看見了,搞不好現在就在學校認人呢。我們不去,到時候還能死不認賬,這要是去了,正好跟他撞個正著,那可就糟糕了。”

“那去哪兒住啊?”

蘇揚咬著手指說:“我家肯定不行,我要是回家,肯定還得跟我那後媽吵架。”

韓橙想了想,說:“那去我家吧,我家清淨。”

“那你媽問起來,你打算怎麽說?”

“我就說下午放假,我想她了,所以回家看看。我從小到大都不愛說謊,我媽可信我了。”

蘇揚聽到這話,別過臉去,苦笑了一聲:“要是跟我在一起,你恐怕就得經常說謊了。”

“善意的謊言,她不會在意的。”

九、你和我一樣,都很寂寞

夜裏蘇揚和韓橙擠在韓橙那張窄小的單人**,跟她道歉:“唐琪琪那件事兒,是我連累你了。”

“沒關係,其實我心裏清楚,就算沒有那件事情,我在班裏照樣沒朋友,他們還是以欺負我為樂。”

“唉,其實我也不想跟她作對。本來我們關係挺好的,但是莫名其妙地,她突然開始在背後說我壞話,我一生氣,就想看看她沒錢吃飯還有沒有力氣造謠。”

“但是你後來不還是請她吃飯了嗎?”

“氣消以後就心軟了,總不至於真看她就那麽餓死,反正用的是她的錢。”蘇揚翻了個身,背對著韓橙說,“其實我骨子裏就不是什麽好孩子,他們說得對,我有人生,沒人養。我媽在我三歲那年突然犯病了,之後瘋瘋癲癲好幾年,被家人送去了療養院。我爸自從和我媽分開以後就不管我了,大概是耐心被耗光了吧。他特別害怕將來我變成我媽那樣。我看得出來,他每次看我的眼神都帶著恐懼。”

韓橙轉頭看著蘇揚的後腦勺,漆黑的長發落在她耳邊,心想,自己認識了蘇揚這麽久,卻直到這一刻才真正摸到她的靈魂。韓橙翻身跟蘇揚麵對同一個方向,迫不及待地想更了解她一些,便小心翼翼地問:“然後呢?”

“然後?然後後媽就嫁過來了啊!那女人隔三岔五在我爸耳邊說我壞話,我爸便總打我。有一次妹妹偷了家裏的錢卻栽贓給我,不管我怎麽解釋都沒人相信。我爸當場踢了我一腳,我當時那個恨啊。半夜起來,我偷偷鑽進妹妹房間,站在床頭研究怎麽報複她才痛快,結果她突然醒來,差點兒沒嚇死過去。哈哈,笑死我了。”

蘇揚笑出了眼淚,她抹了一把眼睛,繼續說:“之後後媽開始防著我,連我吃飯的錢都要克扣。我沒招了,總不能餓死在學校是不是?我想來想去,敵不仁,我不義,打那以後,我經常從妹妹的存錢罐裏偷她的壓歲錢。”她說到這裏,吸了吸鼻子,“說來真奇怪,我妹那個存錢罐特別大,我長這麽大,所有壓歲錢加起來也比不上她一年的零花錢。我爸一高興就把錢包扔給她,但是我呢?唉,從來沒人在意我吃不吃得飽、穿不穿得暖。”

“你妹和你有血緣關係嗎?”

蘇揚一拍枕頭:“你說到這兒,我更來氣了。我妹跟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後媽嫁我爸的時候也是二婚,我妹就比我小兩歲。我爸放著自己親生姑娘不管,反倒對人家有求必應,你說我來不來氣?其實我一直在學校裏裝好孩子,就是希望學校開家長會的時候,老師能多在我爸麵前說我的好話,讓他知道我也是很優秀的,可他從來不參加我的家長會,倒是我妹學校不管有個什麽活動,他都屁顛屁顛地到場!”

蘇揚忍了好多年的委屈突然訴出,一番話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如同把那些年的難過和傷心都重新經曆了一遍,此刻都化為眼淚汩汩流出。蘇揚小聲抽泣,說話的聲音都變了調,但她還是裝作特別瀟灑的樣子,說:“你記得我以前說你和我很像吧,因為我覺得你和我一樣,都很寂寞。”

韓橙在她身後小聲說:“你以後可以經常來我家睡,就是我家房子有點兒破,你別嫌棄。”

話說完了,蘇揚覺得輕鬆了不少。以前她憋著這些話不敢跟人說,可是躺在這張小**,她莫名覺得溫暖,便毫不設防地把心事倒了出來。她翻回身來,拍拍韓橙的肩,說?:“謝謝你。”

十、我一直都這樣,是你不了解我

蘇揚又過了一天才去上課,一進班級,所有人都用異樣的目光看著她和韓橙,陳逸黑著臉對她說?:“昨天有人找來學校,說有兩個女生去砸了人家玻璃,幾個老師對了一下那女生的長相,發現就你倆最可疑。”

蘇揚沒有反駁,鬆開韓橙的手問:“跟我在一起就得頂著這樣的壓力過兩年,你不怕嗎?”

“沒關係,反正我也沒有朋友。”

蘇揚回到座位,陳逸追著她說:“蘇揚,你到底是怎麽了呀?這一點兒都不像你。”

蘇揚推開他的手:“我一直都這樣,是你不了解我。”

陳逸握了握拳頭,眼底盛滿了失落。

那之後,蘇揚依然每天逃課,因為她在學校實在待不下去。

她這才知道自己當班長期間到底招來了多少人的嫉妒,以至於她摔進泥潭的時候,居然有那麽多人幸災樂禍。之前那些人對韓橙的惡意全都轉移到了她身上,也好,就當贖罪,這樣韓橙在學校也能專心上課。

但韓橙不聽她的話,她去哪兒,韓橙就去哪兒,寸步不離地跟著她。

蘇揚第N次被韓橙堵在網吧,忍不住罵她?:“你好好的課不上,老跟著我幹嗎呀?”

“除非你也回去上課。”

“那不可能。”

“那我就留下來陪你。”

蘇揚和她僵持了一會兒,誰也不肯退讓一步,最終蘇揚翻了個白眼:“隨便你。”

蘇揚在學校的名聲越來越差,老師勒令她找家長,她苦笑了一聲,說:“老師,您放棄吧,我爸是不會來的。”

班主任氣得肺都快炸了:“行,你厲害,我不管你了!”

那天蘇揚的家長沒來,韓橙媽媽卻來了。她是從市場直接趕來的,拎了一大袋水果,穿著髒兮兮的外套,低眉順眼地給老師認錯。

韓橙在一邊看著媽媽,眼睛紅了又紅。韓媽媽臨走前沒有訓她,高高揚起的巴掌也緩慢地放下。韓橙亦步亦趨地把媽媽送出了校門,最後哭著回來了。

那天蘇揚沒有逃課,她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韓橙,隻能坐在韓橙身邊,理了理韓橙翹起的發梢。

周五晚上,兩人一路騎著自行車回家,路上誰也沒有開口說話,騎到一段沒人的小路,遠遠地看到前麵站了一群人,直覺告訴蘇揚事情不妙,她連忙掉轉方向,對韓橙說:“快跑!”

但那些人很快追了上來,前後左右圍了個嚴嚴實實。領頭人是之前那商店老板的兒子,附近出了名的小混混,他摁滅了煙頭,吐出兩個煙圈,問:“哪個是蘇揚?”

蘇揚一顆心提了起來,說:“我是。”

他從車上下來,朝兩人走近:“我去學校找你,你不承認,那我隻能用這種方法找你算賬了。”

“等一下!”蘇揚沉了口氣,“事情是我做的,跟她沒關係。”她轉頭看著韓橙說,“你先走,我待會兒去找你。”

韓橙怔了一下,把車扔在一邊,隻身擋在蘇揚麵前,雖然聲音發抖,卻還是氣勢磅礴地說:“磚頭是我扔的,玻璃是我砸的,要走也是你走!”

“哇!”周圍的男生忍不住鼓掌,“真是一個比一個英勇無畏啊!”

但是她們誰也沒走成,那幾個混混都不是武俠小說裏的英雄,沒有憐香惜玉的習慣,拳腳落在蘇揚身上時,韓橙拚命地擋在她身前,等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韓橙已經一動也不動了。

那天她倆差點兒被送進重症監護室,好在最後有驚無險。蘇揚在病**醒來的時候,第一個反應就是尋找韓橙,一抬眼,卻見陳逸在床邊抹著通紅的眼睛,一米八五的大男生,哭得像隻兔子:“蘇揚你個殺千刀的,你可算醒了,放心吧,韓橙沒事兒。”

蘇揚一顆心放下來,她看著陳逸,想到自從知道唐琪琪因為他而遷怒她後,她就再沒對他笑過,便忍痛牽了牽嘴角,說:“那你哭什麽呀?”

“我沒哭,我是被你氣的!”

蘇揚覺得他哭得太醜,想給他擦擦眼淚,一伸胳膊,卻疼得鑽心。

陳逸按住她的手:“別瞎動!”

“韓橙呢?她在哪兒?”

陳逸站起來拉開簾子,韓橙在隔壁**坐著看書,她的臉上、腿上都纏著繃帶,卻還是沒心沒肺衝著她笑:“蘇揚,你醒了,趕緊好起來吧!這幾天我們落下太多課程,開學可有得補了。”

蘇揚想跟她一起笑,眼淚卻不聽話地往下掉?:“你沒事就好。”

十一、我當時真渾蛋啊,還好有你陪著我

那天晚上在病房裏,蘇揚數落韓橙:“當時讓你走,你為什麽不走?你看,現在一癱癱了兩個人,住院費還得花兩份。”

她說完這些又開始喃喃自語:“和我做朋友,到底有什麽好?”

韓橙沉默許久,給她講了幾年前的事情。

韓橙讀初一時,韓爸爸突然被查出重病,家人花光積蓄卻還是沒能留住他的生命。他離開後的幾天,韓橙吃不下飯,在學校裏隻是埋頭睡覺,一聲不吭。

連續一個星期,蘇揚每天泡一碗麵放在她桌上。

她含著眼淚吃完了麵,從此蘇揚在她的心裏高大得宛如一棵參天大樹。能和蘇揚做朋友,是她盼望了很長時間的事情。

“雖然你可能不記得了,但在我記憶中最絕望的時候,你是為數不多的亮光,現在輪到你有難,我總不能就這麽看著。我知道,這時候除了陪伴,我什麽也做不了,所以你要荒唐,我陪你一起荒唐?;你要胡鬧,我陪你一起胡鬧。隻要過了這一關,你總會醒悟的。到時候,你就會一拍腦門說?:‘唉,我當時真渾蛋啊,還好有你陪著我!’”

蘇揚在旁邊哭著笑:“臭美!”

蘇揚和韓橙出院的時候,一學期已經結束了,那天唐琪琪徘徊在病房門口,扭捏著不肯往裏走:“蘇揚……”

蘇揚沒想到她會來,有些吃驚。

唐琪琪把一束花塞進她懷裏,猶豫了半天,從嗓子眼兒裏哼出了一句“對不起”。

“為什麽道歉?”

唐琪琪是從知道陳逸喜歡蘇揚開始對蘇揚生出恨意的,再加上她樣樣不如蘇揚,後麵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她都盼望著自己生命裏沒有出現過這個人。可是那天陳逸哭著給她打電話,說蘇揚差點兒被人打死了,她首先感覺到的不是慶幸,而是爆炸似的心疼。

唐琪琪想到這些,眼睛突然就紅了:“我不該跟人說你媽媽的事情,我心裏明明清楚,那是你心裏抹不去的疤,卻還在背地裏嘲笑你。”

蘇揚說不出沒關係,便哼了一聲說:“你知道就好。”

蘇揚爸爸來接她們回家,那晚為了慶祝她們出院,韓媽媽去蘇家幫廚,他們要做一頓大餐。

後來蘇揚聽陳逸說,她住院期間有很多人來看她,唐琪琪良心發現,把事情的始末告訴了班上同學,他們都等著她傷好以後回去上課,班長這個位置,仍然是非她不可。

而老師特意抽空約蘇爸爸聊了聊,將蘇揚這幾年來的所有表現,以及她這段時間的失常都告訴了他。

蘇爸爸垂著頭沒有說話,但他再看向蘇揚的眼裏有濃得化不開的愧疚,和久違的溫情。

蘇揚覺得好奇怪呀,她這個傷,怎麽好像受得有點兒值呢?

十二、尾聲

春天快要來臨的時候,學校開學,老師讓蘇揚畫第一期的黑板報,出於私心,她在角落裏畫了一麵橙色的旗幟。

旗幟迎風飄揚,上麵寫滿了青春的故事。

她還沒來得及煽情,腳下凳子便開始搖晃。她剛要下去看看,凳子腿哢嚓一聲斷了一根。她一屁股摔在地上,跳起來便怒吼:“誰幹的?”

底下的人樂成一團,其中就數韓橙和唐琪琪笑得最歡。

陳逸搬來新的凳子請她坐:“班長息怒,有什麽是過不去的呢?想開點兒!”

一瞬間,她看著周圍笑著的臉,什麽氣都消了。

唉,真的是,有什麽是過不去的呢?

我們互相攙扶,在對方信念崩塌的時候做支撐他的那條凳子腿,等著他站起來,然後罵他一句“渾蛋”。

人生漫長,我們不斷遇見挫折,但用來支撐信念的那四條凳子腿,果然還是缺一不可。